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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時候覺得她變成熟了，有時候又覺得她還是兩年前那個跌跌撞撞的小姑娘，始終讓他放心不下，所以只好看著她，一直看著她。

葉茵茵說：「猜一下茉茉是第幾個出來的，每個人隨便說個數字，誰最接近誰就贏了。」

「情況怎麼樣？」

「不常住，還是在雁南鎮待得多些。不過這房子條件還不錯。」賀沖領著她看了看格局，「就等著你決定怎麼裝修了。」

賀沖低沉的聲音從她頭頂上傳來：「沒看見我？」

葉茵說：「不算貴吧，茉萊你以前可是經常一擲千金的，這樣的小餐館壓根就不放在眼裡。」

「沒注意。」

四人正吃著飯，韓漁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老賀，你沒那個機會聽王老闆叫你爺爺了。」

她不敢去想這意味著什麼，只是眨了眨眼，感覺睫毛上沾上了一點水霧。

「得了吧，你消停點，禍害我一個人就夠了，還想去禍害別人。」

「你就住這兒啊？」

賀沖的工作室在城市中心，很小的一間辦公室，統共十來個員工。工作室的考勤也非常隨意，上班時間只有三四個人在。賀沖領著周茉逛了一圈，最後指了指單獨隔出來一個工位：「我坐那兒。」

葉茵茵簡直「沒眼看」：「你們抱，你們抱，我不跟賀老闆搶。」

周茉嘻嘻一笑：「看見你了，先抱茵茵再抱你嘛！」

「你還不知道？他發了朋友圈。」

周茉眼睛一亮，立馬拖著箱ｈｔtps://ｍ•ｈｅtｕboｏｋ•com.cｏｍ子跑了過來。她剛想撲上去跟葉茵茵來個擁抱，突然被一隻胳膊攔住，往旁邊一帶，結結實實地撞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韓漁嘖嘖感嘆：「老賀，看看你把你媳婦兒逼成什麼樣了。你錢賺得也不少啊，怎麼那麼摳門。」

周茉撇撇嘴。

「好啊好啊。」

周茉眨了眨眼：「有嗎，我有過那麼敗家的時候嗎？」

抵達別墅區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他倆沒門禁卡，進不了小區大門，但沒想到今天值班的保安竟然還記得周茉，直接放行了。

伴著痛，人就這樣長大了。

周茉躊躇了片刻：「嗯，但我不想進去，我就在外面看一眼。」

那一道刺青仍然清晰可見。

賀沖只覺得冤枉：「你要是能說動周茉用我的錢，那我真要謝謝你。」

進門的時候，周茉有種昨日重現的感覺，她記得自己當時在賀沖的車場醒來時，看到的也是這樣一幅空蕩蕩、沒幾件傢具的場景。

中午吃飯的地方是韓漁安排的，裝修特別高級。

回去的路上，韓漁開車，賀沖和周茉坐在後座，一路上韓漁在介紹等會兒吃飯時的安排，但後座兩個人的手握在一起，心猿意馬的，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韓漁去抓她的手：「反正遲早要結的，晚結不如早結。」

一整個夏天，就這樣過去了。

賀沖緊緊地地握著她的手：「你想回家看看嗎https://m.hetubook.com.com？」

成長路上總有遺失，童年時緊攥在手中的鵝卵石，裝在瓶中的天牛，承諾要養大的蝌蚪，還有那隻折斷了翅膀的紅色蜻蜓……那時總覺得這些便是整個世界，是餘生的時光。

周茉輕聲說：「上個月我媽去了巴黎，我跟她吃了頓飯。」

「那不就行了嗎？不要奢求十全十美。」

「那已經是一種進展了。」

周茉翻了翻菜單：「是不是有點貴？」

「沒有。」

周茉搖搖頭：「她問了我兩句近況，我們就無話可說了，自己吃自己的，也沒什麼交流。」

「現在。」

「那你還想跟誰結婚？」

周茉和葉茵茵聽得莫名其妙，韓漁解釋道：「前年，老賀跟我們打了一個賭，說會趕在我跟王松之前，跟周茉結婚。要是他能做到，我就跟王松跪下來喊他爺爺。」

賀衝上下打量著周茉，她出國兩年，兩人見面雖不算特別頻繁，但也基本保持了兩到三個月見一次的頻率。而每一回碰面，賀沖都覺得她有所變化，當年那個被養在溫室之中，如嬌弱的玫瑰花一般的小姑娘，不知不覺間開始展現出一種野草般堅韌又蓬勃的特質。

賀沖笑了：「有時候就是這樣，惡人也不一定就會有惡報。」

周茉也在看賀沖。這兩年，他開了間工作室，領著一幫快比他小上十歲的年輕人擺弄機械。他仍是那副萬事從不掛懷的閑散模樣，且更顯沉穩淡然m•heｔuｂｏｏk.coｍ.ｃoｍ。葉茵茵老說，賀沖看著特像再過幾年就要進人中年養生階段了。

「誰說我要跟你結婚？」

周茉笑著瞅他：「你也想結婚啦？」

賀沖將溫熱的呼吸吹進她的耳廓，低下頭去吻她的脖頸。

數到「86」時，前方出現了一道高挑的身影，那人穿著一件鬆鬆垮垮的外套，搭配牛仔褲和棒球帽，推著一個貼滿了貼紙的黑色大號行李箱。明明是毫不顯眼的裝扮，但她出現的那一瞬間，賀衝突然覺得初夏欲雨的天色都亮了幾分。

可當踏上旅途的時候，才發現人生中還有不斷變化的慾望，光怪陸離，無法窮盡。最初的自己，不過是那片留在樹榦上的透明的蟬蛻。

「沒，他想來，我沒同意，讓他繼續讀研去了。不過有什麼特別需要攻關的單子，還是會叫上他。」

在韓漁和葉茵茵「自殺式」秀恩愛的歡聲笑語中，大家吃完了這頓飯。

月在頭頂上照著他們，映出地上兩道長長的，緊緊依偎的影子。

周茉搖搖頭，收回了目光，輕聲地說：「我們走吧。」

賀沖把她往自己懷裡一帶，低頭吻她，低聲說：「你說『我願意』就夠了。」

「打什麼賭？」賀沖和韓漁齊聲問。

周茉抱著他的手臂，一半的重量都擱在了他身上：「賀沖，人跟父母的羈絆，是不是永遠也斬不斷？雖然他們那樣對待我，但想到我待過二十年的地方再也回不去了，我還是會覺得有點難過。」

ｍ•ｈｅｔuｂoｏk•coｍ.ｃｏｍ「不知道，可能混得還行吧。」

葉茵茵把手臂舉得老高：「茉茉！這兒！」

夜色之中，樹影沉沉。她依然還記得那些不小心在樹下睡著的午後，記得她踢過的皮球的路，記得鄰居種的繡球花和薔薇，，記得從陽台看見的落日……

周茉點點頭。

「她沒再勸你回家？」

他收到過很多她的照片，也關注了她的社交賬號。他看她拖著箱子，一個人周遊歐洲，衣服越來越樸素隨意，眼神卻越來越堅定明亮。他的小姑娘，已經破繭重生，光芒萬丈。

賀沖笑得風輕雲淡：「那是年少輕狂不懂事——王松要結婚了？」

走著走著，就到了周家樓下。

賀沖說「30」，韓漁說「40」，葉茵茵說「50」。然後三人就等在出口處，挨個地數著出來的乘客。

周茉坐了上去，轉了一圈椅子，體驗了一下當老闆的感覺：「林星河的也在你手底下工作嗎？」

葉茵茵留下一句「你倆自己安排，不打擾了」，就拉著韓漁飛快地溜了。

「要進去嗎？我去敲門？」

……

周茉一時有些「近鄉情怯」害怕撞見唐書蘭或者周思培。

「沒有什麼是一定不一定的，就像我沒爸沒媽，跟著舅舅也過得挺好的。至於你覺得難過，那很正常——你覺得現在快樂，還是以前更快樂？」

周茉嘿嘿一笑：「現在不一樣了啊，現在我的錢都是我自己掙的，得省著點兒花。成名之前，我還要窮上好長一段時間呢。」她又和_圖_書指了指自己身上的T恤，「這件衣服，七歐元。」

參觀過工作室，賀沖領著周茉回家——他最終在西城買了房，年初剛剛交房，連裝修都沒做，只做了清水牆。

賀沖說：「走，請你喝橘子汽水。」

周茉笑著說：「話都讓你說了，我還能說什麼呢？」

「嚴天宇呢？」

葉茵茵白了韓漁一眼：「你們這些人真是糟粕，我們才多大，你們就想著結婚。就兩個字，不結！」

周茉走路時腳抬得很低，一路踢踢踏踏的。路上的兩道長影子時而折向向下傾斜的河堤。

「說不準呢，世界這麼大，總有更好的人。」

周茉緊緊地抱住他。

她那寬鬆的外套袖子很長，老是蓋住手，賀沖得時不時停下來，替她把袖子往上卷一卷。

他們沿著來路往回走，賀沖把她的手握得很緊。

傍晚吃過飯，賀沖牽著周茉的手，沿著河邊散步。

「那得你做決定，」賀沖煞有介事道，「你要是覺得我這人英俊瀟洒，風趣幽默，穩重成熟，可以考慮跟我結個婚。反正你漂亮可愛，開朗活潑又才華橫溢，跟我特配，你覺得呢？」

大家齊聲回答：「有。」

周茉來下腳步，抬頭往上看，忽然一怔——樓上她的房間里竟然亮著燈。

「我們來打個賭吧。」

賀沖拖著周茉的箱子，低頭看她：「去我工作室看看？」

賀沖原本不覺得有什麼，但這計數搞得他莫名緊張了起來。葉茵茵點著人頭：「47、48……」他也跟著在心裏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