第五十七章
追隨而來的，他的一聲促狹的笑聲。
他們到的時候，夕陽還沒完全落下去。
一路看下來，她有了驚喜的發現。
梁司月笑出來，「那你說吃什麼？」
梁司月從沙發上坐起來，往浴室去洗臉，一邊走一邊說：「這裏真的好適合看電影。不過，如果能夠跟你一起去電影院看一場電影就更好了。」
應當是聽見了開門聲音，柳逾白抬起頭來，轉頭看她一眼，「醒了？好些了嗎？」
梁司月閉上眼睛，努力醞釀睡意，但是沒有成功。
好神奇，他究竟哪裡還抽得出時間健身的，莫非成功人士的一天有四十八個小時。
「有沒有點出息？誰休假還吃外賣？」
「什麼書？」她伸手將封面那一側翻過，是國外某個著名搖滾歌手的傳記。
柳總不高興了，說兩個人是談戀愛又不是偷情，何必這樣鬼鬼祟祟的。
電影散場，已是凌晨。
柳逾白問她，「累了沒有？」
梁司月笑說：「我真的很好奇，讓我看一下。」
最近沒什麼可看的電影，這喜劇片的質量也是爾爾，還充斥著不少低俗的屎尿屁梗。
睡過一覺之後，痛的感覺緩解許多，身體也回暖，再沒有那樣沉重而冰冷的落水之感。
心臟似乎一直懸在嗓子口，怎麼樣都落不下去。
柳逾白不肯繼續縱著她的不捨得了，拽著她回車裡去，「回頭感冒了，可別找我哭。」
她被燈光刺得微微眯著眼睛，而柳逾白望著她，綳不住笑的嚴厲辭色：「你打算把自己捂死？」
因為這大提琴的琴聲，這一頓飯，又延後了半小時才結束。
緊跟著感覺到燈再度被打開，即便閉著眼睛，亦能感覺到主燈亮起時那一刻的明亮。
沒一會兒，聽見腳步聲從浴室出來了，漸漸地靠近，身側微微下陷，是柳逾白躺了下來。
吃過飯，兩人再回到車上，梁司月原本以為要回家了，柳逾白卻開著車，沿著江濱的道路一路過去，遠離了市區，向著市郊的山上開去。
或許人對於旁人的注視總有一種直覺，下一瞬，柳逾白便轉過頭來，與她視線相會。
梁司月豁出去，「你放。」
梁司月忙不迭地點頭，雖然還是擔心會被拍到，但她不想掃自己、也掃柳逾白的興。
突然的閑暇時間讓他竟有些無所適從, 第一反應是去檢查郵箱，但因為答應了梁司月徹底「消失」兩天，想了想也就作罷。
低沉舒緩的節奏，讓她有些沉迷，安靜地聽了好久，對柳逾白說，她好喜歡這個調子，不知道是什麼。
白天睡夠了，又一直在車裡休息，現在精神還算不錯，就說：「還好。」
轉頭去看, 屈著雙腿、朝右側躺卧的梁司月, 雖已睡著，眉頭仍是微微蹙攏的。他伸手去, 以手指撫平，手臂摟住她的腰, 打了一個呵欠，https://www.hetubook.com.com也跟著睡過去了。
她拿著手機，刷了一下微博，沒什麼重要的內容，手指幾乎沒停，一目十行地滑過。
今天亦是如此，好幾次哭著扯著柳逾白的衣擺擦眼淚，一面啞聲說著「不要看我」。
回去的路上，她一句話也沒有說，甚至直接在車裡打了個瞌睡。
總歸，小姑娘高興就好。
梁司月疑惑這麼晚不回家，還要去哪兒，等到了才知道是電影院。
柳逾白目光瞥來一眼，立時擺出威脅神色：「你現在乖乖放回去，我就當什麼都沒發生。」
梁司月點點頭，走到他身旁坐下，一句話也沒有說，先伸臂抱住他的腰，將下巴靠在他肩膀上。
餐廳的檯子上，有個穿黑色禮服裙的年輕女孩在演奏大提琴。
睜眼，旁邊的被子掀開了一角，柳逾白已經不在床上。她爬起床，第一個動作是掀開被子去檢查床單，看它是乾淨的，才放心下來。
他們坐在第六排正中間的兩個座位，等了數分鐘，燈滅了，電影開場。
「……」
果真，整個場子里寥寥幾個人，空曠與包場沒有兩樣。
最後再拿出方便逛街時背的一個鏈條小包，斜挎上之後，便可以出門了。
他偏著頭看她，「要是覺得不舒服，就再去睡一會兒。」
只是聽到前奏，梁司月已經開始尷尬了。
等再回到市區，已經是深夜了。
梁司月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自手機屏幕上移開，看向他，他穿了一件短袖T恤作為睡衣，洗沐過後，顯得清爽極了。
中飯，兩人以一頓杭幫菜的外賣解決了。
其體驗大抵和帶孩子出來看《熊出沒》大電影的家長差不多。
燈光亮起，煙霧一散，五人蹦蹦跳跳地亮相。
梁司月只好先讓他繼續。
從這裏望去的江水，恰好是一個圓闊的拐彎處，太遠，連江上停泊的船隻都看不清楚，但沿江的高樓大廈，以燈火描出了江岸曲折的輪廓線。
柳逾白則問她，餓了沒有，要不要開始考慮中午吃什麼？
柳逾白樂不可支。
到家，梁司月卸了妝，再去洗澡。
然而，她還是有一點不服氣，「不給看就不給看，反正我看過你電影裏面的gif截圖。」
梁司月分外領情，這宛如普通情侶約會的一天，甚至還在影院的購物處買了一盒爆米花。她都不記得自己上一回吃爆米花是什麼時候了。
梁司月洗過臉出來，柳逾白問她，現在怎麼樣了，能不能出門，可以的話，晚上一起去找個餐廳吃飯。
梁司月很不好意思，「我賠你一件衣服好了。」
梁司月往旁邊讓了讓，往鏡子里看了一眼，不由地屏了一下呼吸，又故作鎮定地移開了視線——柳逾白上衣脫掉了，只穿著居家的短褲，手臂和腰腹有緊實的肌肉線條感，和*圖*書並不誇張，恰到好處。
她其實一般習慣一人單獨看電影，因為很容易共情劇情，但凡稍微感性一些的場景或者台詞，就哭得稀里嘩啦。
梁司月打開了浴室的燈，擰開水龍頭，按出一泵洗手液，洗過了手。
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響，是柳逾白起身。
簡單地化了一下妝，眼影和睫毛都懶得折騰，只上了很薄的一層粉底液，薄塗南瓜橘的口紅，再拿指腹拍了些許的液體腮紅，讓氣色不要顯得那樣蒼白。
她飛快地起身，從另一側落地，避開他的目光，朝著浴室去去了。
而最最最尷尬的是，台下有個嗓門奇高的男觀眾，聲嘶力竭地喊：
逢上下班的時間，路上車況堪憂，但他們不用趕時間，完全無須著急。
她搖搖頭，告訴他已經好很多了，只是把他一個人晾在這裏，很過意不去。
柳逾白完全有辦法治她，提議先播放前兩年她在青木做偶像女團時的舞台演出，要是她能堅持三十分鐘，他就讓她看這三部電影。
再往鏡子里看一眼，不顧自己已經完成了護膚流程，又往發燙的臉上澆了一捧涼水，試圖讓它降溫。
柳逾白忽然放了手機，將最後一點光源也熄滅，躺了下來，翻身，一併再自然不過地，將她撈進懷裡。
好在，沒有巧合到這種程度，電梯順利地下到地下一層。
「你倒是知道。」柳逾白揚了揚手裡的書，「再多睡兩小時，這書我都要看完了。」
深夜的大樓是分外安靜，電梯里只他們兩個人。
柳逾白對此沒什麼異議，但將外賣的任務交給了她。
但梁司月看得開心極了，時不時捧場大笑。
柳逾白也穿得十分休閑，長袖的T恤，外搭一件黑色的防風料子的風衣，整個人顯出一種爽利感的英俊。
起身去書房找了一本書, 再回到床上。
可能是全程打消，消耗情緒太過，梁司月漸漸感覺到了一些疲累。
梁司月抗議：「你沒說要投屏！」
因為浪漫的不是這景的本身，而是柳逾白這樣一個案牘勞形的人，願意陪著她消磨時間。
「不告訴我也可以，我買百來個營銷號，天天發你當年舞台的視頻。」
人均兩千，招牌是進口的澳洲和牛，以及法國某私人酒庄的紅酒。完全的預約制，當然，有門路也可插隊。柳逾白屬於後者。
對面柳逾白手托腮地望著她，眼裡帶笑，他就喜歡她這樣好像沒見過世面，但也絕不故作淡定，不掩飾自己新奇之色的真誠。
「怎麼？還驕傲得很？」
她沒有更細緻去看，還是覺得未免冒犯，待了不到兩分鐘，就走出去了。
電視旁兩台音效一流的音響，隨之響起音樂聲，梁司月一眼便看出來，這是出道半年時的劇場公演，開場節目是一支中國風的宅舞。
對視了該有五秒鐘，也可m.hetubook.com.com能時間更短。
她穿上拖鞋，坐在床沿上，沒有立即出門去，而是打量起了柳逾白的卧室，這是一個帶獨立衛生間和步入式衣帽間的套間。
當鏡頭切到特寫，掃過自己那張化著濃重舞台妝的臉時，梁司月一下便朝著柳逾白撲過去。柳逾白手臂拿遠，沒讓她搶到iPad，揚了揚眉，嘲道：「坐好，別動。這才三十秒不到。」
梁司月仔細想了一下，還是決定晚上再出去。
踮腳將挨在一起的三張DVD拿下來，走去客廳，衝著柳逾白揚了揚，「我想看這三部電影。」
她的另外四個隊友，都比她演出經驗豐富，唯獨她一個人，在舞台上像個僵硬的機器人，唱還稍微好一點，反正每個人solo的部分也不多。
或許真的是很難受, 梁司月闔上眼睛沒多久，就翻了個身，片刻, 呼吸勻長，睡過去了, 連給她晾的那一杯熱水都沒來得及喝。
玩笑過去，他們最後選了一部電影，用來打發下午的時間。
她倒了下來，仍然將臉埋進被子里，還覺得手指的皮膚上，留有一些異樣感。微微攥緊了。
「……外賣？」
沒等他開口，她低著頭，一眼也不敢往他臉上看，輕輕地推他一把，便繞過他飛快往床那邊走過去。
梁司月身體不適，胃口不盛，牛排只切了一半不到，且不能喝酒，也無緣品嘗這裏的紅酒。但奶油蘑菇湯很是喜歡，放任自己喝完了一盅。
她拿著三張DVD，走去柳逾白身旁坐下，故作鎮定地看他一眼，示意他可以開始了。
那一帶都是山間的民宿，梁司月不知道過去要做什麼，但也沒有問，因為這樣的夜色，讓她失去了思考動力，什麼也不想做，不想說，只想發獃。
梁司月回到卧室里，將自己的行李箱平放在地上，打開，翻找起來。衣服都是為了去海島準備的，顏色鮮艷的連衣裙，現在穿出去未免浮夸。
柳逾白聞言抬頭，看了她一眼。
如此，柳逾白也就繼續帶她去下一個目的地。
「哪個賬號發的？」
柳逾白毫不讓步。
她雙手撐在木頭的欄杆上，身體微微地朝外傾，好像要將這夜色都攬入懷中。
梁司月是躺在沙發上看的，腦袋枕在柳逾白的腿上。
月月！娶我！
到了確認一切安全的區域，梁司月才終於卸下擔憂，向前一步，將額頭抵靠在他的肩膀上，打了個呵欠。
梁司月以生平最快之手速按下暫停，並直接強退了視頻網站，這才長舒一口氣。
一百多分鐘的電影結束，梁司月兩隻眼睛也哭得紅紅的，柳逾白掀自己下擺布料已被她眼淚浸得潮潤的衣服給她看，嘖一聲，「你水龍頭做的？」
月月放心飛！月餅永相隨！
梁司月掏出手機來連連拍照。
柳逾白不理她，點擊播放。
柳逾白和*圖*書這才肯放過她，朝她伸出手去，等她乖乖地將那三張DVD放回他手中的時候，他才將iPad遞給她。
為了搭乘飛機, 他今天起得比平日早，看了二三十頁書，早起的困意襲上來, 他合了書，躺下去。
商場所有店鋪早早打烊，單獨的一部電梯，供離場的電影院觀眾使用。梁司月特意等其他人先走，再和柳逾白單獨一趟。
梁司月投降了，一邊去搶他手裡的iPad，一邊告饒：「好了好了，我不看你的了，饒了我吧。」
柳逾白將天窗打開了，她脫掉鞋，蜷腿坐著，腳放在座椅上，仰頭看著自四面的玻璃中，照進車裡的一場緩慢的落日。
在這觀景台待了半個多小時，梁司月切實地感覺到了冷，甚至打了兩個噴嚏。
柳逾白笑了一聲，嘲她是電池屬性，說沒電就沒電了。
柳逾白讓她先收拾一下，他先跟餐廳訂個位置。
這是最俗氣的浪漫，可也叫她最受用。
坐在整個崇城的最高點看這場落日，則又是完全另外一種別緻的體驗。
柳逾白說：「午夜場人少，免得某人總是擔心被拍到。」
柳逾白頓了一瞬，伸手摟住她的腰，回應她難得主動的吻。
柳逾白說，可能是巴赫的G大調第一大提琴組曲，但不肯定。
她立即將手機鎖定，往枕頭底下一塞，示意他，可不可以關燈，不然睡不著。
轉頭，柳逾白也走過來了，斜倚著欄杆，不看江景，卻在看她。
下一瞬，她蒙住臉的被子被扯開了。
吃著飯，天色就完全暗下來了，通過落地窗向外俯視，視野里儘是璀璨的燈火。
「你要是現在能出門了，我們就出門去吃。」
……
吃完之後，梁司月在屋子裡逡巡一圈，想找些什麼事干。逛到了書房裡，仰頭去看他書櫃里那些電影碟片的珍藏。
可能怕她又哭，柳逾白選的是一部喜劇片。
她覺得自己的激動未免太小孩子，有些不好意思，收回探出去的身體，轉頭看他一眼，緊跟著說：「我有點冷。」
車開了近一小時，他們到達了半山腰上，柳逾白對她說，「到了。」
隨意抽開了兩個抽屜，分別是領帶和長襪。
她用的是柳逾白主卧帶的那間浴室，洗完澡，再吹乾頭髮，拿出行李箱裡帶著的護膚品。
「保證以後再不提這事了？」
這時候，柳逾白跟過來了。
「我保證絕對不會笑話你演技差的，我保證。」雖這樣說著，她卻完全憋不住笑。
醒來時，已經快要到小區了。
果真，柳逾白敞開了風衣，要來裹她，她毫不意外，也因此偷襲得逞——在他湊近的一瞬間，立即踮腳，仰起頭。
「保證保證！」
至上午九點半, 柳逾白再度醒過來, 習慣使然，他不喜歡這樣一直在床上躺著，撿了放在枕頭邊上那本書, 起身去了客廳。
www.hetubook.com.com柳逾白微微一笑，將iPad拿過來，打開某視頻網站，搜索一段視頻，隨即將電視打開，投屏。
柳逾白抬手關掉了卧室的主燈，僅留著柜上的檯燈，且特意擰暗了亮度，再不刺眼。
這樣過了好一會兒，她腦袋偏過去，沒忍住睜開眼，盯住了柳逾白的側臉。
到了客廳，柳逾白正蹺腿坐在沙發上，一側手肘撐著扶手，手裡拿著一本書，看書頁的厚度，已經快看到了一半。
走進衣帽間，兩側整面的開放式衣櫃，按季節懸挂他的衣服，最多的便是襯衫和西裝，不同款式、不同材質和不同顏色。
想了想，她還是穿上了剛剛出門時的那一身衣服，白色落肩的薄毛衣，搭配一條寬鬆復古款式的水洗藍色牛仔褲，舒適且保暖。
梁司月下了車，先是被秋天寒涼的夜風撞了滿懷，來不及呼冷，因為她看見了遠處的江水，立馬向著前方小跑而去——那是一處寬闊的觀景台。
他也拿著手機，大抵是在檢查是否有什麼重要的消息。
護膚步驟都完成以後，梁司月去床上躺了下來。
柳逾白手臂撐著座椅的扶手，懶散地坐著，放鬆之餘，分心看她。不得不說，他今天的觀影體驗，大部分是由她帶來的。
梁司月睡到了臨近十一點的時候才醒過來。
「我讀高中的時候，有一回暑假跟池喬出去旅遊，都是待在酒店吃泡麵的。」
然而最慘不忍睹的是表情管理，她像是簽了賣身契，以至於不得不含淚營業，笑容別提有多勉強。
一面找地方，將車停了下來。
梁司月拉高被子蓋住了臉，如果可以的話，她想整個躲起來。
出門的時候，梁司月自覺戴上了口罩，並祈禱可別等會兒在電梯里碰見外婆，不然謊言被戳穿可就太尷尬了。
大不了互相傷害。
柳逾白帶她去的地方，是崇城地標建築頂層的一家西餐廳。
然而，當她揪著衣擺內側，看了看那上面標籤上的logo，估計了一下價格，又乖乖認慫：「……要不，我還是幫你洗乾淨吧。」補充一句，以示誠意，「手洗。」
正對著鏡子塗抹眼霜的時候，柳逾白進來了，來拿他的剃鬚刀。
柳逾白躺了一會兒, 翻身坐起來。
梁司月笑了，「你是不是要封賬號？我傻么，我才不會告訴你。」
臟還是他們資本家手段臟。
讓他覺得，帶她來這平庸不過、純是炒作概念的餐廳，也確實的有了意義，不算白花了一筆錢。
柳逾白笑出來。
片刻，他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視線，目光一垂，「不是累了，還不睡？」
很快，柳逾白就拿了一瓶水進來了。他將水瓶放在床邊柜子上，背靠著床頭躺坐下。
……
讓她想到，那一回請柳逾白吃泰國菜，也是在柳逾白的車上，也曾經歷過這樣的場景，一模一樣的，漂亮到使人詞窮的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