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山長水遠僕僕來赴（02）
陸明潼微微閉了閉眼，再度睜開。
「我哪知道。」
「鬼知道她的——你沒吃晚飯？」
「那你倒是趕緊說啊。」
「……你再多出一個步驟來，我馬上走！」
沈漁斥他毛病真多，「你有話快說，回去晚了冬冬得睡覺了。」
起身就要走，手腕已讓他一把抓住。
陸明潼先是「嗯」了一聲，緊接著突兀又一點不叫人意外地說：「跟我在一起。」跟每天打卡日常任務似的。
沈漁猶豫著，手臂伸進袖管里，慢慢地套上了抱在懷裡的，稍顯礙事的外套。
整一片都是獨棟別墅, 一棟裏面住兩三組人，男士和女士分開。
這是又到了嫌棄她廚藝的常規環節了。
陸明潼在她身後說：「畢業的時候，我原本可以繼續留在澳洲讀研，但我選擇了回南城，知道為什麼嗎？」
「明天再過來不行哦。你自費住這兒，還跟我們不是一個規格，財務不會給你報銷的。」
「……」
也嘗她的心痛。
中央空調運作起來，室內溫度漸漸升高。
陸明潼輕哼一聲。
沈漁解釋說，已經跟小武申請了，也回撥給了客房部，食材一會兒就送過來。
她的底牌被他不留情地掀了，再也沒法沖他張牙舞爪了。
陸明潼吃東西快而不邋遢，沈漁坐在對面，雙手托腮地看著他。結果，他嘴上嫌棄她的廚藝，最後卻吃得只剩下半碗湯。
「不是說不吃苦肉計？」
「你說，你不想耽誤我的前途，你膽小，不敢對抗全世界。可是……」陸明潼看她手握上了門把手。
沈漁臉色陡然一變。
沈漁想也沒想，「閉嘴。說了沒可能。」這種拒絕都成為一種條件反射了。
沈漁回復「快了」，聽見腳步聲自浴室出來。
腳步聲不遠不近地跟著她，她越走ｈｔtps://ｍ.hｅｔｕｂoｏｋ•ｃom.ｃoｍ越快，恨不能跑起來甩掉他。
她記不清來是那條路了，顧不上太多，直接往左拐。
陸明潼便直接進入正題，「你猜，我今天遇到誰了。」
再沿路去碰她的鼻尖，她的呼吸。
「你唯獨沒說過，你不喜歡我。」
沈漁理他才怪。
「你走錯了。」
沈漁放棄掙扎了。
鍋里汩汩地開了，沈漁沒事做，一手撐著灶台，問他到底要說什麼，有屁快放。
「幼稚！」
他還是沒跟。
沈漁這瞬間覺得自己蠢極了，幫他做飯，等他饜足，精神飽滿且精力充沛的，再來好整以暇地捕食她么。
她猜到陸明潼要說什麼了。
走著走著，突覺跟從的腳步聲消失了。
「勞煩你讓讓，站在這兒礙事得很。」
陸明潼洗完澡出來的時候，看沈漁捏著手機，以為她還為食物的東西發愁，「不送就算了。」
陸明潼擠著牙膏，從浴室門口投出目光，望著她笑。
沈漁看他，「能說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門敞開了，冷風強烈地卷了進來。
「不行，今天必須得問你幾句話。」
陸明潼目光是盯著那口鍋的，餘光去捕捉她的身影，卻也微微地恍了神，半晌才說，「……吃過東西再說。」
沈漁發現了狗東西今天心情異常的好，才變了法子要消遣她。可她也不爭氣，對他想說什麼很是好奇。
結果，她還是小看了人生兜兜轉轉的巧合。
陸明潼突然意識到，沈漁為他哭過的次數，其實遠遠大於任何人，任何其他男人。
「怕是餐飲部已經下班了——我那兒有，冬冬帶了幾包袋裝螺螄粉過來，可以自己煮。」
沈漁躊躇許久，最終還是往回走，走到他跟前，她伸和圖書腳尖，輕輕踢一踢他的小腿脛骨，「喂。」
杭城。
最後，停頓一下，嘗她唇上的眼淚。
陸明潼低下頭去，乾燥而微涼的嘴唇先碰上她的額頭，再碰上她的眼角。她眼睛顫抖了下，眼淚更加簌簌地落。
她遠遠地站著：「你別來這套！我不會再吃你的苦肉計！」
陸明潼冷靜的聲音提醒她，邁開腳步，朝她走來。
進屋摸到門邊的一排開關，陸明潼全撳下去, 屋裡大燈小燈都亮了, 煌煌如晝。
沈漁不想理他，繼續往前走。
「趕高鐵，沒來得及吃。」
陸明潼將行李箱推至客廳中央, 脫下身上的黑色棉服, 扔在沙發上。他不急著跟她說話，放倒了行李箱找換洗衣物，要先去洗個澡。
「那你回去吧。」
風刀子似的刮在臉上，又冷又疼，她都懷疑眼淚快要凍住。
「……她帶這個幹什麼？」
「你煮？」陸明潼遲疑語氣。
他明明比任何人都不捨得叫她難過的。
其實我有喜歡的人。我甚至最近才意識到我原來喜歡他。我跟他沒有任何可能。也許，我最終會找一個我不那麼喜歡，也不那麼喜歡我的人過一輩子。但是這個人不能是你，因為我感覺，你還是蠻喜歡我的。我不能欺負你。
「那就在這兒睡。」
沈漁莫名的聽出些給她下最後通牒的意思，瞥他一眼，又低頭去看手機，「說人話。」
沈漁剛想發出抗議, 卻聽陸明潼笑了聲, 就在左側一棟樓前停了下來, 摸口袋找鑰匙。
陸明潼趕緊抓住她手臂，笑說：「這麼聽話，讓你走你就走？」
那裡面水聲小了些，陸明潼說：「我說，你給客房部打個電話，問問還能不能送點吃的過來。」
她篤定了一輩子和俞霄不會再相見，所以，將他當做和圖書了那個樹洞。
沈漁繼續攤在沙發上玩手機，嚴冬冬發來消息，一個猥瑣的表情包，問她，沈漁姐，打牌的都散啦，我也準備睡覺了，你什麼時候回來呀！
誠然不想欺騙一個無辜的人，可更多因為她快被這個秘密給憋瘋了，不敢向身邊任何親近的人傾訴。
水燒開了，沈漁將蘿蔔片、玉米、青菜、番茄和午餐肉一股腦兒地扔進去，陸明潼做了個一言難盡的表情。
陸明潼在她對面沙發上坐下，也形似她一樣的攤著，非常放鬆。
陸明潼從不認為自己是好人，這樣的機會，他必定是要得寸進尺的：
往裡走了好久, 七拐八繞的, 讓沈漁丟失了方向感。
「五百米。」
她聽見了陸明潼的話，卻不回頭，走錯就走錯，大不了繞上一圈。
他無可無不可的，「你其實可以坦誠點。」
陸明潼沒應她，只保持這個姿勢，一動不動。
沈漁挑挑揀揀一些，決定就做個一鍋亂燉。
「給你個範圍，你的前男友之一……」
蹲下身，伸出一隻手去探他。
沈漁執拗地掙扎。
陸明潼在旁看著，穿著酒店提供的深藍色睡袍，頭髮沒吹，還往下滴水。
身後傳來門摔上的聲音。
陸明潼是自己訂的, 沒與工作室一起, 因此單獨住了一棟，與他們也不連著。
——這是沈漁告訴俞霄的原話。
沈漁已經走到了玄關，離大門僅一步之遙。
沈漁還是給客房部去了個電話，她知道陸明潼有胃痛的老毛病，不敢讓他餓著。
沈漁氣急，罵他幼稚、無恥。
「俞霄跟我說，你沒答應他，固然因為不想去杭城，也不願意異地。但是，你沒好意思騙他，所以跟他說了實話。」
她提前說：「我也不知道還剩些什麼，反正來什麼煮什麼吧。」
她遲疑地停下了腳步。
「我發現了，你就是故意浪費我的時間！」
沈漁都用不著一個一個猜，直接鎖定，俞霄？
他牽著她的手腕，往自己懷裡帶。
沈漁倉皇而疑惑地轉頭看去，卻見陸明潼不知道什麼停了下來，蹲在原地，手握成拳地抵住腹部。
沈漁不知道該留下聽，還是應該立刻、馬上從這屋裡走出去，腳步遲疑著，反而給了他把話說完的機會。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過分了。
他依舊不動彈的。
沈漁轉身就走。
一鍋一碗的，陸明潼丟進水槽，直接清洗過了，完了，又說要去刷個牙。
「當時你趕我走，不惜威脅。我只憤怒你竟然這麼狠心，沒有意識到……是在國外回想你說的話時，我才想明白。你不知道，我回想過多少遍。」
想一遍是一遍的凌遲。
客房部告訴她除非有預訂，不然現在不送餐了。不過，他們工作室預訂晚上吃燒烤的食材還有剩，如果需要的話，跟HR報備以後，可以給他們送過來。
她聽不大清楚，穿上拖鞋走過去，問他說了什麼。
黑暗裡的那團影子十分單薄，他只穿著酒店的浴袍，風又這樣冷。
可比起過往的那些一次一次要將他趕離身邊的惡形惡狀，惡言惡語，此時此刻她不做聲的落淚，更叫他心痛難忍。
「有的吃就不錯！你還挑。」
她眼鏡已經起了霧，他伸手將其摘了下來，塞進她的外套口袋裡。
陸明潼聳聳肩表示沒有。
頓時慌了神，去撈自己放在沙發上的羽絨服，挽在手臂上，站起來要走。
她脫去了外套，裡頭是一件白色高領毛衣。按說寬鬆的版型不顯身材，可她動起來，影影綽綽heｔubｏok.ｃｏｍ.ｃｏｍ地也勾勒出曲線。
他順勢站起身，指控她：你原本可以不給我利用你心軟的機會。
沈漁癱坐在沙發上玩手機的時候, 浴室傳來陸明潼的聲音。
沈漁下意識地回了一下頭，陸明潼已經走了出來，就站在廊下，頭頂是淺黃色的廊燈。
「我餓了。吃飽再說。」
一鍋亂燉出了鍋，盛在一個大碗里。
沈漁還能清晰記得當時告訴俞霄這些話的動機。
那裡已經沒有她的身影了。
沈漁驚惶地撲進了黑暗裡，心口還在噗通亂跳。
結果還沒碰到他的肩膀，他倏然抬頭，那目光簡直稱得上是冷酷。
今天，俞霄原封不動地告訴給了陸明潼，因為他離開南城以後，前後的事情一串聯，後知後覺地推斷出了個大概：為什麼每次跟「弟弟」見面過後，沈漁都失魂落魄的不開心；為什麼「弟弟」出國的那天，沈漁請了假要去送機，結果卻沒有去；為什麼自己跟她表白，她不但不開心，反而像是背上了一層負擔。
自湖上吹來寒涼夜風，叫沈漁覺得自己羽絨服里的毛衣跟擺設似的，沒有一點禦寒效果。她抱緊了那隻公仔, 走得更急些，「到底還有多遠！」
而她沒說出口，陸明潼已經知道她猜到了，他微微偏著頭，眼裡一點笑意不加掩飾，「他跟我說，他算不上是你前男友。」
他緊緊抱住她，轉身替她擋住了風。
浮躁魯莽、耀武揚威的，將她的秘密當做了刺向她的武器。
一個字也說不出，眼淚轉瞬間就掉下來。
她拿上食材去廚房，撈一把頭髮，拿皮筋束起來，取下刀和砧板，處理食材。
「你有什麼意見？」
陸明潼笑了聲，折回去浴室吹頭髮。
幾分鐘過去了。
沒過多久，工作人員前來敲門，送來一箱子食材。拿保鮮膜裹好的，葷素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