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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斛珠

作者:朵朵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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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大婚

第二十一章 大婚

夜深了!
睿定笑容斂去,聽完后沉吟不語,過了半刻,容色稍稍和緩:「想不到你小時候的性子會是這麼激烈。」
子虞笑了笑,對這話似乎並不上心。睿定看看她面色,問道:「是今天玉城的事讓你悶悶不樂?」
懷因道:「佛曰:人在荊棘中,不動不刺。若小姐放下執念,眼前又豈有荊棘?」
「你只是讓我看到結果,」子虞冷笑著介面,「我以為的捷徑不過是自欺欺人。做任何取巧的事都要付出代價……你讓我看到,我付出的代價——非但沒有擺脫這個宮廷,反而還落入其中的漩渦。」
子虞端坐在迎親的馬車中,默默背誦行大禮時的規矩:在王府該怎麼走,聽到禮官傳唱時該怎麼行禮。她怕自己慌忙中出錯,緊張之餘一遍遍地默記。
睿定握住她的手稍稍一緊,他卻無所察覺,轉頭笑問:「如果是喜歡的呢?還會搶嗎?」
子虞笑道:「以前在家的時候,文嫣年紀最小,夫人特別喜愛她,就連我娘,對她也格外好。每年春季,娘親就要蒸花糕,一房一籠。文嫣最喜歡吃這個糕點,吃完了自己的,還要來搶我的……我那時候總不服氣,和她爭吵不休。夫人和娘親知道了,卻總偏幫她……」
子虞聽到這裏已經不願再聽下去,她猜想自己的面色一定很差,所以楊公公立刻帶她離開。走出殿外,她深深吸了口氣,目光冷淡地看著他,問了一個很久以前就想問的問題:「我哥哥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你甘願冒此大險?」如果被人發現,她會怎樣不得而知,而他必死無疑。
「公主讓我想起了妹妹文嫣,她也是個嬌氣的孩子。」 子虞抿唇一笑道。
「我的眼前沒有荊棘,」子虞從石上站起身,裙裾輕輕蕩漾,「相反,我的運氣不差,總能逢凶化吉,心想事成……還有什麼能比這更美好的。」
子虞微怔,隨即笑道:「我不是在許願——它曾經實現過我的願望,只是代價太大,我不敢再嘗試了。」
當她梳妝完畢,命婦和丫鬟不由衷心讚歎。徐氏特地趕來教授她婚禮中該注意的細節。今日教她的人太多,無論她怎麼努力記住,依然覺得很有多都遺忘了,只有徐氏的那些話印在她的心裏:「你的夫婿不是平常人家的公子……小女兒的手腕他也許不會放在心上,你要做的,就是去了解他,否則,再多的恩寵就會有化為泡影的一日。」
主持將相府眾人送出寺門,懷因也在隨行之中,他一眼就看到女眷中的子虞:她站在徐氏身邊,笑容明麗。讓他一瞬產生懷疑,剛才遇見的是不是她。一旁的小沙彌也許是注意到他的目光,低聲道:「師兄,聽和圖書說那位小姐是未來的晉王妃。」
「在想什麼?」他唇畔含笑,走到她的身邊,執起她的手,敏感地察覺到她的輕顫。
睿定的聲音微微帶了絲哀求:「若連陛下都不信兒臣,那天下人都不會信兒臣了。」
「唉……」子虞輕嘆一聲。她極少與生人這樣深談,大概是懷因的目光太過清冷透徹,勝過她見過的所有人,讓她難以排斥,還生出一吐心事的衝動。可她沉吟了片刻,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喟然道,「大師是出世之人,看地透徹。」
子虞已來過一次,沒有其他女眷那般新鮮。趁著徐氏聽講佛經,她一個人走了出來。寺中小徑曲折,她依稀記得幾分,沿著碎石甬道一路到底,是鯉魚池。故地重遊總會勾起百感交集,子虞也不例外,望著小池不由微微失神。
皇帝笑了笑,說道:「不要輕易承諾。只要承諾的人還活著,隨時就會有毀諾的機會。」他的聲音又平又穩,平靜若水。子虞透過窗縫往外窺視,正好看見皇帝。平素礙於規矩,子虞從未如此仔細地觀察他,心下微微吃驚,歲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微乎其微,英俊依舊,並不比皇族的年輕子弟遜色分毫,他的神態沉和,自有一種威嚴,遠勝他人。
這樣的家宴其實與一般宮宴沒有區別。其中有幾個菜色,頗和子虞的口味,便多嘗了幾口,可她很快發現了隨行女官略有些詫異的目光。
子虞的睫毛顫了一下,垂首說:「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好笑。其實我並不是那麼喜歡吃花糕,只是不服氣好的東西都給文嫣佔了,才會那麼做。」
三皇子睿繹坐在右邊,他也與以前不同——子虞第一次見他時,他在文媛身邊被眾內官圍繞,如同星空里的月亮。可此刻他只是低著頭,似乎正在沉思,神色間不見絲毫喜氣。宮中傳聞東明寺中一病,使他神志受損。子虞不由提他惋惜。
子虞微微一怔,隨即微笑,彷彿剛才的那句話是稱讚一般。她端莊沉穩的模樣正好與玉城公主的言辭咄咄形成對比。很快公主便覺得無趣且沮喪,轉過頭去。
在宮裡時,子虞也曾隨欣妃去過各個宮殿,可這一次不同,宮門特意為她而打開。帝后二人高居正殿主位,一干皇族依次而下,衣飾莊重華麗,言談又很隨意地等待兩人。
睿定低下頭,微弱的燈光下,只能看見她優美的頸項,皎皎如玉一般潔白,竟讓他移不開眼,專註地看了半晌。子虞不勝嬌羞,嗔他一眼,臉頰上的紅雲,如芙蓉綻放,這一瞬的艷光迷離,讓睿定著了迷,低頭吻了下去。
楊公公低下頭:「娘娘睿智。」
睿定來接她時,暮色已降,宦m.hetubook.com.com官們提燈為他們引路出宮。
周圍人影憧憧,連笑容都似乎是一個模樣。子虞瞧地眼花,直到上了馬車,帷簾垂下,殷榮徐氏立於門前,行大禮,恭敬道:「恭送王妃。」連喊三聲,送嫁的隊伍才又開始移動,緩緩往王府而去。
她屏住呼吸抬起臉。睿定已走到床幔前,映入殿中的星光正照著他,輕袍緩帶,面瑩如壁。
還沒進殿,子虞已經感受到一種非同尋常的氣氛。裏面的人都處在這個國家的權利巔峰——若是不能得到他們的歡心,以後的日子就很難過的舒坦。
宴后子虞不得不與睿定分頭行事。她要去拜見欣妃,還要隨皇後接見命婦,而他,要接受新的任命,接受朝賀。
帝后之下是東宮太子夫婦。太子不似子虞那日在交泰宮見他的模樣,正襟危坐,目不斜視,一副莊重持穩的樣子,把他身邊的太子妃襯托地更加顯眼:她與子虞年紀相當,顧盼神飛,眉目間有一種英氣。當子虞望向她時,她回了一個坦誠善意的笑容,讓子虞一見如故,心生歡喜。
等子虞忙完了她的使命,天色已經沉沉藹藹。
懷因路過時看見她,並沒有如何注意,進寺來池邊許願的人絡繹不絕,並不少見。等他結束早課行經池邊,見子虞依舊流連不去,甚至連姿態都沒有改變,心中不由驚訝。
正當子虞偷偷觀察眾人,坐在東宮夫婦下首的少女笑出了聲,她轉頭對睿定說:「皇兄的新婦美是美了些,可論身份,不怎麼相配。」她容色明艷,有三分相似明妃,加上神態語氣,立刻就讓子虞知道了她的身份。皇帝三子二女中的第二個女兒:玉城公主。
睿定注意到她的神色,入殿前,趁著司儀司贊不注意,偷偷握了一下她的手,又對她平靜地微笑,頓時安撫了她略有躁動的心緒。
前頭提燈的宦官回頭張望了一眼,神色恭謹地等待兩人。睿定牽著她繼續走,神色平靜,體貼地說道:「看你,怎麼又出汗了,回去要讓大夫好好看一看。」
子虞跟他東轉西轉,竟沒有碰上一個人,他帶她走到一個房間,裏面豎著一面八寶紫金屏風,還放著一些梳洗的東西,瞧樣式,是御前的東西,這是陛下換衣的所在。子虞一驚,正想詢問他為何到此處。楊公公卻對她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神色緊張慎重,指了指窗外。
睿定靜靜地聽她說,唇角勾起,笑道:「難道你就沒有一次搶過她嗎?」
王府的大典更為繁複,拜天地,飲御酒,最後還有官員朝賀。等喜娘將子虞帶入寢殿休息,已是暮夜時分。
按照京城貴胄的傳統,婚前要去東明寺祈福。宰相公事繁忙和圖書,自然不能親臨,由徐氏帶著一眾家眷前往。頭天晚上就到山下的傳舍中住宿,翌日清晨上山拜佛。此行女眷眾多,腳程甚慢。此時遠眺寺院,但見霧色蒼茫,雲起煙涌,花木環繞中的寺院若隱若現,清風中傳來梵音裊裊,偶聞幾聲鶯啼鳥鳴,清虛不似凡間,便是心思沉重的人,也覺得神清氣爽,煩惱之事被洗滌一空。
「可兒臣已經做出證明——兒臣娶妻了。」睿定望著他的父親,面滿誠懇。
睿定忽然腳步一停,前方引路的宦官還未發覺,走了幾步便和他們拉開了距離。
窗戶開了一線,子虞湊過去,隱約聽到了人聲。很快她就分辨出聲音是皇帝與睿定,這讓她大吃一驚,要避開眾人的談話內容必定非比尋常,她是否該聽下去?
皇帝看著他,目光深邃,叫人猜不透他的想法,他緩聲道:「凡事面面俱到,禮與下士,讓有野心的人聚集到身邊,甚至讓有心人對你懷有期待的人——正是你自己。」
子虞心撲撲亂跳,覺得這句申辯的背後大有含意,不禁聚精會神地聽下去。
子虞道:「不會了。人家不是說『萬般皆是命』,不是命里註定的,搶來了也不會屬於自己。」
喜娘們為她褪去鳳冠霞帔,整理了床榻,施禮后很快離去。偌大的殿內只留下子虞,越發顯得安靜了。她傾聽銅漏「嘀嗒」的聲音,一聲一聲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刻變得落落分明。過了片刻,終於有腳步聲穿過重帷向她走來。
殷府從清晨就開始忙亂起來。典禮在半個月前都已準備妥貼,今日不過把它完美的呈現出來,可沒有一個人敢懈怠,破壞這整個月的成果。
子虞見他滿面關切,心下也是一動,淡然道:「沒事,只是今日的事多,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照規矩,婚後的第一日清晨,新婦要隨新郎拜見公婆。子虞的公婆是這個國家的主人,更加不敢怠慢,兩人四更時分就已起身換上朝服,入宮覲見。
皇帝不置可否,過了許久悵然道:「你還年輕,年輕時做傻事總是少不了的。可是以後很快就會發現,想要通過傻事達到目標,簡直是夢幻一場。」
最後一個燭花在殿內輕爆一聲,燃盡光亮后融入黑夜,餘下淡白星光再也照不透床幃內的情景……
懷因皺了皺眉,他隱約看出她的笑容里藏著許多心事,所以這一下竟沒有離去,說道:「錦鯉雖然是活物,卻沒有神力,怎麼能實現人的願望呢——只有人力所為,才會有所得,有所失。」
四月二十一,晉王大婚。
楊公公對她的提問並不意外,毫不猶豫地答道:「羅郎將對我有救命之恩。」
懷因見她的表情彷彿認識,想https://m.hetubook.com.com了想依稀有些印象,神色平靜地說道:「魚池許願不過是一樁美好的傳說,小姐切不可當真。」
「宮裡規矩多,」睿定握緊她的手,「以後就會習慣。」
他笑容依舊,輕擁她入懷,溫暖的身軀為她驅走輕寒:「那你就當做是夢境,不用害怕,醒了也還有我。」
子虞心知他已結束了剛才的談論。忽然地,從心底深處湧上一股倦意,幸好夜色深重,無人得見。
子虞心跳如雷,腦里閃過許多個念頭,據實回答道:「真像一個夢。」
子虞黑暗中瞧不清他的面色,只覺得他的目光灼灼地定在她的臉上,她對他露出秀麗的笑容。
這夜月色並不好,唯有星光璀璨,密密地布滿天幕,從窗紗上透了進來。殿內只點著兩隻龍鳳燭,光線沉昧。她藉著朦朧光色隱約能看清殿內布置,裝飾華麗,金紅遍地。外面人聲嘈雜,與殿內的靜謐截然相反,隱隱約約又清晰無比,彷彿另一個世界似的遙不可及。
幾位命婦為子虞梳妝,不停地叮囑典儀中該注意的事項,儘管這已經說過了千萬遍,事到臨頭,她們依然不厭其煩地提點。子虞本已經平靜的心情,復又開始緊張。
子虞笑了笑,不敢告訴他后一句——其實對她來說,像夢境的就是他。
睿定許久沒有來接她,子虞只好往永延宮尋去。御前自然不能亂闖,以她如今的身份也是不能,在承暉殿前,她就被宦官攔了下來,這個宦官正是楊公公。他看了子虞一眼,低頭略一想,壓低聲音道:「娘娘隨我來。」
皇后婉然一笑,隨即命宮人開宴。
楊公公抬頭直視她,言辭懇切:「娘娘曾不願聽從羅郎將的安排,入主後宮。而是選了一條捷徑,想擺脫這個宮廷……」
懷因輕輕搖頭,出塵的面容上露出一絲惋惜。
兩人在殿中行了大禮,帝后按例頒下賞賜。皇後言笑盈盈,還另為子虞準備了一對白玉如意,更是珍貴之極。大禮行后,兩人得以在殿中落座。子虞這才有機會打量殿中眾人。
「沒有,」子虞道,「玉城公主還是個被寵壞的孩子,我怎麼會和她置氣。」
他輕輕嘆了一聲,沉聲道:「那大概是你還沒有遇到更珍貴的東西。」
子虞默不作聲,睿定見她一臉疲憊,溫和地握住她的手,又察覺到她出了冷汗,眉頭微挑,問道:「讓你等久了,是不是著了風寒,要不要讓太醫看一看?」
懷因看著她的身姿在林間消失,才恍然回神:這女子不同他以往遇見過的香客,可到底哪裡不同,讓他也深感疑惑。
車前的金鈴聲忽然停住,子虞感到車架緩了一緩,又重新前行。她輕輕撩開車簾的一角,張望了一眼,便m.hetubook.com.com瞧見羅雲翦加入了相府送嫁的隊伍中,看他衣冠莊重,顯然是特意趕來。子虞心裏一暖:送嫁的隊伍中有她名義上的兄長殷嶸,可到底親疏有別,總比不上自己的嫡親大哥。心裏這樣一想,剛才的緊張倒消去了大半,她的心也慢慢平靜下來。
懷因嗯了一聲,收回目光,無來由地,輕輕嘆了口氣。
外面撲通一聲,想是有人跪下了。子虞聽見睿定清朗的聲音:「兒臣絕無異心,請陛下明鑒。」
子虞明白他的意思,從容笑道:「實現我願望的不是錦鯉,也不是神明,而是那些妄圖把我當做棋子擺布的人,他們不會允許我的退縮,所以大師也不必為我惋惜。」
這個理由沒有說服子虞,可是她以後有機會向羅雲翦印證,她又問第二個問題:「讓我知道這些,你的用意是什麼?」
她緩緩往碎石甬道走去,頭也不回。
子虞聽得心驚,也意識到她雖然與晉王相識已久,可要論相知,似乎還沒有到那個份上。婚禮不等她細思考,時辰一到,命婦們聽到鞭炮聲的催促,將她攙著送出小院。
子虞不解,四顧一下,恍然明白。在座的從帝后依次而下,食用每道菜的分量幾乎一模一樣——想從一頓宴席中窺視到他們的喜好,無異於痴人說夢。發現了這一點,後面的菜肴味同嚼蠟,再難以勾起子虞的味覺。
睿定點頭,緩緩道:「除了已嫁的玉衡,宮中就只有玉城一個待嫁的公主,難免嬌寵了一些。」
子虞對他微笑。他凝視她的目光極其溫柔,彷彿把星光都掬在其中。
這一處實在靜到極點,子虞已經習慣僧人沙彌來去的動靜,可這一次腳步到了身後便沒了聲響,她回過神來,轉頭看到來人,輕訝:「大師?」
「哦?」睿定溫和地凝視她,想起她極少提起以前。
子虞看著他謙卑的姿態,眼裡露出疑惑,可她再也沒有精力去猜測其中的意思。她已經花了整整一日揣摩他人,最後這一點精力,她想留給她的丈夫——晉王。
睿定神色不變,瞪了她一眼。玉城和東宮交往頻繁,與他素來不親,只是今日突然發難,不知誰在背後授意。他腦里將幾個人想了想,疑慮不已,神態上卻平靜如初。
「只有一次,」子虞回思道,「那天我生氣出走,從石上摔下來,磕了一嘴的血,夫人和娘親都嚇壞了。文嫣也不來和我爭了……可是那時候,我躺在床上靜養了一個月,聽大夫的吩咐也不能隨便進食——搶來了也不能吃,要知道代價這麼慘重,我就不和她爭了。」
兩人相擁良久,在寂靜中,她連銅漏的聲音都聽不見了,只能感受到耳邊他平穩的呼吸,微暖的氣息拂在她的耳邊,讓她耳根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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