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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笙愣了下，然後問：「找你做什麼？」

他並不意外父親知道這事，畢竟這事不僅他一個人知道，圈內隨便幾人耳語，最終總能傳到父親耳朵里。

秦菲聲音放輕說：「喂，我到了。」

今天父親裴忠信生日, 家裡老小齊聚。這樣的日子他本該帶上秦菲, 念在她有事, 便幫她在長輩面前解釋了。

裴笙抬頭。

裴笙默默地站在房間中央，看著父親在眼前緩緩踱步，來來去去。

裴笙當晚回了老宅，軍區大院里。

「就問一些平常的。」林天實話答，「到最後才問我當年裴簫的事情，他知道那時候我也在場，然後我就實話全倒了出來。」

到最後，林天在走之前，還是蘊了下情緒，道：「裴簫忌日，到時候通知我吧，我也一塊。」

裴忠信看著他最小的兒子, 欣慰一笑，那張面孔打量久了，想起什麼人來，心頭一酸。

裴笙聽多了也不覺煩，將父親的話時刻謹記心中，帶著自己原本的信念恪盡職守。

裴笙整個人紋絲不動，思緒就跟回到了過去，也想抽一下當時不懂事的自己。

裴笙嘴角露出一絲笑：「你用不著懷念。等你給他生孫子了，看你爸還管你。」

那邊沒說怎麼辦，卻報了一串車牌號碼過來。

裴笙不打了，將手機扔在桌上，看向他：「站好久了，什麼事？」

裴箏有些不解，忍不住插嘴道：「可他——」

大巴車只有一個目的地，那就是學校，且要是她一個人下車，看上去既麻煩又惹眼。

裴笙接話道：「他是想從更多人的嘴裏，知道裴簫當年的樣子。」

裴笙平靜地坐了良久，房內一片寂靜，外面也無人干擾。

裴笙感應出來，心內也是一梗，而後順便也將相關事項扯過來，道：「烈士陵園的墓地拆遷快要動工了，那兒的負責人給我打過一通電話，問什麼時候轉移。」

裴忠信想起那失去的兒子，當初得知噩耗時的悲慟已過，如今想來還是一陣壓hetubook.com.com抑，道：「那順便就讓老三回來吧，也該回家了，他是家裡的一份子。」

校車在外等候多時，同學們一個個擠上車，就等回到學校之後，立刻回宿舍洗澡休息。

裴笙這回沒說話。

「你也一樣。」裴忠信盯著他，「你是剩下的那一個，我知道這幾年你過得壓抑，回來那幾年你一直鬱鬱寡歡，更不談個人問題。但你要知道，你們都是軍人的兒子，作戰時刻的任何決定都不能有一絲遲疑，我也接受你們的每一個決定，哪怕……我因此失去了一個兒子。」

裴忠信眼神示意他別說下去，起身後對裴笙道：「老四，你跟我上來。」

說話的時候，林天一直小心翼翼揣度他神色，卻見他臉色很平淡，絲毫不在意的樣子。

裴笙明白這是挑釁，並沒再上趕著拉麵子，留他一個人起勁。

裴忠信直接挑明：「這一次，他在拿自己的命換了你的命。」

秦菲極小聲說話：「司機不讓怎麼辦？」

「上大巴了。」

何彩彩拿出來，晃晃她說：「醒醒，有電話來了。」

秦菲拿出充電器，接上座位底下的插口，再把手機丟進去。

裴笙挑眉：「我可什麼都沒說。」

「那就別回去。」他更有理由了，「就當放假，跟你宿舍的人解釋一下。」

秦菲還是覺得太突然，猶豫問：「今晚沒什麼事吧？」

他先問：「明天有課？」

「少他媽放屁。」裴笙靠向椅背，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你不說我也知道問什麼。」

「那他昨天問你什麼了？你又回答什麼了？」

但……心也跟隨驀地一沉，他有些猜到父親接下去要說什麼。

「嗯。」

他想盡辦法：「中途下車。」

某一刻，前座置物袋裡手機突然歡叫起來，是秦菲的。

「喂？」他先在對面喊起。

說完自個先去樓上書房。

事情被揭開真相，裴笙反而舒了口氣，他再吸氣搖頭道：「如果有和-圖-書這樣的環境，他也會衝上去。」

她看向大巴車窗外，各種車燈打過來，刺得人眼花。

裴笙皺眉盯著手機：「她沒回電。」

秦菲低呼：「你瘋了！」

「沒事。」裴笙將手上看到一半的公告扔到一邊，繼續看下一疊，嘴上無所謂道，「他早就知道了。」

終於找到隊伍，還得穿梭回車站大廳，直至出口，她都趕著大部隊，跟同學一塊疾走，連上廁所的時間都沒。

「回去了？」

裴笙尾隨其後，明白父親要說什麼，進去後主動掩上房門。

秦菲的車次是傍晚六點到站。

他覺得慚愧的是，自己到現在才有面對的勇氣。

「誒？」她還沒反應過來，按了幾下才發現沒電了，估計是走前臨時忙著拍照用完的。

話說到一半，被父親抬手止住。

林天轉著桌上的筆說：「裴首長昨天來找過我。」

秦菲上去后找好位置坐下，終於記得要給他回電，才準備撥號，就見對方已經先打來了。

裴忠信點頭：「我的兒子，有勇有謀。」

林天瞪眼：「天地良心，我有那麼大嘴巴？」

裴笙想了會，點點頭。

到目前為止，最大的孩子都快小學畢業，每次家庭聚會都少不了小輩們的歡聲笑語。

她昏昏沉沉醒來，收拾行李袋子時，發現手機已經滿格。原想給他打個電話來著，卻臨時接到老師的電話說在哪個位置集合。她手上東西有些多，一時忙著跟人找隊伍，就沒分心管轄瑣事。

秦菲聽他這話，立刻往窗外一瞧，左邊反向車道正好接連駛過兩輛公交，由於車速太快她來不及看，回頭見到車尾處的路線號，果真跟他報的一模一樣。而此時此刻，大巴車也正好到了十字路口，遇上紅燈，漸漸停了下來。

那麼多年了，原來過了這麼久，他有時候在鏡子前端詳自己，才覺得自己兄弟若是還在，該會長成什麼樣。

似乎兩人一直在忙碌中錯過，秦菲又不死心地藉助網和_圖_書路登微信。

「但也就我們家裡人分得清，你跟老三有哪兒不一樣。老三大你，他性子溫你性子急。小時候你做錯事，他總是護著你，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家裡被你打球踢碎的表彰牌，他會親自捧著來跟我道歉；別人送來掛起的名畫名帖，被你用劍給刺花了，他也照樣想辦法去完善修復。」

秦菲心突突的，察覺他極有可能正跟在大巴車后，就聽他主動證實：「我車現在跟著你們，你收拾下東西，跟你們老師溝通一下，前面靠邊停車。」

裴笙見父親點名，發表見解說：「我認為還是繼續在那兒，他除了是我的兄弟，更是人民烈士，他應當受世人矚目。」

父子倆就這樣平淡交流著，沒有任何情緒涌動。

他阻止：「別回去。」

過了會，裴忠信講完這一些了，才又回到現有問題上：「你還不打算讓老三回來？」

這是來自一個父親多年後的悲愴與惋惜，卻是平淡而坦然地接受了。於他來說，那是驕傲，雖然掩藏在背後的是痛惜。

可裴笙那邊一點信息都沒收到，他好不容易接通電話卻被中斷，後續幾個直接被通知關機，那煩躁心情難以言喻。

這事當初就被裴笙攬下管理，坐在一旁的裴箏說道：「我去挑個好天氣好日子。」

林天獨自感嘆了會，突然點頭了解了，「我家老頭也這樣，我在家的時候天天埋汰我，等我忙事了又不給我打電話，反而到處打聽我。」

裴忠信先不開口，走到一排書架面前，望了遍眼前古今中外的各類藏書，狀似在做挑選，而後抽了一本出來，拿在手裡看。

林天說：「沒什麼，就問我最近對象談得怎麼樣。」

「沒課。」

裴笙沒說話，安靜聽著，人往書桌前走了幾步，也在客椅上坐下來。

林天坐直身子，悟出些什麼：「你爸是在懷念？」

裴忠信有些不解了，剛要說什麼，卻又聽他開口。

裴忠信喝著茶水聽完, 將杯子放下, heｔubｏｏk•ｃoｍ.ｃoｍ點頭表示滿意, 又在黨政訓誡方面做了重點忠告, 讓他踏穩將來仕途。

裴笙：「……」

裴笙看著父親開心, 自己也跟著微笑。

他滾了下喉結，閃了幾下眼，視線盯著桌上某一處，那是當初父子四人的合照，如今少了一人。

何彩彩晃秦菲更大力了，後者許久之後才漸漸轉醒。

外面天幕已黑，冷風侵襲。

裴笙明白，點了下頭，沒再做回應。

秦菲這一趟旅遊玩盡興了，回程火車上累到昏沉睡著。

林天在一邊看著他將手機接連拿起放下，勸道：「急什麼，不是離到站還有個把小時嗎？」

說的時候，一邊看向屏幕，來電的居然是「兵哥哥」。

何彩彩跟她一座，倒沒有那麼大的睡意。

這回倒是登陸上去了，可信息發出一分鐘，那小圈圈一直在傳，就是沒顯示成功發送，過了會變成紅色感嘆號，想必那頭估計也是收不到了。

「父親——」裴笙突然喚了聲，卻又啞然般沒說下去。

林天安慰：「火車上本來信號就不好，你就算通了也會卡。」

林天見他神色明朗，坐上桌子靠近他，輕聲問：「你爸怎麼知道的？」

「他跟你手足情深，這一點我看在眼裡，也疼惜你們之間的感情。」裴忠信話說到一半，兀自點了幾下頭，某一刻抬起來，看向裴笙說，「但同樣的，在他走之前，也照樣護著你，不讓你受一絲傷。」

「啊？」秦菲沒頭沒腦，「為什麼？」

秦菲聽出他的背景音里，有車流擁堵的聲音，彷彿能跟她周圍的聲音相融合。

全家人其樂融融吃完晚飯, 隨後在廳堂小坐，聊軍事聊家事。

「三哥走之前最後一句對我說……」裴笙頓了頓，「他想當一個英雄。」

秦菲後知後覺，打了個足足的哈欠，剛接起來，屏幕閃了兩下，自動關機了。

秦菲氣餒，打算等下一站停了再說。

「外人都說你跟老三一個模子刻出來，就連脾氣性格也一樣，還有學習成和-圖-書績，不是你第一就是他第一，整個年級的風頭就被你們倆搶了。」

她手指剛巧碰了通話鍵，就這樣猝不及防地接了起來。

「在哪兒了？」

話題轉開去，林天點點他，似是下馬威：「等著吧，你林哥哥明年一定結婚，然後趕在你之前生孩子，速度還是比你快。」

剛靠回座位，想到他那邊沒接通一定還會打，便借了何彩彩的手機打回去，對方卻在佔線中，估摸著是在打給自己。

過了足足兩分鐘，裴忠信才停下來，坐到自己的書桌前，抬頭看了他一眼道：「你跟老三從小乖巧聽話正義凜然，做什麼事都不越矩，是我的驕傲知道嗎？」

秦菲還是不明不白，「可我已經在車上了啊。」

她停了一會再打，信號不全，時好時壞。

林天覺得匪夷所思：「那他還找我……」

林天嘿一聲：「我說你還來勁了，仗著自己有媳婦了，就來欺負我這個老實貴族人。」

「你一直對外說他是英勇獻身的烈士，這種話偏偏裴堯還可以，但你騙不過我。是他在危急時刻替你的錯誤站位擋了子彈，你良心上過不去，又想將他的犧牲價值最大化，才瞞騙我們說是他自己跟人對戰而死。」

裴笙蓋好茶杯，放回桌上，反問：「不是你透露的嗎？」

那邊只說：「要不我把車開到你們面前去。」

說完抬頭見裴笙面色凝重，察覺有異，便問：「老四，你怎麼說？」

誰知那傢伙都沒知會他, 早已自個私下打電話慶賀，說回來之後補送禮物, 哄得老人家一陣樂呵。

秦菲不明白什麼意思，又聽那邊說：「你們的車現在快到十字路口，正前方有一輛K85路跟K39路公交車開過來。」

裴家幾個孩子，除了裴笙, 他大哥裴箏二姐裴籮皆已各自成家。

此刻, 裴笙坐在父兄之間, 一塊兒聊了些話，無非是分享現階段的工作任務, 他有條不紊地交代清楚。

裴簫在上頭看著他，還是個十八歲的少年，微笑的樣子親切又虛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