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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傲嬌得不得了，一次也不肯說，可她是願意說的，也絲毫不擔心被他嘲笑，仰頭湊到他耳邊，聲音顫抖，卻清楚地對他說那三個字。

她幾乎沒有猶豫，奔回到床上去搖搡著柳逾白：「下雪了！快起來看！」

她當真湊攏來在他唇上輕輕地碰了一下，小聲說：「你不趕我走，我就陪你一輩子。」

「……不知道。」

「跟您說實話，我高一那年回到您身邊來，等的就是這一天。當年您身無分文，我外公外婆變賣了家產支持您拍電影，您非但不感激，還折磨了我媽那麼些年。您該想到，這筆賬，總有一天我會跟您算的。」

沒人攔他，也沒人敢攔他。

柳逾白笑了，頷首, 允諾她, 事情一解決，他立即回來。

便伸手，反將她抱緊了，下巴頂在她肩窩處，輕笑一聲：「還不困？睡覺。」

進屋, 柳文藻正坐在客廳沙發上，嚴陣以待, 亦是不怒自威；側旁的位上坐著潘蘭蘭和柳澤，潘蘭蘭明顯哭過, 紅腫著一雙眼睛, 而柳澤則罕見地規矩坐著，不敢吭氣。

柳逾白蹙眉睜眼，渙散的目光漸漸聚焦，反應過來她是在興奮個什麼勁兒之後，沒好氣道：「沒見過？要不現在把你送到東北的冰天雪地去好好感受一下？」

……

婚內出軌這事兒，多少算是柳文藻的逆鱗，他不是不知道理虧，正因為如此，才要硬撐著不許任何人置喙，尤其柳逾白。

這牛皮要是其他人吹的，大家就當個笑話一哂而過。但鄭家不一樣，國內數一數二的地產大亨，旗下除了酒店，在全國還有超千家的購物綜合體。

柳逾白只覺得她聲淚俱下道歉的模樣實在令人生厭，他從來不打算聽她的道歉，這一回打蛇七寸，叫她永遠翻不了身，才是他的本意。

潘哭訴求饒，又說柳逾白是故意做局引她上鉤，這一波釜底抽薪，是在報復呢，報復她當年做的事，也報復柳文藻本人的背信棄義。

柳逾白走去沙發那兒靠坐下來，精神渙散的模樣，簡要同她講了講今晚發生的事。

如今，國內的市場業已飽和，出海未必不是明智之舉，且鄭家一直揚言已經弄到了博彩的執照。業內都知道，博彩才是無本萬利的純暴利行業。

年前，柳逾白便從菀柳居的唐https://www.hetubook.com.com先生那兒得到消息，潘蘭蘭有意向跟投鄭家的一個大型項目。

潘蘭蘭知道，現如今她唯一的出路只能是去求柳逾白，求他放她一條生路。

潘蘭蘭很是厭惡柳逾白，卻又不得不相信他的眼光和能力，他都看好的項目，她沒理由繼續懷疑，就一咬牙，玩了個大的，抵押了大部分的資產，一把梭哈。

良久，柳逾白嘆了聲氣，「是啊。」

「柳逾白！」柳文藻喝道，額頭青筋爆出，「隨你怎麼不把我放在眼裡，可我還是你老子！你要真有本事，現在就跟我斷絕關係！」

第二天早上，梁司月是被清晨的光線打攪而醒的。

可笑，潘蘭蘭這樣一個人，竟生得出周洵這樣的兒子。

她洗過澡，獃獃地坐在客廳里，在電視無意義的雜訊中，等了好久，終於聽見有人按門鎖的聲音。

正看得入神呢，柳逾白伸手從她背後將她腰一摟。

梁司月猶豫一瞬，還是多問一句，「不要緊了么？」

梁司月小聲抗辯，才不會。

王媽戰戰兢兢地過來, 給柳逾白倒了一盞茶，再將柳文藻杯子里的續滿。這氣氛山雨欲來，王媽不敢多待，立即就退下了。

柳逾白微微抬了抬手，做了個制止的手勢，「別勸。我當年勸過你收手，你沒聽。今天我當然也不會聽。」他不過一個世俗極了的商人，你敬我一分，我還你一分；你得罪我，我同等地報復回去。

算了，挺好的，挺「梁司月」的風格。

這些年，他賺來的錢，都是潘蘭蘭連同潘的弟弟在打理。原本這些錢委託給基金會，錢生錢的也夠潘蘭蘭一生吃穿不愁了，可她的野心遠不止於此，偷偷拿錢投資影視項目，後續直接入股影視公司。

她有點進退不得，在浴室門口站著，直到柳逾白抬起頭來，「還不過來？」

柳逾白洗漱過後，去卧室躺下，煙酒和冷風，讓他此刻腦袋裡一陣悶疼。

她依稀記得自己許了願望，說起來很簡單，沒有什麼奢望，只希望有一天，可以離他近一點。

在浴室里，梁司月磨蹭了好久，久到她快被滿屋子的熱氣蒸熟了，才終於開門走出去。

梁司月還要開口，他制止了她，實在不喜歡這樣的和*圖*書氛圍，「梁小姐，廢話這麼多，不如你親我一下來得實在。」

梁司月覺得這笑容說不出的蕭索。

「沒什麼……」

柳逾白決心推她一把，自己也做出要跟投鄭家的架勢，煞模煞樣地調研了好幾個月，把這事兒做得跟真的一樣。又故意藏頭露尾，一點也不招搖。

柳逾白神色絲毫未變，甚至未曾垂眼往濺濕的褲腿上瞧一眼，只笑了一聲，短促極了，微微掀了掀眼皮，看向柳文藻。

後來一打聽才知道，真正投了的就沒幾個，而她簡直算是這裏頭獨一份的冤大頭。

柳逾白說, 不過就是回老宅解決一點麻煩, 「你要是擔心, 在家等我。」

結果一查賬，才知家底都被潘給敗穿了。

她才拖著步子走過去，卻是繞了一下，去了另一側，再爬上床。

「嗯？」

柳逾白一手摟著她，另一隻手手肘撐著床，低頭看她，樂得不行。笑聲漸息的時候，他身體放低，躺下來，兩手摟住她，低頭。

立即起身走過去，柳逾白打開了門，一身寒氣地走了進來。

「嗯。」柳逾白眼也沒抬。

她盯著被沒遮擋的玻璃看了一會兒，突然爬起來，鞋子都沒來得及穿，跑過去將窗帘一拉，驚喜發現，果真是下雪了。

柳逾白冷笑一聲，「不滿意？我願意跟你做這筆交易，已經是看了周洵的面子。」

在他手邊的柜子上，放著一隻印著便利店logo的塑料袋，裡頭花花綠綠的，她突然意識到了那是什麼。

一用力，她就跌下來，手掌著急撐住了，抬眼一看，柳逾白正似笑非笑地盯著她。

偶爾抬眼，看見窗戶外頭還在飄雪，而這房間里卻溫暖極了。

柳文藻劈頭蓋臉道：「你倒是還有臉回來！」

這項目吹得天花亂墜，說要在東南亞某地，從零造起一座集旅遊、餐飲、酒店、博彩於一體的娛樂城，概念對標澳門或者拉斯維加斯。

這一回，潘蘭蘭不知道被誰說動了，也想乘上鄭家這艘大船。但自去年起，就陸陸續續傳出風聲，說鄭家得罪了上頭的人，恐怕很快將被清算。傳聞歸傳聞，鄭家的出海項目還在風風火火地籌備之中，叫人虛虛實實地看不透徹。

潘蘭蘭住了嘴，臉漲得通紅。

睜眼一看，原來窗帘沒拉好。

她願望被聽見和*圖*書了。

柳逾白自如語氣地打聲招呼，徑直到柳文藻對面坐下。

資產被套牢，潘原本是想瞞下來，想辦法把這窟窿補上。

風刮進來，手裡那支煙都燃到了尾，他才回神。

柳文藻摔了杯子，情緒頂到了頭，可立場和道理，一樣也不佔。他氣得目眥欲裂，狠狠地瞧著這逆子，偏偏再也放不出一句狠話，手指哆嗦，指著他鼻子：「滾！」

有點慌，當柳逾白湊過來要親她的時候，她伸手一擋，「我……我沒刷牙。」

上了車，柳逾白車窗敞開著，手臂搭在那上面。

就像不知道，今早的這場雪，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下的。

話音未落，柳文藻驟然抄起面前的杯子，徑直朝著他跟前砸來。

剛要上車，潘蘭蘭匆匆地追出來了，急切的聲氣：「逾白。」

他便提出，她分散於這圈裡各處的股份，全都以起初的購買價轉售給他。往後，守著現在這點兒家底安分守己，別繼續興風作浪，他就饒她一條生路，不再趕盡殺絕。

柳逾白笑說，要緊什麼，有些人註定親緣淺薄，這事兒強求不來，他只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於心無愧罷了。

她還在那兒美滋滋地坐著發財的夢呢，前一陣消息傳出來，鄭家掌舵的人被抓了，其繼承人早在騙到投資之後，連夜跑路了。

車子放下來了梁司月，掉個頭, 朝著柳家駛去。

梁司月臉紅心跳地將他推開，坐起身，腳找到了拖鞋，慌不擇路地朝著浴室走去。

他自嘲一笑，「這事兒辦成了，心情也就那樣。」

柳逾白摸衣服口袋，拿出煙和火機，垂頭點燃一支，抽了兩口，拿在手裡，一條手臂斜撐著沙發靠背，笑得很是弔兒郎當，「潘姨沒跟您交代清楚？還得讓我補充兩句？」

「家人？」柳逾白蹺腿坐得閑散，也因為是剛喝了酒，讓他在旁人眼裡，顯得很是玩世不恭。他笑說，「您指潘姨？您提沒提前問過潘姨，拿沒拿我當家人？」

如果不是惦記著梁司月還在家等著，他可能直接找個酒吧，把自己徹底喝醉，這一晚湊合過去了。

柳逾白笑著站起了身，「不打擾您跟潘姨了。」

失了點準頭，那杯子只挨著了他的褲管，跌在地上，摔濺了一地茶葉沫子。

柳逾白瞧她一眼，淡淡地笑了笑，緊跟著m.hetubook.com.com往裡走去。

梁司月少見柳逾白這樣眉目之間浮一層戾色的神情, 還是不免擔憂，車子到了小區門口，下車之前, 她特意再問他一次，是不是真的沒什麼事。

柳文藻這人一堆的毛病，獨有一個優點，就是對投資賺錢毫無興趣，撇開私德不談，在藝術領域，他稱得上是一個有追求有熱情的好導演，年輕時也貢獻過足以留名影史的好片子。

柳文藻氣得臉都白了，「我倒寧願沒生過你這樣狼心狗肺，連家人都算計的兒子！」

柳逾白哭笑不得，「哎，你……」

已是深夜，柳家大宅卻是燈火通明, 柳逾白下車時, 外頭寒風撲面而來，只卷得褲腳也嘩啦作響。

過了片刻，她感覺到他放了iPad。

她高興他總算從昨晚低落的情緒里走出來，又失措于明顯幽深的目光。

張嘴時，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你出去過了么？」

「逾白，我錯了，我真做錯了，但請你看在阿洵和阿澤是你的弟弟的份上，幫我一把……」

可最近柳文藻打算自己投一部片子——他這些年審美僵化，又不肯放下身段接接地氣，電影拍爛了好幾部，讓業內製片人對他失去信心。最近得了一個好本子，拉了好久的投資，經費也還是差一大截，只好自己頂上。

整個客廳里靜得可怕。

梁司月嚴肅且較真的神情：「我真的會等你，你要早一點回來。」

窸索聲響，是他靠近了，她不知是難堪，還是豁出去的心態，翻個身，乾脆地投進他懷裡。

柳文藻一聲呵斥：「沒你說話的份！」

聽見旁邊柳逾白笑了一聲，不無揶揄的意思，她不說話，離他老遠地躺下來，拉被子蓋過了臉，只將眼睛露在外頭。

柳逾白冷笑一聲，微微仰了仰頭，「我一個潑皮無賴的商人，您不必跟我來道德綁架這一套。對您沒用的，對我也沒用。您是個背信棄義的主，您兒子也不遑多讓，這才是一脈相承的父子親緣，實打實的柳家人……」

潘蘭蘭很會拿捏這一點，這一番話，也算是戳到了他的痛處，使他第一時間竟沒想著要收拾潘，而是要跟柳逾白理論。

柳逾白的輕微笑聲拂在她的鼻尖，得寸進尺地追問她：「多早？」

一時間，潘蘭蘭和柳澤嚇得都大氣不敢出。

梁司月摟住他的手臂，恨和*圖*書自己嘴拙，說不出來什麼安慰的話，只是低聲道：「你只是累了。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她聲音隱約的發澀，因為心疼。

他們終於足夠的、足夠的親近。

潘蘭蘭憋紅了臉，「逾白……」

因為全心地信任他，毫無恐懼的情緒，只有未知的慌亂，和些許痛楚。也很快習慣。

潘蘭蘭臉色煞白，於她而言，這哪裡是生路，分明是凌遲。

柳逾白盯她看了片刻，笑了，「去。」后一句話，湊攏她耳邊說的，「你願意的話，也可以順便洗個澡。」

說不出的索然。

梁司月懶得理他，自己將被子一圈，坐在床上，托腮看著外頭細細飄揚的雪花。

梁司月難免的會想到第一回 來柳逾白家，也是下雪的天氣，是那一年的初雪。

梁司月沒回自己家，跟外婆撒了一個小謊圓過去。

柳逾白靠坐在床上，手裡端著iPad，似乎也已經洗漱過了，發梢幾分濕潤。

他實在不是自我沉湎的性格，回首這十幾年，雖有些唏噓，但也說不出更多了。

「您叫我回來，我要是不回，您又覺得我這個做兒子的不服管教，左右都是您的道理。」

對此，柳文藻是知道的，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哪怕潘蘭蘭虧了好多個影視項目，但終歸錢不算多，小打小鬧的，就由她去了。

柳文藻強抑火氣，問柳逾白，這事，是不是他在從中作梗。

柳逾白笑了聲，頭疼的感覺泛上來，也覺得疲憊，便對她說休息了，有什麼話明早再說，晚安。

潘蘭蘭聽到風聲，多多少少有些猶豫。

柳逾白頓下腳步，轉身冷眼瞧她。

「小朋友，趕你走你不得哭天搶地。」

待將目光移回來，她看見柳逾白眼睛格外的清亮，亦如這樣一個初雪的清晨。

梁司月聞到他身上濃重的煙味，再伸手碰到他的手，冷得驚人，一時嚇壞了，趕緊問他，怎麼樣了。

所幸還有人陪著。

潘蘭蘭趁勢地順桿爬，向著柳文藻，楚楚哀泣，「我何曾沒把逾白當家人，也正是信任他，我才……」

他大步走出大門，拿在手裡的煙，被風卷得煙灰盪起，撲在他衣上，他咬在嘴裏，抽了一口，意興闌珊的，也未曾伸手去撣。

好在梁司月也沒有追問，可能篤信所有言語的安慰都能通過肢體表達，因此將他緊緊抱著，彷彿生怕他跑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