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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西池扯了一下方螢的衣袖，搖了搖頭。

「好，飯已經蒸上了，我現在來炒菜。」

要不是有室友攔著，他可能已經衝去院辦，跟張之敬拚命了。

一種說不出的情緒堵在了喉嚨口，他雙手緊捏成拳，卻是難以克制。憤怒、痛苦、自責翻湧而起，他向前一步，驟然伸手，把聶雪松抱進懷裡。

歐陽芮驚訝道：「不是吧，蔣西池？難道你會相信聶雪松說的那些鬼話？」

——「感覺像是羅生門，狗咬狗。不發表評論，看一看有沒有什麼切實的證據。」

聶雪松轉頭看了一眼，蔣西池和羅錦程都點了點頭。

一見三人出現, 她立即調轉火力，「是不是你們唆使的？」

方螢沉默了。

張之敬巋然不動，笑說：「……舉報得看證據，你問問聶雪松，有證據嗎？」

蔣西池就立在風口處，寒風將他大衣的下擺吹了起來，他身影站得筆直，松柏一樣，好像沒有任何可以使他彎折。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都讀研究生了還不知道保護自己？」

卧室門打開了，聶雪松從房裡走出來。

方螢問：「準備訴諸法律嗎？」

確定了下一步的行動，方螢和蔣西池準備告辭。

方螢也笑著：「那你豈不是宇宙無敵世界第一的帥呆了。」

高中有一堂課，老師嚴肅地和大家討論了「未來想成為怎樣一個人」這個話題。

張之敬敢這樣囂張，必然是因為，他很有把握，絕對沒有留下任何可以讓人抓住的把柄。

「……我沒什麼打算。」

初春的夜，夜長風寒。

與此同時，蔣西池被喊去了張之敬的辦公室——開學張之敬的師門聚餐wｗw•ｈeｔｕbｏoｋ•cｏm•ｃｏｍ，參加的人除了蔣西池，無一例外都實名簽署了聯合聲明。

經過幾天的發酵，A大物院這一事件已成為網上的熱點之一，物院學生的聯合聲明，又一次把輿論推向高潮。

羅錦程沒動，「你們先走吧，我和雪松說兩句話。」

「對我沒好處。」蔣西池不想與她周旋，直接走了。

方螢氣得心口發疼，極其不甘心地住了聲。

張之敬愣了一下，卻又搖了搖頭，似是對他的決定極其痛心，「我不想對你的幼稚過多評論，理想主義是好事，固執己見就不對了。」

在整件事情當中，最震驚的恐怕要數羅錦程了。

她手足無措地站立著，許久，緩緩地伸出手，拍了拍他肩膀，「……班長，你怎麼先哭了呀。」

「……錦程，張之敬這樣的人畢竟是少數，你不要覺得幻滅。」

方螢說道：「學姐，你真的很勇敢。既然已經走出來了這一步，就想辦法為自己討個說法吧——我們都會幫你的。」

聶雪松把羽絨服的拉鏈拉起來，略微縮著脖子，往遠處看去，燈火勾連成一片，到遠處只是模糊的點。

他說不清楚心裏是怎樣一種感受，好像有人把他心臟揪出來，捶得支離破碎，又給它安回去。

「她不願意，為什麼一開始不拒絕不反抗？」

血是冷的，心卻漸漸漸漸地，熱了起來。

羅錦程愣了一下。

「你有什麼錯！」這一句，羅錦程幾乎是吼出來的，「難道相信敬重一個人也有錯嗎？」

他看著兩道身影消息在夜色深處，轉過頭來，看向聶雪松。

網上輿論情況那麼糟糕了，張之敬看和*圖*書著倒比預想之中更為鎮定，招呼蔣西池就座，還翻找茶葉給他沏茶。

——「當時不知道堅決拒絕嗎？難不成老師還能光天化日實行強|奸？」

聶雪松對聶母笑了一下，「媽，我出去跟他們說幾句話。」

聶雪松輕聲嘆了一口氣，「這件事，我只是覺得對不起我爸媽，他們都是傳統保守的人，一輩子活得小心翼翼，不願意惹是生非。這兩年我頻繁看心理醫生，本來就花了不少錢。現在又把事情捅出來，害他們面上無光……是我自己太蠢了，因為敬重張之敬，太過於相信他的人品，以至於對他沒有任何防備……」

針對聶雪松八千字自白書的詰問卻越來越多了：

「他們不是直接的受害者，當然無動於衷。」

方螢倒吸一口涼氣, 「阿姨，您怎麼能這麼說？錯的不是學姐啊！」

聶母好似終於承受不住壓力，徹底崩潰, 掩面痛哭，「這種事情說出來對她有什麼好處？！畢業證反正都已經拿不到了，她跟她老師做的這點醜事全世界都知道了……」

不過是因為——

和聶雪松站在一起，有什麼好處？

人多數時候都是趨利避害的。

歐陽芮沉默了片刻，冷笑一聲, 「枉費張老師這麼信任喜歡你。」

到校門口，他給方螢打了個電話，「我馬上回來。」

在聽完蔣西池回答以後, 方螢氣得直接把刀往砧板上一剁, 「他們怎麼這麼是非不分！」

「我相信。」

她被他沉默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笑了笑，退後一步，卻是看著地上，「……你想跟我說什麼？」

聶雪松一時怔住。

刀子和圖書不落在自己身上，人永遠不會知道痛。

羅錦程也就嚴肅地回答：「成為科學家，改變世界。」

張之敬笑了笑，似是覺得「正義」這個說法極其可笑，「……你跟你幾個學長學姐，一起提交的課題我看過了，認真做下去，發SCI不是什麼難事——本科就能發SCI，這可是一項了不得的殊榮啊。今年咱們院，又增加了兩個碩博連讀的名額，藤校留學推薦名額也擴充了……」

「全都整理出來吧，除了放在學校論壇和微博上，我們還可以聯繫媒體記者……」

張之敬拉開抽屜，從裏面摸出幾分文件，一邊翻看簽字，一邊問道：「你是站在聶雪松那邊的？」

沒什麼好處。

全班一片噓聲，有人說，小孩子才這麼幼稚，當科學家，怎麼可能。

元宵節還沒過，整個城市彷彿還殘留一點年味，

蔣西池問聶雪松：「你有什麼打算？」

「其實我真的只是想說出來……說出來我就好了。至於別人怎麼說我，至於……」聶雪松頓了一下，臉上也現出幾分茫然，「至於……我以後怎麼辦，我都無所謂……我只是想說出來……憋在心裏，真的太難受了。」

聶雪松點頭，「我知道。」

歐陽芮露出和張之敬如出一轍的痛心的表情，「……蔣西池，你太讓張老師失望了。證據都沒有，你憑什麼相信聶雪松？對你有什麼好處？」

她十指緊扣，手心向外，伸直手臂，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我現在覺得好多了——兩年來，第一次覺得這樣輕鬆。」

聶雪松搖頭，「官司打不贏的，當時事情發生的太突然，我全程都是懵的。事後才回過神來，沒有ｗｗｗ•hｅtｕｂoｏk.ｃｏｍ.cｏm保留證據……」

方螢勸道：「學姐，網上的評論盡量別看，尤其是所謂客觀、理性、公正的那種。」

此刻，面對聶雪松，他有一種茫然而惶恐的手足無措。

聶雪松愣了一下，看著他，卻是笑了笑。

蔣西池毫不猶豫：「我不參加。」

然而……

為眾人抱火者，不可使其凍斃于風雪; 為自由開路者，不可使其困頓于荊棘。

蔣西池心下一凜。

這樣的時候了，她還擔心自己是否會因此對A大失望乃至幻滅？

電話掛斷了，方螢轉過頭去問：「誰打的？」

「我站在正義這一邊。」

蔣西池沒接杯子，也沒坐下，「張老師找我有什麼事？」

聶母一言不發，低頭抹淚。

寒風料峭，吹得人心發冷。

「如果事情不是發生在我身上，恐怕我也會選擇去聲援張之敬吧。」聶雪松神情平淡，「有誰敢得罪他嗎？況且他平時所表現出來的，就是一個高風亮節，體恤學生，慧眼識人的好老師。我不覺得意外。」

「我不參加。」

離開院辦，在大門口的時候，蔣西池恰好與歐陽芮碰上。

「聊天記錄呢？有沒有比較能夠確實指針這一事情的聊天記錄？即便不能走法律途徑起訴強|奸，也要想辦法讓他身敗名裂。」

曾經, 當她沉淪於家庭暴力的地獄時, 周圍的人有誰向她伸出過援手嗎？

聶雪松思索了一下，「這個應該有吧，我找找看。」

片刻，聽見耳畔傳來壓抑而痛苦的哽咽。

三人面面相覷。

「歐陽芮他們準備發聯合聲明聲援張之敬。」

和一周前相比，此刻她彷彿變了一個人一樣，冷靜，自持。

羅錦程反hｔｔｐs://m•ｈetｕｂoｏｋ•ｃoｍ•com問：「怎麼不可能？考A大，進研究院，研究量子物理。」他說得這樣篤定，好像世界就是按照這樣的軌跡而運行的。

聶雪松呢？她也曾那樣赤誠，那樣相信世界浩瀚而光明。

歐陽芮強勢, 勢在必得, 一番話不是詢問的語氣, 而是直接陳述。是以蔣西池乾脆利落的拒絕，讓她愣了一下，片刻才難以置信般地反問了一句：「你不參加？」

他對著電話那端笑說：「我剛剛拒絕了張之敬碩博連讀、藤校推薦的誘惑。」

和羅錦程一起，方螢和蔣西池一起前去拜訪聶雪松。

「您知道張之敬是什麼人嗎？他既是學姐的導師，又是學校的副院長，資源、權力、權威，隨便一句話就能決定學姐未來的去向，你讓學姐拿什麼去跟他反抗？」

話鋒一轉，「你跟聶雪松一直有聯繫是吧？請你轉告她，一個畢業證書的事，不要搞得這麼難看。好好溝通，有一百種解決辦法。但她執意造謠，我不承諾不訴諸法律，起訴她侵害我的名譽權。」

歐陽芮行動很快，沒到兩天，就聯合了三四十人，聯合簽署了一項聲明，曆數張之敬的「十大成就」，直言絕對相信張之敬的人品。

而事實上，他考上了A大，也按部就班地準備讀博，進研究院。

早上開始，聶母就不斷接到電話，學校的、媒體的、好事同學的……已被騷擾得不堪重負。

「張老師，」蔣西池打斷他，「我不相信有人可以一手遮天。A大不止你一位老師，全國也不止A大這一所學校——對我而言，最差的情況是在A大畢不了業，您覺得，我要是退學回去重新參加高考，考不考得上和A大齊名的其他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