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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道理她把「甜頭」領上門了，爺爺卻要將他拒之千里。

這是陸明潼的習慣，早晚各要洗頭洗澡一次。有時候早上沈漁急著用廁所，在門口跳著腳罵他，他施施然說，你多罵一句，我就多拖延一分鐘。

陸明潼：「不就是想讓我付賬么，我付就好了。」

走進去一看，才知道她說的「提不動」所言非虛，購物車都快滿了，除了給爺爺買的東西，還有趁著打折買的米面糧油、日化用品。

「哪裡不一樣？」

對沈繼卿的這個打算，沈漁是不置可否的，因為沈繼卿回不回來，對她而言沒有任何影響。但對爺爺的意義不同，這兒子再怎麼犯過混，能在跟前待著，總比遠隔他鄉的好。

陸明潼不信她是臨時起意，恐怕暗地裡考慮過很久了，才拿捏得出這樣輕描淡寫的神情。

她之一生，囿於世俗和不道德的樊籠，各個角色都是失職，尤其做母親。

「他過一陣可能要回南城工作了，跟廠里已經辭職。廠里安排了他做工作交接，涉及到一些技術培訓方面的事，他最近都脫不開身。」

陸明潼難得的「嗯」了一聲，應承下她這句話。

「你不是都快買完了？」

沈漁說：「你敢拒絕的話，就要先讓我掃興了。」

許萼華：「外公，還有舅舅，都是喜歡你的。不用為了我的立場去和他們生齟齬，我不值得的。別把路走窄了，也別活著太目下無塵。」

「今天要見的人，不但能把我掃地出門，還能把你和-圖-書也掃地出門。」他笑起來的時候，才有些平日蹚雷蹈火的不畏懼。

陸明潼說不一樣的。

和許萼華分別之時，時間還沒有太晚。

儼然已經有家主的派頭了。

莫名地，就似從暗處回到了光明且溫暖的地方。

沈漁看向陸明潼，邀功般的神色：「看吧，我說了爺爺不會說什麼的，待你多熱情！」

陸明潼說當然, 這麼多年的時間，足夠他將這個問題想得透徹。

男朋友下了車以後便惕惕惶惶的，半點也無平日的鎮定自如。

許萼華轉頭看他一眼。

饒是她這麼編派，陸明潼還是從她手裡接購物車自己來推，「你頭髮這麼長，說我消耗快？」

沈漁分了東西讓他提著，自己騰出一隻手來，去牽一牽他的。

「你要把超市搬空嗎？」

雖然如此，沈爺爺還是早早地煲上了湯，松茸花膠老鴨湯，食材都是自己精挑細選過的。

沈漁譴責他：以前一個人住的時候，沒覺得日常用品消耗這麼快啊，尤其洗髮水和沐浴露。

也是基於這樣的認知，她覺得，倘有另外的人能陪著他，治愈他于那些疏冷孤僻，她沒有不支持的道理。

哪怕口吻並沒有那麼認可，也使她受到了一絲慰藉，讓她覺得，自己還是在母親這個角色里的。

沈漁最近廚藝精進不少，說今回非要在他跟前賣弄一下不可，叫他不要急著做飯，放著她來。

「求仁得仁，你要篤定。」

他手指冰涼，掌心hetubook.com.com薄薄的一層汗。

沈爺爺又笑說：「快進來坐吧，一會兒就開飯，再等一個人，等小魚兒的……」男朋友到了。

末了，許萼華說，「小漁不會願意見我，你也別告訴她今天見過我。往後你們過好自己的人生即可。」

他們兩人之間的裂痕，遠非言語可以修補，也早就錯失了可以推心置腹的時機。

自然地，目光略過了沈漁，再繼續往她身後望去。

陸明潼笑一笑說沒什麼。

陸明潼在超市裡找到沈漁。

「為什麼突然打算回來？」

在她自顧不暇的地方，陸明潼悄然生長成了如今這般芝蘭玉樹的模樣。

許萼華驚怔之下, 有許多話想說，但她是失卻立場的始作俑者。

沈漁嘲他：「你第一次跟我表白的時候都沒這麼緊張。」

春日，城西老街的洋槐都開花了，樹蔭下一蓬一蓬的幽香。

他上了年歲以後，本來睡眠時間就短，今日更是起個大早，屋裡屋外，來來回回地洒掃一清。

他自許萼華那處來，情緒本來消沉，望見貨架與貨架之間，沈漁身體壓伏著購物車往前梭溜一陣，跟個小孩子一樣幼稚。

「不等誰！你趕緊叫小陸進來坐，看茶……我，我看看火去！」沈爺爺溜得飛快。

這是都是她自己做不到，卻希望陸明潼能夠聽進心裏、柔軟著陸的祝福。

沈爺爺在廚房裡看著火，聽見這一回，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是停在自家門口了，立即起身去迎m•hetuｂｏｏｋ•ｃom.ｃoｍ接。

「你沒收到？」

她在房租上承擔了小頭，就要在生活開支上多承擔一些，很樸素的男女平等的思想。

巷子里靜，又是尚未到中午熱鬧的時候，凡有腳步聲經過，屋裡總能隱約聽見。

他們在酒店門口分別。

「我提不動啊。」理所當然要把他當苦力的語氣。

她自己原本就是悖逆的壞榜樣, 比較起來, 陸明潼的這個決定算得了什麼。

沈漁完全明白他在想什麼，「你信嗎，如果我們家有一個人會毫不猶豫地接納你，那一定就是爺爺。」這是她對沈爺爺的自信。

沉默許久之後, 許萼華問道：「……你考慮好了么？」

「舅舅給我寄了請柬。」

陸明潼乖順地說了句「沈爺爺好」。

沈漁覺察到陸明潼一臂撐著車窗，要笑不笑地望著她，便問：「看我幹嘛？」

沈漁卻還在追問：「等我的誰？我爸？他不是不回來……」

這一番話全然是站在沈漁的角度為她發聲, 因此陸明潼沒有什麼抵觸情緒。

臨別前許萼華問陸明潼，江城那邊，他舅舅的兒子要訂婚這件事，他知不知道。

「你一天洗兩次！」

沈爺爺聽說小魚兒要帶新男友來見，高興得很。

「沒有。」許萼華也不甚在意，更不會願意去當一個不受歡迎的人，「你想去的話就去吧，不去也沒關係。但我的建議是，帶上小漁過去看看。不參加訂婚宴，單純散散心也好。」

沈漁今天沒有加班，這時候在附近一家麥hｅtｕｂｏｏk•ｃom•cｏm德龍，因為沈爺爺快過生日了，她想買點東西帶過去。

她開車有自己的習慣，其實駕齡已經不短了，每回上路還似考科目三的謹慎，遇上變道不打燈的，總要埋汰別人幾句。

活到那年歲的人，沒什麼想不開的，且爺爺一直勸她，要學會自己給自己找甜頭。

門前枝繁葉茂的一棵樹，風搖影動之下，走出來兩個人。

「明潼，我這麼說, 不是在質疑的你決心。你了解小漁的媽媽是怎樣的性格, 也應當知道, 你們將要遭受的干涉絕非來自於我, 我沒有這樣的道德立場去左右你的人生。客觀而言，這個社會女性總要比男性遭受更多苛責，希望你的考慮里，包含了小漁所要承受的那一部分非難。」

青年白衣黑褲，修長玉立，俊俏的一張臉，叫沈爺爺熟悉之間又覺得陌生。

沈漁問他：「你要來么？」

她沒有說出自己的擔憂：她不想看見兩人獨木難支，被外界的流言蜚語消磨決心。至少，有個大家庭作為依靠總是好的。

「你爸也回來？」

許萼華無法言之鑿鑿地告誡什麼，但她的這半生, 經驗沒多少，教訓倒是挺多, 因此, 不管陸明潼聽與不聽, 一些話總是要說。

沈爺爺先看見沈漁，自家孫女兒今天穿一條白色的針織連衣裙，乾淨如玉蘭花的花骨朵一樣。

沈爺爺的生日在星期一，沈漁跟他說好了提前到周日來過，且，要帶男朋友上門。

從這裏到家裡很近，沈漁為了方便運東西才開車https://m.hetubook.com.com出來的。

陸明潼直接回住的地方，快到達時給沈漁撥去電話，問她下班沒有。

她是典型的，知道很多道理，卻過不好自己的這一生。

許萼華苦笑說，「還真是原則分明。」

沈漁叫他「去死去死」，傲氣地說：「我才不會佔你便宜。」

陸明潼將幾大袋東西置於車後座，再去拉副駕駛座門。

沈漁目視前方，沉默片刻，想到什麼般的語氣，「對了，我爺爺過生日，你要不要去呀。」

沈漁轉頭望他一眼，「去么？」

因此，告誡之外，再由衷的多了兩句祝福：「我知道你是拎得清的人，真到那時候，你要做她的主心骨。選左邊沒有錯，選右邊也沒有錯，最忌搖擺不定左右為難。」

沈爺爺意識到什麼似的，笑容和聲息漸消，暗暗地抽一口涼氣，驀地再看向陸明潼。

陸明潼少見的不給她乾脆利落的回復。

陸明潼不是沒說過要把自己的銀行卡都上交的話，但都被她以兩人還沒結婚，不能在財務上這麼混淆的理由駁回。

而且顯然，陸明潼並沒有預備要聽她的意見。

「可能被我罵的，」沈漁自嘲，「他想明白了，待在爺爺跟前照顧他才是盡孝和負責任。」

等想起來這人是誰以後，結結實實地吃了一驚，轉而笑說：「小陸？好久沒見了。」

「家庭」，于牽涉進這一樁舊事的所有人而言，都已經是一個解構的概念，所以，也無須去追求世俗意義上的圓滿了。

陸明潼只說：「……如果不會讓爺爺掃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