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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小茉莉

作者:明開夜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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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化羽

第十一章 化羽

女生笑著說:「那就照著這個紋了?你想紋在哪裡?」
「不,考慮十分鐘,好好想一想。紋身是一種圖騰,圖騰都是有意義的,或是祭奠,或是信仰,或是紀念。」女生坐回到桌前,拿起手機,不再看周茉。
「一個字。」
「抱歉。」
「周茉,我告訴你,還輪不到你在這撒潑打滾!給我老老實實上去睡覺!」
顧之茹忍不住了:「他無辜?他恬不知恥,侵吞顧家財產……」
那裡有驚濤駭浪,有自由,有為她征戰的騎上。
「手藝不錯?」
周茉垂下頭,放在膝蓋上的手緩緩地攥緊。
那是個穿得十分「朋克」的女生,她愣了一霎之後,笑著問:「來紋身嗎?」和她前衛的穿著相比,她的聲音則顯得格外溫柔。
腿忽地一抖,周茉醒了。
周茉明白自己抓住了父母的命門——他們花了二十年把她培養成一個「名媛小姐」,一直打的是一手藝術家的牌,要是她這雙手真的出了什麼閃失,他們的心血也將付之東流。
客廳里亮著大燈,三人齊刷刷轉過頭來。
周思培十分不悅:「周茉,給我滾回樓上去!」
周茉小心地邁著步子,避過地上汪著水的錢坑,走過半條街,在一塊招牌下方停下了,她抬頭看了看,猶豫片刻,進了兩個鋪面之間狹窄的門中。
這是自走到這條街上以來,周萊第一次這麼堅定:「不會後悔的。」
周茉聽得脊背發涼,雙手顫抖,她想都沒想,猛地攤開了門,大喝:「你們把賀沖怎麼樣了?」
周茉氣得腦中的血管幾欲炸裂,她邁開腳步,撞散了聚在一起的三人,飛快朝大門口奔去。
然而,保護與被保護,並不是她所嚮往的關係。她更願做他遠行之時歸家的燈塔,不畏迷霧,不畏風雨。
「那就這裏吧——會疼嗎?」
周茉「哐」的一下摔上門,喝到「你別打擾我!」
周茉上車之後一言不發,段永晝看了看她,有些擔心:「你是不是壓力很大?」
唐書蘭上前一步,想將周茉抓住。周茉忽地將水果刀一轉,對準了自己右手手指:「你別過來!」
女生拿過紙筆,想了想,說道:「我設計一下,你先坐會兒。」她拉過一張凳子,在書桌前坐下,擰開了檯燈。
月色之下,周茉的和*圖*書腳步跟跟蹌蹌,那抱在手裡的畫板如同一面高高揚起的帆,把她帶往彼岸。
可是到頭來,自己的裹足不前,反而成了他唯一的不自由。
周茉點點頭,伸手捂住自己的臉,啞聲道:「我畫不出來。」
「可貿密是顧爺爺明媒正要的,是你法律上的繼母!」周茉從來不知道說真話竟是如此暢快。
到達三樓,她停了下來,抬手準備敲門,猶豫了一剎那,又縮回了手。
周茉抬頭,字一句清晰地說:「我想好了。」
「你們……」周茉抬手指著三人,「你們真是丑隔!」
她背靠著落地玻璃窗,往外看了一眼,想起那晚賀沖就是站在那樹木掩映的夜色中,把緊攥的拳按在心口,像是騎士為公主獻上生命與忠誠。
「這兒好不好?」女生指了指自己頸后第一節脊椎的位置,「平常披著頭髮看不出來,但紮上頭髮,露出來會很好看。」
「我也是西大美術學院的,我聽我聽朋友說……」
「放開我!」
外面月光清冷,酒在身上,像一層潔白的霜。
「那我也算是你的學姐了。」女生問道,「你想紋什麼?有要求嗎?」
周茉心中一動:「我很喜歡。」
周茉一愣。
賀沖,此時的他只存在於她信手塗鴉的本子上,存在於夢裡,她都快記不起真實的賀沖是怎樣的了。
她暫時擱下畫筆,在地板上坐下,從靠著牆根的紙箱里拿出一瓶礦泉水,擰開灌了一大口。
唐書蘭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臂:「你去哪兒?」
周茉白天上課,晚上畫畫,然而接連多天下來,腦袋裡比畫板還要空白。
在等的過程中,周茉時而緊張,時而又覺得放鬆。她情緒起起落落的,手心掌紋里蓄滿了冷汗。
這段日子,唐書蘭一直沒放鬆對周茉的監視,但目前的形勢讓她十分欣慰,這一陣,周茉一次都沒同賀沖接觸過。她認定周茉只是受他引誘誤人歧途,現在已基本重回正軌。
周茉有點餓了,她從地上爬起來,往牆上看了一眼,已經是凌晨一點多了。她伸了個懶腰,走到畫室門口,正要把門打開,卻聽見外面傳來爭吵聲。
周思培冷笑了聲:「那你現在把人打傷到躺進醫院,你的目的就達到了嗎?你還是不m.hetubook.com•com了解他們這種低賤環境里出生的硬骨頭……」
情緒紛亂,如浪擊石,似要將她拖人暗潮湧動的深淵,她抽了抽鼻子,抱著那未乾的畫板,踏著月色,向著大門外狂奔。
「當然是會疼的,但人生哪有不疼的時候呢。」女生看著她,目光柔和,似是見多了她這樣彷律而軟弱的客人,「你再考慮十分鐘,如果還是決定紋,我就開工。」
二十分鐘后,車在一條步行街附近停了下來。段永晝沒多問,指著對面的咖啡廳道:「我去那兒等你,你事情辦完了再來找我。」
直到十二點,周茉總算感覺到了累。
周思培眼都沒眨,直接一巴掌扇在周茉臉上。
她抬手抹淚,感覺脖頸上的刺青,如同是被一把燒紅的烙鐵烙上去般那樣痛。
她聽說過,毛毛蟲在化蝶之時,要經歷難以想象的痛苦,倘若放棄,便會被永遠因於繭中,直至死亡。
門卻在這時突然打開了,周茉驀地退後了一步,把門內的人也嚇了一跳。
她把沒畫完的畫從花架上摘了下來,夾在腋下,舉著刀,再一步一步朝大門走去。她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決絕、狠戾,如同末路窮途的困獸正在做最後一搏。
「賀沖……賀沖……」她在心中呼喚著自己的信仰。手裡的畫,前方的路,這是她所擁有的,整個世界。
這一整條巷子都是賣衣服的小店,間或夾雜幾個賣化妝品和賣小玩意的,頂著一張「網紅臉」的美女店主們坐在櫃檯後面玩著手機,偶爾敷衍地喊上兩句「進進來看」。在顧六色的店鋪招牌。陳舊得都褪了色。
在咖啡廳的檐下,周茉停下了腳步。她被細雨打濕的臉上,一雙眼睛異常明亮,好像裏面有一團火。她看著段永晝,急切又躍躍欲試地說:「我想畫畫。」
段永晝知曉了她的狀況,很是擔憂,特意來周家將周菜接出去散心。
她受賀沖吸引,如蒙眼之人嚮往光明,他那種自由的氣質讓她念念不忘。
要走職業化的道路,這是她不得不邁出的一步。
和段永晝達成合作協議之後,周茉接到了自己的第一個任務:參加五月份的一項國際大獎賽。
段永晝淡淡一笑:「可你要是真的畫不出來,我也沒法按著頭逼你和圖書畫。」
在三人的注視下,周茉走出了周家大門。
「你不用太過拘泥,我已經在跟總部的人商談合作方案了,不久之後我們就會去跟賀沖接觸。你也別著急,即便趕不上這一次的大賽……」
周茉忽然說:「我想去個地方,你可以送我去嗎?」
女生笑著問:「你是大幾的?」
周茉下了車,穿過步行街,拐入一條小巷。
周茉點點頭。
周茉趕忙搖頭:「你不是說你是個利益為上的商人嗎?這麼縱容我,小心回不了本。」
痛與覺悟,總是相輔相成的。
她在一片黑暗之中不斷下沉,想要抓住些什麼,但伸出手卻只觸到了比原先的黑暗還要濃重的黑暗。她感到心慌,張開手臂急切地揮舞,張嘴大賊,但無人回應。
樓梯逼仄又昏暗,僅容一人通過。空氣里有一股霉味,兩側牆上貼滿了「辦證」「開發票」的小廣告。
周茉被段永晝送回家中,進門之後,她沒有理會唐書蘭的詢問,徑直奔向畫室。
不知道過了多久,女生說:「好了。」她拖開椅子,伸長手臂,把紙遞給周茉,「你看看,滿意嗎?」
自從接到比賽通知后,她便寢食難安,小時候參賽鎩羽而歸的陰影,總是揮之不去地罩在她心上。
趁著唐書蘭猶豫的工夫,周茉趕緊將大門打開,正要出去,她忽地想到了什麼,維持著拿刀的姿勢,一步一步退回到畫室。
周茉被推得後退兩步,撞上了客廳里的架子,她的餘光瞥見了擱在架子上的水果刀,立馬拿了過來,抓在手裡:「讓開!」
她將門反鎖,脫下大衣,迫不及待地把裝顏料的箱子拉了過來。唐書蘭還在敲門,一邊敲門一邊訓斥,可她很快便聽不到了——任何聲音她都聽不到了。
三月的西城,雨下個不停,總不見睛,像場反反覆的感冒一樣。今天雨好不容易停了,但又起了大霧,目之所及一片茫茫。
整體圖案是一隻蝴蝶,「沖」字左邊的「兩點水」變成了一朵花的花蕊,右邊「一豎」成為蝴蝶的身體,被「堅」分隔成的兩個「口」幻化成蝴蝶的翅膀。女生不愧為西大美院的學生,整個設計誇張又合理,毫不俗氣。那隻細細的蝶,栩栩如生,似要從紙面之上躍然而出。
「靈感是不期而遇的,和*圖*書相信我——真不打算去找賀沖?放心,我願意替你倆放風。」
周萊猶疑地走進屋裡,環視四周,沒想到屋裡收拾得頗為整潔,還有一股兒消毒水的味兒。靠牆放著一個極高的柜子,裏面滿滿當當地塞著CD盒子。牆上層層疊疊地貼著海報,上面全都是搖滾明星。
唐書蘭追了過去:「茉茉,我問你話呢……」
她只覺心臟炸裂般地痛,跑著跑著,淚如雨下。
唐書蘭立時不動了。
女生抄起柜子上的紙筆遞給周茉,周茉寫的時候,她湊近看了一眼。笑著說:「名字?想清楚了嗎?到時候後悔的話,洗可比紋將多了。」
周茉點點頭。
回溯這一路與賀沖相處的種種,她方才發現,賀沖自始至終,是站在一個保護者的立場上,包容她的幼稚和魯莽,不管是她那份滑稽可笑的「壞事清單」,還是她受盡委屈之時,不顧後果而要求的那句「帶我走」。
看周茉表現乖巧,唐書蘭也就放心地將她交給了段永晝。
段永晝立馬站起身,走出了咖啡廳。
「我……」周茉抿唇,低頭往自己身上看了看。
調色,起筆……周茉乾脆利落,毫不猶豫。
顧之茹:「照你所說的,買通了姓嚴的,也買通了那些見錢眼開的小商販,結果呢?對付賀沖這樣的人,就得採取強硬手段,讓他嘗嘗教訓!這大半年,都是他在牽著我的鼻子走,我再也受不了這種侮辱了!」
周茉腦袋裡「嗡」地一響,她的嘴角滲出了血絲,但仍咬緊牙關,絲毫不讓:「要麼乾脆讓我也嘗嘗教訓,要麼你們把我一輩子關在家裡,否則我一定會對外宜揚,你們究竟用了什麼齷齪手段去迫害一個無辜的人!」
她茫然地睜開眼,看見一束白光酒在自己的胳膊上,她有些恍惚,以為那是雪,伸手碰了碰,才發現是月亮出來了。
周茉怕自己這時候出去,當了周思培和唐書蘭吵架的炮灰,她猶豫了一霎,決定等等再說。她把耳朵貼在門板上聽了聽,發現吵架的並不是周思培和唐書蘭,那道尖銳刺耳的女聲,分明來自顧之茹。
片刻后,門「吱呀」一響,女生推門回來了。她看了周茉一眼,笑著說:「不用這麼拘謹,這裏就我們兩個人。你先聽點兒音樂吧,要不要嘶點兒什麼?」周茉和_圖_書還沒來得及回答,她已經打開了音響,屋內狹窄的空間,響起了齊柏林飛艇樂隊的曲子。女生拉開小冰箱,拿出一罐冰可樂,遞給周茉,自己往小床上一坐,問道:「是別人介紹你來的嗎?」
「大二。」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還做了一個夢。
周思培:「你這種手段,讓我今後不屑與你為伍!」
「周茉,你再亂說話試!」唐書蘭用力扯將周茉往後一推。「輪不到你在這兒目無尊長,沒大沒小!」
她嘗試著動筆,但畫出來的東西果然如她所料的那樣匠氣十足,她不能把這樣的作品當作自己職業生涯的第一份「投名狀」。
周茉在靠近門口的不椅子上坐了下來。
「我不用考慮……」
她相信,只要一見到賀沖,她就會變成擦破一點皮就要號啕大哭的三歲小孩兒。可她現在不能哭,更不能繼續依賴賀沖了。
「我不能見他,在做出成績之前,我不能見他。這也是我答應你的,在你出手幫賀沖的服裝廠之前,我得先向你證明自己的價值。」
周茉停下腳步,深呼吸後繼續往上走。這陌生的環境讓她好幾次想要折返,但最後她還是戰勝了恐懼,屏息前行。
「你們對賀衝動手了是不是?」周茉氣得渾身發抖,「還有孫祁的事,服裝廠的事,都是你們設的局是不是?」
脖頸上的刺青還在隱隱作痛,這痛反倒使她思維異常清晰。她一遍遍地回想下午在那個她此前從未體驗過的空間里,針一點一點扎入皮膚時的感受。
時間流淌得悄無聲息,漸漸過了八點、九點、十點……
唐書蘭都快忘了周茉還在畫室里,趕緊呵斥:「大人談話,關你小孩子什麼事?上樓睡覺去!」
「一直把自己關在家裡,肯定是畫不出來的。我帶你出城逛逛。」段永晝頓了頓,「你想見賀沖嗎?」
周茉把窗戶打開,風帶著霧氣撲在臉上,帶起微微的癢。
「你先進去坐兩分鐘,我下去拿個東西,馬上回來。」女生從門裡出來,側身讓周茉進去。
周茉有些困了,本想休息一會兒再繼續,沒想到閉上眼就睡著了。
段永晝續杯了數次,在他等得快要失去耐心時,終於看見周茉的身影了。和去時的猶豫不同,此時的她脊背挺得筆直地穿過馬路,走路彷彿帶著一陣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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