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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見他在桌上那麼猛，以為是個能喝的呢，裝得那麼像。

車如貼地飛行，風馳電掣。風裡混合了清涼的水汽，有壓力一般地擦過皮膚，讓人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林媚往那兒掃了幾眼，隔得略有些距離，看不出陸青崖在不在裏面。

林媚套上頭盔，跨上後座。

陸青崖弓著背，捏著管子往臉上沖水，大狗「愛德蒙」在一旁叫喚，他抬手一抹臉上的水痕，揚手舉起水管朝愛德蒙澆去。

頭盔悶得她有些難受，又一個急彎過去，她忽地一下把頭盔摘了下來。新鮮空氣湧入，巨掌一樣捂住鼻子嘴巴，風嗖得她睜不開眼，頭髮亂飛，但心裏卻暢快起來，沒忍住：「啊——」

兩小時，這次技術研討結束，陸青崖他們定了個地方，準備請人吃飯。

愛德蒙叫得更歡實，循著水流一圈一圈打轉，跳起來去夠那管子的出口。

「教得挺好……」陸良疇又一下抽過去，「你上過課了嗎？」

兩人隔了三四步的距離，林媚走過去，從他手裡接過汽水瓶，說了聲謝謝。氣溫高，瓶子上瞬間化出一層水珠。

陸良疇看向林媚，「林老師，這小兔崽子這陣是不是沒好好上課？」

陸青崖擰油門，「坐好了——」

陸青崖似笑非笑地瞅著她。

大門和平房之間，有個洗手池，水龍頭接了根綠色的塑料管子。

陸青崖哈哈大笑，把水管舉得更高，一人一狗，就這麼瘋玩了起來。

林媚：「……」

陸青崖比了三個手指，「一小時這個數，加班和-圖-書費，成了吧？」

林媚還壓根不知道陸青崖喊她過來是做什麼的，便含糊地應了一聲，轉頭去搜尋陸青崖的蹤跡。

林媚心裏有鬼，陡然覺得臊得慌，「……抱歉，陸先生，我覺得我可能勝任不了，這一周的工資您也不用付給我了，明天起，我就……」

好景不長。

林媚打量他，判斷這話的可信度。

陸少……這稱呼讓林媚很是無語了一下。

瘦高個兒叫單東亭，操著一口破爛口語跟那幾個外國騎手溝通晚上請客的事。

林媚語氣平靜：「……頭盔呢？還有多的嗎？」

林媚聽見那笑聲，幾分怔忡，陽光底下，濺出來的水滴晶瑩剔透，陸青崖眉目間一股洗凈的少年銳氣。

他繃著臉，將高出自己一個頭的兒子往門裡一搡，「老子就給你一暑假，那個什麼福的考試，過不了你就別想出國了，滾工地上搬磚去！」

陸青崖不說話，低頭盯著她。

他喝酒沒什麼陋習，喝就喝，絕不滿口勸酒的糟粕。

那地方偏遠，都快離開江浦地界了，林媚趕到的時候，已是半小時之後。

到時，陸青崖已跨上摩托車，準備出發了。

她瞥過去一眼，不知道為什麼想笑。

心跳聲劇烈，她猛地屏了一下呼吸。

這荒郊野外的地方，卻有一台冰櫃，挨牆根放著。陸青崖走過去，拎出兩瓶橘子汽水，蓋子磕在旁邊木桌子的邊沿上撬開，仰頭咕嚕嚕喝了大半瓶，而後把另外一瓶遞給林媚。

陸青崖緩緩地蹙起和-圖-書眉頭，而後一轉身，撐住路邊的樹，吐了。

晚飯，林媚繼續當翻譯。

林媚胃裡翻江倒海，連抱著陸青崖這件事的美妙，也沒法跟不舒服相抵消了。

大狗舔著他的手，他翻手摸了摸它的腦袋，把頭盔擱在座椅上，從摩托車上跳下來。

吃完飯，單東亭把老外扶上計程車，自己也攔了輛車，四仰八叉地坐上去，朝著陸青崖揮了揮手，「陸少，走了！」

林媚臨時披掛上陣，但這個翻譯仍是當得有模有樣，有時候幾個專業術語不懂，連蒙帶猜比劃給陸青崖聽，陸青崖很快理解。

陸青崖轉過頭去，被汗水濡濕的幾縷髮絲貼在額頭上，臉上一層的汗，卻襯得皮膚格外的白，「去那邊坐會兒，我洗把臉。」

「以後，好好上課。收了錢不干事，我心裏過意不去。」

陸青崖笑瞅著她，「你先說。」

林媚這時候才明白陸青崖喊她過來的原因——這伙外國人是省里有名的摩托車手，拿過獎，經驗豐富。陸青崖把人請來做指導，怕語言不通浪費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不信？」陸青崖瞅著陸良疇，「要不我給您來兩段？」

他半副身體的重量都壓在她肩上，呼吸混著酒氣拂在耳畔。

林媚稍稍推了一下，陸青崖扶著她肩膀站直，再要走，腿又打晃。

陸青崖笑了聲，「門口，柜子里。」

從裡到外，從心臟到髮膚，整個人都要燃燒起來。

林媚趕緊跑過去，「哎哎！你昨天答應我什麼了？」

不遠處有座和圖書平房，門前兩級低矮台階，上面立著幾道人影。

林媚語塞，片刻，「那是你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

林媚實在不擅長撒謊，臉發熱，支吾不言。

林媚頓了頓，「……我不加班。」

他今天穿了件白色T恤，肩頸線條利落分明，明明是男生，皮膚卻白得透明，眉目深刻，這樣懶散立在清晨陽光下的場景，活生生讓她聯想到了一些文藝電影里的場景。

下了車透過鐵柵欄往裡看，極大一片操場，操場中間荒草蔓蔓，跑道上黃土飛揚，幾輛摩托車穿行其間，轟鳴陣陣。

摩托前輪一拐，走了個S線，然後降速，陸青崖轉過頭來，「鬼叫什麼？」

陸青崖忽地目光掃過來，「教得挺好的啊，幹嘛辭職。」

瘦高個人兒：「在路上了，十分鐘到。」

跟陸青崖混一起玩的這幫人，也都是家裡層次不高，即俗稱的「暴發戶」家庭出來的二世祖，拽兩句日常用語還行，涉及到技術探討這塊兒就抓瞎了。

林媚臉熱，不吭聲。

陸青崖似乎故意刁難她，把車開得跟個半夜瞎晃的酒鬼一樣，時快時慢，急轉一個接一個。

「上了啊，今晚上的是社交英語，是不是，林老師？」

陸青崖卻愣了一下——隔著頭盔玻璃，他瞧見她眼裡亮晶晶的，盈著春|水一樣的笑意，那張五官並不多麼出眾的臉，立即就生動起來。

「平常你也沒上班啊。」

他不甚在意地在肩膀上蹭了一下，朝大狗伸出手去，「愛德蒙，乖。」

陸青崖在台階上坐下，汽ｈeｔubｏｏｋ•cｏｍ•ｃｏm水瓶子擱在身側。愛德蒙過來嗅了嗅，差點把瓶子撞到。陸青崖伸手，穩穩扶住。

林媚臉上表情霎時垮下來，微微抿了抿唇，聲音冷淡：「騙我有意思嗎？」

林媚推開鐵門，正要進去，忽從磚牆下的野草堆里跳出一隻威風凜凜的大狗，衝著她一陣狂吠。

他目光很深，喝了酒又有點朦朧。

林媚走到平房前面，便有三兩個跟陸青崖一般大的年輕人衝著她吹了聲口哨，「美女，陸少女朋友？」

陸青崖挑了挑眉，「不敢？」

「我說你就信？」

陸青崖「嗯」了聲，等所有車都走了，往前邁了一步。

林媚愣了一下，「陸青崖。」

一個踉蹌。

「哦哦哦！」便有個瘦高個兒嚷道，「陸少喊來的外援是吧？」

陸青崖瞅著她，臉上露出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伸手拍了拍摩托車後座，「你要是半道不喊下車，我就跟你上課。」

摩托「嗡」一聲躥出去，林媚沒坐穩，身體一個後仰，趕緊調整。

林媚沒被炒魷魚，隔天上午按時去報道。

到跟前，陸青崖看了瘦高個兒一眼，「人來了嗎？」

陸青崖跟大狗玩了一陣，擰上水龍頭，往平房這兒走過來，狗跟在他身後，時不時去舔他自然垂在身側的手。

陸良疇的英語水平勉強能把二十六個字母認齊，陸青崖真要糊弄他，他也聽不出來。

「……我是他家教。」

熱浪層層撲過來，雜草結著青綠色的種子，空氣里一股濃烈的塵埃和草木的腥氣，遠處樹上棲著蟬，一聲一聲給https://www.hetubook.com.com盛夏助興。

飯桌上，她見識到了陸青崖驚人的酒量。他們開了一瓶茅台，那幾個老外沒喝多少就趴下了，最後，那酒多半進了陸青崖的肚子里。

陸青崖摸著愛德蒙的腦袋，林媚則在看著他，那汽水很快只剩下一點涼意，氣泡扎著舌頭，入喉清甜。

這樣快了，沒想到還能加速，摩托一個急轉，身體彷彿要被甩出去，林媚再也硬撐不下去，伸手，抱住了陸青崖的腰。

林媚沉思片刻，「不要你的錢，你答應我一件事。」

陸良疇在家，開門一聞到他滿身酒氣，怒不可遏，直接一腳踹過去。陸青崖身形晃了晃，仍舊站穩了。

她聽見自己心臟，清晰的，「噗通」跳了幾下。

林媚指了指自己，「給我？」

林媚把陸青崖送到家時，他酒已經醒了一些。

騎手摘了頭盔，甩了甩頭，汗珠沿著眉骨往下滴。

陸青崖走到悶頭喝水潤嗓的林媚跟前，「晚上，再幫個忙。」

剛準備給陸青崖打電話，卻見黃土賽道上一輛摩托車挾著一陣塵埃，朝著她疾馳而來，快到近前時猛一拐彎，穩穩停住。

林媚有點不放心，「……我送你回去？」

腳底發軟，一腦門的冷汗，過了片刻，生生克制住拔腿便跑的衝動，伸手掏口袋摸手機。

林媚被這樣的目光盯得整個人都有點不對勁了，「……怎麼了？」

林媚嚇傻了，趕緊伸手把他一扶。

頓了一會兒，陸青崖答應了，低頭笑看著她，「這麼較真，活著不累？」

沒等多久，一輛小汽車載著幾個黃頭髮高鼻樑的人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