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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之後，梁芙累得夠嗆，也不想再做額外輔導了，打發了圍攏過來的女生，讓大家回去自行練習。說完便要開溜，卻被腳步飛快的蔣琛在樓梯口攔住。

蔣琛忙說，「師姐指哪個方面？」

「不用，暫時不喝。」她也沒接毛巾，把自己系在腰間的外套摘下來，往肩上一披，拿起一隻袖子擦了擦汗。

到了樓下，傅聿城與梁庵道背向而行，離開院辦的範圍，他方發現自己手裡還捏著那一半的橘子。

傅聿城說，「沒有，我來圖書館自習。」

「四個，我，傅聿城，謝瑤，安小雅。謝瑤和安小雅是本校保研上來的，傅聿城外校保研，我考研的。」不用梁芙多問，蔣琛竹筒倒豆子般全都抖落出來，「……傅聿城江城大學的，我本科學校一般，不過我考研筆試年級第二。」

傅聿城微微笑了下，「用不著，以後跟梁師姐見面的機會多。」

傅聿城臉上帶了點笑意，但目光並不熱烈，反有三分冷淡，整個人顯得極矛盾。這人很複雜，與她過往所見這年齡乳臭未乾的男生全不一樣。

他還想多跟梁芙聊兩句，但說著說著發現她似乎已經沒在聽了，目光游移，有點兒百無聊賴的意思。

三人閑聊一陣，梁庵道看時間差不多了，便讓都撤了。三人一道往樓梯口走，梁芙在二樓與兩人分別，往活動室去。

「你說。」

梁芙將腿放下，背倚著桌沿，徑自往嘴裏送一牙橘子，偏著頭看他：「你前腳出門，我後腳就給扔進垃圾桶去。」

梁芙沒參与對話，忽聽他稱「梁師姐」，結ｍ.heｔuｂｏｏk•cｏm.coｍ結實實吃了一驚。他顯然是故意，這三字讓他喊出點戲謔的意思。

「你會嗎？」

女生不得要領，還是執行不到位，梁芙十分耐心，一遍一遍糾正，最後女生終於找到感覺，長舒一口氣，沖梁芙笑一笑，有些靦腆，「謝謝梁老師。」女生有張清秀的臉，笑起來挺好看。

「本校的？」

對於傅聿城這個學生，梁庵道是很滿意的。那時候研究生保研面試，梁庵道是面試老師之一，面到傅聿城，聽他問答間滴水不漏，理論知識十分紮實，便暗暗留了心。但他是外校學生，做老師的不便過問。後來到了該聯繫導師的時候，那天梁庵道一到院辦大樓，瞧見傅聿城站在自己辦公室門口，當下便將人收歸門下。

這事還有什麼，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他往嘴裏扔一牙，微甜的汁.水漫開。抬頭望見頭頂樹杈間月亮升起，枝葉晃動，是起了風。

蔣琛表情一滯，活像是沒預習卻突然被隨堂抽查，腦子轉得飛快，想編出個合適的答案，然而隨著沉默流逝的只有時間，和隨時間延宕而越發深重的尷尬。

他把門關上，將大家攔在走廊里，自己則往活動室角落裡一蹲，目光痴迷地看準了梁芙。

蔣琛及時住了嘴，又把水瓶遞過去，梁芙搖頭，依然沒接，向著東南方角落裡看去一眼，「我過去看看。」

「我跟傅聿城一個班的，我們院就我跟他兩個人報了崇大。」丁詩唯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梁庵道很是滿意地和圖書點了點頭，末了不忘開玩笑：「我聽說好些學生要去活動廳圍觀，你不去瞧瞧？」

「你叫什麼名字？」

梁芙並不討厭熱情開朗的人，只是這人用意過於明顯，讓她難以坦然相對，總有點兒似在利用他的不安感。

梁芙覺得有些好笑，沒忍住，結果這一笑鬧得蔣琛好像又有所誤解，更加殷勤備至。

「阿芙，你還不去活動室？」外面響起腳步聲，梁芙給燙著似的趕緊跳開。

那兒有個女生還在自己練習動作。她顯然資質不佳，錯誤的地方來來回回就是改不過來。

傅聿城頓了一瞬，忽地伸手，將那本書又拿了回來，朝著梁芙走近一步，一手奪了她手裡還剩大半的橘子，一手將書往她懷裡一塞，沉聲道：「那隻能麻煩你親自轉交了。」

「……她是不是在考驗我？」

中途休息，蔣琛便捧著毛巾和水走過來。

「你不想承認的就是實話。」

梁芙記著了傅聿城的學校，「哦，是嗎，那你挺厲害的。」

「這是梁老師辦公室。」哪能丟得了。

梁芙笑說：「那真不一定，你不如問問老梁，我一年能來學校幾次？」

靠近的瞬間，那一霎呼吸就落在她鼻息之間。

室內李文曜在打遊戲，聲音開得很大。蔣琛跟他不對付，滿腹愁怨無處排遣，只好來找傅聿城傾訴。

那邊已有女生在催問，梁芙不再與丁詩唯閑聊，繼續剩下半程的指導。

她話里有種誠懇，丁詩唯笑了，「謝謝梁老師。」

「師姐渴不渴？我這兒給你備了水，也不知道你平時喜歡喝什麼，就都https://www.hetubook.com.com買了點兒，你自己選。」

傅聿城笑了聲，差點一口嗆住，「你想聽實話？」

蔣琛毫不氣餒，又問梁芙覺得教起來怎麼樣。

梁芙猝不及防被反將一軍，與他視線相觸，又慌不擇路地避開，簡直是坐實了自己色厲內荏。

女生嚇一跳，轉頭一看，「……梁老師。」

活動室門沒關，有人見梁芙擺出個熱身起手的姿勢，立馬掏出手機拍照攝影。蔣琛自發維護起紀律，「都讓讓！打擾我們排舞了！」

「腰要擺正，臀部發力，不是大腿，再試試。」

梁庵道道聲謝，問道：「今晚有課？」

蔣琛修的是褒斜道，她卻要度陳倉關。不是一路人。

傅聿城看她一眼，卻不接話，只把帶來的書按在梁庵道的案頭，說：「薛老師讓我帶給梁老師的書。」梁芙就站在桌前，傅聿城為了與她保持恰當的距離，做這動作還得特意往旁邊邁兩步。

「那我送你到停車場吧。」

傅聿城一貫覺得別人對自己有所誤解，他所有看似隨和的行為僅僅只是因為事不關己。他覺得自己算不上一個好人，頂多隻能說不壞。他有極為庸俗的理想，也有卑劣不堪的慾望，只是從沒人追問過他，似乎大家理所當然地將他劃分到了人畜無害的行列。蔣琛顯然也是誤解者之一。

梁芙笑說：「那你怎麼沒找我爸當老師？」

蔣琛把梁芙的話複述給傅聿城，愁眉苦臉道：「你覺得，這話什麼意思？」

「除了網頁能搜索到的，跟同學能打聽到的之外，你了解我嗎？」

「說不定，」梁芙笑說和*圖*書，「你可以試試。」

「不用，我剛在我爸那兒喝過茶了。」梁芙將外套脫下來系在腰間，拍了拍手，「先排舞吧。」

梁芙一頓，「你認識傅聿城嗎？」

如今指派他做事，每回也都辦得妥妥貼貼，這學生勤勉好學，比及其他學生有更強的主動性和目的性。多少人讀到研究生了也還稀里糊塗，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學習，更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學法律。傅聿城不一樣。

梁芙走過去，伸手扶住她的腰。

梁芙靠著窗，狀似閑聊般問道：「你們這屆同門幾個人？」

傅聿城沒吭聲，等他繼續往下說。

蔣琛問傅聿城要根煙，借火點燃了。陽台上沒開燈，頭頂還晾著衣服，這幾天天氣不好，衣服幹得慢，久了便有一股淡淡的霉味。

梁芙笑看著他，「蔣同學，你了解我嗎？」

女生大多是沒有跳舞功底的，只從網上學來一點皮毛，舞蹈也編排得稀爛。梁芙一個動作一個動作扣得細緻，比自己平日里練習還累。

「你自己覺得呢？」

「沒事，我開車來的。」

蔣琛與梁芙近距離相處三小時，按理說這會兒應該已經炫耀開了。可傅聿城從圖書館一回宿舍便發現他坐在座位上唉聲嘆氣，整個人霜打的茄子一樣。

「老傅，今天梁芙跟我說了句話，你覺得是什麼意思？」

蔣琛挺直了背，面上笑容藏不住，「還行。」

蔣琛亦步亦趨，「師姐，專程請你過來做指導，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回去，不然就是我待客不周了。」

梁芙笑說：「還行，大家學得挺快的。」

梁芙穿一身樸實無華的瑜伽服hｅtｕｂoｏｋ•coｍ•ｃoｍ，顯然不符合圍觀眾近距離圍觀芭蕾舞裙的預期，大半人失望而返，留下少數是真心對梁芙這人充滿好奇的。

梁芙便又迎向傅聿城的目光，笑容更盛，「好啊，你叫我一聲師姐，我就幫你轉交。」

梁庵道進門，瞧見自己女兒跟自己學生仇人一樣，隔了一丈三尺遠。沒細想，梁芙已迎上來，把那書遞給他，「傅聿城給你帶過來的。」

她反正不願落下風。

論年齡，梁芙比這一屆入學的研一學生還要小上半歲，但她十六歲就進了舞團，演出經驗豐富，上過國際性質的大舞台，領導、記者皆能圓融周旋，如今少有場合能讓她分寸頓失，只一回合交手就給人打得落花流水。

陽台窗戶壞了，推不攏，那卡槽變成了天然的煙灰缸，堆滿煙頭，也沒人去清理。

梁芙安慰她：「你這樣勤奮，我爸沒招你那是他的損失。」

傅聿城往二樓走廊看一眼，活動室門口已讓看熱鬧的學生圍得水泄不通。

這事兒與自己無關，傅聿城沒多問。洗過澡，他往陽台上去抽煙，這時候蔣琛走了出來，擺出一副要跟他談心的架勢。

蔣琛擠開眾人迎上來接待，他打扮的痕迹過於明顯，神色拘謹又隆重，跟來面試似的。

「丁詩唯。」

「那你等老梁來親自給他，書丟了我不負責。」

「外校，江城大學保研進來的。」

「聯繫過，梁老師要求嚴格，我估計沒達到要求。」丁詩唯目光黯然幾分。

梁芙腳步一頓。她不是那種愛吊人胃口的人，不管蔣琛的目的是不是真如她所想，得趁早讓他明白，在她身上，他得不到他所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