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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到哪一步了？」

「陸明潼……」

比較起來，她還是喜歡南方，喜歡南城，喜歡楊柳樓心月、桃花扇底風的那股子婉約情調。

她一直克制，因為不想讓場面太難看，可這時候讓一種洶湧情緒煽得平復不能。

那邊頓了一下，陡然緊張的語氣，「怎麼了？」

聽見聲響，他抬起頭來。

沈漁回到房間，什麼也沒想，開始收拾行李。

沈漁等了一個漫長的紅燈，好不容易過了一條馬路。汗水殺進了毛孔里，微微發癢，她終於不耐煩了，「還要走多久？」

「到了……」

錢老師抬一下手，升上車窗走了。

「過來出差？」

但很快發現自己竟然毫不意外，可能因為這半年來陳薊州以學業忙推託過她太多次。但她是願意在關係中交付全部信任的，因此沒作懷疑。

「我都改簽了，馬上就回來。」

「你需要解釋嗎？要解釋我就聽一聽，不解釋我就回去了。」

情緒積累到了一個高點，自己都沒意識到，卻被陸明潼撞破她的狼狽。

那時候要了她的微信，有一百次想過給她發消息，始終不敢。後來她答應出來，他是真的高興。他說，大概，和拿到博士錄取通知書一樣高興吧。

他對她最初的驚艷，就是源於這清水一樣的氣質。

沈漁被他無意流露出的懇求放過的目光激怒，怎麼，他已將她定位成了撒潑賣狠的「元配」嗎？

「我聽著呢，」沈漁抬眼看他，冷笑一聲，「你慌什麼？」

她扔了手機，坐在地上，雙臂枕在布料粗糲的被單上，把臉埋下去。

昨天，她和*圖*書的信任叫陳媽媽捅破，如今再從這破口裡落井下石，她沒有絲毫可震驚的了。

她忽的頓下腳步，轉身，急匆匆往回走。

沈漁腳步一頓。

「我過來找你。」

陳薊州從來不是善於言辭的人，不以為僅憑自己的三言兩語就能挽回事態，便實話實說道：「果果是錢老師的女兒。」

沈漁搖了一下頭。

「也沒什麼，只是沒想到，你當時信誓旦旦說過的話，背叛起來這麼輕易。你還記得你說過什麼嗎？」

她雙手撐著座椅邊緣，正偏頭看著窗外。身上一件寬鬆的白色T恤，襯出她一把纖瘦的骨架；頭髮綁成了馬尾，露出光潔且白皙的額頭。

捱不過這樣的高熱，沈漁在門口攔了一輛計程車，報了酒店的地址。

走出一陣，皮膚便有些泛紅徵兆，背上汗如雨注。

聽見餐盤放下的聲音，沈漁轉過頭來，拿起自己點的那杯果汁。

又一陣沉默過去，陸明潼以更堅決的語氣開口，「你要是不解釋清楚你現在為什麼哭，我現在馬上過來。到時候我不保證陳薊州會有什麼下場……」

唯一讓她覺得意外的是，這真相未免獲知得太迅捷，她才落地不到兩小時呢。

其實沒什麼可說的了，方才遇見導師，陳薊州第一反應是要摘清與她的關係，說明他已經下意識做出了選擇。

一時沉默。

「嗯？」

「沒。」

沈漁被這熱氣襲得一身汗，心下焦躁，「先找個涼快地方吧。」

也是直到這一瞬間，沈漁才有被背叛的切膚之感。

陳薊州端著餐盤，在靠窗的一個位和*圖*書置找到沈漁。

她以生平所能的最大力氣，扇了他一巴掌。

所以，如此寒傖的收場，更有幻滅之感。

反有種，原來如此，那一切都說得通了的豁然之感。

沈漁氣極反笑，「陳薊州，這就是你打的如意算盤嗎？不告訴我，是想把我當做你吃軟飯失敗的退路？」

當即站起身。

沈漁把一口氣喝去一半的杯子重重擱在桌面上，「說啊，還等著我問你么？」

她分明自始至終如此克制。

「已經到了。你中午要是有空，出來我們說兩句話。」

待她點了冰飲，他又搶著付賬，叫她去找座位坐著，他來等餐。

陳薊州笑說：「好。」

沈漁愣了一下。

她轉身便走。

「剛到。」

「沒什麼。」

經過陳薊州的學校，校門口那一條路給人和車擠得水泄不通。

沈漁不是第一回去首都。

走在那些光影交錯的樹影底下的時候，他們聊起未來的事，要在哪裡買房，做怎樣裝修，婚禮交由誰來策劃，或是乾脆親力親為。

「沒有……」

沈漁隱約記得陳薊州的博導似乎是姓錢，出於禮貌，兩步走回去，也跟著打聲招呼。

他這種認下一切，毫不狡辯的姿態，輕易與八年前的記憶重合。

沈漁腳步不停。

「是的……」

她下飛機是在中午，到提前預定的酒店稍作休息，洗漱一把，化了個妝，才跟陳薊州打電話。

「已經到了？」陳薊州驚訝語氣，片刻笑說，「怎麼不提前跟我說，我好去接你——我還沒吃飯，你吃了沒有？要沒吃的話，我們一起。」

「你聽我說…ｈtｔps://ｗｗw.hetubｏｏｋ•com.cｏｍ…」

沈漁在旁待著，聽見陳薊州導師的話里，自然而然帶出了另外一個女人的存在時，她心裏咯噔了一下。

「昨天你陪我媽去醫院做手術，情況怎麼樣？」

「真的沒有，只在接觸中……」

那天結束，他送她回酒店，站在樓下，說起了初見的事。

冷氣充足，激得她打了個寒噤。

陳薊州還坐在原位，低垂著頭。

坐在床沿上，準備給機票改簽的時候，進來一個電話，陸明潼打來的。

窗外一閃而逝的學校大門口，她想起去年來首都，和陳薊州一起逛過。

「吃飯去呢？」

「……」

「過來找你。」

「後續你們盯著吧，我下午去開個會。果果在家閑得無聊，你既然要做地陪，可以把她也喊上。大熱天的就別擠地鐵了，叫果果開車帶你老鄉出去玩。」

去年去過一次，由陳薊州帶著，走馬觀花地將諸多景點打卡過一遍。不覺得有多好，地鐵擠、氣候干，食物也吃不慣。

陳薊州指一指前方，「就在前面。」

「哪一步？」

待那車子駛出去，陳薊州立馬轉身，神色急惶，「沈漁……」

手臂皮膚上很快漬出潮潤的一片。

計程車抵達酒店。

而陳薊州邊走，邊再次問及陳媽媽昨天手術的情況。

店裡不乏看熱鬧的人，引頸觀望，竊竊私語。

而她是絕對不會當著叛徒的面哭的。

沈漁瞥見了旁邊就有一家麥當勞，便說，「就吃這個吧。」她實在敗給了正午的盛夏。

要走的時候，陳薊州終於幽幽地說了聲，「願你一輩子不要體會『人不m.heｔｕｂooｋ•ｃｏm•ｃoｍ為己天誅地滅』這句話。」

「兩天吧。」

「我來首都了。」沈漁將窗帘拉起一些，遮住外面白慘慘的日光。

錢老師笑眯眯看著沈漁，問，「這位是……」

兩側行道樹遮不了陽光，沈漁後悔昨天晚上收拾行李沒把陽傘放進去，且方才出門之前應當把防晒霜塗得更厚些，她輕易曬不黑，但很容易晒傷。

陳薊州緊抿嘴唇，似覺得「吃軟飯」三字十分刺耳。

沈漁聞聲停下腳步，轉身去看，一輛別克停在路邊，駕駛座上一位中年男人，戴副框架眼鏡，身上穿一件深藍色的polo襯衫。

走到門口，胸口鈍痛和門外高懸的日頭，都在攛掇她的淚意。

沈漁不想管他了，徑直朝著店門口走去。

「請的年假？準備待幾天？」

沈漁猶豫了一下才接。

「怎麼了？」陳薊州也跟著停下，略感莫名地望著她。

沈漁咬牙說道：「不揭穿你，是看在阿姨的面子。你好自為之。」

沈漁自己無意識地喊了他一聲，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陳薊州不吭聲。

陳薊州說學校附近新開一家烤肉店，帶她過去試一試，正好離這兒近。

陳薊州穿一件白色上衣，神情嚴肅地站在檐下，待看見她出來時，才換上一副微微帶笑的面孔，「什麼時候到的？」

四方周正的一片校園，沿路種著速生的樟樹，路上學生行色匆匆。

陸明潼是來問她到酒店沒有。

「你那兒今天有三十九度，出門做好防晒，別晒傷了又鬼哭狼嚎。」還是典型的，陸明潼式風格的，不說好話的關心方式。

陳薊州始終不說話。

陳薊ｈttｐs://wｗｗ•hｅｔuｂooｋ•cｏｍ.cｏm州閃躲了她的目光，只衝錢老師笑說：「您下午不待實驗室？」

「沒什麼。」沈漁暗嘆一聲氣，為他的毫無眼力價。臨走的時候，她撂話說自己是來吵架的，但等見了面，她發現自己徹底失去了吵架的慾望。

「你說，家庭給不了你任何幫助，你的人生是有去無回的搏鬥，你要憑一己之力，安身立命。倘若還有餘力，你要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我原本以為，至少你是個清高的人。」

沈漁愕然。

是認真對待過，也興緻勃勃地規劃過未來。

終於忍不住了。

東西都未來得及拿出來，只有些洗漱用品散在外面，三兩下就收拾乾淨。

陳薊州正欲跟上去，吵鬧車流里有一道聲音叫住他：「陳薊州！」

意難平啊，到底是。

陳薊州急忙打招呼：「錢老師。」

陳薊州緊盯著她，想要從她顯得過於鎮定的臉上判明她此刻的情緒，然而這種嘗試宣告徒勞，因為他沒有見過這一面的沈漁。

他自然是看不見的，更急促地催促一聲，「到底怎麼了？」

陳薊州說：「麥當勞有什麼好吃的。」

那邊頓了頓，「什麼時候出發，幾時到？」

「朋友，南城來的，正好來出差，我就順便帶她逛一逛。」陳薊州彷彿生怕她先開口似的，搶在她之前，錨定了她的身份。

她轉身往麥當勞走，陳薊州急切地跟上去。

吵架能解決他們眼下的問題，但顯然解決不了陳薊州根深蒂固的思考方式。

她在樓上房間，等陳薊州到了才下樓。推開一樓大堂的門，一陣乾熱空氣撲面而來。

沈漁住得離陳薊州學校不遠，步行距離十五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