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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了整整十分鐘，桂尚白終於說清楚一件小事：他在酒吧里認識一個人，此人似乎與甲子星人有直接聯繫，而且猜到了桂尚白的真實身份。

每次他這麼做的時候，陸林北都覺得自己面對著一條在岸邊擱淺的魚，很想一腳將它踢回深水區。

既顯露出全力以赴的架勢，又表現得不拘小節，面對這樣的老油條，陸林北還是太稚嫩，無計可施，只好專心看報告，假裝沒注意到下屬的無禮。

陸林北上網查看情況，鄒玉斑的熱度正在下降過程中，但他維持得不錯，下降幅度不是很大，他的自傲有一定道理。

「嗯。」陸林北將報告歸入身後的文件櫃，「你招募的第一批三名情報員，審核結果出來了。」

桂尚白說話顛三倒四，不停地舔嘴唇，這是他至少三個小時沒碰酒的表現，也說明他心裏慌張，試圖隱藏什麼，通常是在工作上的失誤。

「說話。」陸林北不得不命令道。

桂尚白沒有坐在靠牆的沙發上，而是搬來一隻凳子，坐到辦公桌對面，雙臂壓在桌面上，用無神的目光看過來，雙唇微張，半天不說話。

「通過一人，另兩人否決。」

這份報告至少有一半內容是坐在家裡編出來的，方飛瀚大概是去趙王星使館區跑了一圈，記下幾個酒吧的名字，然後開始發揮想象力。

「我敲了，可能你沒聽到。」桂尚白的謊話張嘴就來，與方飛瀚製造虛假報告的本事不相上下。

陸林北整理一下桌上的東西，準備下班，突然生出一點小hetubook.com.com小的感慨：虧得三叔沒同意將他調往更偏遠的行星，甲子星的支線情報網已經不能讓他滿足，如果是在幾乎沒有情報價值的眾王星，他大概早就後悔了吧。

「我說融合會了？」

「你說你在融合會裡找到一名很有價值的情報員。」

「都通過了吧？」方飛瀚立刻翻身坐起，他在意的不是情報員，而是經費。

「為什麼？」方飛瀚抬高聲音，露出憤怒的表情，好像自己的辛苦成果正遭到無視，他準備不惜一切代價向上司抗爭。

桂尚白臉上一紅，雙手推桌，身體向後微微傾倒，「組長對我有意見？」

桂尚白露出欣喜的表情，身體前傾，雙臂又放在桌面上，十指翻動，不停地變換手勢，「肯定有價值，而且價值很高，我今晚就能弄清他的身份，最遲明晚。可是有一個問題，我這個……酒吧消費太高，我是執行任務，似乎不應該由我個人承擔費用……」

「咱們的核心職責是搜集情報，招募情報員只是手段。」

方飛瀚大笑幾聲，「組長年輕有為，今後陞官的時候，可別忘了我這種出苦力的下屬。」

「嗯。」

桂尚白又有點語無倫次，莫名其妙地眼眶有些濕潤，起身倉皇離開，不知去哪裡找酒了。

一台專用的微電腦就擺在他右手邊，一整天快要過去，仍沒有發出提示聲。

陳慢遲的心情也很好，居然沒有埋怨他將錢浪費在沒用的東西上，將花捧在懷裡，深深地吸了一口，「連鮮hetubook.com.com花都有人賣，說明這裏越來越好了。」

「坐吧。」陸林北不想計較小事。

最晚在十七歲那年，陸林北就已經在培訓課上學到這種套路，整個過程標準得如同公式，一眼就能認出來。

陸林北將這兩名下屬早看得清清楚楚。

雖然已經被調到軍情處，他仍然以應急司的標準要求自己。

桂尚白立刻露出微笑，「明白，當然明白。細節是吧，呃……有許多細節，讓我想想，好像……對，的確是在一家酒吧里認識的，我一眼就看出他與眾不同，是個極有價值的人物，所以主動過去與他攀談。他酒量不錯，人也挺好……」

「哦，一時嘴誤，這個人其實不是融合會……」

陸林北經歷過好幾次，抬頭猛地看到門口站著一個人，還是嚇了一跳，「記得敲門。」他又一次提醒道。

「去吧。」陸林北仍不抬頭，聽著方飛瀚走出去，又聽著他在外面與後勤文員說笑將近十分鐘才離開。

陸林北比較滿意，用不著他來添油加醋，像鄒玉斑這樣沒有靠山的「單幹戶」，一旦成名，會觸動許多人的利益，總能招致打壓，而鄒玉斑的脾氣又註定沒法融入團體之中。

陸林北對他的意見可不少，但是搖搖頭，冷淡地說：「調查員的習慣，總是關注細節，你應該明白。」

相比之下，反對他的聲音上升得更快，鄒玉斑的人生履歷被扒得乾乾淨淨，失敗的婚姻與職業、前後矛盾的觀點、在組織里很差的人緣、因為與年輕成員打架ｈｔｔｐs://ｗww•ｈｅtｕbook.ｃom•coｍ而受到拘留……諸多細節合在一起，將鄒玉斑塑造成為一個令人厭惡的糟老頭子，專以投機取巧為生。

陸林北拒絕解釋，冷冷地迎視對方的目光，他不想找任何借口，事實上，通過這一人也已違背他的專業判斷。

「沒事我就走啦。」

希望三叔的這次考驗早點結束，陸林北盼望著能與真正的調查員合作，至少別是混日子的傢伙。

為了讓鄒玉斑成名，陸林北使用了李峰迴編寫的幾個程序，這些程序的最初來源是趙帝典，通過虛假用戶掀起爭論，從而吸引真實網民的關注。

與方飛瀚的風風火火不同，桂尚白一旦手裡沒有酒杯，就會變得悄無聲息，好像總想用偷偷摸摸來表明自己真是一名調查員。

桂尚白露出嚴肅的表情，像是要糾正對方的一個極明顯、極不應該的錯誤，「我知道，可融合會是個小組織，成立沒多久，招募情報員很容易，但是一時半會沒有用處。而我現在找到的這個人……」

「他沒說，但他還會去那家酒吧，我會一步一步引他入套，等他醒悟過來的時候，已經受到咱們的控制。」桂尚白握緊右拳，努力做出胸有成竹的樣子。

毛空山偏偏在這時請求通話，一接通就火急火燎地說：「快來，出事了！」

「是你喝酒時認識的？」

「給你的任務是從融合會裡招募情報員。」

「如果能看見獵物，我會鬆開的，還會跟你一塊撲上去。」

桂尚白用拳頭在桌上連敲幾下，「組長，我不會讓你失望https://m.hetubook.com.com的，我一定會……我知道我最近的狀態不是很好，但是……總之，不會讓組長失望……」

午後不久，方飛瀚氣喘吁吁地跑進辦公室，再急也沒忘了與後勤文員打聲招呼，讚美幾句，然後以開閘放水的氣勢衝進裡間，將一捲紙扔到桌上的同時，將自己的身體也拋在沙發上，好像已經用盡最後一點力氣。

「嗯，至少先弄清這個人的身份，對他的價值做一個判斷。」陸林北既不否決，也不過分鼓勵。

「他叫什麼？」陸林北問。

正被引入圈套的人是桂尚白，陸林北無需再了解更多細節，就能猜出當時的場景：桂尚白喝得暈暈糊糊，來了一個人，主動與他接觸，酒量好，人也大方，閑聊時，假裝無意中透露自己與甲子星人的聯繫，很可能還會抱怨幾句，等桂尚白對他產生興趣，第一步就算告成。

報告內容的確非常詳實，幾點幾分在哪家酒吧、喝過什麼酒、與什麼樣的人交談，都有記錄。

陸林北昨晚遇見桂尚白的時間、地點，與報告對應不上，所以他知道其中有大量造假內容。

桂尚白卻完全掉在裏面，毫不自知。

桂尚白如夢初醒，「記得昨天我跟你說的那件事嗎？」

陸林北沒有指出真相，這也是他從三叔的課堂上學來的一招：如果你已經弄明白一個人的套路，那麼最好不要當面拆穿，因為這可能促使對方改變套路，而你要重新了解。

老千剛加入應急司的時候，肯定也有過類似的經歷，他是怎麼對付的？陸林北很想諮詢一下枚忘真，但是和_圖_書馬上拋棄這個念頭，他得自己解決問題，何況不同區域的調查員私下聯繫，會違反好幾項規定。

「當了這麼久的調查員，我能不明白這個道理？可是不能心急，畢竟這是一顆新行星，咱們在這裏落腳才三個來月，需要先撒種，成熟之後再收割。放心吧，組長，未來三個月，我肯定會弄到大消息，拖你後腿的人絕不會是我。就有一條，你不能將我束縛得太緊，就算是一條狗，想讓它去捕獵，總得先鬆開繩子吧？」

李峰迴做了一些改進，效率更高，也更難被識破。

「查得清清楚楚，都寫在上面了，使用的是非聯網印表機，絕對安全。」方飛瀚躺在沙發上，抬手不停地擦汗。

兩人坐下來吃晚餐，陳慢遲將鮮花擺在旁邊，吃一口飯，看一眼。

但這份報告並非毫無價值，它至少表明方飛瀚與桂尚白私下並無來往。

「嗯。」陸林北能做的事情就是模仿三叔，低頭看文件。

陸林北輕輕吐出一口氣，僅僅是這兩名下屬，每天就能浪費掉他不少精力，而他一直在等的人卻毫無消息。

「好吧。」方飛瀚的抗拒只持續了三秒鐘，迅速敗下陣來，甚至露出無所謂的笑容，「能者多勞，通過一個算一個，我會繼續尋找合適的情報員人選。」

「弄清身份，我會根據他的價值批給你經費。」

離開使館，陸林北買來一束昂貴的花，離家越近，心情越好。

陸林北決定繼續等下去，明天上午他要去見三叔，能有結果最好，沒有的話，也沒關係，鄒玉斑已經入套，同樣如同公式一樣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