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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顏亂

作者:朵朵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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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情動

第十八章 情動

城門前方三個當今天朝最為權重的男子邊走邊議論著什麼,時不時傳來端王鷹唳般的笑聲。歸晚斜睨著三人的身影,覺得一陣好笑,正在欣賞他們各自的表情時,端王突然轉身走來,來到馬車邊,笑語道:「樓夫人,恕我失禮,先走一步。」
直到報官再次前來通知晚宴即將開始,女眷們又高興起來,有次序地前往宴宮,只有螢妃這桌毫無動靜。
事後曾有在場之人被人問起兩人的風姿,無法形容之下,這樣說道:螢妃之美,高華、柔麗、我見猶憐之態美得讓人落淚;歸晚之美,純粹、邪美、魔性的引力讓人沉醉。
突然停下腳步,螢妃疑惑地轉頭,盯著歸晚,楚楚地問道:「那麼,你願意幫我這苦命女子一把嗎?」
多麼讓人羡慕和嫉妒的美貌啊。更何況她還得到了皇上無與倫比的愛。
「是嗎?」忍不住再次凝神望去。
「歸晚?」以為她沒有聽清,皇后再次輕喚。
出乎意料,來東門迎接的竟然是端王一行。紫金蟒袍,玉帶錦靴,端王大踏步地走來,平時頗顯嚴厲的臉上此時掛著親切的笑容,看到樓澈、林瑞恩的樣子竟好似許久未曾碰面的好友一般,誰又能從那樣的熱情里看出他們本是各有權勢、時為政敵?
「是麗妃和印妃,聽說祖上是親戚,所以在宮中常結伴。」想以前,皇上對她們倆,一個嫻雅,一個嬌媚,極為喜愛,現在卻也落得個獨守宮殿的下場。
「你以為我願意如此嗎?」皇后慢慢地挪動著步伐,看著宴會散后冷清的官道,有了絲人走茶涼的感受,「你可知道,剛才的李公公是你夫君安插在我身邊的眼線,如果不把他遣走,我們今天所說的話,只怕連語氣,明天都會如實地傳到相府去。而這裏的宮女,我也不知道該信誰了。」
「你知道我說的是誰,為何還如此平靜?」聲音變高了些,似乎很不滿意歸晚的表現。
「可是,傷不到螢妃不是嗎?我總覺得有人在暗暗幫助她。」好幾次,這種外來勢力干涉後宮,在捕捉不到蹤影的情況下,保護了螢妃。
歸晚淡笑不答,知道她說這話必有原因。
「你難道不覺得今天的螢妃不太一樣嗎?她心不在焉,不時張望著門口,好像在等誰的樣子。」
「所以才要如此小心,連說話也防著所有人?」歸晚漾出似諷般的笑,在淡漠的空氣里陰柔難測。
還是當初那個少年,如是想著,歸晚倍感幾分安慰。
看了許久,歸晚揚起笑,輕問皇后:「那兩個妃子是誰?」
「夫人客氣了,」端王鷹眸一轉,帶著興味,盯著歸晚,「後日在宮中等候夫人大駕。」
樓澈看向皇后,語氣緩和下來:「皇後娘娘美意,可惜歸晚身弱,照顧娘娘多有不便,還請恕罪。」嘴裏說著恕罪,態度上卻沒有半分退讓的意思。
這聲音本來就有種安定人心的悠然,聽到耳里,只覺得心輕飄飄的。德宇一慌,提醒自己千萬不要給煽動了,宮廷鬥爭的慘烈不是一般人能經受的。抬眸間,忽然看到歸晚身子晃了晃,似有不適的樣子,情不自禁伸手扶住對方,輕攙著歸晚的手腕,溫膩細滑之感握到手中,一涼之間,從歸晚手上滑落了什麼,自己的手上多了一樣東西,藉著幽暗的宮燈細看,是一串珍珠手鏈,在宮中煉出的一雙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這是價值不菲的珍寶。
君王曾經說過:得天下非我平生之最,得螢妃圓我終生夙願。
「奇怪,」印妃喃喃自語道,「今天螢妃似乎刻意裝扮過,她是故意要艷壓群芳嗎?」
腳步不停,他依然維持著同一的速度走著,嘴裏答道:「十年了。」
坐在席間的樓澈輕茗一口蠱中美酒,據說這新釀之酒有個名字,叫「妖娘」,入口清醇,後勁十足,讓喝酒之人,不知不覺沉醉,他從未醉過,連喝三口,淺笑著,注視著歸晚走來。朦然間,就把視線定止在她身上,瞳眸漸然深邃,那酒勁慢慢發散,滲入四肢百骸中,胸口灼熱無比,一直燒到腦部,周圍的聲音都突然聽不見了,只留下那一抹嬌嬈的顏色,賽過了世間一切春色。
非常不能接受歸晚這種坦然的態度,螢妃皺眉,「我不知道你為何要幫助皇后,不過僅此一次而已。以後,樓澈也不會讓你這麼做的。」
德宇何等聰明之人,一點就透,點頭答應。
「怎麼這麼晚,皇后又拉著你說話了?」樓澈站在車旁,溫潤的眼神裡帶著酒意,淡淡的情感流動著。
「到底什麼奇怪?」聽她一直提奇怪,麗妃也好奇起來。
沒有回答他的問話,她反問道:「夫君大人,知道後宮是什麼地方嗎?」
皇后此刻也露出欣喜的笑容,忙站起身,拉著歸晚入座。在座之人紛紛前來打招呼,氣氛又重新開始沸騰。第一次和螢妃同桌坐,歸晚倒也沒有拘束,在各種女人才會關心的話題中,時間一點點地流逝。
皇后聽到,詫異地回過頭,歸晚卻抿著唇,和-圖-書帶著薄笑,點頭答應。
歸晚微微行禮,回之一笑,無可挑剔的禮儀風範,內心暗訝于端王的熱情,不免要度測他的來意。含笑轉眸,忽然捕捉到隨行官員里一道清影。這個少年兩月余沒有見面,似乎變了許多,態度謙恭謹慎地站在一排藍、紅官袍之中,背後映襯著紅染天空,面目倒似模糊了起來,沉在了夕陽的陰影里。
皇後跟了上來,要說感謝的話,又覺得會褻瀆了歸晚,只能把一切哽咽在喉嚨中,沉積在黑暗裡。
伸手握住歸晚的手,皇后壓抑不住涌動的情感,聲音戰慄著:「妹妹,在這後宮,我已無一日可以安睡了。」

傍晚時分,終於抵達京城,歸晚從馬車上踏下,遙望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京城,心突地一跳,凝望著那半天的彩霞,殷紅的殘陽。
聞言,歸晚回眸注視皇后,突然發現,她似乎真的瘦了,體諒地一笑,悠然道:「富貴權勢,誰又能漠然視之呢?我沒有資格批評你。你就放寬心吧。」
小姐啊,你可知道,聽到你的這句話,玲瓏也感到多麼的幸福啊。
身軀一震,林瑞恩回過頭來,浮現出愧色,苦笑一聲:「軍師提醒的正是,受教了。」不敢再把視線投注在那邊,別過臉,正襟危坐著。
眼神略為暗淡,螢妃站在原地不動。
輕輕一聲嘆息逸出口,歸晚眸光顧盼流轉,似有愁苦攏上心頭,德宇抬頭正好瞥到,心微微一動,不知為何,突然很想開口問對方,有何不愉快之處,這衝動硬是被他憋在心底,一邊冷汗淋漓滲出來。在大殿,他早就見識過這樓夫人帶著魔性的絕美風姿,此刻面對,才知有多動人心魄。他已經六根俱凈,不算男人了,還有種情緒被她牽動的感覺。
誘使他人犯罪者,罪加一等。
時光突然靜止了,玲瓏哭得更傷心了,卻蘊著笑,苦澀的、釋然的、愉快的……
「德宇公公,我與皇后情同姐妹,她一人在宮中,寂寞無助,還請公公多多照顧。」說完,歸晚竟輕輕行禮,不給他機會把手鏈還回。
終於走到宮殿中心,螢妃往著皇座的台階而上,歸晚挪步來到左邊。
「我不會放棄的……」對著歸晚,看著眼前明亮的燈火,螢妃賭誓似的說道,「我錯過一次,不會再錯第二次。」拋下一句,她向前走去,此時倒沒有絲毫的遲疑了。
讚賞地看著對方,歸晚暗許,自己果然找對了人,剛才看他奔波在偏殿,有條不紊,靈活機動,就知此人心思縝密,機警伶俐;此刻一看,竟還謹慎小心,果然是人才。輕笑一聲,她婉娩道:「進宮十年,仍然只是個小太監,不覺得委屈嗎?」
「端王親迎,已是天大的面子……還請慢走。」
「什麼地方?」這個女人啊,總是有著捉摸不透的行為模式。
殘陽如血……
宮女和德宇走近,他先向皇後行禮后,又向歸晚請安,果然是文質彬彬的樣子。
不由得緩下腳步,德宇明顯怔了一怔,隨即又低頭,恭敬地道:「謝夫人關心,都還好。」
啞然一頓,歸晚睜大眼,對后一句話還沒消解,端王已經攜著笑離去。
……
輕笑幾聲,印妃一臉的了悟:「這池塘晚上看起來的確別有風味,可是麗妃……並不是痴迷這個池塘的風景吧。」
在宮中多年的直覺告訴他,這事透著詭異,忙不迭後退一步,肅然地低頭。
燭光在歸晚的臉上幻光流轉,淡化了玲瓏的意識,這才注意到,兩個多月不見,歸晚似乎變了。這是她看到過歸晚最純最真的一個笑容。
在場之人到了此刻才有緩過氣來的感受,同時看看歸晚,又看看螢妃,無不感嘆欷歔。
「拜見各位娘娘。」曲身行禮,歸晚淺笑如蘭。
還以為她不開口了,歸晚向前張望一眼,暮色中,沒有看到盡頭,搖了搖頭,說道:「不清楚。」
沒有想到對方會提及此事,本來當初也知道隱瞞不了,坦然接受螢妃的評論,歸晚置之一笑。
兩人相對卻無言,走不多時,已經看到了偏殿,燈火通明,人聲傳動,兩人停下腳步望去。
漸漸現出失望之色,隨即又一整面色,螢妃道:「你太過謙了,你的手段高超,豈是一般人所及,一月前的學子上書,不就是你的手筆嗎?」
「這樣的美麗,連天地都為之失色啊。」既羡又妒,印妃開口道,聲音不復輕鬆,反而語帶沉重。
後宮本是美的宮殿,在這裏的女子無一不美,無一不嬌,美這個字,在後宮是最淺薄的。而眼前的螢妃卻是例外,她的美傾國傾城,此時,穿著淺藍的紗裙,六支琉璃玉簪挽發,柔麗、端華之美蓋過了所有後宮的風華,艷絕六宮,一枝獨秀。
樓澈心微微一悸,伸手輕摟住歸晚的肩膀,知道她心裏有了結,還沒有勸慰,歸晚卻抬起頭,水漾的眸子里深幽無比,輕聲道:「那稱之為『罪』。」
「哦?」歸晚眉頭輕挑,顯出有興趣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樣子來,示意宮女繼續說。
低頭一看麗妃的臉色,印妃一笑,不再提,轉而道:「幸好螢妃流產,現在皇后又東山再起,不然螢妃就無人壓制了。」
「將軍。」壓低聲音喚身邊人,卻發現林瑞恩充耳不聞,眼神渙散,百感交集似的複雜。文士蒼涼一笑,嘲諷的成分居多,「將軍,你忘了嗎,我曾說過,女人的美麗一旦成為武器,那就是可怕的事情,引來的必然是慘劇。」
宮女或舉燈、或端盤、或恭立,穿梭在御花園之中,服侍著院中每一個貴族女眷。樹叢邊、石桌旁、玉廊里,輕笑淺顰,鶯聲燕語,處處流瀉著女子的歡聲笑語。
心抽搐地一痛,麗妃撫住心口,忍受不了心中的酸楚似的,她的臉變得煞白,別過眼不再看向那個方向。
百官席間一文士輕搖手上羽扇,小弧度地搖著頭,低語暗嘆:「禍水殃國,想不到竟然還有兩個。」大口灌下一口酒。
玲瓏笑了,笑得特別開懷,她的小姐真的變了。以前雲淡風輕的小姐固然是美麗的,但是此刻的小姐,因為多了一種活力,更加讓人移不開眼神。
「德宇好像是十四歲進宮的,在御乾殿當差,已經在宮中十年了,據說他也是讀書人家出生的,可是家裡太窮了,他平時很省的,都把月俸送回家,給他的弟弟妹妹們過日子。」宮女把她所盡知的都說了出來,德宇雖然是個小太監,但是長得眉清目秀,人緣又好,宮女們都很樂意幫他一把。
瞠目結舌地望著歸晚,玲瓏啞然,驚訝無比,別的小姐是拚命展示美,而她的小姐,光是風姿都勝人一籌,通常都是隱藏美麗,所以從不在衣飾上多做文章,可是今日是怎麼了?
雖然意料中是應該這樣結尾,此事還是帶給百官小小的震驚,對今天樓澈的舉動頗不解。雖然手握重權,樓澈平時絕不會與皇家有任何衝突,更不會攜權相脅,今天為何會為了這樣一件小事當面頂撞剛重掌鳳印的皇后?
麗妃沒有介面,失神地望著前方。螢妃坐在石桌旁,同桌的除了皇后,還有幾位高官家眷,而此刻,目光似乎都聚集到了螢妃的身上,那種與天地同在的光華,使同桌的人黯然失色,使整個花園裡的女子汗顏。
皇后輕點頭,雖然不知道她為何會突然看中那個小太監,但是也沒有追問,讓身邊宮女前去呼喚,她凝視著歸晚道:「你失望了嗎?我竟也是個為爭權奪利使盡手段的人。」
德宇哪裡敢接受這個大禮,慌張起來,內心苦苦掙扎。他家境貧寒,為了家裡生計,出賣了一生,此刻,難道又要為了財寶出賣靈魂了嗎?手裡的珍珠鏈還帶著歸晚的餘溫,從手心裏傳遞來,溫熱他內心的同時,又刺了他一針。看著面前這盈盈女子,知道她軟硬兼施,還用上了心理戰術,幽幽一嘆,只在心裏說道:罷了,就讓靈魂沉淪在這孤寂的黑暗中吧。
微微一愣,德宇看著對方,想了片刻,捏著手中鏈子,毅然地點了點頭。
沒有聽到麗妃的話,印妃專註地盯著前方,嘴裏嘖嘖稱奇:「奇怪……」
歸晚看向故意和宮女隔開距離的皇后,輕問:「又有煩心事嗎?」
一手執蠱,一手在席間輕輕把歸晚的手握住,樓澈調整呼吸,平復著有些亂的心神,隱含冷意地看向上方,輕輕轉動手中酒杯,剛才是怎麼了?一想到歸晚要踏上那玉階,他就克制不住地憤怒和恐慌,手上用上些力,把歸晚的手抓地更緊些,覺得今晚真是一片混亂,酒喝多了嗎?
淚水流落得更凶,玲瓏抽泣著,「小姐……小姐,難道你不寂寞嗎?為什麼不給別人一個機會呢?為什麼要拒絕幸福呢?」
剛才的那聲「妹妹」不知有幾分真實情誼,歸晚一笑了之,但是此刻的這聲「歸晚」,她卻不能漠然視之,這聲語氣像極了在世時的母親。黑暗中看不清楚表情,更讓她有了一種錯覺,一聲哀嘆在心底化開,這聲呼喚觸動了她的傷懷。
大殿的光華照在兩人身上,一瞬間,本是熱鬧紛繁的宴會呈現了一瞬的停頓,文武百官的眼神都膠著在兩人的身上。更有甚者,立刻認出了歸晚是弩族王子的畫中人,吃驚不已,呆愣當場。
見她去拿出一套普通的宮裝,配上銀蠶絲帶,歸晚低頭沉吟,悠然道:「今天不|穿這個。」站起身,來到衣櫃前,選出一套衣袍,順手取過首飾,回頭遞給玲瓏看,「今天穿這套。」
「皇上。」一聲悠長的聲音把注意力全吸引到了皇座旁,百官抬頭,往皇後方向看去。
皇后一眼看去,卻認不出,想必是宮中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正要搖頭之際,旁邊的貼身宮女開口道:「那是德宇,樓夫人。」
「娘娘,再長的路也有走完的時候,我們進去吧。」
「鳳印是死物,沒有實權,又能如何,在這宮中,跟紅頂白是常例,沒有實權的鳳冠,跟普通頭冠有何不同?」哀哀https://www•hetubook•com.com一嘆,一國之母道出宮中隱患,黑暗中看不清歸晚的表情,也不見她介面,蒼然一笑,「我這鳳印能重回手中,已是萬分慶幸,還沒有來得及跟你說一聲謝謝。」
靠近石桌旁的人都感覺到了螢妃的異常,不經意間流露著微微的緊張,正在詫異著,門口傳來一聲「樓丞相夫人到——」平時四平八穩的報告聲音在高喊時竟然有些發抖。
聽她這一番話,皇后的心靈像是得到了救贖一般,哽在心中的刺也沒了,低泣道:「歸晚……」看到走遠的宮女帶著紫袍太監小跑而來,忙以袖遮臉,掩去失態。
悵然回首凝望,樓澈慢慢走到面前,溫澤如水,與常無異,「我們回家吧。」

這裏說完,兩人若無其事地向前繼續走,心情頗為複雜,德宇的步伐都有些沉重,歸晚不言不語,直到偏殿外,看見馬車,歸晚含笑回頭道:「謝謝公公送到此處,歸晚感激不盡。」
「玲瓏,我好像找到幸福的方向了。」
「你猜走完這條路需要多少時間?」一路沉默不語的螢妃突然開口,柔聲輕問身邊人。
端王似沒有聽到其話中之音,臉上笑意半分未減,轉向林瑞恩,「林將軍辛苦了,皇上大為讚賞,林將軍真不愧是我朝難得一見的將才。」
「不能放,也不快樂,娘娘活得也很辛苦呢。」
冷將軍淡淡一點頭,「不敢當。」
露出帶絲譏諷的笑容,歸晚戲道:「恕我失禮,我還真看不出,娘娘有何命苦。就算有,我也沒有能力來為娘娘解決難題。」
突然停下腳步,一雙玉般縴手伸到皇后臉頰前,輕輕撫過,承接了一滴炙熱的淚珠,歸晚似嘆息地陳述:「為何落淚?」
銀澤珍珠,羊脂玉鐲,伸手輕輕撥弄著首飾,歸晚坐在鏡前,任由玲瓏為她梳發,桌上燭火忽明忽暗,搖擺不定,像極了她此刻的心情。
歸晚疑惑地回過頭,伸手去接住那晶瑩的淚水,輕問道:「玲瓏,怎麼了?」
皇後有些訝異,但沒有表現在臉上,「是本宮考慮不周。」樓澈實權在手,連皇上都要忌讓三分,她又怎麼會在這種小事上與他過不去。
「你真沉得住氣,不問嗎?為什麼同一條路,來和去,時間為何不同?」螢妃斜眸,柔情如水的眼神里露出哀涼,「那是因為,我走來時,想看他一眼,所以走得特別快,回去時,留戀不已,走得自然就慢了。」
「姐姐說笑了。」
「樓夫人,有什麼吩咐就說吧。」連聲音都因為下了決心而堅硬了幾分。
厲聲回絕,四下嘩然,百官停下手,看向當朝首輔。
歸晚越走越近,臉上的笑意卻慢慢斂去,取而代之是一種落寞和沉寂,看得樓澈一慌,忙問:「怎麼回事?」
用這句話來概括螢妃的得寵情況並不為過。自從螢妃進宮后,皇上的眼裡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一般的妃子是然,連皇后也不例外。
「樓相和林將軍終於回來了,沒有了樓相和林將軍,京城都冷清了幾分呢。」朗笑著走近,端王顯得不勝感嘆。
知道她這聲感激不盡所指他物,德宇默然接受,看著歸晚遠去。
「今天的我,一定是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
無法說出口的話堵在心裏,酸澀之感衝上雙眼,一熱之際,淚水滑落下來。
樓澈啞然,不知如何介面,內心隱隱有所不安。
知道他本是冷漠之人,對他太過簡單的三個字也不甚在意,端王今日談笑風生,一副親睦模樣,對著剛下馬車的歸晚招呼:「樓夫人風采依舊,本王幸甚。」
看到歸晚安撫的笑容,皇后釋然,安心離去。
那是眾多女眷第一次看到與螢妃不相上下的風情。歸晚款款走來,高襟的黑色寬袖外袍,綴以殷紅綉紋,衣上的暗紋以暗墨螢亮之色絲線,一動一轉,身上的流紋活的一般。頭髮用一串細碎的珍珠挽起,帶著淡淡的光暈,散落的發黑綢一般,與美麗融合得極致風情,顯得妖艷邪美,異魅非常。

端王和樓撤、林瑞恩三人並肩向著皇城內走去,歸晚換了簡便馬車隨後,而官員們站在尾首。就在馬車駛過官員行列時,少年狀元情不自禁注視過來,迎上馬車,臉上浮現出誠摯的笑容,那種透徹的氣質又回到身上,如同空山清泉般的清新。
歸晚淡笑如梅,細細觀察了一會,驀然感嘆道:「這皇宮之中,倒個個都是人物。」
螢妃驀地一震,轉眸凝望,握住杯子的手收緊力道。眾人都跟隨她的舉動不約而同地向著門口望去。
盈盈輕拜,皇后雖沒有像歸晚、螢妃那樣傾國之色,但也是千里挑一的美女,姿態嫻雅不同一般,自有一種雍容華貴之感,啟口道:「皇上,我對樓夫人的風姿十分傾慕,能否讓她與本宮同席。」
「本宮天天走這條路,知道這條路來時需要半盞茶的時間,去時需要一盞茶的時間。」
只有林瑞恩隱約間猜到了樓澈的心思,雖然是君臣同樂,但是那皇座的和圖書玉階就是一道界限,踏上玉階,是君,站在階下,就是臣。樓澈再有權,也不可能走過那道檻,那不是一道普通的界限,那是一條跨越不了的鴻溝。今日之事,如果發生在以前,歸晚坐到皇後身邊也不是意義重大的事,但在經歷了君莫亭那詭異的一幕後,想必樓澈無論如何也不會讓歸晚踏上那玉階半步。
聽到這兒,才有了一點反應,麗妃有絲疑惑,「聽說是天下學子上書承柬,才讓皇上恢復皇后的實權?」
「是嗎?既然如此,娘娘又何必這麼驚慌。」黑色的發被風揚起,歸晚輕撫長發,因為被螢妃步步緊逼,而有了一些不耐煩。
一個問伴著一串淚,滴滴落到歸晚的心裏。心如明鏡,豁然開朗,笑意漸漸變濃,連眉梢都帶著愉悅,歸晚感嘆:「直到今日,我才真切地感受到你對我真摯的關懷和忠心。」抬手抹去那淚痕,幽然笑道,「你聽著,這話我有可能只說一遍……」
「公公,最重要的一點,你千萬記住,此事不可讓樓相知道。」
普通一場宴會竟然因為一個小小的插曲,變得暗潮湧動起來,即使歌舞伴興,席間眾人妙語連珠,也掩飾不住玉階上後宮紛爭的氣味與階下政治風雲的暗流。
歸晚偏頭做沉思狀,答非所問地道:「皇宮華美非常,娘娘既已入宮門,何不珍惜眼前所有,何必苦苦抓住過去不放呢?」
皇后首先起身,招呼著:「皇上和百官都等候著,我們先去前殿吧。」答應聲起,桌上幾人起身,向外走去。歸晚站起身,正要尾隨,手腕被拉住,一回頭,對上螢妃優柔的雙眼:「樓夫人,隨本宮走走吧。」
「那個公公是誰?」玉指一點,歸晚指向前方正奔波著的一個紫袍太監,偏頭做出請教的樣子。
不等他搖頭,歸晚接著道:「只要能在宮中得勢,就能給家人多些依靠,難道這不是你當初進宮的初衷嗎?李公公得我夫君賞識,短短几年已經是總管了,難道你不想一步登天嗎?」
「這印妃心直口快,倒也不招人厭,只是在這後宮中能存活下來,也頗不容易;那個麗妃孱弱溫淑,在宮中倒沒有什麼大的起伏。」一一為歸晚解釋,詳細無比。皇後轉過頭,卻發現歸晚根本不在聽似的,盯著前方看。
麗妃溫順地抬頭,看到來人,慢慢站起身,招呼著:「是印妃姐姐啊,我只是覺得這池塘晚上看來特別的美,所以看得入迷了。」
看到玲瓏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歸晚俏麗地輕噘一下嘴,輕道:「今天,等著我的人,可是傾國傾城的螢妃,稍有疏忽,可就要輸了。」
「進宮幾年了?」悠長的聲音在沉沉的昏暗中顯得異常突出,能沁入心底似的。
「是呀,聽說是民間流傳民謠,學子紛紛上書,看來,外面的壓力也很大呀。」聽到這種消息,不免有點幸災樂禍,暗暗高興。
「我在笑,女人的悲,女人的哀,女人的痴,讓人心痛的同時也有些惱恨啊。」歸晚很隨意地撫摩發梢,說不盡的雅緻和風流。
波光流轉,歸晚嫣然一笑,異魅流露,清艷無雙,「公公,記得今日之事不可言與第二個人知曉,以後公公自會平步青雲,在宮中多多照拂皇后,宮中的其他動靜立刻告之我,尤其是……」話音一頓,她接道,「我想公公應該很清楚才是。」
「李公公,你先去錦祥殿等著,我和樓夫人有些話要說。」站在暮色中,皇後轉頭對身邊太監吩咐。
玲瓏更糊塗了,她不知道小姐在為誰而悲哀,但她此刻卻為小姐感到心痛……深深記得曾經夫人對小姐的獨特教育之法,那種影響是潛移默化的,一點一點地滲透到小姐的心裏。接受了過於強烈的自我保護意識,只有在情動之時才有些微的裂縫,這才是多麼悲哀的事實。小姐啊小姐,你可知道,真正可憐可嘆的人不是愛得痴狂的別人,而是只愛著自己而備顯無情的你啊。
「這皇宮本就是是非之地,無一日太平。」感傷的語氣出自口中,皇后連笑容里都有了幾分疲憊,可惜被黑暗吞沒,就這樣被隱藏了。
螢妃聞言輕愣,忽而笑出聲來,笑聲中隱帶澀意,「你以為這些話能打動我嗎?我要是能放棄過去,就不會痛苦這麼久了。」
笑容淡淡地消失於唇邊,歸晚轉眸,望向來時的方向,顯出很無辜的樣子,低問:「明知不該為而為之,稱之為『勇』,明知不能為而為之,應該稱為什麼,你知道嗎?」
不管如何,那楚楚仙姿的螢妃已經勾起了歸晚爭勝之心,這場女人的戰爭,才剛要拉開帷幕。
「娘娘情深義重,難能可貴。」
京城的夏日,到了傍晚就已經轉涼了,雅緻精美的御花園裡,連空氣中都帶著芳草的清甜。此刻宮燈高掛,白天還氣魄非凡的花園因為光影的原因,別有一番幽靜的趣味,而清澈見底的池塘之上,波光粼粼的水面折射了宮燈的光線,又為整個園子添上了幻彩的氣氛。
麗妃隨之看去,眼神又是和圖書一黯,本是溫柔賢淑的臉上,竟有絲扭曲,那種恨意暗暗地就在空氣中飄蕩開了。
過了許久,歸晚笑謔地等著玲瓏整理。玲瓏好容易止住哭,這才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柔聲笑道:「小姐,快打扮吧。你還要進宮呢。」
從歸晚進門之始,管修文似乎就失去了感知,從沒有想到過,歸晚的美,就這樣直然地展現人前,那種勾魂攝魄的異魅,在燈光的渲染下無限地擴大著。驀然驚醒,想起上一次自己的痴迷之態給端王發現,因此被他抓住把柄,忙一整臉色,還有一些不放心,往右邊上首看去,入眼的卻是端王手晃玉杯,眼神迷醉,管修文暗訝,難道他也……仔細一看,心底悄悄浮起喜意,端王所看之人,分明是螢妃,原來如此,端王啊端王,直到此刻,我才知道,我們是可以做盟友的。由不住,輕笑出聲,一分醉意三分輕狂。
「我相信。」歸晚悠然,指指前方宮殿的大門,華翠的燈光從內透出,似在等待兩位晚來的客人,「娘娘,我們到了。」
「原來是……樓夫人來了。」站起身,螢妃娩然招呼道,樓夫人三個字脫口顯得有些艱難。
歸晚似笑非笑,抬頭仰望一下烏黑的天空,半點星辰都沒有,有些失望,回頭道:「皇後娘娘請留步吧,後面一段路就由那個德宇為我帶路吧。」
皇后本就後宮之首,官宦女眷陪席也有先例,皇上儒雅地一笑,正欲點頭,左下首突然驟然一聲:「不行。」
玲瓏一驚,露出不解,問道:「小姐,你在笑什麼?」即使歸晚成婚後,她也一直改變不了稱呼。
皇后苦笑出聲,澀澀的味道染開,哀然說道:「歸晚,我已是身為母親之人了,你體諒我的心情,就算不為自己,也得為孩子拼一拼啊,誰讓他生在帝王家呢。皇上獨寵螢妃,已經不再臨幸其他妃子,就算她此刻流產,以後呢?誰又能保證以後的事?」急促的話語像在申明什麼一般。
「感情這東西會隨著環境有所不同,但是經過歲月曆練的感情,即使會有波折,也不會改變本質,你相信嗎?」
突然沉入了黑暗一般,一片寂靜無聲,好半晌,歸晚才幽幽開口:「已經重掌鳳印,為何還是這樣舉步維艱?」
花園中只剩下兩人,半晌,螢妃盈盈起身,向外走去,歸晚默然跟上。兩人並肩走在皇宮的長道上,宮女太監隔著一段距離跟隨。一行人以慢得不可思議的速度走著。
「好了,你現在欠缺的只是後宮實權而已。」晃動袖擺,歸晚又重新邁開步伐,優雅的步調在黑暗中沒有發出一點異聲,「放心吧,就算你不說,我也會幫你的。」
「麗妃娘娘,我看你一直在這發獃,想什麼呢?」露肩薄衫,來人身姿妖嬈,嬌媚非常,笑語盈盈地走近池塘邊一位端坐的宮裝麗人。
接到螢妃的請柬,雖然意外,但也並不吃驚。女人柔到了極致便是一種危險,而螢妃無疑是箇中高手。淺淺的浮上唇,歸晚輕笑出聲。
意有所指。
低低淺淺的笑化開,歸晚笑語:「那是女人的地方,是男人不能插手的地方,所有的問題都該由女人來解決的地方,你知道嗎?」
「家裡人生活好嗎?弟弟妹妹們都到了該成家的時候了吧?」歸晚含笑低問,這有些涼意的通道也因為這句話平添三分溫情。

在這麼沉寂的夜晚,歸晚聽到了十幾步外宮燈里蠟燭燃燒的聲音,嘶嘶的吞吐聲,聽得心底一陣涼意,把手從皇后溫熱的掌里抽出,淡淡道:「要想安睡,先得平靜自己的心,太過奢求,只會使自己不安。」
看著她的背影走向光影之中,歸晚幽然嘆息,「這樣的痴情,讓人又憐又恨啊。」抬起腳,隨之走入喧嘩熱鬧的大殿之中。
京城之美,最表現在夕陽西下之時,晚霞多姿,七彩幻變,尤以紅色為最,淡墨入水似的,渲染了半個天空,暗沉,壯麗,合著那皇宮高牆紅瓦的氣勢,尊華非常,以那最高的寧坤宮為點,延伸成網的京華,莊重中透著悠久的歷史味,蒼涼中蘊著深重的王者氣。
肥胖的臉上光滑無比,抬眼瞬間一閃而過詫異之情,退了一步,恭敬道:「是,皇後娘娘。」帶頭向前走去,不一會兒,拐彎走入其他宮殿之內。
「是不是說笑,麗妃心裏自有數,你的心情,與這後宮上下不是都一樣嘛。」印妃心直口快,想到什麼就脫口而出,朝麗妃使了個眼神,嘴角輕輕一撇,朝著花園中心的人看去。
由偏殿到官道馬車停放處不遠也不近,德宇端正地走在暗沉的青石路上領著路,心裏有些納悶,不清楚為何這樓夫人要他帶路,不敢稍有無禮,他小心翼翼地伺候著。
皇宮的世界是與外面隔開的,這裏的華麗、迷離,靡靡之聲、之色、之情,都是脫離了世俗的標準一般,散發著罪惡的甜美,引誘著人走過道德界限。
「有端王在,京城又豈會冷清。」薄唇逸出似誇似諷的語句,樓澈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看向端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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