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你已經不是我老師了！」
陳知遇將話扯回來，「十歲，不是白長的。」
老闆得令，過去準備。
這救場，簡直用上了半輩子智慧。蘇南還沒在心裏誇完自己，抬頭一看，陳知遇瞅著她似笑非笑。
到三點半，犯困，一推筆記本，去陳知遇床上躺下。
蘇南想不到別的了，兩手一攤，「您就吊著我胃口吧，我明白您最適合乾地下黨，您要是不想說，誰也別想從您嘴裏撬半個字。」
陳知遇沉吟，「明晚沒事？」
微涼的手指碰了碰她的臉頰，低下頭，碰上她的唇。
陳知遇笑一聲，「你專程趕我這兒來睡覺的？」
撲上去。
「那行，我安排一下，你跟我去見個人。」
白色的上衣有點兒娃娃衫的版型，袖口和下擺都大。
郊區低價地，政府大手一揮批給三所高校建新校區，房地產商聞風而動，不過半年，商品房雨後春筍拔地而起。
「十月什麼時候？」
陳知遇掠過一眼，「就這兒等吧。」
後面半句，細品不對，那不更成亂|倫了？住了聲，將她手臂一抓，進電梯。
她緩緩睜眼，昏暗之中，窗邊立著一道身影，一縷青煙自一星火光上方緩緩騰起，散入夜風。
「想什麼一晚上不睡？」
蘇南趕緊奔過去，往貓眼裡看一眼，擰開門把手。
「你明天八點面試，準不準備早睡了？」
陳知遇舌抵著上齶，停頓一瞬，又一下靠近，把她壓在車身上，緊貼著她身體，有意識地讓她去感知自己的……
蘇南忙說：「老師好。」
在農家菜館吃過飯，陳知遇又往回開。
前二十四年被人偷走的那些糖，那些她在日夜窘迫又掙脫不得時盼望的那些糖，那天她以為再也不會到來的糖，突然之間，一股腦兒地堆在了她面前。
學校與房地產商合作，校內老師得利，能以極低價格拿到房子。陳知遇不缺這個錢www.hetubook.com.com，也跟著入了一套，簡單裝修，備來新校區上課時用。
男老師略一點頭。
偏偏腳定在原地，半個身體都發麻了。
小院里盪著秋風，秋風裡盪著炊煙。
陳知遇笑著一點頭，「韓老師去上課？」
「陳……」
「陳老師……幾點了。」
蘇南好奇心徹底別調動起來，「程宛？」
男老師目光在蘇南身上掃一眼。
「一日為師……」
「見誰？」
嗅了一下，腦子裡浮出些亂七八糟的念頭，驅逐出去了，合眼睡著。
她急忙解釋，「我不是……」
然而……然而又甜。
蘇南莫名其妙，「看見了……」
路邊有棵樹，高，枝椏虯結彎曲，特別的是，樹整個只剩下一半，一側枝葉繁茂，一側陡峭光禿，格外詭異，又格外有美感。
「蘇南。」
深灰色三件套，被子掀了一角。
四面圍牆圍出小院，門口掛著兩盞紅燈籠。一推開門，一股甜香撲鼻而來。
陳知遇目光定在她臉上。
結果，怕什麼來什麼。
片刻，他才又開口，「下午定了個事，我十月中旬要帶五個研二學生去W縣考察，你去不去？」
下了車，跟陳知遇一道走進一棟樓，剛刷開門，迎面出來一老師，男的，四十來歲，公務員標配似的一件黑夾克，戴眼鏡，腋下夾著書。
整張臉都燒起來。
車開出去十來分鐘，陳知遇踩了剎車，「下車。」
「書桌上有本書，藍色封面的，幫我拿過來。」
「嗯？」
柜子里四季衣服各備了兩套，她取了幾件扒拉下來看，都是emporio armani的。牌子不了解，但知道不便宜，關鍵是很襯陳知遇。
蘇南愣了愣。
被子和枕頭，都有一股很乾凈的肥皂水的味道。
「土灶雞。」
把犄角旮旯都看了個遍，蘇南才想起自己正事沒幹https://www.hetubook.com.com。
陳知遇捏著她的腰，將她轉個身，壓在汽車玻璃上。
蘇南第二天要面試的地方在高興科技園，與大學城反而近。原來打算去「城裡」好好吃一頓，因為她的昏睡泡湯，陳知遇乾脆調轉方向，往鄰市開。
一吻淺嘗輒止，他抬頭，「……也忘了這個。」
蘇南：「……哦。」
陳知遇瞥見書架上，自己那一排漫畫被人貼了個條兒，紫色記號筆，加粗，「幼稚！」
手指探進去，沒一點阻礙。
話里，有點兒喟嘆的意思。
陳知遇在新校區所在大學城還有個公寓。
我愛你，我是個怪物，但我愛你。我卑鄙無恥，蠻橫殘忍，等等等等。但我愛你，我愛你！
那溫熱呼吸掃得耳朵發癢，還沒反應過來，又聽陳知遇說：
取來，遞到手裡。
——納博科夫《洛麗塔》
兩個人坐在條凳上，看月亮，看廚房裡土灶里隱隱約約的炊火。
下午時間充足，蘇南在陳知遇生活的地方瞎晃蕩。
陳知遇把煙掐滅，開了燈，「既然醒了那就起來吧，去吃晚飯。」
陳知遇接過，另一隻手忽掐住她腰，往門框上一抵，低頭。
他是……覺得自己就像這棵樹？
立在床邊，良心幾經自我譴責，最終還是沒克制住衝動——
有個書架，書不多，除了學術期刊和專業書籍，就是整排的漫畫單行本了，然而都還帶著塑封，一本也沒拆。
蘇南笑看著他，「您還這麼淡定，我可是聽說過，崇大新聞院院長治學嚴謹，您被院長叫去談話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言下之意，遇到什麼，都可以跟他商量，不要一人整夜不睡覺死熬。
蘇南關上門，食指碰了碰嘴唇，傻笑。
「別管那麼多，到了你就知道和*圖*書。」
陳知遇：「……」
這位「韓老師」不疑有他，從兩人身邊繞過，推門出去了。
覺得自己很傻。
陳知遇低頭看她，夜色里目光複雜，卻是明亮，「……有時候，人生還真是一個接一個的說不準，想不到。」
話是貼著她耳朵說的，像是故意帶了點兒輕佻，「……你先記著。回頭有你還的。」
蘇南「嗯」一聲，腳去找地板上拖鞋。
「七點。」
蘇南探出頭去，「哇，真是……」
蘇南又沖陳知遇露出個標準禮貌的笑容：「下課了還要麻煩陳老師幫忙借書，真是不好意思，那我就在這兒等您嗎？」
蘇南一笑，「那……院長？您推我出去背鍋？」
難怪看她氣色不好。
她悶著，沒呼出聲，因為更難以忽視的感受蓋過了所有——
她手指緩緩捏住他的手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想把他推開，還是想讓他繼續。
「我好像整整大你十歲。」
「還見她做什麼？給她機會撬牆角？」
打了個滾。
「沒空也得有空，這事兒沒商量，你空三天出來。」
她把手掌貼在窗戶玻璃上降了溫，再去捂自己的臉。
車往回開，秋夜的夜風直往裡灌，過了很久，也沒讓蘇南情緒平靜下來。
陳知遇下午還有課，在大學城內解決午餐之後，領著蘇南去了自己公寓。
店老闆先呈上拿毛巾裹著的，剛從蒸籠里拿出來的桐葉細米粑——甜香就是這散發出來的。
聞到一縷煙味。
她拿著氣聲喊他：「陳老師……」
蘇南別開了目光，低頭，看著自己前後晃蕩的鞋尖，笑笑，「……睡覺前喝了室友帶的咖啡，本來準備提神看點兒行測。」
陳知遇鬆了手，笑看著她，伸手摸煙，點燃一支。
「……」蘇南低聲下氣，「我錯了，您息怒。」
極安靜一小區，蘇南從進大門就開始緊張，怕在崇大老師扎堆的小區里碰見陳知遇熟人。hetubook.com.com
「這一段燈少，能看見星星。」說著開了窗。
「他要是找我喝茶，肯定也少不了你那一盅。」
蘇南連連點頭。
「您別冤枉我，我不打鼾的。」
陳知遇一打方向盤，往左拐。
兩人坐在小院的條凳上，吃了細米粑，喝了一盅大麥茶，老闆才又從煙熏火燎的廚房裡出來，「二位吃什麼？」
一笑，風流雲散。
角落裡，放了張單人沙發，旁邊一張小桌，一盞立燈，這地方，一看就適合看書。
一看手錶，「我去上課了，門反鎖上。」
陳知遇一笑，「誇得不錯，我笑納了。」
蘇南臉還在燙，低著頭，腳尖一下一下磕著水泥地面。
「昨晚失眠……到六點才睡著，睡了一小時不到，起來買了張火車票，直接過來了……」
她坐起來，抱著膝蓋，「不知道呢，瞎想。」
路上車更少了，前面岔路口，左邊省道，右邊通往高速。
「我得看看我有沒有……」
陳知遇：「……」
陳知遇似笑非笑，「他那刀看著趁手。」
「你這回在崇城面試要幾天？」
「老闆在宰雞，看見了嗎？」
四十五分鐘，到一家農家菜館。
「沒呢……」
身影頓一下，看她，「醒了？」
翻出箱子里筆記本，開始準備明天面試的資料。
「……我錯了，下回茶和咖啡都不沾了。」言辭懇切，有點兒服軟的態度。
彷彿有一個未知的巨大的領域等她去探索，然而僅僅窺得一角，就已讓她神迷目眩。
「怎麼著，你收集資料檢舉去？」他伸手攬住她腰，湊到她耳旁，聲音里混著點不正經的笑，「資料還得有決定性證據，咱倆拍個照？」
手臂在門把手上撞了下，有點疼。
反手緊捏住門把手，車窗玻璃的涼隔著布料傳到背上。
「你怕什麼？」
蘇南雙手撐在兩側條凳上，雙腿懸空，晃悠悠，歪頭瞅著他笑，「怎麼了？您覺得老啦？有危機和-圖-書感啦？」
蘇南笑了，拿眼瞅著他，「陳教授，您作風很有點問題啊。」
下意識想逃。
「不是好像，是確實……九年十個月吧，不佔您便宜。」
門關上過了不到兩分鐘，響起敲門聲。
粗糙溫熱，帶一點薄汗，整個手掌覆壓著。最敏感的地方像是就連著腦中的神經，動一下，就覺得有點慌，也有點難受。
她驚訝，「我睡這麼久。」
「十五號左右。」
「我還想問你呢，睡這麼久？我敲門都沒聽見。以為你出什麼事，喊物業過來開門。結果，鼾聲如雷。」
又問：「……我以什麼身份跟您去？」
「陳老師下課啦？」
陳知遇：「……」
陳知遇：「秘書。」
「……不走高速嗎？」
「至多周四下午就結束了，我周四晚上還得趕回旦城，周五上午還有個群面。」
四下曠寂，風聲裹著沉悶的呼嘯聲，穿過那向死而生的大樹，越過他們耳畔。
嘴唇貼在她頸側的人微微頓了頓，「嗯？」
「我都不操心這個，你倒是替我操心上了。」
僵持這麼一瞬，陳知遇自己先退開了，在她唇上碰了下，拉下她衣服，「走吧。」
腳步聲遠了。
滿目琳琅。
陳知遇公寓是美簡風格，東西不多，但足以應付日常所需。
陳知遇沒再說什麼，端起桌上大麥茶喝了一口。有點兒涼了。
認真看著她。
再就是床了。
蘇南耳根滾燙。
「……不雅的。」
「樹是被雷劈的，都以為活不了，隔年春天又發了新芽。」
「去實驗室，去指點幾個學生折騰報告。」
「……我無所謂，您還在這兒教書呢。」
有種什麼正在失守的感覺。
下午的課兩點開始，時間緊迫，眼看要遲到，大致指點了公寓里各處東西擺放位置，把鑰匙擱在茶几上，囑咐蘇南：「要出去買東西，小區門口東走五百米有個超市。我下午四點下課，晚上帶你去吃頓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