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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人家是真流氓。」華叔陽小聲道：「不像理學凈出偽君子。」

于慎思進來時，一臉欲求不滿的對弟弟道：「無垢，要不你先回去，哥哥正在興頭上呢。」

「這問題我不會回答。」趙昊搖搖頭，正色道：「但我可以告訴你，孔夫子從來強調內聖外王，讓學生內修道德，外立功業。並沒有錯。」

……

「那當然，我大明可是從來不慫的……」三陽和小於一齊點頭。

「啊，真的？」于慎思吃驚的看看弟弟。他可是知道，弟弟從來都對這些奇技淫巧之學不屑一顧的。

「多謝恩師成全。」于慎行重重四叩首，然後起身又向三位師兄行禮。

其實他自從被三陽和小趙刺|激后，趙昊就是拿棒子攆，都攆不走他了。

原來於慎行早就有了這樣的質疑！

……

「隨你嘍。」

趙昊講到口乾舌燥，見外頭兩個憨憨還不進來，便怒道：「你們打算在外頭睡覺嗎？！」

趙士禎也難得遇到個，願意聽他掰扯的，就是上房去講都沒問題。

于慎思已經被這少年和_圖_書條理清晰、思路巧妙的講解折服，管他是端茶的還是掃地的，反正比自己強得多就是了……

這對一直暗撬儒學牆腳的趙昊，自然是一種激勵了。

三師兄趕緊跑出去，把躲在西庫房裡講題的兩人叫回來。

然後他又望著趙昊，心說，莫非先生真有經世致用的學說？

華叔陽只好低頭不語，不敢去想本門後人，將如何看自己？

「嗯，都怪孟軻。」于慎行重重點頭，然後又回到最初的問題道：「那先生可有經世致用的學說教我？」

裡間，王鼎爵放下手中的小本，重新給壺裡添上水。

于慎思很順溜便雙膝跪地，磕頭拜師。

等到趙昊高興完了，于慎行才滿懷希冀地問道：「敢問先生，可為晚生解惑？」

「當然可以，太可以了。」趙昊搓搓手，便笑著對他道：

于慎行和三陽的鬨笑聲中，趙昊又愈發尖酸的諷刺道：

鬨笑聲中，趙昊對二王道：「給他記下來，將來出書一字不改。」

「就好比理學的老祖宗朱文公，朝廷開科取士和_圖_書，要你們都得按照他的話來作文，一句都不能超出。全天下讀書的人，做官的人，更是都要按照他的教誨行事。然而朱文公活著的時候，正逢宋室國難之際，這位先生可獻了什麼奇謀秘策，能使宋室再造，免於屈辱？他沒有！反而整日盯著宮裡的內侍不放，要他們的言行合乎規矩。莫非朱文公的正心誠意之學，是專為太監設計的？」

「這個也可以記下來……」趙昊嘴角抽動兩下，問于慎行道：「現在你明白，自己的困惑了嗎？」

……

「只可惜教的徒弟太差，那幫人只記著他的『心外無理』、『心外無物』，便整日里空談心性，只說不做。與他們大力抨擊的理學，又有何區別呢？」

「看你還敢不敢插嘴。」大師兄冷笑教訓道。

于慎思登時滿臉不爽道：「走，咱們離他們遠點。」

弟子們心中默念『實事求是、經世致用』八個字，然後趕緊記下師父對科學的定義。

于慎行則毫不猶豫的赤足下炕，五體投地跪在趙昊面前，誠心誠意請求道：「和-圖-書懇請先生以科學相授，不嫌愚魯，恩准弟子忝列門下。」

「理學、心學都一樣……」于慎行卻陷入了惶恐中。「難道是根子上出了問題，孔子學說根本不能經世致用？」

趙府，正房炕上。

「科學便是實事求是、經世致用之學。」便聽趙昊一字一頓地說道：

「他已經拜師了，你這個鐵憨憨還要等到什麼時候？」趙昊便斷喝一聲。

正聽得津津有味呢，講解卻被裡間一陣大過一陣的笑聲打斷。

于慎行試探問道：「先生是心學門下？」

現在有人聽了非但不罵他，反而還為他擊節叫好，于慎行自然備受鼓舞。

「問題的根子出在孟子身上，他當然是偉大的，但有一點卻不好。他和荀子割裂了孔子的學說，一個片面強調『內聖』、一個片面強調『外王』。漢唐至北宋初年，佔主導地位的仍是荀子的『外王』之學。因此漢代有許多治績斐然的酷吏，唐朝也有詭計多端、不擇手段，卻能富國強兵、克敵制勝之才。他們並沒有什麼『內聖』之學，他們的成功也不m.hetubook.com.com是修身養性的結果。相反，按照道德標準，他們中不乏奸詐小人，可這並不影響他們建功立業，鑄就漢唐雄風。」

聽了于慎行的話，趙昊不由擊節叫好。

注：本章觀點部分引用自馮天瑜先生《晚清經世實學》。

趙昊微笑頷首道：「吾正有此意。」

「師父，別呀……」華叔陽忙苦著臉哀求。

隔壁，于慎思正全神貫注，撅著屁股趴在椅子上，聽趙士禎講題。

若是在家裡，說出此番離經叛道之語，他會被父親大人用大棒子揍的。

「好比，孔子鄙夷管仲的為人，認為他十分不道德。卻對管仲輔佐齊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的功業大加讚賞，認為這就算是他的仁德。所以在孔子看來，個人的操守與為官的能力，道德與政治，並沒有完全合為一體，也不需要合為一體。」

「你之所以有這種困擾，是因為宋儒將『學問』與『事功』分為二途。他們輕視實務、空談性理。袖手高坐、大談心性時口若懸河、高明至極；一涉具體的政務便狀若呆鵝，百般不會了。」和*圖*書

趙昊的讚許對於慎行來說，更是莫大的鼓勵。

他還以為，如果沒有自己干預，要等到幾十年後，高攀龍那幫人成長起來，才會提出這種直指宋明儒學要害的問題呢。

這話打臉太狠，于慎行看看三陽，見他們笑得比誰都歡，便也開懷大笑起來。

不管能不能幹得過，硬剛就完了。

「三哥，我不回去了。」于慎行便笑道：「我已經拜先生為師了。」

三人也正色還禮，然後于慎行便立於末位，繼續聽師父說法。

「陽明公立功立德立言、可謂本朝聖人。『知行合一』必將光耀千古！」趙昊搖搖頭道：

「當然片面強調『外王』，也導致了漢唐的衰落。到了北宋中葉，隨著理學的興起，內聖之學逐漸壓倒了『外王』之學，於是操守和道德成了對官員評判的最高標準，於是滿朝皆道德君子而無治國能吏，自然也就沒有漢唐那樣顯赫的事功了。以至於弱宋之名，連我大明都可以嘲笑……」

「本門的學問，皆是關注現實的問題。研究現實的方方面面，找出規律，解決問題，便是科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