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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媚小聲：「陸……」

林媚抬眼，「你知道我要說什麼？」

幾次下來，林樂邦反倒訕訕，「你站起來。」

手機震動，是陸青崖來了消息，讓她今晚先好好休息，明天再說。

「媽……」

陸青崖絲毫不動，繼續飛快陳述他後面的安排，生怕說慢了林樂邦扭頭就走。

陸青崖抬手扣門, 「阿姨，叔叔, 我是陸青崖……」

十分鐘后，林媚給陸青崖去了條消息：「你走了嗎？」

林媚便繼續敲門，「媽, 有什麼話我們當面聊，您開開門吧……」

林樂邦太陽穴鼓起，「我跟你沒什麼可聊的。」

林媚敲門, 「媽, 我知道你們沒睡，給我開一下門。」

他身影高大，往那兒一站就頗具氣勢。林樂邦瞧見，登時剎住腳步。

估摸林媚已經睡了，陸青崖緩緩起身。

「我不是來求您原諒，我就是來跟你表個態。我對林媚是真心實意的。以前犯了錯，傷害了她；今後，我想盡我所能，拿我一輩子去彌補。」風大，他說得急促，冷空氣里一團一團的白氣。

外面，雪還在下。

陸青崖：「不用。注意保暖，早點睡吧。」

最後這幾句話，多少說到了林樂邦的心坎上。

「沒……」她試著咽了咽口水，嗓子干疼。

林樂邦穿著一件短款的羽絨服，黑長褲，腳下是防水的運動鞋，腋下夾著幾本書，縮著脖子，飛快往前走。

「我媽其實還好，氣性一過，軟磨硬泡總有辦法，但是我爸挺固執的，」林媚悶聲說，m.hetubook.com.com「小恩小惠收買不了他，得他自己想清楚。」

陸青崖笑著，「你錯過了宿舍門禁時間那次？」

林樂邦看著他，「你知不知道，我閨女這些年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她長到二十歲，沒吃過一丁點兒苦。我們不是什麼大富之家，可能給她的，我們都在創造條件給她。誰不是受寵愛長大，誰不是父母的心頭肉，憑什麼就得由著你來欺負我女兒？」

林樂邦看著他，面色如罩霜雪，「盡你所能？那我現在要你跪下，要你當著咱們全小區業主的面跟我女兒承認錯誤，你敢不敢？」

陸青崖把林媚往裡一推，目光示意她先別犟。

陸青崖目也不瞬。

沉默之間，忽聽身後傳來林媚的喊聲：「爸！你手機都不帶——」

誠然俗語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可若能抵消林媚八年來受的苦，他情願跪到天荒地老去。

「沒事，」陸青崖把她手腕一抓，低聲說，「就這樣吧，我心裏舒坦點。」

陸青崖忙問：「是不是冷？」

那是第一次，林媚小心翼翼地提起未來這個話題，而陸青崖沒有迴避，雖然仍是語焉不詳。

陸青崖趕緊伸手探她前額，「你是不是感冒了？」

那話真動聽，現在她每每想起，還能記得當時自己是如何心跳加速。

很久，夜徹底安靜。

「我沒事。」陸青崖伸手攬住她胳膊。

聲音一頓。

陸青崖嚴肅沉聲：「對不起。」

冬天夜長，天還沒亮，這時候商場自然也和-圖-書還沒開門。他往邱博那兒去，把他從睡夢裡吵起來，順了件棉衣穿上，再去林媚所在的小區去。

天光大亮的時候，陸青崖看見樓里出來一個男人。

在附近找快捷酒店下榻，沖了個熱水澡，悶頭大睡。

「叔叔，」陸青崖頷首，「我是陸青崖，能不能耽誤您一點兒時間。」

「她想要什麼，我就爭取給她什麼。」陸青崖沉聲道，「轉業報告我已經交上去了，批准下來以後，我會回江浦市，跟我朋友一起做生意，物質上不會虧待她任何……」

她往旁邊挪了一下，與他靠得更近。

「等等吧。」

等了約莫有一分多鍾，門開了。

「還好，」林媚用力握著他的手，涼的，浸了冰水一樣，「你冷不冷？」

陸青崖攥著她的手從台階上拽起來，走到門前，抬手扣了三下，朗聲道：「叔叔阿姨，今天我不打擾了，你們開門讓林媚進去吧，外面冷，她得凍感冒了。」

忽聽樓上門開, 一女聲詢問：「小林？是小林嗎？怎麼了？沒帶鑰匙？」

「我讓你起來！」

林媚正打算開口勸說兩句，盧巧春捉著她手臂一把拽進去，「哐」一下就把門關上了。

她問，那我呢？

黑暗之中，手機亮起來。仍舊坐在台階上的陸青崖低頭看一眼，回復，「走了，放心吧。」

「記得……」

頓了片刻，陸青崖迎著林樂邦走過去。

林樂邦居高臨下地望著他，「你能拿什麼給我女兒幸福？」

林媚飛快跑過來，「陸青崖，你怎麼……hｅｔubook•cｏｍ•ｃom」她急忙伸手去扶。

林媚忙說：「沒事，劉阿姨……我爸媽在家呢，可能沒聽見我敲門。」

林媚想了想，決定還是先順著。先吵了兩個多小時，現在天也晚了，大家都在氣頭上，非要趕在這時候聊，也聊不出什麼好結果。

「叔叔，我就跪著吧，只要您聽我把話說完，除了物質方面……」

林媚拽他的衣袖, 「……我先帶你去吃點東西, 天冷，你衣服又單薄。」

「你還記不記得……」

有起得早出去買菜的人，瞧見這副奇觀，都要駐足看稀奇似地看兩眼。

陸青崖心裏愧疚，把她的手抓過來，很用力地攥住，「……我理解二老, 換我一樣不能過這道檻。」

地上全是水，又是這樣冷的天，他褲子膝蓋那一塊全都浸濕了，可想得有多冷。

跑了快有十公里，身體緩和起來，心裏讓他左立難安的悔恨和愧疚卻還是沒有消散一分一毫。

林媚張了張口，「——阿嚏！」

辨認了一會兒，他確信那應該就是林媚曾給他看過照片的林樂邦。

明天能不能順利見上林媚的父母，他沒把握，更加不想林媚夾在中間受委屈。

「叔叔，這些都是形式，要這能讓您跟阿姨心裏舒坦點，讓我跪三天三夜都無所謂。我求的是林媚一輩子的幸福，我連命都能給她，跪一跪算得上什麼？」

他暗罵自己一句，一拳砸上欄杆，嗡嗡晃動。

那時候是在秋天，林媚去車隊看陸青崖訓練，到很晚，陸青崖送她回來。宿舍十一點和圖書半關門，她被攔在門口，喊了好幾聲舍管阿姨，無人應答。

試了又試, 終於確定，門從裏面反鎖上了。

林媚忽然覺得鼻子癢，掩口打了個噴嚏。

裏面響亮的：「滾！」

那時候，他說，沒別的想法，只不想過他爸那樣的生活。他不喜歡鑽營，只想把一生奉獻給喜歡的事。

門口，聲控燈已經熄滅了。

林樂邦指一指陸青崖，又指一指自己，「他，跟我們，你選一個。」

即便跪著，他背挺得筆直，神情是決不後退的凜然。

林媚讓他趕緊去附近找個地方住下，又問需不需要幫忙聯繫莫一笑幫忙安置。

林媚拔下鑰匙, 回頭望陸青崖, 無奈擺頭。

他甚少這樣連名帶姓地叫，林媚愣了一下。

安靜無聲。

恐怕她一出門屋裡的人就聽見動靜，也猜出來大冬天她這麼慌慌忙忙是要去見誰。

林樂邦看著急匆匆想把陸青崖拽起來的林媚，「林媚，爸問你一個問題。」

宿舍樓前有一株桂花樹，晚上的香味不如白天那樣濃郁膩人，浸了水一樣的沉而遠。

「她心軟，可我們不能心軟。今後你要再做什麼對不起她的事，那就真是要害她萬劫不復！我決不會同意你倆的事——你走吧，我不打你是我給你面子，今後別找過來了！」

沿著濕滑的人行道，跑。

陸青崖垂下手。

盧巧春面色鐵青，指著林媚，「你進來，」又指著陸青崖，「你，給我滾！」

他笑看著她，「你不就包括在『喜歡』這裏面了嗎？」

林樂邦一震，「和*圖*書……你曉不曉得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你這人骨頭忒輕，我瞧不起！」

陸青崖沉聲說：「除了分手的時候說的那些混賬話，我對你說的每一句都作數。」

兩個人膝蓋挨著膝蓋, 在門前樓梯上坐下。

一看時間，已經快到凌晨。

沒上樓，就等在樓下門前的樹影里。雪停了，氣溫卻比昨天更低。

陸青崖急切卻也堅決，「叔叔，我沒別的請求，希望您不要難林媚，讓她自己做選擇——我不是仗著這一點所以有恃無恐，你放心。您也說了，她受了很多的苦，她應當有權利選擇以後過什麼樣的日子，不該受到我們干涉。她自己決定，我們想辦法成全她。」

清晨五點，陸青崖醒來。

林媚笑了，「……明早就有我給你開門了。這也是你的戰術？」

盧巧春堵住門，「你要是給他開門，現在就收拾東西滾出去，一輩子別回來。」

「噗通」一聲。

樓道里冷地如同冰窖，他皮靴里灌了冰塊一樣，腳已經凍得徹底沒知覺了。

反正已經遲了，兩個人索性就在宿舍樓前的階梯上坐下聊天。有風有月，還有天上黯淡的星光。

陸青崖把夾克的拉鏈敞開了些，蹲下身解開靴子的帶子，重新綁了一遍。

這種時候，格外地想抽一支煙，已經戒了的癮頭似乎又上來了，焦灼，五內俱焚，煙能讓他放鬆些。

陸青崖輕聲勸道：「你要是感冒就得不償失了，先進去，我明早再來。」

手機背光暗下去，他目光望著，昏暗之中一階一階往下延伸的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