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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卉年輕時候在百貨公司當售貨員，一張臉蛋生得俊俏，追求者眾，凡有流行總趕在最前，也曾是見過世面的人。吃飯那天她穿件駝色呢子衣，白毛衣搭配闊腿褲，病愈后掛不上幾兩肉的清瘦臉頰，拿不張揚的腮紅蓋過，唇上敷薄薄一層磚紅色口紅，整個人氣色好，有種不落俗的恬淡氣質。日子雖過得精打細算，可她仍有辦法在能力之內做到不露怯，不給傅聿城丟份兒。

臨她上車，傅聿城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一封紅包，「我媽給你的。」

傅聿城抱臂小寐，聽她沒一會兒就跟趙卉聊得火熱，問生活習慣，也問他小時候的窘事。

怕她在昏暗樓道絆著，傅聿城全程挽著她的手。她穿高跟長靴，一口氣爬上六樓也有幾分喘。待開了門，她先「哇」了一聲，「哇」得傅聿城莫名其妙，順她目光看去，才知道她是看見了客廳里專辟出來放傅聿城獎狀和獎盃的玻璃櫥櫃。

再坐一陣，傅聿城送梁芙下樓。外面薄薄一層陽光，灑在身上微有暖意。在樓下，傅聿城與買東西回來的石阿姨撞上。

趙卉走過來，「紅包給她了？」

梁芙要換拖鞋，傅聿城把她推進去，「沒準備你的，直接進去吧。」

趙卉對今天會面十分滿意，尤其是對梁芙。

「我這床也睡不下兩個人。」

這房間經年累月沉澱傅聿城生活的痕迹，讓她覺得在這兒逗他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梁碧君是唯一唱反調的那個，但她的意見一朵浪花，影響不了大流走向。

「不能不要。」傅聿城塞進她手裡，「也不多，頂多夠你買三支口紅。」和圖書

傅聿城回到樓上，端起梁芙沒喝完的茶杯飲盡，收了茶具去洗刷。

傅聿城拿到律所那邊發來的offer，實習之外便深耕畢業論文。梁庵道一點沒因他與梁芙的這層關係而放鬆標準，反倒要求更加嚴格。

伴娘周曇，伴郎方清渠。

「你打赤腳。」

趙卉找出一罐茶葉，給梁芙燒水沏茶。

趙卉跟在後面呼哧笑，似乎樂見自己兒子在家中地位一降再降。

石阿姨把塑料袋擱在地上，打量著梁芙，她沒見過這樣出挑的姑娘，皮膚瑩白似葉間落雪一樣。她打量著打量著，情不自禁就笑了，這姑娘也對著她笑，笑起來就更好看。

梁芙各個房間繞一圈，最後去了傅聿城的卧室。一米二的一張單人床，灰白色條紋被單，鋪得平整，桌上和一旁櫃里滿滿當當都是書。檯燈旁一個相框，三人的全家福，傅聿城確與他父親眉眼八分相似。

如此云云。

傅聿城很少假以辭色，應與不應都會授人以柄，不若少費唇舌。

梁芙沖他響亮地「嘁」了一聲。

邵磊人雖沒到，但給傅聿城發了一個9999的紅包，說等培訓一結束，就回來請嫂子吃飯，還望海涵。

「我穿什麼？」

待除夕過後，大年初一，趙卉同傅聿城去給傅如嵩掃墓，彙報這樁喜事，求傅如嵩人在天上庇佑傅聿城和梁芙幸福長久。

這一日從早起便一片混亂，狀況不斷，接上新娘趕去郊區度假酒店，好險只遲到十分鐘。

吃完飯，梁芙自告奮勇開車送傅聿城和趙卉回家。她讓趙卉坐副駕，將傅聿城趕htｔｐs://wwｗ•ｈetubooｋ.ｃｏm•com去後座。

為這婚禮，梁芙精心籌備了大半年。她有個清單，羅列構成一場婚禮的所有必備要素，一項一項親力親為。

「給了？」

梁家嫁閨女，自然不能在排場上露怯。宴會廳高朋滿座，多是梁家親友摯交，場面之大，堪比半個法學論壇，再加半個崇城商界。

「她不嫌少吧？」

寒暄兩句之後，石阿姨拎著東西進樓，傅聿城將梁芙送到停車的地方。

「不算鄰居過來找我補課的黃毛丫頭，你是第一個。」

那是第一回，趙卉見他露出那麼難過又無能為力的表情。

是造化弄人，讓她被樁樁件件的厄運消磨，不然她也不至於今日過來吃一頓飯都覺惴惴不安。

他倆戀愛的事，趙卉是知道的，只沒想到這麼快發展到結婚這步。

「我房間沒空調，半夜你會冷。」

梁芙端著相框端詳，「傅聿城，有別的女生來過你房間嗎？」

梁芙抿嘴笑，往門外看一眼，湊到傅聿城耳邊低聲問：「我今晚能在這裏留宿嗎？」

梁芙一片丹心可昭日月，一點不擔心傅聿城占她的便宜，傅聿城卻不能不多做考慮。他絞盡腦汁，哄梁芙先買房，再去領證。梁小姐父親和男朋友都是學法的，自己卻對法律一竅不通，一點兒不知道這番操作有何深意。為了能儘快領證，她樂顛顛地跑過戶的事，沒多久就辦妥，還問傅聿城要不要加名。傅聿城說不用加，一樣的。她深信不疑。

她看著埋頭洗茶杯的傅聿城，覺得這樁婚事，傅家還是過於高攀了，梁芙那樣容貌那樣性情，合該傅聿www.hetubook.com.com城命好才碰得上。

墓前白花瑟瑟，薄陽碧樹，天空湛藍，是崇城難得一遇的好天氣。

同一寢室樓里有人總也會拿著玩笑當借口，見面調侃兩句：金榜題名洞房花燭好事成雙，人家本命年倒大霉，怎麼老傅你本命年行大運，紅褲衩哪家買的，給個鏈接唄……

傅聿城笑說：「她不會的。」

梁芙就不推辭了，笑吟吟接過，踮腳在他唇上碰一下，拉開車門。

到春節，兩家家長湊一起正式吃了一頓飯。

石阿姨笑呵呵：「不是都領了證嗎，還叫女朋友？」

「你抱著我啊，抱著我就不冷了。」

她站過去比對，自己只齊傅聿城初三時的身高。便對著傅聿城的頎長身影「哼」一聲，搞得傅聿城莫名其妙。

那些事兒經趙卉添油加醋早與事實偏差甚遠，然而傅聿城並沒出聲糾正，聽著她倆天馬行空地閑聊，自己沒忍住露出個笑。

傅聿城猜想恐怕趙卉給人的印象要超出預期，因為雖然章評玉在正式場合一貫禮數周到，見面之後也比平日多出三分熱情。

冬日家裡開了一盆水仙，擱在松霜綠的桌布上。家裡東西不多，收拾得乾淨，牆上一本嶄新日曆剛剛撕下幾頁，牆壁邊緣鉛筆劃出一道道痕迹。

傅聿城介紹：「石阿姨，這我女朋友。」

章評玉頗感欣慰：到底讓梁庵道說對了一次，自打決定要結婚之後，梁芙變得穩重多了。

傅聿城原是想定邵磊做伴郎，哪知道時間不湊巧，他拿到offer的那律所，安排他六月底一入職就去外地參加封閉培訓。

梁芙也是第一次見到趙卉，吃飯時挨著https://m.hetubook.com.com傅聿城低聲說：「你媽媽真漂亮。」

傅聿城沒說她年輕時更漂亮。

「那就疊在一起睡。」

傅聿城：「……」

腦中鋼琴曲迴旋不斷，他看著梁芙朝自己走來，心中讓激動的情緒漲得隱約鈍痛，覺得自己何德何能。

趙卉便問他：「那你結婚就什麼都讓梁家出嗎？」

誰知傅聿城一點不為所動，聽見外面熱水壺燒開斷電「噠」的一聲，把她手裡相框拿回來放回桌上，只說：「走，出去喝茶。」

後來傅聿城知道了，勸她能賣就賣，賣不出去也別執著，這房子多少是個回憶。

拉了個群，方清渠和周曇都在裏面，每天那群都是「滴滴」的響，讓大家幫著挑婚紗、挑伴娘禮服、挑捧花和喜糖樣式。已被欽定為伴娘的周曇都受不了了，悄悄把群設置為「免打擾」，一天只早中晚點開三次，問起怎麼回復不及時，一律推說工作忙。

章評玉倒是挺樂見梁芙的變化，可能不知道是哪個美容院做皮膚護理的工作人員告誡梁芙少生氣以免影響內分泌平衡導致皮膚變差，自那以後梁芙甚少在家發脾氣，梁家和諧如同模範家庭。

場地設計是梁芙一改再改的最終結果，玻璃教堂，用上好多車香檳玫瑰做裝飾，六米步道灑滿花瓣，盡頭處請專門的花藝師設計的拱門，只用白綠兩色，簡約純潔。

形勢一片大好，可也少不了雜音，那些議論沒當著傅聿城的面說，但轉了幾道手，到底還是到了傅聿城耳中：說他這人潑天的好運氣，若不是梁家千金一朝落難，他哪兒有可能攀著火箭青雲直上，畢業證還不定拿不拿得到，一本結婚證和-圖-書倒已經到手了。

趙卉思來想去，沒跟傅聿城打招呼，最終下定決心，把自己家房子掛出去了。以前也提過賣房，傅聿城總說沒那麼容易。她原本還不信，後來來了幾波看房的人，說房子本身採光不好，建面又小，位置偏遠，附近配套設施差，未來幾年這一片區沒有發展規劃，也瞧不出什麼升值前景。看房的有，出價的無，房子掛了半年，也降過價，就是出不了手。

傅聿城慣有主意，很多事都是自己做決定，但也會提前跟家裡彙報。只有這回，他冷不丁拿回來一本結婚證。

梁芙將人送到之後，堅持要上去坐坐。趙卉面有難色，瞧著傅聿城。傅聿城卻將人手一挽，說走吧。

趙卉不知道的是，在領證之前，傅聿城跟梁芙提過婚前財產公證的事。待傅聿城解釋過這婚前財產公證是個什麼意思之後，梁芙很不高興，覺得傅聿城是在懷疑她不信任他。

這一整天傅聿城都懵然而覺不真實，梁芙穿婚紗的模樣他一早就看過，但在婚禮現場看見，則是完全不一樣的感受。

她鞋上沾灰，在乾淨地板上踩出個印，十分不好意思，還是回身把鞋脫了，搶了傅聿城那雙。

婚禮在七月，趕上崇城最熱的時候。

梁芙去瞻仰他那些好學生的憑證，連看到他小學時候硬筆書法大賽一等獎的獎狀也要嘖嘆三聲。看她神色，似是已經腦補了一個成日捧書苦讀的書獃子形象，傅聿城挺想打破她的幻想，告訴她自己讀書時候也逃過課上過網打過架。

趙卉留梁芙吃飯，梁芙因晚上家裡還要來客，說下次一定專門過來。

「可以不要嗎？」

梁芙也笑說：「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