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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顏亂

作者:朵朵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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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生死一線

第八章 生死一線

「皇后呢?」樓澈低問。
就在快要衝出去的時候,電光火石一瞬間,馬突然受驚,狂奔起來,林瑞恩拉緊韁繩,低頭一看,才發現馬腿上中了一支箭,來不及顧馬,緊緊抓住韁繩,手上劍頓時停下來,死士趁機靠近,一刀刀往歸晚身上而來,林瑞恩抱緊歸晚,往旁邊一挪,刀落在馬身上,馬兒吃痛,不顧一切地亂蹦亂跳,不受控制,發瘋地亂跑。
正當馬兒轉頭,往回跑的時候,一個死士注意到歸晚露出披風的臉,一震之下,大喊大叫:「螢妃,是螢妃,在這裏。」聲音刻板沒有起伏,但是傳出很遠,僅僅一瞬,周圍已經圍過來一群死士。
林瑞恩低聲對著士兵吩咐了一些事,回過頭來對歸晚說道:「這裏距離護國寺途中有一個鳳棲坡,天險之地,如果動手,極有可能選擇在那裡,我已經傳了命令,派了禁軍過去。我現在也立刻趕過去。你就放心吧。」聲音平穩有力,有種鎮定人心的力量。
林瑞恩輕點頭,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忽然聞到一股馬肉的氣味,轉開話題:「看來馬肉快熟了。」
樓澈凝眸,有些不解,一絲不祥的感覺湧上來,讓他有點心煩,片刻間,說不出話。

沒有注意到任何異樣,歸晚綁完,顯出欣慰的笑意,伸手把頭髮隨手一攏,眼角瞥到山谷旁,居然有一個小小的池塘,心裏雀躍一聲,匆匆走過去。林瑞恩見狀,頗為不解,想起她身體柔弱,正想喊她注意,只見她在小池塘邊跪坐下來,對著水鏡,梳起頭髮,整理儀容,林瑞恩一陣啞然,忍不住淡笑出聲。

她說出了他當時最想做的事,戲班的環境他已有所厭倦,早已決定報考科舉。也許做官會非常有趣吧,當時的他是這麼想的。
你願意離開戲班跟我走嗎?
歸晚聞言,微抬頭,對上那雙漂亮的眼睛,發現那冷漠的表面下蘊涵著看不懂的情潮,還沒完全消化他話中的含義,身子驟然一輕,腰部一緊,整個人已經被林瑞恩抱上馬,驚詫間,歸晚一時不能做任何反應。
樓澈皺起眉,心裏驚詫不已,不等他開口,歸晚續又說:「夫君大人,聽我說個故事好嗎?」
旁邊的士兵都在偷笑,在林將軍布置工作的時候心不在焉,還竊竊私語,膽子也太大了。這小子準是沒見過美女,在這偏僻的北門,能有什麼美女出現?幾個士兵都向著剛才被罵士兵看的方向望去,瞬時一起發出驚艷的抽氣聲。
時間分分秒秒地流逝,而在這個營帳中,卻有一種時間被凍結的感覺,隱隱一種壓迫感強烈地傳遞開來。
剛轉過身,才發現後面站著一個少年,見到他,樓澈和歸晚都是驚了一下。
歸晚從沒有這麼心慌過,心跳到嗓子眼,聽到對方一聲大喊,她怔住半晌,怎麼會把她認錯成螢妃呢?轉而一想,這些死士並沒有見過螢妃,現在錯把自己當成螢妃了。可是這種時候也不能開口反駁,根本沒有人會聽。心緊緊收縮了一下,身體的痛苦和心理的痛苦一起襲來,無意識地伸手一抓,竟然抓到帶著暖意的衣服,抬首看,一張冷漠、線條分明的側臉映入眼帘,心裏安定不少,緊抓他的衣服,希望藉此帶給自己勇氣和力量。
寒霜不減的聲音對著士兵補充道:「把那些亂黨給我通通殺了。」
頭好痛,一陣像針刺一般的疼痛感從四肢傳到腦海,緩緩睜開眼帘,一片盎然的春意映入眼瞳,淡淡的綠,薄薄的春意,沁入心肺的自然味道。這裡是山谷嗎?歸晚疑惑,張眼四處張望,尋找林瑞恩的蹤影。
還來不及說任何話,馬已經飛奔起來。林瑞恩的馬本就是最好的戰馬,比一般的馬更高更快,在馬揚蹄的一瞬間,歸晚頭上一陣眩暈。比起剛才馬車的顛簸,戰馬要平穩一些,但是速度快得多,從沒有坐過戰馬的歸晚腦子一片空白,眼睛閉起,只有耳邊呼嘯聲,本來就是初春時節,冷風刮進歸晚的衣領中,凍得她瑟瑟發抖。
樓澈愣住,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他仍試探地問道:「你的姐姐……」
想擁有可以抗衡樓澈的力量……才能接近他的渴望……
「找到了,找到樓夫人了……」耳邊驟然傳來的聲音,震醒了他混亂得幾欲瘋狂的神志,腳不聽使喚地往人聲傳來的地方走去,早已麻木的腳一步步加快速度,小跑起來,嘈雜的人聲中,他聽到自己的心跳,有力的,平穩的,他的心又跳了,他再一次感到自己的心跳……
京城的百姓們今年特別興奮,原因無他,今天的新科狀元,俊美非常,年少多才,頗有當年樓相之風範,聽聞他正是樓相的門生,一下子,朝堂和京城喧鬧起來,話題都繞著這個轉。
「夫君大人……」歸晚幽幽地喚道,頭還昏沉著。
今年科舉的榜首名為管修文,這個時候誰都不知道,那個少年的來到,將帶來滿城風雨。
林瑞恩抱緊歸晚,兩人一馬,來不及驚呼,就往山谷中掉了下去……
一滴,兩滴……不停地滑落淚珠,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何而哭,是生死之間的恐懼?是無力無助的悲哀?還是……
歸晚把眼轉開,凝神對著桌上的香爐,徐徐道:「我的娘親,二十年前是個有名的美人,生性洒脫,還帶著三分潑辣……」
報告的士兵也感慨無限,小聲埋怨道:「這鳳棲坡的大火花了一天多的時間才撲滅,現在天色已經晚了,根本就沒辦法下谷去找人。」
林瑞恩不語,眼不經意掃過四周,這個讓人忘俗的谷底,竟然讓他生出一種留戀的感覺。
天載二年春,「護國寺」一案終結,殲滅亂黨三百餘人,經查明,此事牽連甚廣,國丈也牽涉其中。聖顏大怒,以國丈府為主的諸多官員受到貶遷。本以為皇後會遭廢黜,豈料一班重臣同時求情,深表皇后無辜,后位終於得保,後宮恢復平靜。
「情況怎麼樣?」清風般的聲音里似乎有點憂慮,樓澈站在營帳前詢問身旁的大夫。
歸晚屏住呼吸,緊緊抱住林瑞恩,腦子已經來不及,只能任刀光劍影在眼前亂晃,呼吸急促,生命懸於一線。
戲班要進皇宮唱戲,班主興奮無比,說什麼昆圓戲班從此就是天下第一的戲班了,戲班中的任何人,都顯得異常快樂,只有他,無法融入快樂中。
聽到這樣哀傷的話語,樓澈始料不及,本來想要斥責的話再也說不出口,看著這個自己百般保護和寵愛的女子,這次居然做出這麼危險的事,讓他擔夠了心。想要訓斥,又有種不舍的情緒,輕嘆了口氣,無奈地問道:「歸晚,你為何對皇后的事這麼上心?」
樓澈注視了歸晚一眼,並不回答,面無表情,見她想要坐起身,拿過綉枕,墊在她的身後。
士兵驚訝不已,從沒有看到樓相這樣過,不知道如何開口,只能實話實說:「那一男一女已經掉下山谷。」生死不明四個字愣是被他咬牙吞下,做士兵這麼多年,早就懂得察言觀色,眼看樓相臉色越來越差,風雲突變,再說下去,只怕生死不明的就會變成自己了。
和-圖-書搖著頭,副隊正想把吃的東西遞過去,卻看到少年看也不看地轉過了頭,繼續盯著谷底看。心裏暗嘆一聲,副隊注視少年,本想要勸,突然想到勸也沒有用,也就不開口了。
「夫人氣血衰弱,還受了驚,」大夫看著眼前這位高權重的年輕丞相,有點惶惶然,在宮中當御醫多年,從沒看過他如此明顯把情緒表露在外,語氣謙恭地說道,「夫人的傷勢並不嚴重,只要好好調養些時日就可以了。」
士兵無奈,望了一眼樓相站的地方,莫名的寒意躥上脊樑,突然回頭說道:「對了,那個少年怎麼辦?」話音低沉,顯出疲憊的姿態。
明白她在想什麼,林瑞恩露出安慰笑容,嘴邊勾起一道淺淺的線條,稍嫌冷硬的面部頓時柔和幾分,「不用擔心,你是摔下山谷時輕微撞傷,加上躺了一天,血氣不順,等會兒就會好的。」
「一天。」不在意林瑞恩有些質疑的眼光,歸晚自信地說道,「不到一天,上面就會有人來這裏找我們。」顧盼之間,因自信的笑容而光彩照人。
注意到歸晚的不適,林瑞恩猶豫片刻,最後還是減慢了馬速,忽然聽到歸晚說了些什麼,風聲太大,模糊了她的聲音,林瑞恩湊近傾聽,明顯虛弱的聲音說道:「不要慢下來……」
聽到她話語中有著真切的擔心和自責,林瑞恩拉下衣袖,遮住那醜陋的傷口,朗聲道:「骨頭已經接上了,沒有大礙,回去修養兩天就行了。」
那種少年,任誰見了都不能忘懷吧,聽說他是樓相的得意門生,一表人才,更難得那種如水清澈的氣質,真是個俊秀的少年啊!當兵這麼多年,就這兩天內見過的人物最出彩了,昨天還在納悶,難道出色的人物都聚集到樓府去了嗎?
室內頓時有片刻的沉靜,樓澈也不知如何對應,只能看著歸晚,臉上顯出深思的表情。
「副隊啊,那個少年真有些可怕啊,昨天還不是這樣的。」士兵無奈地說道,「他已經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要不要給他送去啊?」
營帳內沉靜得沒有一點聲響,一陣安神的香氣飄在鼻間,舉步走到桌旁,打開香爐,捻熄爐中的熏香,樓澈轉過身,定神看向營帳中間的床。鋪了一層羊毛毯的床牙上,此刻沉睡著一抹纖細身影,漆黑的髮絲散在雪白的毛氈上,帶著略顯蒼白的病態美。
他想要的是……
歸晚倏地抽回手,往後靠去,瞬時離開樓澈的懷抱,倚在綉枕上,有些失神地對著樓澈。
馬肉粗糙,難以入口,這也許是歸晚此生吃過最難吃的一頓,但是飢腸轆轆,也顧不得滋味,硬是吃了一些下去。林瑞恩看她吃得難受,心有不忍,開口說道:「再等兩天,我們就能回去了。」
谷崖邊坐著剛被救上來的歸晚,頭一次看到她如此狼狽的模樣,衣服有些破亂,容色蒼白,心微微一痛,針刺的感覺蔓延到全身。臉色沉鬱,本來打算狠狠罵她一頓,看到現在如此狀況,滿腔的鬱憤竟只能化為一聲長嘆,低身摟過她,抱進懷裡,柔聲問:「受傷了嗎?」

對於他的不回答,樓澈也並不著惱,林瑞恩是出了名的冷漠,自己已經許出了承諾,並不管他接不接受。感到谷上一陣清風吹過,忙把歸晚拉到身前,她掉下山谷,現在正是清晨,天氣陰冷,怕她身體不適,他摟過她,轉身要回營帳。
歸晚停了停,勾起一抹苦笑,又說道:「我在家中從沒見母親真正開心過,她總是憂慮重重,極少展顏。她很疼我,可以說是極盡寵愛,對哥哥卻不理不睬,相反,父親喜歡哥哥,不喜歡我……娘親身體很差,在我十四歲那年,已經重病纏身,儘管父親到處求醫,依然回天乏術。娘在死之前,很想見那個她離棄了十多年的女兒,她對我說,她把對那個女兒的疼愛雙倍給了我,希望我以後能把這份情還給那個無緣的姐姐。」說到這裏,歸晚半躺下,似乎不打算說下去了。
走到床邊,輕身坐下,溫柔地拉過羊絨氈毯,拉到歸晚的頸部,把她蓋了個嚴嚴實實,忽然手下氈毯一動,他轉眸,正好對上歸晚眼帘微微顫動,徐徐睜開的眼,黑色透亮的眸子繁星一般幽深。
拉開林瑞恩的衣袖,歸晚雙眉深皺,左手上拉開一道長約半尺的口子,傷口最深的地方几可見骨,上面塗了一層藥膏,血也止住了,但是傷口的恐怖樣子還是把她嚇了一跳。心裏暗想,這個傷口,她也許要負上一半的責任。
「剛才有一男一女闖進鳳棲坡,被亂黨圍攻。」
前途變得一片光明起來,心裏卻波瀾不驚,並不高興,只是單純地接受,改變環境也許能找到自己想珍惜的東西吧,他一直這麼堅信著。

「不會的。」一個決定打斷了她的揣測,樓澈肅然道,「這本不是我們之間的問題。」心煩,一陣陣的心煩,從來沒有想到過,會從她嘴裏吐出「敵對」這個詞,讓他的心頓時有種沉下去的感覺。
已經看不清周圍的局勢了,林瑞恩一拉馬韁,準備回頭,實在無法辨別情況,又沒有皇后和螢妃的影子,不能再涉險了,自己倒沒關係,可是懷中的人是如此的柔弱啊。
林瑞恩愣住,這句話的意思沒有完全融進腦海,他詫異道:「……樓夫人……」聽到她帶著無助的語氣,開始覺得事情不簡單,沉吟一下,又看到歸晚臉上顯出一點無奈和為難,林瑞恩把身邊士兵全部遣走,北城門的城門角下只剩下兩人。
像那個親切俊秀的少年,沒有人不喜歡吧。他一到,萬分著急,似乎有種痛苦糾纏著他一般,一定要到谷底去,明明是個文弱書生,誰敢讓他冒這個險,何況鳳棲坡昨日還是熊熊烈火。最詭異的事發生了,那個少年像化石一般在山坡上站了一夜,不吃不喝不說話,今天早上再看見他,簡直跟昨天判若兩人了。
沉悶快要窒息了,空氣沉重地似乎能把人壓垮,樓澈不開口,臉色陰沉,看不出所思所想。歸晚輕嘆口氣,感到疲累無比,傷神,傷情,又傷心……突然整個人從羊毛氈毯中鑽出,伸出手,在樓澈一詫異間,鉤住樓澈的脖子,帶著無限旖旎和輕柔,把頭靠在樓澈的肩上,三千青絲散在樓澈胸前,一絲一絲,一縷一縷,「夫君……」
稍稍黯然,她轉而宛然一笑,「已經沒有什麼要我擔心的了,事情都成定局了不是嗎?」笑容雖然燦爛,但隱隱透出失落。
香味突然消失,溫暖不再,錯愕間想要伸手去抓,卻只是牽住了幾縷髮絲。樓澈怔然看向歸晚,卻看見她繁星似的幽深眸子,隱含淚光,看著自己,焦距卻在其他地方,半片桃花似的唇帶著幾不可見的笑,美得不勝悲涼。
想起在梅花林中看到她的那幕,他才真正明白美人的含義,春意燦爛,她笑如春風,淡怡動人;夏木蒼翠,她靜如雨石,優雅可人;秋葉幽憂,她悠如夜月,明凈醉人;冬雪慘淡,她傲如寒梅,清暉怡人。
樓澈微怔一下,驀地想起他們成親時,歸晚的父親剛辭完官和-圖-書,兩袖清風地走了,連女兒的婚禮也未曾出席。而她的娘親,只是聽說幾年前仙逝了。不明白為什麼此刻她會說起身世,難道其中有什麼隱衷?注視著她露出迷離的容色,他定心地聽下去。
那一夜,他夢中也進入梅林之鄉……
樓澈依然笑著,沉吟一下,問道:「他們什麼人,為什麼會被圍攻?」
一震之間,他差點忘記了呼吸,歸晚從不主動親近別人,但是此刻,淡淡的馨香撲鼻,縈繞在身邊,心一悸,不自覺地伸手撫過那黑綢般的青絲,他驚訝自己竟然不能平復心跳,有些貪婪地享受這一刻旖旎時光。歸晚醉人的聲音在耳邊輕輕響起:「想到有一天,我們如果站在敵對的立場,我會感到多麼神斷魂傷啊……」話音是甜的,扣人心扉,其中卻隱藏不住那無奈的悲嘆。
這些還不足以迷惑他,但是席間那個笑容卻著實打動了他,在戰場數年,沒有見過如此透明的、自然的笑容,見到「他」因為付不出錢而顯出的尷尬和窘迫,他心下一軟,居然幫「他」解困。原以為這隻是一件小事,可是三天後,他居然又遇到了「他」,打開門,那個俊美無雙的少年笑盈盈地站在門邊,當時的他真的迷惑了,發現「他」是女兒身,情不自禁有些歡喜。
知道她此刻要說故事必定重要無比,樓澈不語,沉默地等待。
聞言,副隊也嘆了口氣,說道:「沒有辦法,如果真的找不到人,我們只怕……」後面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想想就覺得膽寒不已。
歸晚輕點頭,因為他的保證讓她有了一絲安心,點一下頭,輕語道:「鳳棲坡?」心裏驟然躥起不祥的感覺。看到士兵牽了馬走過來,林瑞恩翻身上馬,疾步上前,歸晚伸出手拉住馬鞍,對上林瑞恩有點驚訝的眸子,她說道:「將軍,能帶我去嗎?」
不一會兒,馬肉烤熟了。

心越來越痛,莫名的心慌籠罩住他,樓澈一瞬間不知如何反應,驟然站起身,他揚高了聲音:「去鳳棲坡,全部去鳳棲坡,一定要把落下谷的女子給我找到。要毫髮無傷地給我找回來。」說完,大踏步地向外走去,臉上滿是陰鬱,大聲吩咐,「馬上備馬。」
偏過頭,林瑞恩走近,當仔細看清對方時,歸晚忍不住笑出聲來,衣服大概是因為順著山坡滾下來的原因,破爛不堪,平時冷漠的將軍穿著這樣的衣服,說不出的怪異和落魄。

少年開心地笑了,發自內心的,走向前一步,溫和道:「你沒事嗎?沒有受傷吧?」等歸晚明確地搖了兩下頭,他心安了,淡笑不語地注視著歸晚,隱含著一種複雜。
輕摟著她,不在乎身旁早已詫異一片的眼光,樓澈感到心陣陣慌亂。正想抱起她回身,突然注意到谷崖邊的士兵又背上一個人,那就是和歸晚一起墜谷的男子嗎?看著他被救上來,眼神一瞥,淡銀色的光芒映入眼帘,他受傷的手上似乎綁著歸晚的髮帶,凝視半晌,看到他的臉,一怔,這不是林瑞恩嗎?
少年怎麼變化如此之大。冷然地站在風中,風吹起他的亂髮,凌亂如絲,清秀的臉龐竟然生硬了幾分,他表情落寞,說不清的抑鬱,清澈的眼神此刻深沉無比,一望無底,臉上早已沒有昔日如水笑容,沒有任何表情地站著,流露出堅毅的氣質。
「歸晚,針對皇后的並非是我,而是身為一國之君的皇上,你知道嗎?」樓澈解釋著,夾雜著說不清的慌亂情緒。
可惜上面的世界太多的事等著她了。
這句話,如此簡單,卻溫和得不可思議。不知為何,這一聲像水一般,只有一滴,卻滴進歸晚的心裏,化了開來,臉色複雜,百轉柔腸,還沒反應過來,看到樓澈心疼地伸手在她臉上輕輕撫過,才知道自己已經流下眼淚。
我該拿你怎麼辦?
樓澈不語,這個問題的答案如此明顯,讓他沒有轉還的餘地。
死士的打法非常可怕,不顧自身安危地拚命,一副以命搏命的氣勢,而官兵亂成一團,有點不成章法,混亂之中,誰也顧不了誰,鮮血淋漓,死傷一片。
「娘親在年輕時候,曾經愛過一個落第的書生,不顧家族反對嫁給他,還生了一個女兒,可是兩人生活卻並不如意,後來娘親離開了那個男人,嫁給我父親。」簡單幾句話,概述了一個女人的一生,裏面卻透著蒼涼的味道。聽到這裏,樓澈的眉心慢慢攏起,有點猜到故事的含義。
那個改變他命運的女子叫歸晚,人人都說她是個大美人,最初的他是沒有注意到的,他只是很喜歡聽她的聲音,清清的,淡淡的,帶著讓人難以抗拒的優美動感,聽得習慣了,竟然讓他有了想念,每天都能聽到這樣的聲音,也是件賞心悅事,什麼時候開始的,她的聲音讓他有了牽挂。
暗想,美得像天仙還不是特徵嗎,可惜這話不能宣之於口,忽然想到什麼,士兵答道:「那女子的頭上戴著一條銀色髮帶。」
注意到歸晚不再說話,林瑞恩專心地堆柴,打算把馬肉烤來吃了,這本來是陪他決戰沙場的戰馬,現如今居然拿來果腹……正想著,一轉頭,對上歸晚含著擔憂的瞳眸,林瑞恩小驚了一下,是思考得太沉,居然沒有注意到她的靠近。正疑惑著,一雙他見過最美的手,輕輕地觸碰他的左手,本能想要躲開,可不知道為何,他最後還是一動不動地站著任她拉開左衣袖。
林瑞恩用右手堆著柴堆,聽到歸晚的話,手下沒有停止,平靜地說道:「摔下來的時候,受了點傷。」語氣始終是平靜無波的。
她帶著那種舒心的笑容,有些焦急地走來,以為自己看錯了,林瑞恩移開目光,再次望去,果然是她,她怎麼會在這裏?疑惑間,注意到她的笑意沒有傳達到眼裡,眼底充滿了彷徨……
「你在想什麼?」鶯聲入耳,把他從沉思中驚醒,看向歸晚,她已把頭髮編成一條長辮,清麗自然,好像從山中走來的精靈似的。
歸晚莞爾一笑,伸手把自己的頭髮攏到一邊,狀似輕鬆地問:「夫君大人……怎麼辦?」
什麼時候起,他如鏡水之心常泛漣漪,難以平靜?
樓澈微微笑了一下,眼睛看向鳳棲坡的方向,遠遠看去,竟也能看到隱隱火光。
一道人影快步跑到亭中,單膝跪下,朗聲報告:「丞相,鳳棲坡那已經快要結束了,準備好了火箭,等命令一下,就可以向坡里齊射。」
林瑞恩心裏頗為不快,離開戰場的士兵特別容易懶散,而京城的士兵更是散漫得過分,臉色一正,正想斥責他們,突然看到先前那個低語的士兵用手指向著自己身後的方向拚命地指,林瑞恩不解,轉過身去,一道娉婷的身影映進眼裡,他內心微微一悸。
「怪事?」樓澈聞言,低低笑了兩聲,似乎有點好奇,「什麼怪事?」
抬頭露出一個笑容,歸晚幽然問:「這傷,會好嗎?」
如霜的表情沒有絲毫波動,僅是輕點幾下頭,「沒事。」不自覺地,眼光移到那纖細的身影上,看到她因為聽到聲音而迴轉的臉和_圖_書,上面竟然隱然帶淚,一震之下,臉色乍變。
舒展了眉心,樓澈輕點頭,「去開藥方吧。」驀然一轉身,撩起營帳的帘子,走了進去。
看著他的笑容,士兵困惑不已,面前這個讓人如坐春風的溫潤男子,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今天早晨突然帶著禁軍攔截下皇后和螢妃,把皇后軟禁起來,明知前面有死士等待,還是讓一批宮女和太監去做誘餌送死。難怪朝堂之上沒人敢與他為敵。
「不能不管……」在樓澈有些詫異的眼光里,歸晚輕喃道。
歸晚莞然沉吟半晌,在樓澈幾乎認為她不會回答時,悠然啟口:「夫君大人又為何對皇后的事這麼上心呢?」
他找到了,找到自己想要珍惜的……
這個女子總是能讓他震驚,看著她如花容顏上縈繞著憂慮,眼神間卻有一份不為所動的堅定,林瑞恩沉默一刻,輕逸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身子半低下來,對上歸晚的眼眸,輕聲道:「樓夫人,失禮了。」
感到懷中人不安地想要退卻,他扣住她的腰,摟得更緊,心有些亂,喃喃出聲:「歸晚……我該拿你怎麼辦?」
手一緊抓,腳夾緊,對著已經醒來的歸晚道:「小心了。」一聲長嘯,馬蹄高高揚起,一馬當先沖了過去,轉眼間衝進火圈。不急著和死士打鬥,林瑞恩東張西望地在混戰中尋找皇后和螢妃的蹤影。
看到他們遠離,管修文剛才還清澈的笑容頓時斂去,站在風中,冷冷然,看著那個牽挂的身影,心裏百感交集,沒有比剛才更深刻地感受到,他需要權力,需要財富,需要地位,突然間,他湧起無限的慾望。
「那女子是什麼模樣?有什麼特徵?」聲音里含著緊張,不祥之感突然躥上心頭。
天色才有點微光,谷邊一陣騷動,找到樓夫人,全谷的士兵都感到由衷的高興,兩天沒睡了,終於能休息了……看到樓相神色紛亂地沖了過來,都自覺地讓出一條道。
歸晚淺淺一笑,「我是想來阻止的,到了這裏,才知道自己多麼微薄。」幽幽的聲音帶著神傷的哀嘆。
不明意味地又點了兩下頭,被她淚水所震,他無法移開目光。
這麼柔弱的身子怎麼會有這麼堅強的意志呢?林瑞恩疑惑,手一箍,把她更加緊緊地摟在胸前,明知不合禮數,他還是在慢速的短短一瞬,脫下自己的披風,罩在歸晚的身上,整個裹起來,順便也將自己躁動不安的心遮了起來。
士兵頭也不抬,恭敬無比地答道:「沒有受驚,她們在距離此處兩里路的地方休息。」
看著她無聲地落淚,又是一陣心悸,伸手撫過淚水,想為她擦去憂愁和恐懼,卻在觸手之際,感到炙手的疼痛和燙,那淚水,好沉……
士兵聽到樓澈的低語,似乎明白他的想法,又接著說道:「據在場的人說,那女子美如天仙,比螢妃絲毫不差。」剛開始士兵還以為這又是樓相的計謀,後來看來不像。士兵微抬頭,看到春風溫和的樓相臉色一變。
戰馬流星一般拚命趕速,歸晚的心在呼嘯的風中暫時得到安寧,從剛才起緊繃的精神也慢慢放鬆下來,只有心中的憂慮不減,手不自覺地緊抓著林瑞恩的衣襟,把臉埋進披風裡,意識漸漸模糊……
「歸晚……」樓澈啟口,只是輕輕喚了一聲她的名字,溫潤低沉。
這裡是鳳棲坡,站在這裏,可以把整個山谷映在眼裡,天色早已暗了,眼下黑茫茫一片,似乎是個無底的黑洞一般,什麼也看不清,他定定地站著,許久許久,到底有多久了?
在城樓下,寒風凜冽,歸晚覺得耳朵都有點生痛。忽然注意到林瑞恩轉過身,站到另一邊,風頓時被擋去不少,心下一怔,難道他是故意這麼做?微微有點暖意浮上心頭。看到身邊已經沒有閑雜的人,歸晚挑重要的幾點說明了情況。
什麼時候起,他下筆觸情,吟念春思,難以捨棄?
士兵傻住,立刻跟上去,追問道:「那亂黨的事呢?」
心裏說不出的鬱結,樓澈略寒著臉,注意到歸晚身體不適,莫名的心疼,忍不住薄斥:「你不要命了嗎?為什麼要到這裏來?」差一點,她就葬身谷底了。
歸晚走到林瑞恩面前,盈盈一行禮,淡淡苦笑了一下,啟口道:「將軍,能幫我嗎?」滿是誠懇的話語因為焦急而顯得優柔無比。
上天懲罰他了,當時的一鬆手,就傳來她墜谷、生死不明的消息。聽到消息的一瞬間,他大概已經死了,心都痛得不能跳動了,這時候才明白,他明如鏡水的心原來也是會痛的……
真正感到震驚的,是樓澈。看到少年的一瞬,他就感覺到某種奇特的感覺,這個少年的心境發生了大變化,才會變得如此怪異,如此可怕。身上帶著如刀刃般的凌厲,眼神中多了一份銳利和專註,注意到他看著歸晚的眼神有些痴痴的,太過於深沉,心下不悅,心裏多了一絲煩躁,啟口道:「管修文,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說完,扔下眾人,帶著歸晚向營帳走去,同時吩咐大夫進帳為歸晚診療。
銀色的淡光一閃,一頭如綢般的黑髮瞬間散了開來,林瑞恩覺得自己的心也隨著滑落一般,受到迷惑似的,他伸出能活動的右手,輕輕掬過几絲靠前的散發。突然間,左手因為受到柴枝的夾力,隱隱有點疼痛,他一驚,右手立刻鬆開,心不受控制地疾跳。
馬轉眼跑到山坡邊,下面就是深不見底的山谷,跑到這裏,林瑞恩也不禁臉色一變,想要回頭,死士已經逼近,沒有辦法再退,馬早不受控制,林瑞恩提起一口氣,想往後轉,一道刀光從左邊閃過來,這樣迴轉,歸晚必定受傷,哀嘆一聲,躲過這致命一刀,馬蹄一揚,踩空了山崖。
士兵略一停頓,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面有難色開口道:「皇后已經被雷將軍看守起來了。」
對上林瑞恩的眼神,頗為冷淡,此人和他一樣的重權在握,可惜他常年在關外,兩人並無任何交集,心下一轉,有些詫異他和歸晚在一起的原因。可惜現在並非深究此事的時候,樓澈冷靜地開口道:「林將軍,傷無大礙吧?」
「如果沒有什麼差錯,就按計劃進行,再過一會,就可以放箭,把亂黨一舉殲滅。」雅然的聲音把士兵的胡思亂想打斷。
被那一聲清淡的聲音喚起,管修文一陣喜悅涌了上來,他已經站了許久,看到她落淚,她茫然,她心不在焉,他盡收眼底,但是她沒有注意到他,他等著,終於等到她的輕喚。
士兵點了點頭,正想領命退下,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知道該不該開口。樓澈見狀,問道:「怎麼了?還有事?」
「你醒了嗎?」冷冰冰的聲音裡帶著絲不易察覺的關心,傳進歸晚的耳里。
山谷因為地勢特殊,溫度較高,春意濃烈,風景美如詩畫,可是如此美麗的景色在她的身邊只成了陪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脂粉不沾,越顯得她清艷無雙。
回頭冷冷得瞪著士兵,聲音像是結了冰一般:「先找到歸晚!」腳步不停地向前走去,想起歸晚被亂黨圍攻,落下山谷,他就有m.hetubook.com.com一股怒火從胸口燃燒開來,絕不會饒了那些人。
聽到這句話,樓澈的臉終於鬆動下來,先是高興,接著擔憂,轉而又有了點憤怒之情……臉色一連三變,情緒波動不定,還沒等其他士兵意識過來,他已經飛快地奔了出去,直往谷崖邊跑去。
天開始亮起來,可惜沒有人抬頭,沒有人發現,天空早已是風起雲湧……
他本是無欲無求的,遇到她后,卻有一種自己也難以明白的眷戀。她常問,他沒有自己的信念,如何進官場,心底隱隱有個答案呼之欲出,他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忽略。到底是什麼呢?他不明白,也不太想明白。
死士也開始慌亂,其中有一個頭領樣子的,注意到林瑞恩只用一隻手,很明顯在護著馬上的女人,大聲喝止屬下慌亂的情緒,打了幾個手勢,讓他們從左邊包抄,朝著歸晚下手。
傍晚時分,鳳棲坡十裡外的長亭,一隊禁軍紮營,一道挺拔玉立的身影站在亭中,隨手翻動手中的書冊,顯得一派瀟洒自如,臉上掛著三月春風般微笑。
歸晚笑了一下,彷徨之態盡顯,幽然道:「沒有螢妃的皇上會這麼做嗎?」
第三次見到她,又給了他震驚,她居然是樓相的妻子,看她儀態萬方地從馬車裡走下來,當時的心情複雜得連他自己也分不清了……
昨日看見他時,是個清澈無比的少年,那種俊美甚至有點跨越性別的界限,但是今天的他,頭髮早被大風吹散,面容有點憔悴,昨日還清澈透明的眼眸今天充滿了深沉,和一種寒冰似的涼意。是少年一夜之間變成了男人嗎?一夜能改變一個人這麼多嗎?
很難形容當時的情形,俊朗的少年將軍臉色冷漠,手裡銀光閃閃,光所到之處,讓出一條路,有的人甚至連他手中的武器也沒看清楚,就已經倒下了。變幻莫測的角度,天馬行空的招式。如霜的容顏和凌厲無雙的劍法拼湊在一起,顯得異常詭異,在場的人莫不膽寒。
皇后啊,我還是晚來一步嗎?歸晚神傷,失望之情油然而生。
思緒沉沉地,情不自禁回想起第一次見到她的樣子,他因為要捉拿弩族的王子,便服在來福樓布網,正在吃飯時,同桌來了一個少年,頭一次見到這麼俊美的少年,動作優雅自如,隨便的一個動作在「他」身上表現出來就帶著一種獨特魅力。
聞言,禁不住輕輕一顫,歸晚感到陣陣酸澀,臉上依然帶著微笑,「夫君大人曾經答應我,滿足我所想……我一直都相信。但是,如果碰到螢妃的利益呢,夫君大人依然會站在我這一邊嗎?」
見他毫無表情,歸晚恍然,開口問道:「夫君大人,氣惱我嗎?」剛坐直,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她傾身靠在綉枕上。
注意到林瑞恩面有異色,歸晚斂去笑容,定定地看著他。
……
林瑞恩並不回答,面無表情地站著,似乎剛才的話跟他毫無關係一般,一群大夫早就候命著,乘著此時趕上來,紛紛圍攏林瑞恩,檢查傷口,處理傷勢。
驀地睜大眼,歸晚有點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斷骨,他居然能如此輕易講出口。沉吟了一下,她走到柴邊,從柴堆抽出兩根平整的,在林瑞恩錯愕的眼光下,把柴枝夾在他的左手上,林瑞恩恍然,她是想給他的左手做個固位,防止骨頭的錯位。心裏微微一震,一股暖流慢慢流出,蔓延到全身。
副隊點了點頭,復又搖了搖頭,說道:「還是我去吧。」拿過士兵手裡的竹籃,向著右邊的坡邊走去。還沒有走到那個少年的跟前,少年就倏地回過頭來,問道:「能下谷了嗎?」前一日還顯得清脆的聲音,今日已經變成冰霜似的寒冷。
他的聲音自有種讓人信服的力量,歸晚揉揉手臂,緩緩坐起身,果然比剛才好多了,力氣恢復不少。心安定下來,抬首看看林瑞恩,他正在把柴堆在一起,搭起架子,似乎打算烤馬肉的樣子,突然間,歸晚臉色一變,聲音略揚,詫異地問道:「你為什麼不用左手?」
他出生在一個沒落書香門第,從小生活甚是清苦,也許是受到父親影響,他本性無欲無求,人人誇獎他親切清澈的氣質,又有誰知他內心也如水一般,透明,無我,任何人都是水面的倒影,人走開了,也就消失無痕了。一直以來,他在追尋,自己想要什麼呢?到底什麼人能在他的心中長留印痕呢?
樓澈頓時震住,心微微一痛,開口問:「她怎麼樣了?有沒有受傷?」話音失去了平時的冷靜,帶著顫抖。
被稱做副隊的士兵臉有難色,情不自禁向著左邊的高坡望去,一抹雅顏俊朗的身影站在那裡,動也不動似的,回頭答道:「不能休息,看到樓相的臉色沒有,都不想活了嗎?」想起昨天跟樓相彙報后就變成了這樣子,暗暗一嘆氣,自從知道掉下谷的是樓夫人,樓相就處於寒怒狀態,隨著時間的推移,臉色越來越差。
驚詫於他驟然的改變,歸晚啞然道:「修文……你怎麼啦?」
那一天,遇見她時,也是這樣很暗的黑夜……
少年的頭髮被風颳起,半邊的側臉一夜之間生硬起來,眼神因為下定了某種決心顯得堅韌不拔,深沉難測,俊雅的臉龐失去了如水透明,卻多了一份難以言喻的冷酷和偏執,一夜的改變在他身上透出一種異邪的俊美,讓人移不開目光。
「林將軍,」歸晚輕掙開樓澈的懷抱,對於剛才的哭泣有點不好意思,禮貌地對著林瑞恩微笑道,「謝謝你的救命之恩。」
聽完歸晚的敘述,林瑞恩覺得有點訝意,同時注意到歸晚故意省略了很多情節沒說,也不深究。意識到事情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林瑞恩召來士兵,吩咐道:「把我的馬牽來。」
心裏空蕩蕩的,有點抽痛,伸出手,抓住眼前的人,他一把將她重帶進懷中,「歸晚……我們不會敵對的。」
注意到她從掉進山谷后精神似乎很高揚很開心,比起趕往鳳棲坡時的慌亂和無助,簡直是天淵之別,似乎不再擔心外面發生的大事,暗暗稱奇,忍不住開口問道:「你不擔心嗎?」說完,就有點後悔,難得她精神這麼好,自己何必要提醒她傷神的事呢,想要彌補,也不知如何說。
「找到了,找到樓夫人了……」士兵匆匆忙忙地跑到谷的上坡大聲喊道,欣喜的聲音瞬時傳遍鳳棲坡。
「怎麼辦呢……」歸晚笑語道,一種凄然的感覺浮上來,「我要保護皇后,你要保護螢妃,也許我們的立場會變得敵對呢……」
他想笑,想放聲大笑,他找到了自己的堅持,自己的珍惜,明凈的心從此不再空蕩;他又想哭,想傾聲大哭,原來不知道,情的滋味如此酸澀,如此苦悶難言……

聞言,歸晚臉色黯然,想起自己剛才站不起來,心一顫,問道:「我剛才怎麼站不起來,難道是摔下山谷的時候,受了傷嗎?」想到這裏,就是再洒脫,也笑不出來了。
風很大,咆哮般的刮過耳邊,其他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了,她在哪裡,在谷底出事了嗎?一想到這些,他的心就很痛,像是缺了一塊,痛得他刻骨和*圖*書銘心,痛得他無法思考,只能無助地失神地深深凝望著谷底……
鳳棲坡上,禁軍不斷忙碌著,一個士兵邊跑邊指揮,旁邊突然插出一個士兵,開口說道:「副隊,能不能讓士兵休息一下,已經整整一天一夜了,兄弟們都累了。」
「亂黨誤把那個女子當成了螢妃。」士兵老實地回答。
注意到沒有任何的布條可以綁住柴枝,歸晚有些為難,林將軍的衣服已經很破了,不能撕他的,可是自己的衣服也不能撕。一轉念,她伸手把自己頭上一直戴著的銀色絲帶抽了下來。
感覺到歸晚的緊張和慌亂,林瑞恩輕皺眉,來的時候並沒有帶刀,此刻後悔都來不及了,右手在腰間一抽,銀光一閃而過,手裡已經多了一柄軟劍,手腕轉動,銀光一片,眾人還沒反應過來,馬前已經倒下四個死士,歸晚仔細看去,軟劍造成的傷口極細,血都不易流出來,僅顯一條紅絲,心裏暗驚。
一陣嘈雜聲傳進耳里,把她從朦朧中震醒,頭腦立刻清醒,她倏地睜開眼,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情景。這是靠著山谷的山坡,坡度有點陡峭,此刻的山坡一半沉淪在火海之中,遠遠的,竟有熱氣撲面而來。坡上,官兵和盜賊打成一團,高處看來,還是盜賊佔了上風,心裏明白,那些盜賊一定是國丈府的死士裝扮的,不然不會有這麼高的武功和組織性。
副隊皺起眉,想起昨天下午疾馬趕來的少年,頭疼起來。自從樓相通知家裡,樓夫人墜谷的事情,下午時分,一個少年疾馬趕來,剛一下馬,馬就因為過度勞累倒地身亡,想起那場景,他到現在還歷歷在目。
林瑞恩也看到這一幕,心下怔然,兩個時辰的急趕,還是來不及,從沒有想過,局面會變成這樣,那個溫婉的皇后居然會做出這樣激烈極端的事,真讓人有種匪夷所思之感,難道女人都是這樣表裡不一嗎?就如同懷中的女子一樣,明明是弱柳之姿,卻有著超乎尋常的堅強。
樓澈感到脖頸處有點濕潤的感覺,溫溫的,水珠流入衣領中,炙熱得似乎要燙傷他一般,怪異的苦澀感瀰漫開來,讓他的心不能喘息地沉落……
皇宮宴會開始了,他遠遠地躲開,找了個清靜的地方看書,沒有想到,竟然看到了宮闈中最禁忌的一幕,等著他們離開,他剛認為麻煩遠離了,就遇到了她。黑暗中,看不見她的臉,只是她的聲音清脆、淡然、自如,讓他有點喜歡。
樓澈啞然,有種欲說不能的感覺,看著歸晚微微蒼白的臉色,說道:「並不是我針對皇后,今天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沉然說完,語氣又柔和下來,「歸晚,你不要再理會這些事了,我會處理的。」伸手攏過她的頭髮,幫她拉好氈毯,就怕鳳棲坡上陰陰寒意讓她傷上加病。
聽到這句話,歸晚有點定下心來,只要林瑞恩趕去,情況應該有所不同才對,可是心還是很慌,總覺得要發生什麼大事了。
歸晚吃著馬肉,食不知味,臉上神采奕奕,笑意盈盈,垂下眼帘,掩去眼底深深的失落和憂鬱,餘光瞥過山谷,有些失意,這麼脫俗自然的風景,連她都對這裏生出依戀的情懷。
「林將軍。」樓澈冷然的話語打斷他的凝視,林瑞恩對上他無波的眼眸。
眼光在周圍轉了好幾圈,還是沒有看到林瑞恩的影子,歸晚有點心慌,只手撐起身子,一陣頭昏眼花,手腳發軟,竟然站不起來,無處著力,她只能倚在石上,慢慢調整呼吸,閉上眼,平復自己慌亂的心。
鳳棲坡上又是忙碌一片,士兵們處理著各項瑣碎的情況,營帳內大夫進出不停,谷上士兵休息無數,一個少年站在風中,遺世而又孤獨……
歸晚從被救上谷后,一直茫茫然,不知身在何處,尤其是剛才哭了一場,似乎哭走了很多東西,心裏空蕩蕩的,像木偶似的被牽動著,生死間徘徊一圈,真是恍如隔世一般。轉頭看到少年一瞬間,她被驚醒了,難道真是隔了一世嗎?
不想再嘗試那種痛徹心扉的感受……他靜靜地看著谷底,他等待著,隨著時間的推移,他越來越確定自己的心。十九年來,他第一次產生如此的慾望,自己越來越貪心了吧,本來只是想聽她的聲音,漸漸地想欣賞她的美,後來想伴在她的身邊,現在……他多麼想得到她……
歸晚轉過臉,定定地看著樓澈,淡然道:「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皇后就是我要還情的人。」那麼洒脫自如的眼眸里含著一種堅定。
一手把歸晚固定在身前,一手拉起韁繩,用力一揮,馬立刻像離開弦的弓箭一般射出去。
什麼時候起,梅花酒的香味縈繞鼻尖,難以忘懷?
樓澈猶豫片刻,終於還是開口,多少有些不甘,但也有幾分感激之情:「林將軍,你救了內子,我感激萬分,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盡可開口,我欠你一個人情。」
臉上顯出為難的表情,林瑞恩一手把剛切來的馬肉放在一塊大石上,在旁邊坐下來,對著歸晚,淡淡說道:「你睡了一天了,我在周圍看了一圈……」忽然停頓下來,眉頭微皺,似乎不知道如何措辭,「……以現在的情況,我們爬不上去。」
眉輕輕蹙起,樓澈喃道:「誤認為是螢妃?」到底是什麼人?
很容易讓他騙過去呢,歸晚暗道,如果沒有看到他左邊袖子出隱隱透著暗紅的污漬,她也會相信那只是輕傷而已。想起掉下來的時候,是他緊緊護著她,愧疚之感湧上心頭,現在也總算明白,他們爬不上山谷的原因了。
一剎那,好像聽到了冰破裂的聲音,歸晚睜大眼,看著那少年露出以前那種親切的笑容,如水清澈,先前的凌厲似乎是假象,少年還是那個少年,沒有改變,舒了一口氣,歸晚心安了點,剛才那個管修文真讓人有點害怕。
士兵臉一正,回答道:「剛才在鳳棲坡發生一件怪事。」
林瑞恩頓時有點吃緊,左邊有點不勝負荷,越來越多的死士包圍過來,顧及著歸晚,無法突圍,眉頭深皺,他手上幅度加大,手上銀光從點點閃成一片,頓時有種開屏的感覺,歸晚眼前一花,藉著這個時機,林瑞恩腳一夾馬腹,向外衝去。
轉眼已是春末,全國科考開始,「護國寺」事件並沒有影響科舉,一切照常進行著。
「哇,這麼漂亮的女人,我頭一次看見……」站在北城門口的一個士兵驚嘆地低語,正想再看仔細點,眼一瞥,看到林將軍冷若冰霜的眼神,一陣戰慄,不敢再言語。
刀聲、人聲、哭喊聲,都像咒語般往歸晚的耳朵里鑽去,震得歸晚頭痛不已。明明做好了心理準備,面對如此的殘忍,還是有種不能接受的感覺。歸晚沉沉氣,打足精神四望,一片火海中,沒有看到螢妃和皇后的身影,熱氣拂到面上,胸口悶悶的,歸晚難受不已。
樓澈溫和一笑,「後宮女眷沒有受驚吧?」聲音懶懶的,像不很在意似的。
轉身繼續堆柴,把馬肉放在架子上,他打開火摺子,點起火,想起歸晚昏睡一天沒吃任何東西,他轉過身,開口想喚她,卻在轉眸的一瞬間,無法開口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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