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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塑膠跑道上黑色的身影，恍如離弦箭，矯捷迅速。

蔣西池垂著眼，沒看她，慢慢地走回了自己位上，收拾書包。

「阿螢……」

耳機手忙腳亂地被|插上了，但剩下的男生都被吸引過來，女生拉長了聲音鄙視：「好變態啊！」

梁堰秋嘆聲氣，後退一步，「現在的女孩子啊，怎麼都兇巴巴的。」

她立時撞上他胸口。

方螢站在起點處的操場外，朗聲喊：「蔣西池！」

顧雨羅腳步頓了一下，沒回頭，再次提起了椅子。

方螢往手裡看——瓶子里水去了大半，被他手指捏得略微癟了下去。

十一月末，夜風寒涼，吹得他剛洗過的手，沒了一點知覺。

運動會的晚上，不用上課。

方螢運動神經發達，但從來不參与，一如既往隱藏實力，盡職盡責地幫宣傳委員閔嘉笙寫廣播稿。

轉頭一看，步道樟樹底下，蹲著一個姑娘。

一台MP4，被七手八腳奪來奪去，好幾個腦袋往巴掌大的屏幕上湊。

蔣西池率先衝過終點線，記錄員掐著秒錶報了個數，他沒注意，直接走去了方螢跟前。方螢遞上毛巾和水瓶，他把毛巾往肩上一搭，擰開水瓶仰頭喝了口水。

MP4里，王佳芝和易先生，正把自己扭成回形針，抵死纏綿。

回頭一看，方螢和蔣西池又跟連體嬰兒似的挨在一起，和好如初了。

方螢霸佔了蔣西池同桌的位置，拿他的PSP玩遊戲。

下了一周的雨，趁著放晴的兩天，學校緊趕慢趕地召開了秋季運動會。

沒法形容那是一種怎樣灰敗而死寂的目光。

方螢一眼瞪過來。

——真冷，像是雪裡凍過一遭。

「那你以後不和-圖-書準喜歡這首歌了。」

「你就這麼不高興？」

梁堰秋笑嘻嘻，「吃不吃夜宵啊。」

蔣西池在門口瞥一眼，沒進去，上樓去了教職工所在的那層。

「阿螢。」蔣西池啞聲喊她，片刻，伸手，碰著她的手背。

打打鬧鬧之中，軍訓告一段落。

顧雨羅。

蔣西池看著她，看得認真，生怕錯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 「為什麼？」

他攥緊雙手，猛一下打掉了搭在肩膀上的梁堰秋的手，霍地站起身。

操場上人聲喧囂，廣播里聲情並茂……

「這畢竟都是心意……」

「你行嗎？」

過了半會兒，煩躁地撓了撓頭，「……反正就是不高興。」

梁堰秋往那淚眼朦朧的臉上一瞥。

顧雨羅沒理他，背上吉他，一手提起椅子，往樓梯口走去。

方螢拍蔣西池肩膀，「他說不吃就不吃，他說了算。」

蔣西池：「哪裡不好？」

蔣西池思緒被打斷，很是不耐煩，還沒發作，已被梁堰秋一把攬住了肩膀，「蔣同學，一起看啊……」

拉歌結束，不知道又去哪兒晃蕩了一圈的梁公子回到了排里，熱心地幫幫這個姑娘拿衣服，幫幫那個姑娘提椅子。

班主任宣布了一句自習，人就去了辦公室，再沒回來過。

梁堰秋往她跟前一蹲，猶豫片刻，伸手戳一戳她肩膀，「姑娘……」

他闔上了門，把顫抖的手送到水龍頭下，淋著冷水用力地搓洗了半晌。

全年級的同學，都提著椅子往教室里趕，走廊里要多擠有多擠。

蔣西池看她一眼, 鬆了手。

「不用陪跑？」

相比較而言，蔣西池就顯得極其舉重若輕，hetubook.com.com多難的題目到他手裡，沒幾下就拆解得條理清楚。

突然間發令槍響，震破天空。

「唱得好聽吧，吉他也彈得不錯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往臉上澆了捧水，漸漸冷靜下來。

胃裡卡著一塊冷硬的石頭，噁心之感一陣陣翻滾。

掌著MP4的人不知道被誰搡了一把，身體往前一傾，MP4脫手，頃刻掉在了桌面上，耳機也被扯了下來——

蔣西池很滿意。

正式開課，理化生難度沒一點過度，直接從馬里亞納海溝，突起成了乞力馬扎羅山。方螢不敢懈怠，投入了十二分的精力去學。

「阿池。」

蔣西池臉黑得已跟鍋底一樣, 上前一步擭住了方螢的手臂往外帶, 「趕緊回去，集合點名了。」

蔣西池笑了一聲，聽見記錄員喊他過去確認成績，把瓶子往方螢手裡一塞，和跑完的其他運動員一同湊了過去。

白天蔣西池給班上拿了100米和1500米兩個冠軍，登時成了體育委員的心頭好。體育委員特意買了薯片可樂進貢，場面要多狗腿有多狗腿。

姑娘霍地抬起頭，「幹嘛？！」

椅子在地板上拖出刺耳的聲響。

「這不合理吧……」

便看見那姑娘彷彿沒聽見一樣，臉埋在雙臂之間，肩膀微微聳動。

「顧同學，」便聽身後傳來懶洋洋的聲音，「女孩子追逐得太用力，太較真，就不可愛了……」

蔣西池拿毛巾擦了一下臉，「下午還要跑1500米——別下來了，在上面看著就行。」

聽課，看書，嗑瓜子……更絕的是，還有人拿出了撲克「斗地主」。

蔣西池省過來了, 「……顧雨羅？和-圖-書」

喘了口氣，問：「多少秒？」

方螢瞪他。

方螢垂著頭, 嘟囔，「……那歌是你最喜歡的，你還唱給我聽過。」

「哼。」

方螢指一指終點處：「我去那兒等你！」

顧雨羅拿衣袖擦了擦眼睛，站起身，後背挺得筆直，冷淡地說，「讓開。」

帶點寒露的氣息撲面而來，涼而苦澀。

「聽什麼歌？」

方螢被拽出去了四五米, 扭著脖子掙扎, 「你放開我。」

「誰跟你咱倆了！」

方螢玩得起勁，被閔嘉笙喊了一聲，幾個女生湊堆，不知道在商量些什麼。她跟蔣西池說了一聲，放下PSP過去了。

教職工的廁所沒人。

方螢愣了一下。

十一月校慶一過，轉眼天就涼了。

開學兩個月下來，蔣西池再度成為風雲人物。高一到高三，覬覦他的女生指數級增長，每天一打開抽屜就能收到驚喜。

抱著她的兩條手臂極其用力，要將骨頭都勒斷。

廁所在走廊的最東段，亮著燈，裏面有人。

他一把推開身旁愕然的男生，奔出教室。

粗重曖昧的喘息聲，一陣一陣傳出。

蔣西池：「……」

「我沒問你啊，蔣同學。」

「下午。」

「你不是替我收下了嗎？」

學校里沒石子可踢, 方螢泄憤地踢了一腳地面, 「你不好好聽歌, 跑過來找我幹什麼？」

沉默了瞬間，蔣西池緩緩抬頭——方螢驀地一驚。

蔣西池面色慘白。

方螢伸手碰了碰他。

沒老師看著，教室里立刻吵成一鍋粥。

高中座位是班主任安排的，方螢不再跟著蔣西池坐，一下就少了很多助力，只能自己摸爬滾打。

長裙被自己踩了一下，差點絆倒。她m.hetubook.com.com惱恨地放下椅子，將裙子一扯，一摟。

方螢一下跳起, 「你叫誰阿螢？」

「去操場上看！」閔嘉笙當機立斷，將她手臂一拉，直接下了觀眾台。

梁堰秋正義感爆棚，怎忍心見美人獨自泣下沾襟，立即過去噓寒問暖，「這位同學，你是不是不舒服？有什麼能幫你的嗎？」

方螢走去他同桌位上，「你去哪兒了？」

蔣西池：「不吃。」

方螢站在終點處，有點愣神。

這種事情做得多了，方螢並不存在的良知也時常受到拷問，好幾次吃著別的女生送的手工巧克力，問蔣西池：「阿池，我們這樣坐地分贓是不是不太好啊。」

方螢：「……沒注意。」

蔣西池有三個項目，100米，1500米和4×100接力。

蔣西池轉過頭去，瞧見方螢手裡拿著毛巾和水平，踮著腳向他招了招手，齊頸頭髮被風吹起，額前幾縷蓋過眼睛，拂過她白皙的臉龐。

三年下來，平常的肢體接觸沒有任何問題，她以為蔣西池的潔癖已經不知不覺中好了……

他長袖的運動服背後鼓滿了風，速度驚人，充滿了無人可及的力量。

他手指在她手背上停頓半刻，緩緩地，又笨拙地抓住了她的手指，又停一瞬，而後將她往自己面前一帶。

正準備憋出一段熱情洋溢的稿子，手臂被閔嘉笙一搡，「蔣西池去檢錄了。」

方螢奉旨收禮，心安理得。

蔣西池：「……」

下課十五分鐘，教室里人都走光了，蔣西池還沒回來。

全班嘩然，目光齊齊掃了過來。

無奈地把她袖子一拽，「快回去吧，班主任一會兒要過去巡視了。」

他們在搶一個什麼東西，搶得過於激烈，猛hｔｔｐs://ｍ.hetｕbook.coｍ•cｏm一下撞歪了桌子。

方螢等了許久，估摸著他是不是已經先回去了，收拾東西正要走，門口人影一閃。

方螢忙合上本子，跟閔嘉笙往前湊——然而欄杆那兒已被佔領得水泄不通。

蔣西池惦記了上午沒做出來的一道物理題，捏著鉛筆畫受力分析圖。

方螢語塞。

前腳剛走，後腳便有幾個男生推搡著過來了。

「弱不禁風」的梁公子焉能跟大家一塊兒擠，高風亮節地往旁邊一讓，倒退兩步，退出了走廊。

蔣西池沒吭聲。

他笑了笑，也招了招手。

匆匆一瞥，那畫面彷彿一隻手，緊緊箍住了喉嚨。

蔣西池品著她的語氣，揣摩了幾秒, 撞見她跟梁堰秋「私會」的苦悶頃刻煙消雲散，帶了點笑, 故意說：「……我又不能決定她唱什麼。」

每天課間，嚼著薯片給蔣西池念那些女生文采斐然的情書，已經成了方螢的樂趣之一。至於附送的禮物，能吃的都進了方螢的肚子，不能吃的，挑著實用的留下了，不實用的直接倒進了垃圾桶。

方螢摸了摸鼻子，退後半步，「……什麼時候決賽？」

梁堰秋還是掛著那副笑, 「叫一叫, 又不會少塊肉, 咱倆……」

蔣西池穿黑色運動服，背上拿別針別著號碼布，檢錄過後，已到起點熱身去了。

「對。」

很快，手便被搓得泛紅。

他身上騰著一股帶點兒汗味的熱氣，撲面而來。

走下樓，卻沒回教室，一路走出了教學樓，在鐘樓通往操場處的台階上坐下。

他忽地往後一縮。

——她以前似乎從未見過。

「不想，不知道。」

方螢挑眉，「你再說一遍？」

「你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