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 玉出昆崗
第五十章 告示
「假作無知就是無恥了！」徐渭卻冷笑一聲道：「老子最看不慣那些揣著明白裝糊塗，自私到極點的無恥嘴臉了！當然要讓他們徹底裝不下去。這張告示就是托塔天王的照妖鏡，一照之下什麼魑魅魍魎都會顯形的。」
「一石五！」
嗚呼，崑山乃百姓之崑山，人人皆有守土之責，我等眾志成城，洪水不能侵也！
臨街雅座上，幾個穿著錦袍的男子，正一邊喝著小酒，一邊看著樓下亂糟糟搶米的場面。
「是啊，又是枷號又是恥辱碑，甭在崑山露面了。」
衙前街雖然繁華，但因為整條街都依附縣衙而生，因此多少顯得有些畸形。儘是些茶館、酒樓、旅店、醫館、藥鋪、澡堂子之類的服務業。
「昨天縣太爺上任第一天，就帶著顧老爺、鄭老爺他們上堤巡視了，今天就把災民和鄉下人都拉去修堤了。」
趙守正和他手下的佐雜官們，昨晚真的住在了堤上，今早便開始了緊張的抗洪工作，自然瞧不見也管不了縣城裡了。
「哎，這傢伙。」吳承恩無和_圖_書奈的直搖頭。
「要是平不掉呢？」吳承恩悶聲問道。
「沒看到四位老爺都署名了嗎？要不是能動真格的？」
不過趙公子已經看不到，這滿城亂糟糟的一幕了。
崑山知縣趙守正；縣丞何文尉；主簿白守禮；典史熊夏生聯署。」
「哎，你也是。」作家瞪一眼畫家道：「不跟我一起勸公子，反而還支持他張貼告示。有必要讓老百姓了解真相嗎？」
正是青黃不接的季節，去歲的陳米本就可以賣到一兩七八一石。
四禁偷竊詐騙，哄搶物資！五禁知情不報，串通一氣！六禁擅離職守，麻痹大意！
昨天沒進到米，今早一開張，幾家米店就不約而同漲到了二兩一石。
徐家的那幾隻走狗，怕是不會放過這個絕佳機會的……
七禁推諉扯皮，敷衍塞責！八禁敲詐勒索，貪污受賄！九禁不遵號令，臨陣脫逃！
是以都紛紛竭力補貨，這些天橋下來送米的貨船首尾相連，都阻塞至和塘的交通了。
「這麼狠？這下來還怎麼做人啊？」
撐傘站在柵門內，看著衙前街的亂象，老成持重的作家感到十分頭疼。
一旦江堤失守，全縣皆遭沒頂之災，房倒屋塌、顆粒無收，餓死溺亡者不知幾番！
顧客們高聲吆喝著，拍打著櫃檯，催促著忙忙碌碌的掌柜和夥計。
想要正經買東西，還是得去半山橋一帶。
……
橋兩側的東塘街、西塘街皆是店鋪林立，市肆繁華。
尤其是那些糧店門口，人們擠作一團，爭相搶購大米，長長隊伍一直排到了橋上。
……
如今在崑山縣城說了算的，竟然是兩個監外執行人員——徐渭和吳承恩。
「那怎麼成？」山羊鬍子把鴨骨頭吐出窗外，下令道：「去，給他們點把火。」
看到告示后，又擦掉今日報價，瞬間改成了二兩五。
「怕個啥？出了事兒就平掉。」放蕩不羈的孤蛋畫家卻表示淡定道：「趁著真正的洪水還沒到，把蹦出來的妖魔鬼怪全乾掉，才好上下一心齊抗洪嘛和圖書。」
「哎，這樣會出亂子的。」作家又嘆了口氣。「這要是鬧大了，八成會有人拿咱倆的身份，攻擊東家的。」
「個小破縣城，有什麼平不掉的事兒？」徐渭哂笑一聲，轉身進了縣衙。
……
「這下可如何是好啊……」許多人不禁想起十年前那次大水。
「新任崑山知縣趙，急告全縣父老——五月入梅以來，淫雨連月，太湖猛漲，汛情經年不遇。昆南已成澤國，吳淞江堤危在旦夕。
一禁哄抬物價，囤積居奇！二禁造謠生事，蠱惑人心！三禁打架鬥毆，動輒訴訟！
「你們崑山的老百姓不夠勁兒啊。」一個生著花白山羊鬍子的老者，夾一片爊鴨細細品嘗。「這搶來搶去，光給賣米的送錢了。」
「阿拉八斗！」
恐懼從心底湧起，一發不可收拾。有的人跑回家去，扛起鋤頭、提起簸箕，就要去支援修堤。
「今年的水災這麼嚴重嗎？」
「咱們也快了，我們里長下通知了，明天上堤。」
看著瘋搶如故的老百姓，狠賺一筆的米商們樂得合hetubｏｏｋ•com•cｏm不攏嘴。
百姓冒雨聚集圍觀，識字的便高聲念道：
東塘街上，一家，名為『杏花紅』的酒樓二樓。
「不是剛貼了告示嗎？」腮幫子上生著大痦子的中年人陪笑道：「可能多多少少都有點被嚇住了。」
雖然昨天沒進到米，但店裡的備貨十分充足，老百姓且買去吧。
有違此九禁者，無論官民於國法嚴懲之外，一律枷號十日，立恥辱碑于朝陽門內，為百世唾棄！
他一早便在高武和二十名蔡家巷漢子的保護下，悄然乘船離開了崑山縣，沿著婁江順流而下，踏上了化緣之路。
自今日卯時起，本縣進入緊急狀態，為上下一心，全力抗洪，特頒禁令九條，望周知：
黑心的店東自然趁機不斷漲價。
人們雖然仗著縣城的庇護沒有被淹死，但一連兩個月困在孤島一般的城中，不知餓死了多少人。
前天入城時發生的那一幕，還有馮知縣臨走前的提醒，都讓吳承恩不由深深擔憂。
這篇嚴厲決絕如檄文的告示，登時讓本就人心惶惶的崑山縣城炸了鍋。
其和_圖_書實老百姓根本沒必要瘋搶，這些米商見今年提前入梅，早就料到昆南會被淹。
「肯定啦，南邊人這麼早就逃難進城了。」
此刻搶購潮一起，他們索性也不擦了，直接在二上頭加一橫，變成了三兩五一石！
「也許好多人不想知道吧。」吳承恩嘆口氣道：「無知也是一種幸福。」
今天下著雨，東塘街上的人流卻比平日里多得多得多。
縣城的百姓算是徹底從麻痹狀態中警醒了，惶惶不安的議論起來。
甚至出現了人吃人的末世景象……
有的人則回家收拾東西，準備逃去蘇州城避難。
本官與眾同僚不忍看百姓遭此劫難，誓為崑山守堤到底，洪水一日不退，吾等一日不下江堤！
可越是不停漲價，顧客們就越是要買。唯恐回頭漲到五兩一石，那真要活活餓死了。
「十幾萬災民都進城了，今天又有好幾萬人上堤幹活，他們能不了解真相？」畫家反問一句。
「我要一石！」
也有人趕緊去街上的店鋪，搶購糧食、柴禾、茶葉、食鹽等等，準備囤積起來，以防飢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