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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經允許,擅自喜歡你

作者:朝小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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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情感坐標系

第二章 情感坐標系

向晚虛應著笑了下,沒說話。
唐辰睿截住他。
「……」
唐辰睿給她的手肘處貼上OK綳,放下酒精棉,站了起來。
「說第二遍你就會記得?」他反問:「那我說了兩遍我們結婚吧,你同意了嗎?」
這一晚,向晚到最後也沒有見到席向桓。
只有唐辰睿在這會兒來了個轉折:「哦?我看朱總有的最多的,不是這花草呢。」
向晚也笑了,他這麼不當真的態度將她方才的緊張都打散了,順口對他道:「畢竟和你相識一場,怎麼可能不重要呢。」
唐辰睿點點頭:「這樣。」
男人緩緩踱著步,將手裡的好牌一一亮在談判桌上:「貴公司急需的三十億周轉資金,我可以一步到位全數注資進入,不以債權形式,而以股東方式入股。並且,貴公司的董事會席位我也只要求保留一位即可,一切經營決策,唐盛不會參与。」
「哎,您好。」
就是在這句話之後,一記響亮的耳光傳了出來。彷彿被人戳中了多年不好的傷心處,席母怒不可歇的聲音響徹辦公室內外:「席向桓你給我搞清楚,我們席家可從來沒有欠過她什麼!」
「是嗎。」
韓特助冷冷一笑,姿態是居高臨下的:「朱苟鷺的邀請都不看?」
簡捷回國那一天,特地告訴向晚:「知道嗎?我在美國遇見庄雨豐的醫生了,據說她下周回國。」又像憋足了一口鬱悶之氣,繼續告訴她:「庄雨豐那傢伙,硬是沒被我逮著見面。自從她走後,要見她一面可真難,你說她是不是把刑偵技巧中的反跟蹤那一套都用到我們身上了啊?」
「……」
唐辰睿走出會議室,吩咐身後幾位高管最近需要儘快落實的要點,便揮揮手表示放人,說了聲「各位,周末愉快」。幾位管理層如蒙大赦,一一告辭。
男人笑了。
「我會珍惜自己。」她對他承諾:「就像珍惜阿姨、哥哥、庄雨豐那樣。」
「不過,」他清淺地提醒她:「那些感情,到此為止,懂嗎?」
她微微偏頭,就看見了唐辰睿。
「凌晨兩點半,你不嫌累啊?」
席向晚心尖滑過一股暖流,用力地搖頭。
向晚受寵若驚,連連點頭:「好的,謝謝阿姨,我這就上樓去看一看。」
「我吃飽了。」
「唐辰睿,你當我願意看見你啊。」
就這麼件拍馬屁的小事,人人都會做,但朱苟鷺不同,他一做就是三個月,而且絕不多話,把早飯送到位、把那句「早啊」說到位,他忠厚地笑笑然後就走,絕不多纏什麼。三個月後,這個競標負責人眼裡「老實巴交、好說話」的人,如願拿到了合同大單。
席向桓臉色大變:「唐辰睿你——!」
向晚無語了會兒,手腳麻利地開始試禮服。
向晚急了,上前一步差點撞到他的胸膛:「你太差勁了吧,只說一遍,你怎麼不再告訴我一遍這件事?」
男人收回視線,心裏明白了,這是一對好成了一個人的男女。
唐辰睿笑了下,連眼睛都沒抬。
那不是一個善意的笑容,而是那一種,旁人看起來十分美麗而他心裏已經成型了無數種詭計的笑意。
這條簡訊讓向晚開心了一晚,連晚上被唐辰睿拖過去抱著睡時也沒有反抗,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愉快地睡著了。當然,她不知道的是,唐辰睿那晚被搞失眠了。向晚從沒有對他有過如此親密又自在的表示,第一次擁有,讓唐辰睿陡然有種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覺。一整晚,他連個姿勢都沒換過,第二天連手都抬不起來,在唐盛被韓深看見了,韓特助很是稀奇地問他昨晚幹什麼去了。
向晚本來就被幾位設計師簇擁著的陣仗弄得手腳不安,聽見他這麼說,立刻機靈了起來:「對對,不用了。」
席母對著她點了點頭:「今天降溫了,你卧室的被子和毛毯,章伯給你換過了,你去看一看是否合適,有不妥的話再去找章伯,讓他給你解決。」
向晚無地自容極了。
唐辰睿笑一笑,沒有回答。
向晚被問懵了。
他放下鑰匙,走過去順手扯鬆了韓特助的領帶,聲音在他耳邊飄來盪去:「聽我的,找個女朋友吧,啊?周末把心思放在女朋友身上。」老盯著他幹什麼。
向晚習慣了他,順勢靠在他懷裡。
事關她一生的幸福,過程卻並沒有太多衝撞、糾結和起伏。席董事長在這件事上展現了驚人的說服力,事實上,她只用了三句話,就讓向晚無地自容。
「一個人如何認識自己,才是這個人全部情感的良心。席向晚,你有好好認識過自己嗎?」
很多日子以後,當席向晚終於明白他心裏裝了多少的她,裝了多久的她,才懂得,「情有獨鍾」原來是一個古老的詞。
她真的有些冷,喝了一大口。頂級熱巧克力的香醇瞬間化開,沿著喉嚨一路向下,暖到了心裏。這感覺在冬日凌晨實在太好,向晚又喝了一大口,笑了:「怪不得常聽人說,戀愛離不開熱巧克力,因為它給人溫暖。」
某國際品牌總店經理親自打電話給她,邀請她今晚來店試裝,並且告訴她,她的訂婚禮服由該品牌負責,明日就是訂婚宴了,若今晚試裝有問題,還來得及改。向晚頭一次收到如此隆重邀請的電話,「哎、哎」地應了兩聲。
「韓深。」
「有意思,一尊大佛親自上門。」他不緊不慢地開口:「什麼情況?」
夜風中,她有些無措。
向晚在機場來回跑了數回。
「什麼?」
「那麼,你自己呢?」
「嗯。」
席向晚頭也不抬,聲音是從面碗里發出來的:「你們去吧。」
朱苟鷺陪著唐辰睿,穿過花園。花園裡園丁正在忙,似乎見慣了這棟莊園的人來人往,微微頷首示意之後沒有一個人停下手裡的工作,整座花園只剩下修剪花枝、噴泉叮咚的聲音。
唐辰睿從善如流:「那麼,就辛苦朱總了。」
唐辰睿摸著腮幫。
向晚是在上周得知庄雨豐要回國了。
兩個親密無間的戰友,忽然客氣了起來。原本向晚不明白,直到後來,她在下班路上無意間撞見,庄雨豐正從一棟寫字樓里走出來,右手單手抱著一疊面試簡歷,永久性受傷的左手垂在身側,無力又無望,一陣風過來就能吹得七零八落。向晚忽然就明白了,或許不打擾才是對庄雨豐最好的尊重。
「為什麼要告訴我?」
貴客就是貴客,一開口,就有席母親自回應:「這是我收養的孩子,向晚。考取了檢察廳,在那兒工作,很刻苦、很令人滿意的一個孩子。」
但她沒有想過,她連席向桓的面都沒有見到,就已經被斷了勇氣。
「回來了啊?」
韓特助將他的意思補充完整:「三天之後,唐盛會對外出具一份關於席氏重工的評估報告。席董事長,有句話您應該聽過的。這個世界上有兩種霸權,一是美國,二是美國的評級機構。而唐盛,是唯一和後者在全球評級領域可以與之抗衡的存在。席氏重工遭遇華爾街下調評級的危機,唐盛的注資和出面,可以一力將局勢扭轉和改變。」
「呃?」
她最終仍是去了一趟席氏重工,她要找席向桓問一問。
席母還在招呼他:「席家不比唐家,這會兒只有燕窩粥了,不知是否合唐總監的胃口?」
既然被點破了,他也不瞞了。
向晚嗆了一口冷空氣,咳了幾聲把臉都咳紅了。倒是唐辰睿笑了,像是沒料到她能經不起撩到這種地步,放下手裡的酒精棉,起身給她倒了杯水。
有意思的是,這事還有後續。
他將她的右手襯衫袖口翻上去,手肘處細碎的傷口見了天日。他什麼都沒問,用酒精棉花替她消毒,再用OK綳包紮好。向晚抬頭看他:「你怎麼會知道?」
兩人視線相交,向晚愣住了。
他單手摟住她的肩頭,將她攬入懷中,話題到此為止,這是他和她的默契。
「我……有話想對你說。」
向晚不等她說完,起身站了起來,戴上手套和頭盔,對剩下的兩和_圖_書人道:「錢我已經付過了,你們慢慢吃,我先走一步,今晚真有事。」
一瞬間,向晚有一些感動。
「哎,」她叫住他:「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席家母子一時間都沒有開口,似在判斷他這話里有幾分可信。男人笑笑,叫了聲:「韓深。」
「那個啊,正常。」
唐辰睿覺得很有意思。
她就這樣懷揣著這一點僥倖心理,大胆又極小心地煮了一晚麥片粥,給自己乘好后捧著碗就往樓上房間走。就在端起碗的一瞬間,廚房的門被人推開了。
向晚在心裏說了一遍,嘴上當然是不會說的。
「朱總有的最多的,應該是……」他伸手,遙遙一指:「通往這羅馬莊園的密道才對啊。」
這幾乎就是一個不會做交易的老實人才會在談判桌上放的籌碼。
它成名很早,早些年就以一種獨家配方的保健品橫空出世。與其他企業不同的是,在混亂的保健品市場上,復隆沒有用傳統的廣告戰、營銷戰來推廣產品,而是堅守研發,在質量上做到了萬無一失。在後來的保健品市場大蕭條之際,只有復隆的產品反而被突兀地前置了出來,就靠著一條「質量為先」的天字第一號真理,復隆這個日後的商界巨頭就這麼跌跌撞撞地衝到了市場第一位。
「嗯。我說的喜歡不是男女間的那種喜歡,不是愛情,就是純粹的信任那樣的喜歡吧。我希望他能過得快樂,因為他對我很好。嗯,我自己也說不清……」
晚上十一點,向晚餓了。
而這個男人,從來就不是不會做交易的老實人。
安懷宣大笑,覺得這兩位真是太有意思了。
兩人一路走出候機大廳,誰也沒有說話。向晚升起些陌生的情愫,好似在星光寂靜的凌晨,不說話也是一種表達。
她在去的路上已經把結果都想好了,如果席向桓默認了,她一定就答應了,她會答應得乾乾脆脆、爽爽快快,一併將他從她生命中去除了,全身心地嘗試接受另一個男人;如果席向桓強烈反對,那她也就不躲了,她會同樣將對他的心意表明了。席家回不去了,何不成全自己一回痛快呢。
自庄雨豐受傷辭去檢察官的職位之後,兩人見面的次數就很寥寥了。庄雨豐似乎刻意和她保持了距離,向晚每次打電話給她,她總說「挺好的」,向晚故作輕鬆地邀請她「什麼時候見見面吃飯唄」,她也總說「下次吧」。就是這樣淡淡的語氣,讓向晚明白了,庄雨豐的「挺好」和「下次」都是同一個意思,都是拒絕她的說辭而已。
席正惜女士用爽朗的笑聲承受了這番好意,這是冷若冰霜的席董事長最恭維的表示了:「韓特助親自下廚,我們可真是有福了。久聞唐總監有一位萬能型特助,百聞不如一見。」
沒有人明白,這一個比誰都清醒愛別人之前要先愛自己的男人,還是比任何人都快地輸了。
向晚上次見到他還是在商業中心的巨幅電子屏幕上,財經連線的主持人正在這座城市的金融中心直播年底壓軸的一場巨頭峰會。畫面一轉,鏡頭對準了正在演講席上的人。主持人在畫面外冷靜評價:「身為唐盛第三代中心人物,唐辰睿用五年時間,經受住了來自公眾全民從理性到感性的全面審讀。」
一杯熱巧克力突兀地出現在她面前。
她伸手。
唐辰睿聽著,走上台階。
「哪裡。」
唐辰睿笑容未變,眼神清冷了幾分,對她道:「之前你的人生由你做主,所以你以前喜歡過誰,愛過誰,這些我都不會管。但從今天起,不行。」
唐辰睿笑了,難得地良心發現,不再欺負她了:「好了好了,你放心,你用那台電腦的次數那麼少,我根本沒查過幾次。真要說起來的話,反而還是韓深之前過來用得次數更多一點。不過他比較無趣,除了在上面打橋牌,什麼都不幹。」
向晚無語到了極點,為善良的韓特助捏一把汗。
她沉默了會兒,小心求證:「你生氣了嗎?」
唐辰睿看起來心情不錯的樣子,徐徐應道:「請得動這一位小姐,你的面子已經很大了,我的電話她從來都沒接過。」
哦,這樣……
安懷宣大笑,頗有同情意味地給了他一個「多保重」的眼神。
「……」
席向桓沉默稍許,在她進房時叫住了她:「向晚。」
他拿了車鑰匙,順手撈起沙發上的西服外套,偏頭一笑:「有一種人,外露的資料,都是他想讓人看見的而已。如果你看了,就會先入為主地落了他的套。你的對手真正長什麼樣子,也許你都沒有機會再見了。」
「這麼冷?喝了它。」
向晚「哎、哎」地答應著,人卻往席向桓身邊靠。
「……」
她停下腳步,大口喘氣,背靠在接機口的欄杆上仰頭一望,漫天的星光透過透明玻璃房頂一夜隕落。向晚終於明白,庄雨豐根本沒有回來。
向晚不淡定了,臉上紅了一陣又白了一陣,額頭上生生冒出了汗:「也就是說,我在那台電腦上干過什麼,你都看見了?」
受了她一鞠躬的男人猛地一愣,反應過來時頭皮都有點發麻,上前一步扶起她:「我不是,我姓韓。」
席向晚在機場候客大廳前停下,天色已經全黑了。向晚左腳點地,將機車熄了火,摘下頭盔掛在車把上,右腳跨下車,把車推入停車場。
向晚來回望了好幾遍,最後去找了工作人員,被告知MU704的客人已經全部下飛機,沒有人滯留在機場。
男人聽著,沒有說話。
當紅副市長龔林海的落馬,牽連出C城一干人物,連著三個月,檢察廳上下忙得人仰馬翻。方式洲頂著壓力將一句「查到底!」吩咐了下去,手下一干精英強將被方式洲的威嚴和勇氣震得不行,豁出去了命也要一查到底。
「鴻門宴啊。你打算怎麼辦?」
她抬頭看他。
他順手將禮服遞給唐辰睿:「你的未婚妻被你嚇到了。你慢慢陪啊,唐總監。」
向晚站在接機口等,拿出了檢察官蹲守疑犯的老本行,每一個人出來,都在她腦中迅速地過一遍。凌晨兩點半,飛機準點落地一小時,接機口漸漸沒有人再出來,她沒有見到她想見的人。
韓深收起了方才調笑的樣子,神情嚴肅:「簡單地說,朱總邀請你明晚參加他的慈善拍賣會。」
這種波瀾不驚的程度甚至構不成一部豪門連續劇,既沒有灰姑娘穿小鞋的故事,也沒有社會主義新形勢下文明新風家庭的其樂融融。在席家,人人都很忙,忙得幾乎顧不上她。
「我不去了。」
到了這時候,跟這個人,向晚反倒釋然了,好似什麼都能說,什麼都不用藏。
氣氛一下就緩和下來了。家庭話題嘛,永遠不會令人緊張。男人很有禮地適時向她伸出了左手:「席小姐,幸會。」
席母試探地開口:「您的意思是?」
「你也知道凌晨兩點半了啊?」他笑笑,看著她:「出差回家,凌晨兩點半了,未婚妻也沒回來。席小姐,你說說,我除了過來找你之外,是不是做什麼都會顯得很不仗義?」
向晚瞪著他。
凌晨的機場,人聲稀少。進入半夜,旅客大廳內空曠安靜,偶爾響起航班信息的播報聲。每響起一次,向晚就警醒一次,往接機口望。
向晚忍不住笑了,摸了摸垂下的緞帶:「喜歡。但是,太不適合我了。」
乘升降梯來到候機大廳,巨幅的電子屏幕上,向晚的視線落到了一個航班信息上:MU704,凌晨一點半到,目前狀態是正點到達。向晚唇角微翹,有一絲喜悅流露。她知道,這班航班上,有今晚從美國回來的庄雨豐。
有些事不用說破,他們幾個人心裏都清楚。自從庄雨豐出事之後,席向晚再也沒有參加過這類娛樂活動。當年當她還是個生澀略帶彆扭的新人時,就是庄雨豐將她帶進融入了朋友圈,帶她參加聚會、陪她雙人對唱,把她變成了如今這一個在檢察廳遊刃有和圖書餘的檢察官。這就是庄雨豐的好,也是庄雨豐對席向晚的恩,席向晚是需要有人帶一帶的那種人,庄雨豐適時地就做了她生命中的這一個人。
與年幼的復隆打保健品大戰時跌跌撞撞的姿態不同的是,成名后的復隆迅速捨棄了年幼時的青澀,它幾乎是以極度低調的姿態完成了心理的蛻變,也完成了轉型的蛻變。就是在這個時候,復隆核心人物、創始人朱苟鷺,開始了日後數十年的長袖善舞。
看著他喜怒都無的表情,向晚想了想,問了句:「那你有嗎?」
禮賓試裝室燈火通明,水晶燈奢華精緻。
在這一天之前,席向晚從來沒有想過,她會同意接受另一個男人,而同時,心裏也沒有將席向桓去除。這是一個對人對己都很不負責任的做法,近乎卑鄙。但席向桓為她承受的那一巴掌,將她心裏悲壯的基調都定穩了,旁的別的感情從此全都進不來。
唐辰睿像是剛想起來還有那回事,不以為意。
相比席董事長的喜悅之情,此時的席向桓可說是憂慮的。眼前這個男人從不做虧本交易,他的動機、行為、舉動、城府,都讓席向桓抱有天性的反感。這會兒,席向桓終於忍不住了,衝口而出:「你想要什麼?」
向晚向她問好:「阿姨。」
向晚那個樸實的腦子,很是費了一點時間,才明白他這裏面的嚴重性。
向晚與鏡中的自己對視。
眾人客氣的談話在席母打開廚房燈時戛然而止。廚房內大型的中央吊燈此刻就像審問室的聚光燈,齊刷刷打在了向晚臉上。眾人的目光也順著這道強光,一同落在了她身上。
兩人一體,世界都成了無關的背影,彷彿從此以後可以決定她悲歡的就是身邊的這個人了。
「那有很好的兩性關係夥伴么?」
安懷宣聽著唐辰睿溫柔得快要滴出水來的聲音,無語了半晌。是遲到了三小時啊朋友,在唐辰睿這種惜時如金的人眼裡,還能是「一會兒」?
然而線性時間最大的魅力就在於,不可逆轉。所有人,都沒有重新再來的機會了。
「……」
她愣住,視線從上至下,最後停留在握著這杯熱巧克力的手上。
這或許不是一個足夠聰明的女孩子,卻是一個非常善良的女孩子。任何人站在她的立場為她著想,她都能迅速地捕捉到,接受並且感謝,這是席向晚的特別。
他走過去拿禮服:「脫衣服,先試一下好了。」
男人收回手,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眼前這對男女。
韓深瞪著他:「你不打算今晚拿回去先看一下復隆的資料?」
斬斷她勇氣的是一記巴掌。
「……」
程亮和簡捷對視一眼。
人與人之間有一種微妙的定律,兩個不熟悉的人之間,如果有第三個更陌生的人存在,那這不熟悉的兩個人也能立刻熟起來。向晚這會兒就處於這種心理狀態,她沒有見過安懷宣,唐辰睿倒是見過一面的,方才被安懷宣四兩撥千斤地戴了個「遲到」的罪名,向晚不好意思極了,走過去對他抱歉:「對不起,我剛從現場趕過來,讓你久等了。」說完,見到唐辰睿彷彿見到了親人,對他又保證了一遍:「是真的啊。」言下之意是陌生人不信她,他也要信她,他們之間畢竟有過一面之緣了。
章管家說這話時是笑著的,客客氣氣的,但話里的意思已經明明白白地傳遞給她了:董事長的客人很重要,你不要壞事。這是一位領了席家二十五年薪水的老員工,不知不覺間已把席家的事當成了分內事,把席家的榮耀與失敗當成了自己的榮耀與失敗。
向晚呼出一口氣。也對啊,像他這樣的人,她該緊張什麼呢。他手裡有那麼多好東西,他還在意什麼呢。
「嗯,雖然我沒有過男朋友,但我可能……有喜歡的人。」
「我沒有情人。」
韓深看了一眼唐辰睿,見他臉色不變,便心領神會地將手裡撐著的傘移開了點,朱苟鷺手裡的傘順勢頂替了這一個位置。這位傳聞中正邪不分的巨頭微微落後唐辰睿半步距離,替他撐著傘。
她下意識地就往在場剩下的,唯一的陌生人看去。
「嗯。」
向晚把航班信息記在手機行程表裡,每天看一遍,滾瓜爛熟。
「我是說遇到我之前。」
男人適時地笑了下,出聲替她解圍:「這位是?」
「沒關心,遲到一會兒而已,不要緊。」
她尚未有機會開口,就已經先在心裏投了降。
時間早已過了凌晨一點半。
向晚搖搖頭:「沒有。」
「小姐,」唐辰睿做壞事和好事都是同一個態度,坦率得不得了:「我的書房電腦和我的行動電話是綁定的,無論誰在上面做了些什麼,我這邊都會同步收到備份。這一點,我們同住第一天我就對你講過的,是你自己沒有聽啊。」
唐辰睿一襲黑色大衣,下機時韓深走在一旁替他撐著傘。朱總在第一時間笑著迎了上來,謙恭至極:「唐總監大駕光臨,怎麼好意思讓唐總監的萬能型特助辛苦撐傘,我來。」
席向晚再次見到唐辰睿,是在訂婚前一晚。
「是,我明白。」
向晚走進客廳,就遇見了席家的主人,席氏重工的掌權人,席正惜女士。
簡捷還想說什麼:「席向晚,我說你啊……」
這話不是炫耀,而是事實。
他正站在她身後,手勢漂亮地將緞帶在背後系成了一個蝴蝶結,又順勢將背後的拉鏈替她拉了上去。他的手指不可避免地觸到了她的肌膚,向晚卻沒有感受到他有刻意的停留。他將一個滿含慾望的動作做得光明磊落,向晚不禁去想,若他們之間換一種更平等的方式認識,她現在可能已經對他滿是好感了。
「……」
唐辰睿非常坦率:「你那天用了書房的電腦跟票販交易,拿到了庄雨豐的航班號,沒有刪除瀏覽記錄。」
夜店裡玩真心話大冒險,幾位金髮碧眼的女郎用誘人的英文問他,唐總監的愛人是誰,又有熟諳東方文化的酒保轉而用文雅的方式問他,也就是說,唐總監的情感體系是誰。眾人大笑,紙醉金迷的地方承受不住深刻的問題。誰知他卻給出了一個名字:席向晚。
唐辰睿頓時就笑了。
「適合的,」他轉身,看住她:「我將來的唐太太,適合這樣子被人寵愛才對。」
她不得不拜服於唐辰睿的審美觀,同時也不得不拜服於唐辰睿的雄厚財力,他的審美和金錢一股腦地砸在她身上,竟真的將她這顆小白菜砸出了另一個人格,一個驚艷於世的人格。
「啊,看見了。」
向晚自動忽略了灰色的後半句,認準了充滿希望的前半句。
他拆開文件,清點了一下內頁,重新放了回去,扔在桌上。
這怎麼能叫委屈呢,都被他看見了的委屈,就不是委屈了。真正的委屈是很高貴的,是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的,在她心裏藏得好好的。她要把這些真正的委屈都一個人扛穩了,這才能讓席向桓過得更好。
正說著,設計師已經將訂婚禮服拿過來了。安懷宣指示人帶向晚進禮賓室試衣服,被唐辰睿出聲攔截:「不用了。」
「啊。」
「委屈你了。」
在當代企業史中,復隆絕對是一個繞不過去的案例。
那晚她和程亮出了趟現場,逮人歸隊時不可避免地動了下手,辦完事後向晚想起晚上的邀約,一看時間已晚,立刻向程亮借了輛摩托車,油門一踩疾馳而去。於是當她到店時,眾人看到的就是這麼個形象:一位灰頭土臉、天生地養、和精英氣質的唐辰睿形成文野之分的未婚妻小姐。
席母五十六歲了,拿出了一個即將邁入花甲之年的人該有的老態,對她開了口:「向晚,席家……不太行了。」
朱苟鷺有著一張和野心截然相反的忠厚面相,布衣粗鞋,見到誰都會先彎一彎腰。坊間傳言,名不見經傳的朱先生當年為了拿到一宗競標合同,在零下十多度的天氣里,每日清晨五點準時守在競標負責人家門口,送上精緻的和-圖-書早飯,對負責人鞠躬說句「早啊」,任嘲任諷不還手,第二天接著還來,把「以德報怨」四個字做到了極致。
向晚盯著他那伸來的一雙手,把「受寵若驚」四個字體會得淋漓盡致。這是連席母都親自在深夜逢迎的貴客,這樣一個貴客,屈尊有禮地對她說「幸會」,快把她驚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韓深有些沒來由的擔憂:「復隆的朱總親自發來邀請,甚至沒有經過公關部這種場面式的手續。在國內,復隆體量龐大,體系成謎,股權結構複雜到無人可解。復隆的慈善拍賣會更是盛事中的謎團,幾乎沒有任何信息流出過。有人說,甚至可能根本沒有過這一拍賣會,只是復隆用來洗錢的方法而已。唐辰睿,盛情之下,總有內情,不得不防。」
他將她綁著的馬尾辮散了下來,長發及肩,落地鏡中出落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女孩。唐辰睿看著鏡子里的人,語氣溫柔:「喜歡嗎?」
向晚一臉震驚:我跟你熟嗎?
過去人生,二十多年,她從來沒有聽過一句男生的表白,自從遇到了唐辰睿,算是一次性全聽完了。她心想,這個人怎麼這樣,說情話好比畫潑墨山水,鋪上紙,倒上墨,山山水水就全出來了,也不顧及一旁的人該是什麼感受,真真假假都難辨。
意外來得太快,向晚都來不及反應。此刻的她實在太沒有戰鬥力了,胃裡餓著,腦子懵著,為了下樓不發出聲音還沒有穿鞋,正露著一雙冰冷的腳丫……
唐辰睿攤了攤手,告知她:「所以呢,我就過來了。」
唐辰睿頓時就笑了:「席小姐,你要讓我受寵若驚了。」
那天她發簡訊給她,叮囑她天冷了注意穿厚衣服,她記得庄雨豐以前酷得很,再冷的天也是一件襯衫加外套就完事了,但向晚總是覺得,現在不一樣了,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酷了,她要好好待自己才行。向晚編這條簡訊時很是費了一番功夫,發送出去時也沒指望會收到回復。意外地,一分鐘之後,回復就來了。庄雨豐的簡訊言簡意賅:我在美國,挺好的。
向晚楞了會兒。
她想這怎麼會是檢察官的審視呢,這分明是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才會有的觀察力啊。她把他看得那麼透,用了多少本事,費了多少時間,都搭上了她一整個的青春了。他好不好,他快樂不快樂,這些年來她都是第一個知曉的。她能依靠的不多,既沒有親兄妹的血緣,也沒有親人的名分,她沒名沒分的,只能靠眼看,把什麼都看在眼裡,就這樣看著他看了九年,都看出了一段很苦的感情來了。
這是一條已經成熟的灰色產業鏈,向晚沒費多大功夫就加上了一個航班票販的QQ,票販在那邊熱情洋溢地給她介紹各類明星航班信息,知道她是想去機場接人還免費給她普及了如何蹲點才能在最好的角度抓拍到明星。向晚報上她想要的航班,票販在那頭一看「庄雨豐」三個字,無語了半天,跳出了一句確認,「不是明星啊?」,向晚「嗯嗯」地含糊了過去,票販愣了一會兒,讓她等會兒,不是明星的信息還得加收三十塊,這比明星的航班號可難查多了。最後兩人以四十五塊錢成交了這筆生意,票販本著生意人精神多給了向晚很多信息,希望下次她還能光顧他。
因為旁人比較可信,你不是啊。
唐辰睿向她伸手:「右手給我。」
直到後來,被稱為沿海媒體第一財團的《華夏周刊》第一次用「復隆系」稱呼復隆的控股世界,瞬間引爆了輿論肯定,被沿用至今。在大肆引起輿論喧嘩的那幾天里,朱苟鷺很是不爽,叫來了法律顧問團,指名道姓要整一整寫這篇報導的人。顧問團里有資深人士,悄聲告訴他這篇報導出自「蘇洲」之手,蘇洲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就是蘇小貓。朱苟鷺「啊」了一聲,頓時就明白了。他立刻放話說那不用了,隨她去寫吧,能被唐家的蘇小姐寫一筆也是榮幸。
唐辰睿一笑,不答,將熱巧克力塞入她手中,雙手順勢包裹住她的手。
她站在辦公室門口,聽見個性溫和的席向桓反抗母親的強烈聲音:「無論如何,我絕對不會拿向晚的幸福去換席家的未來。您要這麼做,那麼抱歉,我辭職!您不想想,當年是誰害得她無家可歸……」
朱苟鷺大笑:「唐總監,你金口一開,不知多少人要惶恐。」
他聽到她軟糯的聲音對席向桓講「我回房了啊」,席向桓點點頭,人前不宜有太多表示,暗中給了她一個「好好休息」的眼神,順手將她額前的散發攏到耳後,拍了拍她的肩就讓她上去了。
「很晚了,走吧。」
「……」
唐辰睿的視線掃了一圈,道:「朱總這花園甚好,很多都是難得一見的名品。」
席向桓肯定似地點點頭:「這檢察官當得果然不錯,觀察細緻入微,把我當嫌疑人審視過了吧?」
就是這樣一條大鱷,在一個雨後的傍晚,親自在私人停機坪前撐著傘,盛情迎接唐盛現任執行人。
向晚服了。這真是大小姐做久了,在席家沒有挨過餓,這一點程度就忍不了了。向晚又暗自躺了一小時,磨磨蹭蹭躺到了十二點,終於爬了起來。她穿好衣服輕聲走下樓去廚房時帶著點僥倖心理,這都十二點了,日理萬機的領導人都該睡了,還能撞見什麼人呢?
最後她什麼也沒說,一如這九年來什麼也沒說一樣,對他道:「我吃過晚飯了,先回房了。」末了,又加了句:「晚上家裡有客人,我就不出來了,你們忙。」
「今日來我這兒參加拍賣會的,都是有頭有臉的。到了這一種身份,有點錢來玩、來辦事,不想見人、不想被人知,也是可以理解的。所以通往我這裏的路,自然不會只有一條。大家互不照面,拍賣過程也是絕對保密,在所有的關口用金錢統一衡量。我做東,對客人的這點需求自然是要滿足的。」
唐辰睿掌心的溫暖迅速傳進她的手心,他搓著她的手,靠在欄杆旁,不緊不慢地對她開口:「據說,每個人體內都有屬於自己的情感密碼,要到了一定年紀,才會啟動。有些人很早就懂,有些人很晚才懂。那麼席向晚,你二十六歲,有自己認識情感的坐標系嗎?」
他這個特助他最明白,認真、負責、工作上心,缺點也就是太上心了,以至於有時講話會忍不住誇張。說話時動不動就拿出些「嚴重影響」、「重磅」、「震驚」之類表示程度的詞,深怕引不起上頭的重視。在韓深眼裡事關唐盛無小事,但在唐辰睿眼裡卻不是,他在唐盛用五年的時間坐穩了第三代接班人的位置,被稱為唐盛內部第一殺將,該見過的都見過了,能被稱為嚴重事件的越來越少。以至於後來,韓深每次打報告彙報任務時,唐辰睿一看他那驚悚的標題就有種看見標題黨的頭痛。
「你不打算開溜你拿車鑰匙幹什麼?」
「哥。」
冬日凌晨,氣溫低,手裡的熱巧克力漸漸涼了。向晚摩挲著紙杯,貪戀手中這最後一點溫暖,冷不防被人握住了。
唐辰睿動作一頓:「你說誰?」
「你對旁人看起來很容易相信的樣子,」唐辰睿玩味地盯著她:「對我倒不是。」
唐辰睿將禮服遞給她,走到一旁給自己倒了杯水,沒有轉身,聲音幽幽地傳來:「我不會轉身,你換你的。速度太慢的話,就不能怪我轉身過來幫你了。」
她發現他真是一個擅長用反問句的傢伙,每用一次就能將她一次,連用好幾次就能在道德的制高點上將死她了。
朱總微微彎了彎腰,笑得眼角成了一個月牙形:「唐總監,請。」
唐辰睿偏頭一笑,沒說話。
「對我來說,阿姨是重要的,因為她收養了我;哥哥是重要的,因為他對我好了九年;庄雨豐是重要的,因為她教我在工作上站穩了。失去任何一個,都會難過吧。從這個意義上講,也許我的情感坐標系,就是他們吧。」hetubook.com.com
太年輕了。
真有他的,敢堂而皇之讓復隆掌門人替自己撐傘。
他與她清淡地聊天:「男朋友有嗎?」
向晚點頭,說好的,您放心。最後一句「您放心」是向晚在這個地方沒有受過什麼苦的根本原因,她對誰都能設身處地地著想,她對著誰都能首先將她自己當成一個暫住的客人。客人,一般對誰都是構不成威脅的。
這雙手,她見過很多次,這是一雙非常貴氣的手。
小肚子發出一陣「咕嚕咕嚕」聲。
管家姓章,在席家二十五年,以企業的標準來看,可以說是終生制合同工了。就是這樣的一個老員工,在向晚迎面走來時對她交代了一句:「晚上有客人,是董事長的重要客人。」
「……」
她不疑有他地立刻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很暖,骨節分明,這是一雙很貴氣的手,多少生殺都掌控在這雙手裡了。就是這樣一雙手,與她握一握之後沒有立刻放開她,握著她的手溫和地對她道:「天氣冷,小心受涼。」邊說邊往她光裸的雙腳看了一眼。
在場的角色都不好惹,唐辰睿四兩撥千斤一提醒,所有人都反應過來了。韓深幾乎是打了個冷戰,他這才發現,這裏即將舉辦拍賣會,從停機坪一路行來卻未見一人,可見這棟莊園的停機坪不止方才那一個,出入口也不止這一個。看似簡單,實則縱橫交錯,復隆朱苟鷺的布局可見一斑。
「什麼?」
「嗯,」向晚打量了他一眼:「又熬夜了啊?身上還有煙味,還抽煙了嗎?你不要太辛苦啊,身體最重要了。」
韓深沒好氣地把手裡一疊資料甩在他手上:「剛得到的消息,大業務,搞不好事關唐盛半年的盈利。」
韓深斜睨了他一眼:「復隆,朱苟鷺。」
唐辰睿笑了。
只有事實,才能讓席家母子心悅誠服。
「……」
這是唐辰睿的手。
她不是一個聰明的女孩子,無論是認知事物的能力,還是認知情感的能力。她笨拙、缺乏創造性、帶著一點點的寂寞,普通人有的暗淡,她都有,普通人有的亮點,她乏善可陳。在她十七歲那年,她就對自身有了這一程度的了解。就是那一年,父親失了蹤,她對旁人講沒關係,等折完一瓶千紙鶴爸爸就會回來了,從此她都在快要折滿一瓶的時候偷偷扔掉幾隻。她連哭都來不及學會,就失去了能夠哭泣的機會。沒有人告訴過她,舉目無親的一個她,哭了之後無人安慰她該怎麼辦。
安懷宣轉頭,對一旁的唐辰睿笑道:「真是一位不給面子的小姐啊,我親自邀請,還能遲到三小時。」
向晚小心翼翼地求證:「我現在的男朋友,不是你嗎?」
他這話說得謙虛,語調聽上去還有些誠惶誠恐的意思,像是賺了錢很不好意思,怕被人笑話似地。韓深在一旁聽著,看了他一眼。這人這樣的態度,難怪成得了大事,多少人做得到成名之後還能低三下四過日子的。
唐辰睿拉了拉她的手,向晚本能地一掙,掙脫了。唐辰睿笑了:「你好像很怕我?」
庭院里的枯枝敗葉都被移走了,換上了盛開的布魯斯玫瑰,噴泉也被精心置換了一番,伴隨著流水聲有鋼琴音樂流淌出來。在這個漸冷的季節,玫瑰不是開放的時候,噴泉也顯得有一絲冷意。席家向來沒有逆時節過日子的傳統,這個時節里,庭院里有枯枝敗葉才顯得冬天來了,噴泉的水流小一些才會減少一些寒冷的味道。向晚若有所思,明白今晚的席家,應該會有貴客到場。
這是一件抹胸及地小禮服,純凈的白色,緞帶上鑲嵌碎鑽。向晚穿好它很是費了些功夫,她在心裏納悶,世界上的有錢人為什麼總愛給自己找一些錦衣玉食的痛苦,將一件衣服也能設計得如此複雜。向晚反手系緞帶,身後一雙手及時幫了她一把。
很久之後,唐盛第三代執行人解除訂婚,當事人在拉斯維加斯的頂級夜店大醉了一場。
侍者推門迎客,唐盛年輕的執行人偏頭一笑,興趣與挑釁並存:「復隆究竟夠不夠我的胃口,就在今晚一見分曉了。」
她沉默地離開席氏大樓,沒有再回望一眼,背影透著某種名為獻身的悲壯。
在遇見唐辰睿之前,席向晚在席家的九年,可以說是清湯寡水、波瀾不驚。
向晚恭敬有禮地彎了下腰:「唐總監,您好。」
向晚懵了下。
「啊……」
上樓的時候,向晚遇見了這個世界上她最喜歡的人。
唐辰睿龍顏大悅。
向晚是在一個平常的傍晚嗅到了些許不平常的味道的。
出乎向晚意料,他並沒有急著要她換衣服,將禮服掛在一旁,拿了兩個OK綳和一瓶酒精棉花過來,招呼她在身旁坐下:「這裏。」
「你等等,這性質不一樣吧?」
他握住她的手。這是他第二次握她的手,多奇妙,前一次握手還是陌生人,這一次握手已是未婚夫了。向晚有些看不明白他了,什麼樣的企圖才能讓這個男人不惜用巨資換這樣一個和她握手的機會。
唐辰睿不可置否,掂量了下手裡的資料,沒打算看。
「哪裡。」
向晚有些摸不著頭腦地漫應了一聲。
他忽然伸手,碰了碰方才席向晚喝粥時用過的一把勺子。屬於她雙唇的溫度似乎還留在上面,讓他體內屬於男性的征服欲不可抑制地升了起來。
「嗯?」
唐辰睿雙手撐在欄杆上,將她圈在胸膛這小小的四方之地,俯下身與她對視:「原來你也承認,跟我是在戀愛了?」
他將視線從剛才那一對「兄妹」那裡收回來,心裏忽然升起了一個極惡也極壞的念頭。他笑了笑,含義不明:「席董事長,您該不會真的以為,我來廚房,是為了喝粥的吧?」
「……」
「我沒接到庄雨豐。」
「唐總監的意思是?」
唐辰睿扶額,無語。
廚房裡的其餘三人都停了下動作,包括他的特助。
從來沒有人會對她講這些,或許今後也不會再有。在她尚有少年情懷的年少時光,她曾認為這個人會是席向桓,教她愛人,與她談心,當她過了少年期后,她才發現,席向桓沒有。連席向桓都沒有做過的事,唐辰睿卻來做了。這一個被政商兩界都形容為主導強勢的男人,卻在這一個萬籟俱靜的凌晨,教她認識自己,告訴她只有自己才是最需要去負責的那一部分。向晚看著他,心裏某種情感的缺失終於被填補。她不懂他作為商人的胸懷該是怎樣,但她懂了,他作為男人、也作為情人的胸懷已經呼之欲出。
多年之後,已經崛起的復隆吞併的第一個企業型標的就是這家競標單位,當年的競標負責人被已經是「朱總」的朱苟鷺逼至絕境,跳樓身亡。據說跳樓當日,朱總就在不遠處,點燃了一根煙,看著昔日求過的人縱身一躍。朱總掐了掐煙灰,對身邊的助理說:「當年那三個月我被當成豬狗的忍辱偷生,他用一條命就抵了,真是便宜他了。」
「哦?」
這就是向晚的懂事之處了。在席家九年,作為席家名義上收養的孩子,向晚從來不會來一句「媽」之類的稱呼。人家收養你,不見得是自願的,多給你一雙碗筷,也不見得就是喜歡你。向晚始終將自己放在了席家「局外人」的位置上,正是這一點,使得九年來,席母雖從未對她噓寒問暖,但也從未苛待過她。
向晚一口氣喝了半杯水,窘著臉答:「沒有。」
「席先生,你這麼聰明,猜不出來?」他笑得漂亮:「我的司馬昭之心啊,都已經這麼明顯了。」
你試試被人魚肉的滋味?
「……」
這個消息還是簡捷告訴她的。身為簡家唯一的大小姐,簡捷在特定場合總是能充分發揮她的大小姐特權。簡氏企業的董事長、簡捷的父親簡海成近年來心臟一直不太好,定期會去美國做檢查,簡捷像條小尾巴似地就跟去了,一邊做大孝子,一邊拿著她辛苦當檢察官掙來的那點小錢去美帝國主義掃蕩一回。
「哎,你!」
https://www•hetubook.com.com如果時間可以退回半年前,席向晚一定會告訴那一晚的自己:今夜不宜出門、不宜出門、不宜出門。重要的事說三遍。
向晚是在與席母的一番談話中得知「訂婚」這件事的。
她看了他一眼就明白,這是一個在錦衣玉食里長大的男人。只有這樣的男人,才能將一件簡單的白襯衫也穿出錦衣玉食的氣質。他往那裡一站,那裡就是中心,席母圍著他,席向桓陪著他,他的萬能型特助為他開道,他什麼都沒說就已經讓所有人都替他說了:這裏,他說了算。
……
向晚臉上有些微微的笑容起來了,但還沒真正笑開到了半途就落了下去,像是為他的這一個答案而心生安慰,轉念又懷疑他這答案有幾分可信。向晚在心裏驚了一下,為兩人之間迅速向前發展的關係而不安了起來。
「……」
韓深汗顏。
她站直身體,收起了方才的失意:「你怎麼來了啊?」
他拍了拍特助的左肩:「鴻門宴?太抬舉他了。復隆那點體量,還不在我眼裡。」
向晚一路走來,都有人和她打招呼,可見是席家的熟人了,而且並不稱呼她為小姐,是那一種「不是大小姐」的熟人,人人喊她向晚,她就像席家的熟客,在這裏暫居了九年,總有一天是要走的,這是她和席家的心照不宣。
九年的自保與自處,令向晚練出了甚好的處世直覺,當下給了她保證:「我會留在房裡,不會出來打擾到阿姨的。」
真是知識份子啊,多麼講道理……
席母看著她上樓的背影,叫住了她:「晚上家裡會來一位客人,很重要。我告訴你一聲,你明白嗎?」
「那麼,複雜一點說呢?」
眾人一愣,包括朱苟鷺自己。
唐辰睿一臉無辜:「我說了我要撤了嗎?」
這一個凌晨,這一位唐盛第三代執行人,就站在她面前,手中握著一杯給她的熱巧克力,問她冷不冷。
其實,她也不知道在機場接到庄雨豐之後兩人之間會說些什麼。她不是一個擅長交流的人,平日里悶著的時候更多,雖然唐辰睿常常笑話她「被逼急了口才不錯嘛」,但向晚明白,那樣的時刻並不會有很多。或者,她們之間什麼都不會多說,一句「好久不見」,就可以概括所有的意思。很難說這裏面是否有贖罪的意思,但席向晚明白,即便當日庄雨豐不是為了替她出戰而受傷,她今日待她也仍然會是這樣。
「我陪她換就好了。」
「對了,剛才忘記說了,」像是想到了什麼,向晚有些不好意思,輕聲對他道:「還有你,你也對我挺重要的。」
朱總一臉憨厚地笑道:「我這人呢,就是愛點花花草草,所以好不容易賺了點錢之後,別的都沒有,就這草啊樹啊種得多一點。」
周五,晚間九點。
從庭院到居室,有三個人和她照了面。
他像是存了心,要與他正面開戰。聽見席向桓的怒不可歇,他轉身一笑,眼中透著露骨的慾望。
那天她迅速地轉了身,避過了和庄雨豐見面的機會。從此以後向晚都只給她發簡訊,有時幾個字,有時長長一封,多半都是逢年過節的問候,也因此向晚開始特別盼望節日,只有過節時她才能藉著節日的名義給庄雨豐多發些消息也不會顯得突兀。
她晚熟,擁有一個還可媲美處於發育期的身體,一餓就醒,一醒就餓。再加上白天工作量大,她的胃就像一個黑洞,一段時間不填就強烈抗議。向晚撫著胃安慰它:「再忍一忍,好不好?忍到明天早上就有早飯吃了。」
他正準備推門出去,站在門邊手握門把,對她笑得很溫和:「女孩子長到那麼大,心裏有一兩個喜歡的人,很正常。我沒有情人,是因為我對這種事興趣不大。至於你以前喜歡過誰,那是你的人生,不需要過問我的意見。」
這一晚,幾個人從現場回來,在街邊小店叫了幾碗面,一頓猛灌之後程亮提議:「晚上去唱個K!不行了不行了,精神壓力太大了,我三個月沒怎麼睡好了。」
下一秒,她又拿出了席董事長的威嚴,將她九年的感情親手斬斷:「席家的繼承人席向桓,一定會有屬於他責任內的婚姻,你懂嗎?」
「你以前,有情人嗎?」
當晚,席向晚就幹了一件身為一個檢察官不怎麼該乾的事:在網上倒賣航班信息的人那裡,買到了庄雨豐的回國班機號。
她有一瞬間的懊惱,難道還指望他能像寵老婆一樣寵她嗎?唐太太的位子還沒坐上去,她倒先提前試試這特權好不好使了。
「也許是查錯了航班。也許,是她知道了我在查她,她不想見我,所以臨時換了航班。總之……」想了想,又沒什麼可說的:「就這樣吧。」
庄雨豐去美國治療的事還是她不久前剛剛得知的。
「那麼,你想過坦白后的後果嗎?」他抬眼看住她:「我不見得會接受,我遷怒起來的話,你怎麼辦呢?」
向晚臉紅,同時升起對他的鄙視:「你也好意思啊,我沒有刪除,你就去翻我的上網記錄?」
唐辰睿拍了拍她的肩,腳步一旋準備出去:「我讓設計師進來看一下,襯禮服的配飾也要今晚敲定。」
向晚懊悔地閉上了眼睛,又立刻睜開,將自己從這懊悔中迅速抽出來。她將自己的狀態調整得很快,起碼不拖席家的後腿。她不會知道,她這一個小神情,已經全數落入了對面一個人的眼裡。
向晚嗆了一口熱巧克力。她看見唐辰睿眼中的笑意更甚,明白眼前這人得寸進尺的本事,她避開他進一步的調情,問:「你還沒說呢,你怎麼找到這裏的?」
「嗯?」
就靠著這一副忠厚面相,和截然相反的殺氣手段,朱苟鷺開創了屬於復隆的一個時代。他將目光對準了日後財源廣進的產業:房地產。自此,哪裡是開發商天堂,哪裡就有復隆的身影。而朱苟鷺之所以被稱為一句「朱老闆」,也不是浪得虛名,沒上過幾天學的朱苟鷺卻天生是塊做生意的料,他敏感地發現在金融崛起的時代,只懂買房賣房是不行的,不懂點股權知識、不搞點交叉持股,一定會落人下風。於是,這一位復隆掌門人親自操刀,用了數年時間織成了一張復隆控股大網,複雜程度無人可解,外界幾乎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它。
席向桓正從書房走出來,拿著文件忙得焦頭爛額。聽到向晚的聲音,好似再惱人的事在她面前他也會將它緩一緩。當即笑了,迎向她走過去。
年末,向來是唐辰睿最忙的時候。這段時間,既是身為唐盛執行人為僱員和關聯方交出一年成績的時候,也是身為唐盛第三代執行人為公眾展現企業社會責任的時候。論壇峰會、慈善晚宴、股東大會,哪裡都離不開這一個唐盛招牌人物。
一個溫潤客氣的聲音傳來:「我們來者是客,叨擾到了這麼晚。這樣吧,就由我來給大家準備夜宵好了。正好趁這時間,剩下的一些合作問題各位也可以邊吃邊談。」
席母對親生兒子的一記響亮的巴掌。
說完,她恢復了一個即將花甲的老太太該有的力不從心,恩威並重又無可奈何地從她那裡討了一份情:「向晚,席家養你九年。」
機車轟鳴,很快地人就不見了。簡捷和程亮無語地對視一眼,給了席向晚一句「死心眼」的評價。
韓深跟著他走進執行總監辦公室,忍不住提醒他:「別人能撤,你可不能啊。」
一行人從停機坪離開,一路行至一棟莊園門口。門口並未有太多人把手,巍峨高聳的建築已經把這棟莊園的地位都講明了。
「因為,我覺得我有責任對你坦白。所謂訂婚,不坦白這些話,對你來說不公平。」
一個年底連軸轉,又被他這負責的特助纏上了,他都隱隱覺得牙疼:「下周一再說,好吧?周末了,你好歹讓我睡兩天。」
向晚不習慣與他獨處,更不習慣與他獨處時寬衣解帶,聽了他的話也沒動,用一個不太靈活的腦子滿地找退路。
……
「呵。」
「這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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