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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斛珠

作者:朵朵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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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離宮

第十九章 離宮

她看到宦官對她示意出宮,又回頭看了看盛放的梅花,用一種悠長的語調說道:「梅花香自苦寒來——這句話真是沒錯。你能在宮正司那裡脫得身來,就算吃了苦,也必然會有香來的日子,不是嗎?」
皇后笑笑,大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對周圍的人說:「我往常就說,自持聰明不安天分的人就算成功了也只是曇花一現,可有一些人,本本分分的,老天必然不會虧待。」女官們應和不迭。其中一個道:「瞧這姑娘的模樣,就不是老天能薄待的人。」
子虞應了一聲后便退下了,在偏殿罩上一件藕色花面的灰狐狸披風。並沒有宮女出來相送,她一個人慢慢踱出了殿門。偏殿外是一條長廊,雪已經被掃凈了,只留下冬日的肅靜。她一路走到底,才在門口看到睿定。他孤身站在廊邊,面目清潤,身子筆挺,彷彿是雪裡的青松,叫人望而心折。
沒有等多久,宮正司就有消息傳了出來,采穎承認所有的罪名后自盡了。關於她的死,眾說紛紜,有人說她是害怕過甚,活活嚇死的。也有人說她受不了宮正司的酷刑,自行吞服了毒藥。不管她的死被傳得怎麼神秘,欣妃落胎一案總算有了結局,可惜采穎死得倉促,沒有供認出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子虞跟著她到偏殿,這才發現已經備好了一套宮衣,兩個小宮女似乎早就等候著,手腳麻利地幫她換了套衣裳,重新妝扮一番。衣裳沒有越制,卻異常精巧華美,襦裙上綉著暗花,走動時別有風姿。子虞一瞧就知道這套衣裳是用心裁製的,而且像是量身定做,心中越加惶恐。
子虞聽地訝異,覺得這話里大有深意,還想細問,交泰宮已經近在眼前了。她只能壓下滿腹疑惑,跟著接引女官進殿。天色陰沉,正殿中還點著兩盞紗燈,發出暈黃而溫暖的光。子虞剛從雪地里走來,輕輕一走動,便在水磨金磚上留下幾個濕濕的腳印,她自知失儀,心裏左右為難。接引女官善解人意地一笑:「女史隨我來。」
子虞回到自己的住所,已經是煥然一新,門前的雪掃地乾乾淨淨,露出青石磚的台階,連窗紗都換成了霞影紗,微微有些淡的紅,真如晚霞映照著一般。一個面貌秀氣的宮女跑來說:「女史去了哪裡,不會連午膳都沒用吧?早上那幾個不打掃的疏懶奴才已經讓謝女史教訓過了,女史要是肚子餓,我現在就去給你弄一些吃的來。」
要這麼一直走下去,就算天涯海角,走下去也無妨了。
子虞聽到了,頓時明白了幾分,臉色微紅,輕輕垂下頭。晉王和太子進殿,給皇后依次行禮后坐在下手。皇后笑了笑,向晉王道:「這是不是你前幾天提起的姑娘?」晉王方才已看到了子虞,微笑答道:「勞娘娘用心了。」
欣妃聽到這個消息,半晌沒有說話,有一個不識眼色的宮女勸說道:「也許穆女史真是冤枉的……」欣妃狠狠瞪她一眼,怒極反笑道:「這種情況下還能保住自己,我小看穆雪了——是個有本事的人。」
「相處了這麼久,總要留些東西做個想念,」子虞說到這裏,忽然停了片刻,神色一黯道,「有件事我一直堵在心裏,要是今天不問出來,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子虞目瞪口呆地望著他,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為……為什麼?」
這日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子虞看到他,心裏微微打了個突。楊公公卻含笑看著她,如同上次一般,來告知她兄長相約的地點時間。
羅雲翦搖搖頭:「晉王行為蹊蹺,這個富貴來得時機不對,讓人不踏實,我怎麼能看你一頭陷進去。」
「不怕,」子虞斷然道,「哥哥大概是不知道我現在的處境。以我的身份,若少了娘娘的恩寵,和一般m.hetubook.com.com的宮女又有什麼區別。晉王外冷內熱,性格堅毅,是託付終生的良人——哥哥說我看不清他的脾氣秉性,可我又何嘗能摸透別人的心,與其要去努力看清整個宮廷,我還不如只對著晉王一人。」
子虞輕輕一嘆,驚動了樹下的宮女。她轉過臉來望了一眼,神情變得極為古怪。
子虞看著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已下了決心,對宦官使了個眼色后,緩緩離開。
子虞多看了幾眼,宦官立刻領會,領著她靠向梅花一邊走。走的近了,她才發現樹下有個人影,拿著一把小鏟子,看樣子正在翻土。二月的寒風依舊像是冰刀,子虞注意到她穿著單薄的灰色衣裙,分明是個末等的宮女,不知怎麼會被派到這種差事。
子虞微微一點頭,宮女就跑著去了。回到房裡,她換下帶帽披風,手慢慢撫過上面綉著的暗花,慨然嘆氣:這宮裡的人太伶俐了。
子虞看著她,幾乎快要認不出這張臉來了。她從不知道,那個嬌俏的穆雪,也能笑的這樣寒冷,比冬風還凜冽幾分。
又過了幾天,天色晦暗,忽然下起了雪。子虞久居南方,第一次遇到這樣早來的雪。雪花片片如鵝毛那麼大,落起來輕薄無聲,人若站在風中,成片地撲將過來,綿密地就像撒了層網,誰也躲不開。只落了一夜,宮殿各處猶如鋪了棉氈,徹底改頭換面了一番。
子虞看了看他,微微一笑,披風上一圈狐毛襯著她皎皎膩白的膚色,笑容如花朵一般綻放。宦官正仔細瞧著她的臉色,不由一愣。
他伸手摸了摸子虞的臉龐,眸里沉沉的,如勝著千鈞重擔。
這些話傳到子虞這裏已經遲了好些天。欣妃對她不再信任——宮人們都識得眼色,對她的態度也開始微妙變化,只有幾個相熟的宮女還和她說一些知心話。這一切發生地不知不覺,子虞頓時顯得孤立起來,她心裏明白,欣妃對她在歩壽宮前那一次埋下疑心,且此事說不清道不明,絕不是輕易能解除的誤會。
子虞一縮:「哎,讓人瞧見不好。」睿定牢牢握住,笑笑道:「有娘娘首肯,你怕什麼?」再也不理會她的抗議,帶著她往外走。子虞滿面通紅,就怕遇到什麼人。幸好睿定帶她走的都是宮裡的偏僻小道,就算有零星幾個宮人,也不敢有人隨意亂瞧,只裝作沒有看見。
想到要離開皇宮,她心裏又喜又憂,喜的是以後再也不必揣摩欣妃的喜好和心思,憂的是她名義上是殷相的義女,要去他府中過一段時間,不知將會如何。
子虞已偏過臉去,漫然道:「以前曾在一個宮裡,說過些話,並不相熟。」
子虞撇了下嘴道:「哪裡有機會和你商量。」
子虞心裏暗暗驚訝,不知何時與交泰宮有了交集,匆匆打理一下,就跟著兩個宮女去了。宮裡各處都有人掃雪,三人只能慢慢走,這兩個宮女都比她年長,心思靈敏,言談得體,一路上倒沒有讓子虞覺得煩悶。
子虞低下頭道:「侍奉皇家,怎麼能說苦呢。」
臘月十一,交泰宮的司儀帶著一群宮女前來送禮,各式名貴的衣料,精巧的首飾堆滿了子虞的房間。聞得風聲,各宮裡都來了表示,有些面熟的,不認識的宮人統統都來道喜。子虞這日正好不當值,就去交泰宮謝恩。
「不是每一個皇家的孩子都有一個金碧輝煌的宮殿,」他轉頭笑道,可眼裡分明流露出些微的痛,「我的母親是一個宮女,後來不知怎麼,被選為司帳……」
子虞暗自慨然,明知道她沒有全部說實話,也不好再細說下去。
「子虞。」羅雲翦輕喚,口氣傷感。
子虞又給欣妃深深一拜,跟著送行宦官離開瑞祥宮。天色灰濛濛的,日頭似乎還藏在霧裡,稀和圖書淡的光透出來,琉璃宮闕如攏煙霞中。子虞在宮中行走素來小心翼翼,第一次如此輕鬆地觀察,才發現這裏真是很美。
「難道我上次說的,你都沒半點放在心上?」羅雲翦道,「你連晉王的脾氣秉性都不清楚,就要冒然嫁給他,就不怕出什麼紕漏嗎?」
也許是想到了同樣的事,欣妃和絳萼臉上都露出了一霎那的迷茫,又很快消失在新年的歡笑中了。
快走到宮門口時,那個宦官試探地問:「小姐可是認識剛才那個宮女——只有獲罪僥倖逃脫的宮人才會被發配到花木房,幹活累,又不討好,人這麼冷的天出來做差事,只怕是得罪了哪裡呢。不過小姐現在是什麼身份,如果真要出點力……」
時間過得飛快,子虞陪著睿定在這小庭院里走了一圈,已是過了午時,按祖制,晉王出宮還需卡著時辰。在傳令官的催促下,兩人逗留了片刻,依依惜別。
穆雪低頭笑了幾聲,兩手沾著凍土,如同握著雪,她也不甚在意,說道:「看來你是想知道我藉助了什麼人才逃出生天的——你呀,命好,就快做王妃了,何必又來打聽我這卑微小人的秘密。鳳有鳳的飛騰,老鼠自然也有老鼠打地洞的方法。我若是連幾句話都守不住,早就把命給丟了……你還是走吧,陽關大道在那邊呢。」
皇后親切地拍拍她的手:「聽說是殿下親自去求的。殷相的脾氣世人皆知,像石頭那麼硬——他為你做了這麼多,你記得,要好好對他,千萬別辜負了他的深情。」
「算了吧,」穆雪笑了笑,眉梢儘是寒意,「你也不必對我這麼客套。憐憫毫無用處。我也不會對你感恩——還是把你的好意留給那些會報答你的人身上吧。」

子虞無聲地喘了口氣,輕輕扶住臂膀,趨擋入骨的寒意,她直直地看向兄長道:「那哥哥希望我怎麼做?」
羅雲翦別開眼,嘆了一口氣:「傻丫頭。」
皇后又轉頭對子虞道:「我不留你了,回去吧。下次再到我宮裡來玩。」
子虞和他對視,嘆息道:「哥哥也曾對我說過,能一拼富貴總比默默無聞地老死宮中強……如今我已有了出頭之日,怎麼哥哥倒要阻止了?」
羅雲翦被她說地一愣,靜靜地注視了妹妹片刻,伸手按住她的肩膀,沉聲道:「現在就算受些冷落,那些宮人也傷害不了你幾分,可你若是跟隨晉王,稍有不慎就身不由己了。」
皇后坐在殿中,旁邊圍著一群內官命婦,似乎在為謀劃過年的禮慶。瞧見她來了,皇後放下手中的禮冊,子虞在離正位的五步遠行了大禮。皇后含笑望著她,感慨道:「清水出芙蓉,瞧瞧,多秀美的姑娘。」 內官命婦紛紛稱是。
子虞更加忐忑,周圍的女官宮娥都含笑望著她,眼裡沒有惡意,讓她心中稍定。不過一會兒,司儀來報:「娘娘,太子和晉王來了。」皇后瞥了子虞一眼,擺手讓他們進來。
羅雲翦鬆開手,子虞負氣地半轉過身,他見了連連苦笑:「難道在你心裏,我是這樣勢利?」子虞微張口,他卻不等她辯解,聲音低沉地說道:「也許在你心中,晉王千好萬好,可在我眼裡,晉王有一點最不合意,在這宮裡隨意抓一個人,都能說出晉王的好,卻沒有人能說出他的壞——世上真有這樣的十全十美的人嗎?」
宮人們見她受冷落,又不像是要做出努力改善的樣子,待她更加冷遇了幾分。
穆雪身子一僵,面色又蒼白了幾分,她轉頭又去翻土,似乎並沒有聽見這一聲。子虞忙上前幾步,宦官攔住她:「唉,小姐別再上前了,小心弄髒了鞋裙。」子虞站在樹邊上,仔細地看穆雪,模樣清減了許多,像在寒風中處慣了,神色冷淡如冰。
大概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從交泰宮傳出片言隻語,已足夠內官宮娥拼湊出一個模糊的事實。
「羅家也是南國的簪纓之族,」皇后道,「想不到你年紀小小,受了不少苦。」
子虞別開眼,可一顆淚水忍不住滑下臉頰:「我原以為就該那樣生存,遇到了你才知道,我還有別的選擇!」
子虞不由動容,心裏泛起一絲絲的甜,對皇後點點頭,應了下來。
「不踏實的人是哥哥,」子虞蹙起眉,冷聲道,「在你的眼裡,晉王的唯一不好,就是他生而與皇位無緣。哥哥說了這麼多晉王的不好,可讓我瞧見的只有這一點。」
「那是因為我經歷過背叛,」羅雲翦眸光一黯,正色道,「在這世上沒有白拿的好處——通常華麗舒適的表象下都藏著兇險。聖人曾言:唯上智與下愚不移……子虞,你還不知眼前到底是什麼,難道就不怕一步走下去,會是萬丈深淵嗎?」
「也許我……」
他忽然停下來,沉聲說:「就是這裏了。」子虞隨他轉頭,就看見一個被雪色覆蓋的宮殿,瞧模樣規格,遠遠不及交泰瑞祥等宮,又無人打理,花木蕭瑟零落,殿宇殘敗暗沉。不等她疑惑,睿定帶著她走進院中,指著前方道:「這裡是我長大的地方。」子虞一驚,滿目詫異地看著面前這幾乎不能稱之為院子的地方。
子虞挽住她的手,笑了笑,隨即正色道:「娘娘那件事,真的和穆雪有關嗎?」
太子笑容一斂,正色道:「在母后和兄長面前說的話,自然和別人說的不同。」皇后道:「對什麼人該說什麼話,你不要小看了,這可是一門大學問——一輩子只會說一種話的人,不是太過正直,就是太過愚蠢。後者太多了,前者我還沒見過一個呢。」說完,她笑了笑,這一笑彷彿飽含了無盡的深意,讓人意識到,她是交泰宮的主人。
子虞心裏一緊,反握住他的手:「我吃驚,並不是因為這裏偏僻敗落,而是你頭一次對我坦誠相對。」
「我不會小覷他,」子虞軟聲道,「可聖上更加不可測,我在這宮裡若是還有一分希望,也會照著哥哥的願望拚死一搏——眼下我連這一搏的餘地都沒有了。哥哥就放我和晉王走吧。他在哥哥眼中有千般不是,可在我看來總算是真心實意的——除此之外,我還有什麼好求的呢。」
子虞的睫毛抖動了一下,壯膽輕聲問:「不知奴婢有什麼福分,讓娘娘如此厚愛。」皇后溫柔道:「不用著急,那個人等不住,過一會兒就要來了。」
在沉謐的只有風聲的路上,她只能看見他的身影。他大約是顧忌她,腳步邁地不大,身形剛剛好好擋在她的面前,雪花沾在他的大氅上和頭髮上,彷彿是染霜披月。子虞本想問究竟去哪裡,可這一刻看著他說不出話來,雪地就像她的心,一步步被踏上印子,一點點地沉陷了下去。
「這麼吃驚?」睿定笑了笑,「這也不是什麼隱秘,只是很多年沒有人提起了。」
轉眼就到了年關,聖上在正清殿宴請百官,結束后按規矩留宿交泰宮。瑞祥宮的內官宮娥陪欣妃過年,子虞的位置甚至排在了絳萼的上面。可子虞感覺,這一次遠不如去年,那時她們三人心無芥蒂說說笑笑,不像如今這麼正襟危坐,言辭避忌。
子虞緩緩道:「憑哥哥的本領,以後要出人頭地,那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你不是那些蒙陰祖上的紈絝子弟,你有的是真才實學,文韜武略何曾輸過別人……是妹妹不才,沒能在宮裡謀出一席之地,不能幫襯你一把,若哥哥真是心疼我,就讓我任性這一回。至於前路是坦途還是歧路,總要試過才能知道。」
晉王笑而不答,只是眉間朗朗異彩,一貫稍嫌冷峭的俊顏舒展開,讓人難以目移。
和圖書種情況下,穆雪的情況變得尷尬起來。宮人從她房中搜出了犯忌的毒藥,她卻一口咬死是被人構陷,無論宮正司如何嚴逼都不肯鬆口,采穎又在關鍵時刻自盡。整件事成了一團亂麻,偏偏宮正司沒有一刀斬斷的魄力,只能慢慢從中挑選線索,毫無頭緒。
「我只想要一個答案,」子虞聲音平靜道,「離開了這裏,我就算有答案也沒有用處,求一個心安而已。」
子虞微微一怔后就停下腳步,睿定看到她,笑著走到她身邊道:「沒有等急吧?」子虞心想:明明是他在等她。可轉眼就明白,她在宮裡處境困難,他都知道了。雖在北國肅冬中,她心裏就是一暖,抬頭對他微笑。睿定稍稍失神,伸手牽住她的手。
不過片刻功夫,天色沉沉鬱郁,又開始飄雪。北地的風,彷彿是無常的孩子,不辨東西地亂竄,劈頭蓋臉地從四面八方而來,挾著白雪紛飛,迷亂了路人的視線。子虞初始還能辨明方向,可是走著走著,來到無人掃雪的道路,讓她明白是到了內宮偏僻的地方。
皇后緩聲道:「殿下從小堅毅,難得開口求人,我怎能不放在心上。」連太子都覺得有趣,瞥了眼子虞,道:「我以為大哥是冰做的心腸,想不到也有化開的一日。」
皇后陪著兩兄弟說了一會兒話,眉目慈善,笑容溫婉。子虞在一旁細聽,覺得內容也如同尋常人家一般。太子雖不若郡王那般俊美,倒也一表人才,而且和傳聞中的木訥無才不同,說話很有幾分風趣。連連幾次把皇后逗笑。皇后忍不住怪他:「堂堂儲君,說話這麼無稽,當心讓人笑話。」
殷相是朝堂中兩位宰相之一,除了德高望重兩朝為臣的倪相,就屬殷相最得聖上寵信,是朝廷重臣。子虞聽說他要收自己為義女,心咚咚地跳了兩下,幾乎不敢答話。
子虞依約前往,羅雲翦早已經等候在九華廊外,見到她的第一句就不由責怪:「這樣的大事,怎麼也不同我商量一下。」
見子虞久久不離開,穆雪出聲道:「這裏可不是給貴人待的地方,要是想離去,就趁早走吧。」
子虞心裏異常沉重,司帳通常由進御的宮女才能擔任,那是皇帝大婚前為熟悉房事才誕生的職責。
「原來哥哥還沒放棄,」子虞嘆道,「現在四妃缺一,宮裡人心浮動,誰不盯著那個位置……不是沒嘗試過,我也見過聖顏,可是聖上是什麼樣的人,能把我放在眼裡,哥哥,也許在你的心中,妹妹是特別的,可在別人的眼裡,我也不過如此。」
子虞忽然打斷他:「聖上也很快就會發現,我與其他女人沒有什麼不同,同樣對他有所求,為富貴而來……哥哥,攀龍附鳳並不可恥,可要是沒有自知之明還妄圖攀附,那才是可恥。」
子虞受到如此禮遇,心底一片茫然,只能聽著尚禮的命令站起身,稍退幾步,站在皇后的左下方。皇后似乎也察覺到她的不安,笑著和身邊女官們說了幾句,又轉頭來問了她一些家世親人等問題,子虞恭敬地做了回答。
二月初七,是子虞離宮的日子,一早她就梳洗好,去正殿給欣妃拜別。欣妃今日也打扮地格外精神,溫柔的笑著對她道:「從南國到這裏,你是我最貼心的人了,要不是看到你有好的前程,我還真不捨得你走,以後要是有閑空,就來我這裏多走動。」子虞知道這都是場面話,都一一應諾,陪著眾女官說笑了一會兒,就有官宦來催時辰到了。
絳萼沉默不語,低頭沉思了片刻,才喟然嘆道:「沒有什麼答案——宮裡的是是非非,誰能理得清楚。我知道的並不比你多,之所以今天留在這裏的是你和我,無非就是我們比她更懂得明哲保身。你可以一走了之,我還要繼續留下去……要是真想心安,以後和*圖*書都不要提。」
女官上前提醒皇后還有許多禮慶事宜需要處理,晉王與太子相攜告退。臨走時,皇后叮囑晉王:「這事成與不成,我只能幫到這裏,以後還要看你自己的。」晉王一拜道:「不敢忘記娘娘的相助之恩。」
絳萼道:「以後同你說話,就要稱回話了,你就趁著今天全問了吧。」
「胡說!」羅雲翦輕斥,「你是我的妹妹,我還能不清楚嗎?你看看這宮裡的女人,雖然個個姿容美麗,可她們不約而同都有一點,工於心計,想從這皇宮中謀取好處。聖上是個沉穩有遠慮的人,自然看得通這一點。可是你與她們都不同,你命運多舛,楚楚動人,一笑一顰都出自天然,只要日子長久,聖上怎會不注意到。」
羅雲翦神色平靜下來,語氣也變得平和:「既然如此,這樁婚事還是想辦法推了吧。」
在宮中一年,她積累了不少東西,整理的時候頗費了一番功夫,絳萼聞訊也來陪她一起收拾。其中一大半倒是欣妃的賞賜。子虞只留了幾件,其餘都分給了與自己常來往的宮女們。絳萼笑道:「要做王妃的人,到底不一樣了。」
走過永福門時,那裡正開著幾株金鐘梅,花朵小小的,湊在枝頭上一簇簇,一看就叫人心生愛憐,一縷清雅的香氣隔著很遠就飄了過來,似有似無的。
皇后笑著告知她:「瞧殿下心急成什麼樣子。今天外面來消息了,殷相要收你做義女。你就準備準備,過些日子就該出宮了。」
兩個宮女相視一眼,捂嘴笑起來:「女史說笑了,你是有福氣的人,怎麼能和下人相提並論。」
其中一個貼心地提到:「女史真是好脾氣,院子前積著雪,那幾個末等的小宦官還閑著,你也不責罰他們。」另一個也說:「在這宮裡,一昧地禮讓,會讓那些卑微小人忘卻禮數呢。」
子虞問:「你在哪裡做差事?」穆雪抬起頭,眼神幽幽的,冷笑道:「知道了又如何,難道你還能救我嗎?」
絳萼微怔,臉色有些不大好看,淡淡說道:「大好日子,你提這個做什麼。」
往來子虞門前的人,比她深得欣妃信任時還要多,不少人藉著年關將近的理由前來送禮討好,幾乎讓她疲於應付。
皇后又把子虞叫到眼前,仔細打量一番道:「以前你在欣妃身後我就注意過,是個靈巧懂事的姑娘,聽說瑞祥宮裡最近發生不少事,你也不驚不擾的,這很好——所以福氣就該落在你身上。」
睿定竭力說地地輕描淡寫,可也抑不住聲音沉緩下去,「她一生中最大的成就,就是孕育了龍胎,所以得到了這個宮殿……」他轉過臉來凝視子虞,目光中滿滿都是憐愛,「雖然她生前也沒有和我說過幾句話,我還是想帶你來,給她看看——你和她一樣,不是一個稱職的宮人,我不忍心將你留在這個宮殿里,像她那樣生存。」
羅雲翦溫柔地笑笑:「我聽說欣妃自從落胎后脾氣不好,幾次惹聖上不快,可有此事?」
子虞也吃了一驚:「穆雪?」
子虞靜靜聽著,心裏不由一涼,忍不住道:「怎麼所有好處到了哥哥的眼裡都成了壞處。」
子虞的房門前遲遲沒有人掃雪,她在院子前一走動,一步一個印,回頭一看便覺得十分有趣。正獨自賞著雪景,忽然來了兩個交泰宮的宮女,說是皇後派來請她過去的。
子虞想不到她們突然提起這個,笑了笑道:「這也沒有什麼,我也只是服侍娘娘的下人而已。」
在宮裡朝夕得勢都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可當子虞身處其中時才覺得感慨萬千——宮人們的變化不過體現在眼神和言語之間,而且轉變地自然,不讓人感到突兀。就像他們原本就是那麼貼心一般。
羅雲翦心一酸,輕輕攬住她的肩膀:「你聽哥哥一句話:晉王不可小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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