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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青山

作者:明開夜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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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荒草盛夏(04)

第十章 荒草盛夏(04)

「嘁!」大家紛紛鄙夷,「誰還缺這點錢。」
林媚腳底發軟,站了一會兒才輕聲說:「我沒事,但是愛德蒙……」
心臟要從嘴裏蹦出來。
林媚找了個樹蔭,傻愣愣戳在路邊等車,待了沒多久,就被午後悶熱的空氣熏得臊眉耷眼。這兒荒涼,來容易,回去難,只能碰運氣看看有沒有回市中心的車,能順道載她一程。
「時間地點……」
林媚繼續說:「然而小學二年級又跳了一級,四年級還想給我跳,校長沒批准。後來我上了初中,我爸傻眼了,怎麼物理成績能差成這樣?」
場面僵持下來。
陸青崖卻在提煉重點:「記性好?」
林媚說好,看他一眼,「你……」
林媚只猶豫了一秒,也就把頭盔戴上,跨坐上去。
林媚看他,「……姑且信你最後一次。」
林媚方向感不行,繞了一陣之後,她揚起戴著頭盔的腦袋,越過陸青崖的肩往前看,視野里出現了「江浦市第一人民醫院」的招牌。
陸青崖笑了下,「他們?一幫子廢物,能把自己照顧好就不錯了。」
它后掌流出的血,已把地上黃土浸濕了一片,林媚看了一眼,頓時怒不可遏,衝上去往籠子前面一攔,「你們說是它咬的,證據呢!」
林媚後背一僵,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就聽陸青崖笑了聲,「喜歡我?她敢嗎?」
陸青崖笑說:「後來呢?」
陸青崖他們虛張聲勢一陣嚇唬,那群人就罵罵咧咧地散了,連真正意義上的肢體衝突都沒發生。
地在下陷,什麼都不像是真實的。
林媚在小板凳上坐著,捏著水管子,一點一點沖刷著一小片的水泥地,一群黑螞蟻被沖得散去,又慢悠悠地爬回來。
法利亞神甫就是幫助「基督山伯爵」愛德蒙·唐泰斯從獄中逃出去的人。林媚莫名地臉發熱,心想陸青崖居然還讀外國名著,真是稀奇。
愛德蒙聽見陸青崖的聲音,叫得更大聲。林媚怕它亂動讓掌上傷口進一步開裂,立即柔聲安慰,「沒事了,馬上放你出來。和_圖_書
這群人要是敢跟陸青崖他們起衝突,也不至於挑誰都不在的大早上行動了。被陸青崖這麼一喊,頓時慫了一半。
下午真的湊齊了牌局打撲克,林媚坐在陸青崖旁邊,偷偷指點他出牌——她最開始不想的,被陸青崖殷切的眼神注視了兩回,就把持不住原則了。
出了空調房,外面熱浪瞬間能把人蒸掉一層皮。
他語氣誠懇,和之前態度完全不同。
陸青崖側頭在肩膀上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我來醫院的事,你別告訴別人,他們問起來你就說我出去旅遊了。」
剛走到門口,便聽見大家推了麻將搓洗的聲音,邱博笑說:「陸少,林老師每天都跟著,是不是喜歡你啊?」
又過了一會兒,陸青崖說:「考慮好了嗎?我腳都麻了。」便抓著她的手,往上一拽。
「記牌,行嗎?我們下午試試。」
林媚聽見人聲遠了,長舒一口氣,立即去開籠子。身後傳來腳步聲,緊接著她手臂被人握住往上一提。
陸青崖擰著眉,神色凝重,看著不像是開玩笑,飛快戴上了頭盔,說道:「沒時間跟你解釋,快上車。」
林媚抿著唇沒動,她剛放了話,這才過了沒三分鐘。
「這幾天幫我照看一下愛德蒙,狗糧在東邊房間柜子里,不用遛。它脾氣好,不咬人。」
林媚問:「為什麼把他養在這兒?」
陸青崖轉過目光,看著林媚。
熱烘烘的,身體挨著身體。
熱浪撲來,又被風吹遠。
撲克打得沒意思了,大家又湊了兩桌麻將。
林媚身不由己地站了起來,還沒站穩,陸青崖用力把她往前一帶。
陸青崖說不清楚心裏是什麼滋味,伸手把她頭髮上的灰塵撣了一下,「……你去洗把臉,我來。」
「我爸不準,再說市中心拘束,他在這兒自由些。」
少年收緊了微微顫抖的胳膊,環住她的腰和背,用力,讓她彷彿喘不過氣來。
這群人敢動狗,卻不敢動人,眼看林媚一副同歸於盡的架勢,也不好貿然上去和_圖_書
那車飛快駛過來,在她身側穩穩停下,陸青崖扔給她一個頭盔,「上車。」
陸青崖笑了聲:「有這麼說自己的嗎?」
「這就是我的。」
陸青崖輕輕捋著它頭頂的毛,「別亂動,好了再帶你出去玩。」
林媚拗不過,只好隨他,盡量精簡著知識點,儘可能多的傳授一些技巧性的東西,再有就是押著他背單詞。
林媚摸了摸鼻子,擅自把這話理解為間接稱讚自己靠譜,「那上課……」
不像來時故意刁難,回去陸青崖車騎得又快又穩,進了市中心,沒走紅綠燈多的大路,專挑小路繞行。
所謂的「乖」也就是相對,他每回只肯上半天,下午一定要去郊區練會騎車。
門口響起單東亭的聲音:「陸少!」
林媚什麼也不再說,徑直往地上一跪,死死地抱住了鐵籠子。愛德蒙嗚咽一聲。林媚伸出手指,摸了摸它沾了塵土的頭頂,低聲說:「沒事,愛德蒙。」愛德蒙濕漉漉的鼻子蹭了蹭她的手指。
林媚耳朵里嗡嗡響,滾燙的臉頰貼在他胸前。
陸青崖輕聲一笑,轉過頭去,很認真地看她,「林老師,『馴服』我嗎?」
陸青崖頓了下,「我這周要待在醫院。」
一道影子投下。
陸青崖笑著,「現在答應,你就是了。」
林媚摸了會兒愛德蒙的毛,才覺察到他的視線,「……干,幹嘛?」
陸青崖抓著她手臂的那隻手卸了力道,看她點了點頭,才蹲下身,去把愛德蒙從籠子里抱出來。
林媚腰背挺得筆直,「你們想宰它,先把我宰了!」
他身上帶一點兒汗味,熱烈的,年輕而乾淨的氣息。
一旁的林媚默默地想:我啊!
林媚清楚地聽見單東亭說了句「我日」,然後腳步聲又遠了。
忽聽外面一陣轟隆,一陣塵埃尾氣之中,七八輛摩托魚貫而入,穩穩停在門口。林媚抬眼望去,陸青崖正從摩托車上跳下來。
「知道了,」 陸青崖也沒脾氣了,「這事結束了就上。」
林媚氣結。
這要是還能忍她就www.hetubook•com.com是神仙,可她也不能跟他吵,跟一個小屁孩,多掉價。想了想,撂下一句沒什麼氣勢的話:「告訴你爸,這個家教我當不了了。」
旁邊有張塑料小板凳,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誰放在那兒的。
後面幾天,林媚準時準點過去照顧愛德蒙。邱博他們起鬨,一見她出現就陰陽怪氣地喊她「林老師」。林媚麵皮薄辯不過,每次給狗添了食物和水,陪它玩一會兒之後就回去了。
陸青崖轉頭看她一眼,笑了笑,「是啊,法利亞神甫。」
林媚立即撒手,他卻連同管子,一把捏住了她微涼的手指。
陸青崖把贏來的錢往桌上一推,「懶得請,你們自己分吧。」
摩托車在醫院後面找了個地方停下,他飛快跳下車,摘了頭盔往林媚手裡一遞,「幫我鎖下車。」沒多做交代,朝著住院大樓飛奔而去,身影躍過了拐角,很快消失不見了。鑰匙還插在車上,晃蕩了一下,靜止不動了。
很久,林媚一直沒出聲。從耳朵後面,一直燙到臉頰,喉嚨有點梗,順了幾次,還是說不出來話。
有次,陸青崖問她:「林老師,你才二十歲,怎麼就本科畢業了?」
「甭跟她廢話!」一個中年壯漢揚了揚手裡菜刀,「管它咬沒咬,今天非得把它宰了,不然擱這兒遲早是個禍患。」
一個中年女人作勢要上來拉她,「大妹子,別犟,不就一條狗……」
陸青崖低頭看著她,有點兒急切地問道:「受沒受傷?。」
林媚剛下了沒到一小時的決心瞬間土崩瓦解了,「……你說。」
林媚從人群里擠進去,「這是幹什麼!」
那身影在她旁邊一蹲,盯著流出的水看了片刻,忽地伸手,去拿管子。
陸青崖維持著捉住她手指的姿勢,把水管換到了另外一隻手裡。
愛德蒙再怎麼機敏,也抵不過十幾個大人合力圍捕,後腳踩上了捕獸夾,被人扔進籠子里關上。
她衣上臉上都沾了灰,手臂是涼的,估計手也是。
林媚也蹲在一旁,問陸青崖:「他和-圖-書名字……是不是基督山伯爵?」
他就一直捏著她的手,看著她,目光裡帶一點忐忑卻又彷彿勢在必行的笑意。
「嗡嗡嗡」一陣引擎轟鳴的聲響。
林媚直截了當:「想都別想。」
還是那中年女人,「大妹子,這狗不是你的吧……」
門外,近洗手池的地方,種了一棵樹,認不出什麼品種,興許是桑樹,興許是櫻桃,青綠的葉子,篩了點兒陰涼下來。
他沒往詳細說,林媚也就不多打聽了,只問:「你那群兄弟呢,不能幫忙嗎?」
——不就是喜歡你嗎,我敢。
林媚迎上去遞上鑰匙,陸青崖接過揣進口袋裡,低頭看她,「幫我個忙。」來去匆忙,他臉頰上全是汗,肩背處的布料也濕了一片。
「鎮上可不止這麼一條狗!你們想處置它,起碼把被咬的小孩兒喊來……」林媚話語一頓,意識到這麼說可能是給自己挖坑,「……你們問過那小孩兒了嗎?咬他的狗長什麼樣……」
陸青崖笑看著她,吐出個字:「傻。」
「還要什麼證據!街坊鄰居互相認識,誰會放狗去咬人,附近就這雜種……」
這天上午,林媚陪著陸青崖去市裡幫愛德蒙處理過傷口,再回到市郊。愛德蒙后掌敷過葯,安靜躺在乾淨乾燥的狗窩裡,清澈的眼睛瞧著陸青崖,十分的委屈。
半小時后,陸青崖下來了,臉色不大好。
「後來勉強上了重點高中,讀了文科,勉強考了一所省內的985。」她總結陳詞,「就是個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故事。」
林媚一頓,沒抬頭。
陸青崖挺聰明的,然而彷彿故意不肯好好學。上半小時的課,就要逗一逗她。一會兒要她陪著打遊戲,雙人對戰,她輸了遭了他好一頓嘲笑;一會兒要她一起看動畫片,《銀河英雄傳說》,特老的片子;一會兒想吃草莓,喊人送來了,自己卻懶得洗……林媚簡直被他的花樣百出折騰得防不勝防。
林媚立即掙扎,陸青崖卻一下把她的手抓得更緊,懶懶散散地應了聲,「別過來,我媳婦兒不好和-圖-書意思。」
他冷笑一聲,怒道,「有什麼問題直接沖我來,欺負狗和女人算什麼本事!」
從沒見過,像她這樣又傻,又赤誠,又勇敢,又善良的人。

然而這天早上林媚趕到的時候,出事了。
「我敢。」她說。
林媚鎖上了車,找了一處陰涼的地方,待著等人。
林媚警覺了,「你想幹什麼?」
「你定。」
林媚小聲地說:「誰是你媳婦兒。」
問了才知道,附近有個小孩兒被咬傷了。鎮上早有人看陸青崖他們這幫子飆車的二世祖不順眼,一聽到這消息,立馬就有人出來信誓旦旦地說是「那幫小崽子養的那條狗乾的」。於是一行人拿了籠子、菜刀、漁網和捕獸夾等各種器械,氣勢洶洶地趕過來興師問罪。
愛德蒙是德牧,她覺得挺奇怪,印象中德牧不是這麼黏人的狗,但這麼幾天下來,它已跟她混熟,黏得不得了,每回她離開時它都要送到路邊,車走了都還要衝著尾氣吠好一陣子。
林媚抬眼一看,立馬別過臉去。紅黑塗裝,一看就是陸青崖的。
這之後兩周時間,陸青崖就跟著林媚乖乖上課了。
外面天熱,在屋裡一直沒瞧見愛德蒙,林媚有點兒不放心,便決定出去看看。
清水嘩嘩地流出來,那群剛剛聚攏的螞蟻,又一下被衝散。
林媚判斷他問這個問題應該不是藏著后招,方才答道:「我記性比較好,小時候顯得比同齡人聰明一點,我爸特嘚瑟,我五歲那年,就把我送去上小學了。不過我後來才知道,其實是因為那年他跟我媽在升職關鍵期,都很忙,不想繼續拖拉我這個拖油瓶。」
然而下午,林媚還是被拖到了郊區——事實上,這兩周她基本每天下午,都會被陸青崖用各種各樣奇怪的理由拐過去。
最後,陸青崖大贏特贏,被單東亭他們起鬨要請客。
院子里圍了一圈人,正中間一個光膀子的中年男人。他腳底下踩著一個鐵籠子,愛德蒙被關在裏面,一邊叫,一邊憤怒地拿頭撞著籠子。
林媚顫了一下,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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