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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趙昊瞭然一笑，並不意外。

趙昊點點頭，不愧是華太師，老菜根譚了。

不錯，華叔陽之父華察，便是王世貞的座師。

想到太倉的二王也不遺餘力捐資助學，揚州鹽商甚至連過境的舉子都不放過，趙昊便頓覺競爭激烈，狼多肉少啊。

在意識到七師弟可能要跟徐家甚至王家對上后，他被這問題折磨的一宿沒睡。

「是有點。」華叔陽訕訕一笑，終於下定決心道：「有件事，徒兒必須對師父坦白。」

趙昊睡了一天，此時恢復了精神，立在船頭眺望著遠處無錫城檣櫓如林、千帆雲集的繁華景象。

「不管未來世道怎麼變，我們的國家都不該變成弱肉強食的叢林。天之道，損有餘補不足。一個可以長治久安的國家，一定要讓強者無法逃避義務。讓弱者免於飢餓，得到安全和尊重！」

但華太師門生故吏滿天下。又樂善好施，喜歡接濟後學，無錫和鎮江兩地的貧苦讀書人，幾乎都受過華家的恩惠。

「這沒什麼，海禁本來就是不對的。」趙昊卻搖頭笑笑道：「又不是傷天害理，哪和圖書有放著錢不讓人賺的道理？」

「但是我家做的規模比較大。」見師父對此持開放態度，華叔陽心安了一半，又有些不安道：「沿著運河往北，整個無錫、武進到鎮江，七成以上的紡織工場，都向我家供貨。」

「你先養好自己的身體再說吧。」趙昊看一眼瘦弱的二弟子。華叔陽會試后病那一場，到現在還沒恢復過來。「能把數學搞好，就是最大的貢獻了，它是科學之母啊。」

「師父，這件事真沒錯嗎？」華叔陽有些迷茫的看著趙昊，又看看即將到跟前的故鄉。

唐伯虎、祝枝山、仇英等人，當年便經常跑到華家去蹭吃蹭喝。

因此華察在士林聲譽極佳，幾乎是板上釘釘的大學士人選。

「也就一兩千萬兩存銀吧。」華叔陽有些不確定道：「不比師父多多少。」

「所以從十幾年前起，家父便主動將田地退給佃農，並燒毀了田契。只留了兩萬畝水田……」便聽華叔陽接著道。

「既然雙方都有錯，我們就要試著去糾正。」趙昊便沉聲道：「我們要讓大明真正放開海hetｕｂooｋ.ｃoｍ.ｃｏｍ禁，而不是只開一條小縫。我們要讓所有參与海上貿易的人，包括九大家在內，都承擔起應盡的義務來。第一步，就先從交稅做起！」

「那光當中間商賺差價，就能賺個盆滿缽滿啊。」趙昊羡慕嫉妒恨道：「你家到底有多少錢。」

想到師父早晚會知道真相，華叔陽最終還是決定實話實說。

「蛀蟲？」華叔陽神情一黯。「師父說的是，大明朝這條船已經千瘡百孔。這些大家族……當然包括我家，居然想方設法的逃稅，不是一群蛀蟲是什麼？」

「這兩萬畝一半用以供給本族義莊，幫貧寒之家渡過難關，為學子提供全部學費。另一半供家裡用糧，或日後不時之需。」便聽華叔陽接著道：「後來又把其它產業也賣的賣，轉的轉，現在只留了不多的買賣，好讓族裡不讀書的後生不要太閑。」

甚至連堂堂王陽明都不能免俗，也跟著去打了幾回秋風。

「這還差不多。」趙昊滿意的點點頭，這話他愛聽。

『只留了……』趙昊咂咂嘴，不知是什麼滋味。

也就是王世貞和-圖-書自家有錢，不然也少不了跟自己的老師伸手。

「我家攢多少代了？師父才起步一年呢。」華叔陽扭著屁股不敢躲閃。

「自己不生產的話，你們是怎麼保證，人家會把貨賣給你們的？」趙昊回過神來明知故問，純粹為了印證猜測道。

「像我家這樣的，江南至少還有八家。」華叔陽又爆料道：「這九家湊在一起，壟斷了江南絲綢、棉布、茶葉、瓷器的銷售，海商只能跟這九家做生意，不能跟其它家，否則就會遭到斷供。所以整個江南的富戶都要先把貨賣給這九家，然後由他們轉售給海商。」

必須要塑造強勢品牌，才能搶到高質量的生源！

二十年間，他將鈔能力發揮到極致，使華家的聲威不衰反增，是最受人尊敬的江南大家了。

「能把府城比下去，你們華家的功勞不小啊。」趙昊笑著說一句，瞥一眼華叔陽道：「怎麼這副表情，近鄉情怯了？」

「世代簪纓的書香門第，樂善好施的大富之家，還不是好人家？」趙昊不禁笑道：「那什麼算好人家？」

……

「那你家可夠有錢的啊。」ｍ•hｅtuboｏk•com.ｃｏｍ趙昊倒吸口冷氣。「這規模怕是比徐家也不差多少了吧？」

「那些工場不是我們家的。」華叔陽忙擺擺手道：「家父常說，『天下利歸天下人，不宜獨佔，分些與人，可遠害全身。』」

「除了這些表面之外，」華叔陽喟嘆一聲道：「我家其實跟徐家一樣，偷偷給海商供貨。」

華家論底蘊不亞於琅琊王家，財富更是遠在王世貞家之上，甚至穩穩壓王錫爵家一頭。

老爺子是嘉靖五年進士，翰林出身，主持過鄉試、會試，當過殿試的讀卷官，錄取了大批天下名士。李攀龍、王世貞這兩位文壇盟主，都是他的門生。

時人所謂『江南數巨族者，必首推華氏』。

……

以華叔陽對數字的敏感，相信如今兩萬畝，相對當年真的是很小很小了。

不禁對給他打傘的華叔陽贊道：「沒想到，你老家這麼繁華。」

「是，師父。」華叔陽忙恭聲應下。

「我們家，其實並不是傳說的那種好人家。」華叔陽低著頭，聲若蚊蚋。

「當然有錯了，而且大錯特錯！」趙昊方正色道：「在這個世界上，你得到的越多，和-圖-書就要承擔的越多。只肯撈好處，卻不肯承擔責任的人，我們通常可以叫他『蛀蟲』。」

可惜他跟嚴嵩不對付，被言官彈劾錄取不公，嘉靖二十四年便辭官回家，再也不肯出山了。

客船在縱橫交織的水網中，穿行了一天一夜。第二日抵達了無錫。

「無錫雖非常州府城，但瀕太湖，運河穿城而過，確實比府城武進要繁華的多。」華叔陽解釋一句，神情有些猶豫。

你老師我還擠破頭想往裡鑽呢。

「是，我明白了師父！」華叔陽重重點頭，抹一把眼角的淚水道：「這樣才符合所有人的利益，徒兒願陪師父，把錯誤的事情糾正過來。」

趙昊的下一站是一百五十裡外的無錫華家。

他們家最大的特點是善於經營。而且不只局限於科場和商場，還十分注重經營自家的人脈和名望，幾乎是所有江南才子的金主。

說著，他也把目光移向越來越近的碼頭，斬釘截鐵的教育著弟子道：

嗯，華太師就是趙二爺的努力方向……

「一兩千萬兩……」趙昊氣得直翻白眼，一腳踢在他屁股上。「這還不叫多多少？」

安排的明明白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