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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戀人

作者:明開夜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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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漩渦(上)

第四十一章 漩渦(上)

陳駿父母也跟著起身,詢問:「怎麼了?」
男人鼻翼翕動,手掌緊緊蓋住眼睛。
室內暖氣很足,陳駿讓楊靜脫下大衣,替她掛上。
「不是,遠方親戚。」
陳駿笑著摸了摸鼻子,湊近楊靜,輕聲說:「跟我一起敬一杯酒,好不好?」
廚房裡發出「咕咕」的聲響,大約是火上在煲湯,一股濃郁的食物香味。
「哦……」尾音拉長,語調向上的一聲,像個疑問語句,然而陳媽媽臉上笑容倒是沒變,「那你還有別的家人嗎?」
「打算出國嗎?」
「我這個人,天性涼薄,我媽死的時候我都沒替她掉一滴眼淚,但是……」
片刻,門邊對講機響起來。
陳媽媽看了陳爸爸一眼,他站在原地,蹙著眉,沒有打算動的意思。
他手指往後點,繼續辨認。
這一剎,漫長得暗無天日。
「學英語的話,還是出國感受一下母語國家的氣氛比較好,」她看向陳駿,「你不是打算要去德國進修嗎?」
陳駿點頭過去。
男人狼狽地點了點頭,說了句「你好」,飛快低下目光,換鞋。
是罪,要償。哪怕用痛和血。
——這一張臉,燒成灰她也能記得。
片刻,她竟然還能記起這是什麼場合。
楊靜這才反應過來,點了點頭。
她從小在那種環境長大,察言觀色幾乎是一種本能,一個人喜歡不喜歡她,只一個眼神一句話她就能識別出來。
陳媽媽笑了笑,「凡事預則立。」她看了看楊靜,聲音溫和,「你父母是做什麼工作的?」
後面陳駿再說了什麼,她全都沒https://www.hetubook.com.com聽進去。
汗沿著額角滾下,她咬著后槽牙,聲音發著顫。
無數次,他焦急問她,疼不疼。
楊靜說了聲好,有些拘謹地在沙發上坐下。陳媽媽給她倒了杯茶,又將零食水果的盤子推到她面前。
「還有個哥哥。」
她輕輕呼了口氣,疼得脫力,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你走吧。」
楊靜有些局促地攥了攥自己的手指,「我父母都已經去世了。」
片刻,眼前光線一暗。
陳媽媽笑了笑,將酒瓶擱在桌上。
周遭在下陷,她被洪流裹挾,也跟著不斷下沉。
她微垂著目光,神情看著倒是平靜。
「陳駿,你去答一下,你爸肯定又忘了帶鑰匙。」
人是不能逃避現實的。
對面的陳媽媽含笑看著她,卻是目帶審視,而左邊主位……她絲毫不敢轉頭去看。
楊靜急忙起身,這一下,袖子將杯子一帶,落在地上,清脆的一響。
「我後來……去找過,聽說……你媽媽已經去世了。」他聲音艱澀,「……我真沒想到,如果……」
「不報應在自己身上的,遲早會報應在自己親人身上。我媽做盡了破壞別人家庭的事,明明是絕情的婊、子,到頭來,自己竟然栽在一個情字頭上,你說,是不是很可笑?也許她死了還不幹凈,這一報,我還要替她還。」
楊靜卻覺得有一陣寒意,從腳底蜿蜒而上,讓她脊背一陣陣發冷。
陳駿從房間里出來,「你倆這麼恩愛,我可不敢跟我爸比。」
「是的,英語專業。」
https://www.hetubook.com.com陳媽媽笑看著楊靜,「這半年好幾次聽陳駿提到你,早該見面,一直沒抽出時間往帝都去。」
「那……」陳媽媽沉吟不決。
附近最近的醫院開車只要十分鐘。下了車,陳駿將楊靜扶去大廳坐下,自己去排隊挂號。
不一會兒,響起敲門聲。
她伸出手,正打算端起酒杯,心裏陡然生出一個念頭,頓了一下,不動聲色地將酒杯一歪。
玻璃碴子扎進手掌,鮮血頓時滲了出來。
門開,先有淡香撲鼻。
陳駿應了一聲,把相冊合上,「走吧,先吃飯。」
這樣的環境長大,不奇怪陳駿的性格會這樣開朗樂觀。
楊靜盯著照片上那小小的人像,沒有吭聲。
慘白的光,照得四周都顯出一種褪色般的陳舊。
楊靜想了想,「暫時還沒決定。」
一旁陳駿答道:「紅酒吧。」
楊靜未及思索,趕緊道:「阿姨好。」
楊靜咬著牙。
楊靜只是搖頭。
「陳叔叔,」楊靜冷聲開口,「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陳駿笑了笑,「算了,跟我們也沒多大關係。」
陳駿忙去開門,楊靜也跟著站起身,向門而立。
楊靜茫茫然,抬了抬眼。
陳駿把紅酒打開,替幾人杯子斟滿。
楊靜點點頭,跟他站起身。
陳駿看著陳媽媽起身往廚房去了,頗有些尷尬,急忙轉頭看向楊靜。
她頓了一下,沒有抬頭。
楊靜笑一笑,搖頭,卻沒做聲。
未免她無聊,陳駿帶著她去參觀了書房和自己的卧室。楊靜在他房間發現了初中和高中時的畢業影hetubook.com.com集,饒有興趣地翻了起來。
陳駿托著楊靜手臂緩緩地站起來,「……爸媽,你們先吃飯,我送楊靜去醫院。」
彷彿錘心刺骨。
片刻,門打開,陳駿叫了一聲「爸」,人影一閃,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進來。
陳駿略有些尷尬,「媽,這事八字還沒一撇。」
「我信。」楊靜轉過頭,目視前方。
她狠狠攥住了手,本已有些麻木的掌心一陣尖利的刺痛。
酒杯霎時倒了。
陳駿輕聲說了句「對不起」。
陳媽媽往楊靜掌中看了一眼,也是一驚,急忙推開椅子,「讓你爸送吧。」
楊靜轉頭看他一眼,「你信因果報應嗎?」
楊靜稍稍放下心來。
陳媽媽笑一笑,指向沙發,「別站著,坐下說吧。」
他愣了一下,緩緩伸出一隻手捂住了臉,長長地嘆了口氣。
楊靜頭上像是遭了一悶棍,耳中血液沸騰,轟隆震響。
陳媽媽注意到楊靜的目光,笑說,「陳駿買的,他每次回家都要給我買束花,比他爸有心多了。」
陳媽媽轉身去一旁架子上拿了一支紅酒,把標籤轉過來看了看,「這支吧,上回你爸生意上的朋友送他的,說是國外什麼酒庄買的,買了兩支,上次開了一支,我喝著覺得有點苦,你爸倒是挺喜歡。」
陳駿彎下腰,看見她掌中淅淅瀝瀝,驚呼一聲。
他沒有說話,一動不動。
「真的沒事。」楊靜額上滲出汗珠。
她笑問楊靜,「你習慣喝什麼酒庄的紅酒?」
房子在高層,採光很好,視野也開闊。旁邊窗台上擺著花盆,冬天也是一片蔥蘢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綠意。
「沒有,」楊靜啞聲說,「沒有,只是被綁架,沒有那些……」
陳駿瞅了楊靜一眼,忙說:「我們平常在學校宿舍,哪有什麼機會喝酒。」
濃眉深目,眼下一點痣。
「走吧。」陳爸爸推開椅子。
沉默了約有半分鐘,他嘆了一聲氣,「……對不起。」
一時軟弱的,之後要用加倍的堅強才能彌補。
她飛快說了聲對不起,彎下腰,在陳駿反應過來之前,抓了塊碎玻璃,使勁一攥,又立即鬆了手。
陳駿翻到初中楊靜班上的,挨個辨認,大部分人,他都還能叫出名字。
從初中到現在,他一直陪著她,像顆恆星,永遠在那兒,有熱,有光。
陳媽媽擺好碗筷,將椅子往後拉開寸許,讓楊靜先坐下,又問她,「喝什麼酒?紅酒?還是啤酒?」
「媽……」陳駿張口,打算說話。
「我記得那時候她出了事?被人綁架了吧……傳聞還……」
她不能毀了他。
楊靜一個「叔」字還未說出口,瞥見男人的長相,腦袋裡頓時嗡的一聲。
攫取了本不屬於自己的,之後會失去得更加徹底。
「爸,媽,我跟楊靜敬你們一杯。」
楊靜瞥見陳媽媽的神情,心中已是瞭然——她雖然笑著,眼角卻是往下垂的。
楊靜一頓。
下一瞬,男人也看見她了,瞳孔急遽張大,彷彿見了鬼一樣。
陳媽媽放下手裡只剝了兩粒的開心果,拍了拍手,笑說:「陳駿,你先坐著陪一下楊靜,我去廚房看看湯——還是不放心王阿姨,你要喝的湯,我親自煮才能煮出那味道。」
「聽陳駿說,現在和-圖-書在北外讀書?」
淡妝,笑容溫和。
當時學校統一做的影集,每個班的畢業照都在裏面。
楊靜面無表情。
茶几上一隻透明的花瓶,凈水裡插著十來枝玫瑰,艷艷欲燃。
楊靜舉著手,低頭坐著。
她冷到極點的時候,會忍不住想要靠近,取一回暖。
下樓,上車,楊靜手臂全程被陳駿托著。
陳媽媽笑一笑。
「你好,」陳媽媽往旁一讓,笑說,「進來坐,外面怪冷的吧?」
陳駿撓頭,「其實她給我寫過情書,被我退回去了。那時候她好像跟你不大對付?」
「總去你們班找你唄。」
她聲音沙啞,從發顫的齒縫裡擠出一句:「……叔叔好。」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傳來陳媽媽的聲音,「陳駿,出來吃飯,你爸馬上回來了。」
不能讓那些她媽做過的,和她做過的骯髒齷齪的事,毀了這樣一個乾淨純粹的人。
楊靜低著頭,盯著眼前的餐盤。
陳駿父親在一旁坐下。
陳駿手指一停,「這個是……劉伊雪?」
這是匆匆掃過幾眼,楊靜的所見。
但是,陳駿是一個很好的人。
「親哥哥?」
陳駿虛虛地扶了扶楊靜的手肘。
楊靜笑了,「怎麼你比我還熟悉。」
陳媽媽招呼幾人坐下,她本是安排他們夫妻兩人與陳駿和楊靜面對面坐,陳爸爸剛要落座,又起身,坐到側面的主位,「我坐這兒吧,習慣了。」
菜已端上桌,陳媽媽正在擺碗筷。
「不用了阿姨,傷口很淺,」楊靜冷靜說道,「陳駿開車送就行。」
楊靜忙說,「該是我過來拜訪阿姨。」
楊靜緩緩地鬆了手,抬頭,看了看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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