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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斛珠

作者:朵朵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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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守歲

第三十四章 守歲

皇后藉機敲打了子虞,也沒有更進一步為難,見外命婦入宮拜賀,佔去了她大部分精力。
皇帝沉默了片刻,道:「拿上來吧。」
立刻有人回答:「積雪已積半尺。」被皇後派來傳話的宦官臉色一緊,正要說什麼,皇帝已下了決心,「回去告訴皇后,雪大難行,讓她早些睡吧。」
她向皇後行禮,皇后極淡地瞥了她一眼,揮手讓她落座。
子虞抬起頭,他專註地看著她,讓她無法再裝傻。低頭仔細地看了一遍,她指著其中幾個,娓娓說道:「芮,意為勃勃初生;昂,意為氣勢宏盛;戊,意為豐荗繁盛。這三個都不錯,『戊』有兩全之感,又勝過前兩個。」
子虞自是尷尬,心底卻也鬆了一口氣:她所了解的皇后,是個一出手就要求一擊必中的人。若她今天什麼都無所表示,地才真正需要警惕。
他合起疏冊,立刻命人將所好的名字傳去晉王府。子虞想不到隨口一說就下了定論。他轉頭看到她的神情,淡笑一聲道:「前兩日晉王入宮,我看他也屬意這個字。」
子虞對鏡梳妝,從鏡子里看到內侍為皇帝整理衣飾。
算算時間,子虞該去覲見皇后了。她對著鏡子,自顧自地輕嘆一口氣,彷彿已經預料到今日會面對什麼樣的境況。
皇后不喜歡玉嬪,那是眾人皆知的,今日待她又比平日冷淡。眾妃嬪心裡有數。皇帝為她打破二十年的舊例,讓皇後面上無光。她們對子虞既不親熱也不排擠,只是無意間將她冷落。
子虞神色怔忪,抬頭撫摸臉頰,晚妝已卸,她素淡的臉色仿若窗外的白雪。
子虞露出一個不出所料的微笑,隨手挑起一卷經文,指給身邊女官道:「到底是陛下的孫兒,這是我摩托抄錄的,拿去佛前供奉,為未出世的孩子祈福。」
殷美人得了她一句玩笑似的模糊應承,也覺得開懷。
「忘尊卑,無規矩,向來是禍害之源,」明妃眼梢一挑,說道,「太子妃的故事說得真不錯。」
女官們盡興一番,又相約晚間聚會守歲,子虞知悉內情,爽快地放她們離去,留下幾個值夜的宮人,都是面生的,平日沒有在內殿伺候的資格,舉動就有幾分拘束,子虞便遣她們出動歇息,殿內眨眼就清冷了下來。
子虞淺淺笑道:「手中齊心,其利斷金,你們兄妹若力往一處使,還怕沒有好前程?」
皇後身旁的女官見狀說道:「規矩也可含人情,太子妃娘娘太過謹慎了。」
老宮人手穩心定,用針下穴,又在穆雪的肚子2上揉摸了半晌,沉聲說道:「孩子的腦袋偏了一點,過會兒老奴將他揉正過來,娘娘蓄點力,法子雖然兇險,只要娘m•hetubook•com•com娘信任老奴,拼一口氣,未必不能成。」穆雪疼了大半日,腦子分外清明,喘息道:「我早已習慣風險,你……不用怕,只管下手,我母子若能平安,必會報答你的恩情。」老宮人得了保證,這才放下心來施用手段。
當她穿過游廊,殷美人領著宮人,笑盈盈地等著她。
穆雪胎位不正,又提前生產,半個腳已經跨進鬼門關,那老宮人見了這樣的場景,皺眉略想了想,就想出一個推揉的法子,把孩子的位置揉正。這法子極有風險,晉王遲疑不定。穆雪在產房裡疼得面色發青,滿頭大汗,聽侍女說了這個法子,怔忪了一瞬,就咬牙應了。
皇帝微微頷首,最後吃了一個湯圓,擺手讓宮人撤下,他轉身去殿後更衣。子虞不禁揣摩起他的來意。除夕守歲照舊制應該是帝后相伴,皇後趙氏入宮二十年來,沒有一年是例外的。子虞也知道這個規矩,所以早早卸了晚妝。
清晨宮門初開,宮人就已傳報喜訊。皇帝仔細詢問了皇孫的情況,頒下大量賞賜以示重視。晉王入宮謝恩,懇請皇帝為長子命名。皇子的庶長子本沒有這樣的殊榮,但是接連兩代皇家的子嗣單薄,晉王年過二十才得長子,皇帝欣然應允。
不等她整理衣裝、上妝敷面,皇帝就已入殿。
過了一會兒,趙曦前來拜謁。皇后讓她坐左下手,平時總是笑盈盈答應的她卻突然客氣地推辭。
她倚著他的肩,唇邊綻開一對梨渦,「除舊穢,迎新年,據說這裏立下宏願,新的一年中便能有所作為。」
秀蟬微怔,不知她說的是真話還是反話,又道:「皇后已派了老練的接生宮人去晉王府相幫。其中一個是皇後用慣的老人兒,據聞很有本事,婦人經她手生產的,都是母子安順的。」
她笑了笑,向秀蟬說道:「穆氏一向福澤深厚,定能逢凶化吉。」
皇帝仔細看了看,隨手點了幾個,問道:「這是什麼?」
所說先帝的後宮,素有佳麗近千的傳言。與之相比,皇帝的後宮冷清多了。皇后之下,攏共不過二十多位,其中許多已失去聖寵多年,她們面容依然美麗,卻失去了光彩,唯一的不同,部分是故作淡然,部分是真的淡然。
這日天氣陰晦,風急雪大,窗戶只打開了一道縫隙,銅燈一瞬間就被吹熄了,宮女們上前添燈,只見窗欞上片刻工夫已覆了薄薄一些雪花,片片都有指甲大小。
皇帝更衣出來,興緻極好,和子虞對坐窗前,閑話守歲,窗外偶爾吹來的冷風,也影響不了這和睦溫暖的片刻。子虞說起幼時除夕玩爆竹的趣事,皇帝臉上一片祥hetubook.com.com和,似乎聽得入神,在故事的末了,在桌上握住她的的手,「看不出你小時候能如此頑皮,」頓了頓,又道:「素手如明玉,也瞧不出受過傷。」
眼看一年又到了頭,子虞要操心的事也多了起來,宮人該有的品級晉陞、年關賞賜都在這幾日里要安排妥當,又有宮外命婦的拜謝覲見。
「摔了一跤?」子虞蹙了下眉。
「啊,陛下。」她腦子還有些糊塗。
宮中的風吹草動,迅疾得叫人吃驚。
秀蟬道:「聽說是受了煙火的驚嚇,侍奉的人照顧不周,不小心滑倒了,只能提前引產。這倒也沒什麼,只是聽說孩子位置不正,極是兇險。」
她懷著疑問,和殷美人又寒暄了幾句后回了宮。沒有刻意打聽,到了下午,晉王府的消息自然傳來了。原來晉王側妃穆氏在除夕觀煙火時摔了一跤,動了胎氣,提前生產。這是晉王頭一個子嗣,又生產不順,晉王和王妃都留在府中,派到宮中傳遞消息的內侍先去了永延宮,然後才把消息傳到了交泰宮。
傳話的宦官走進殿內,臉上帶著誠摯的笑容,與他被告凍得雪白的臉截然相反,他跪倒在地,說道:「娘娘已將新豐酒熱了三回,擔心失了酒味,讓小人帶給陛下,不想竟驚擾了聖駕。」他口稱的娘娘只有皇后,子虞不禁瞥了他一眼,好個能說會道的,短短兩三句,就將一幅妻子等待的溫馨畫面描繪得動情動人。
明妃瞧得分明,玩笑道:「太子妃怎麼如此客氣生分。」
看不到他的目光,平日的深沉威嚴便消了大半,只剩下一片平和溫厚。子虞看了他片刻,浮動的心也漸漸平靜下來,不知不覺已消磨了時間,她口裡還有濃茶的苦味,腦子卻沉沉浮浮,倚窗打起瞌睡。
等子虞全部應付完,鬆了一口氣,才發現已經到了除夕。
眾妃嬪圍繞皇后說話,大多口齒伶俐,妙語連珠,場面極熱鬧,子虞入殿時卻驟然安靜了片刻。
子虞有些猶豫,二十年的舊例由她來打破,會不會又把她撿到危險的境地?她低頭考慮得失,卻怎麼也壓抑不住心底的那份悸動,看到他來到的那一刻,她的內心是多麼歡悅。輕輕吁了口氣,子虞招手讓秀蟬近前,吩咐了幾句。
待兩人起身,天已大亮。
秀蟬走出殿外,不動聲色地張望子一下,很快找到了楊慈,她笑道上前寒暄了幾句,探問道:「天寒地凍,大人不如隨我到後面歇息一下。」楊慈往內殿看了一眼,淡笑道:「職務所在,不敢怠慢,勞秉儀費心了。」
皇后含笑不語,趙曦緩緩道:「妾立體電影讀書,看到一個典故:漢文帝寵幸慎夫人,其在hetubook.com•com禁中嘗與后同席,袁盎引夫人座。上大怒,袁盎前說道:『臣聞尊卑有序,上下乃知。今陛下既已立后,慎夫人乃妾耳。主妾豈可同座哉?陛下幸之,即厚賜之,陛下以為慎夫人,適所以禍之。陛下獨不見人豕乎?』」
她抬起頭,緩緩注視身邊的宮人,他們無一例外,目光炯炯,似乎在期盼她能把皇帝留下。
「召。」皇帝吩咐。
眾妃嬪陪著皇后歡聲笑語地閑聊,不知不覺快到午時,內命婦基本都來露了臉,妃嬪們紛紛請辭。子虞要出殿時,聽見皇后問身邊女官:「晉王妃怎麼沒有來?」口氣略含不滿。
他穿著玄色大氅,雪花落在上面尤為分明。子虞上前行禮,他扶起她,微微含笑,「剛才看到這裏燈光暗淡,還以為你已經歇了。」
側妃摔跤提前生產,正妃陪同,卻連新年朝賀皇后都擱下了。子虞從中聞到陰謀的味道,足九個月的身孕突然受驚,本身就是一件蹊蹺的事。
他穿著絳紗袍,笑容蘊淡,一點都瞧不出是已經有了孫輩的人。他隨手把疏冊放在桌面上,子虞一低頭就瞧見了。
他睜開眼,雙眸深邃莫測,流轉著一抹誰都難以讀懂的神采,他的身體暗藏著魄力。當他伸手撫過來,子虞總是從內心感到一種酥軟的戰慄,很快,他炙熱的氣息就籠罩住她的身體。
秀蟬不以為意,閑談似的說:「娘娘起於微末,對宮人多有體恤,只怕大人隨儀仗等久了,雪寒風冷了身體。」楊慈抬起頭,遠眺片刻,似乎被漫天雪色晃了眼,微微眯起,「幸而方才在永延宮蒙太子賜酒,現在身子還暖和著呢。」秀蟬暗自高興,原來陛下連交泰宮都還未去,她掃了眼宮燈映照下白瑩瑩一片的雪色,慨嘆道:「唉,好大的雪……」楊慈便笑著應了一聲。
入宮之後,所有人都將子虞與晉王的過去視為一種禁忌,閉口不談。他卻主動提及,讓她生出一絲微妙的異樣來。
子虞臉上一紅,說道:「妾聽人說,幼時的傷最容易褪去。」
子虞詫異了一下,「竟有這事,怎麼從未聽你提起過?」
不知過了多久,遙遙傳來嘈雜聲。她倏然醒過來,一抬頭,撞到了什麼,耳邊聽到他輕輕一哼。原來她覺得舒適是窩在他的懷裡,撞的是他的下巴。
趙曦神色正經,先對皇后一拜,說道:「長輩在席,小輩豈可逾矩上座。」
子虞微笑頷首,宮中內官能參与的酒筵不過就兩三次,尤其年關還能飲酒。女官們難得放縱,便格外喜慶,言談不再拘謹。子虞平日聽她們說話,只當她們是浸淫宮廷之道的老人兒,現在看這模樣,倒與她們和歲數相符。
子虞和-圖-書突然發現,一上午都不見晉王妃覲見的消息。
皇後派去的人的確有著真本事。
皇帝往窗外掃了一眼,正好看到倚窗而坐的子虞,他轉頭問隨侍的宮人:「外面雪很大?」
皇后笑笑,柔聲道:「才幾日不見,說話就長進不少,一套一套的。」趙曦掩唇笑道:「母后才華橫溢,平日妾只有聽的份兒,今日總算也長臉一回。」眾妃嬪聽了都笑起來。
皇帝留下了,子虞卻已經失去了剛才隱約的歡愉。他察覺她的的心不在焉,溫和地說道:「要是累了就先睡吧。」她搖頭,「都已經等了半宿,半途而廢,前面的工夫都白費了。」
他飲了一口茶,幽深的目光望向窗外,「太冷清了,多一個孩子也會熱鬧很多。」
子虞的心撲通劇跳一聲,臉上有些尷尬,半垂下眼,輕輕呷了一口茶,這會不會是一個試探?
宦官露出喜色。
子虞抬起眼,注視了他半晌,抿著唇莞爾一笑,「大約很難實現……」感覺到他身上的溫暖,她又犯困起來,把頭埋進他的懷中。
子虞朝他嫣然一笑,「籠仔糯香骨,又叫做團團圓圓;紅豆湯圓,叫笑口常開;還有銀絲鱸魚鍋,叫年年有餘。」
宮女送上一杯濃茶,子虞漱漱口,正好提了一下神。
過了五六日,禮官好幾個名字上來,皇帝似乎猶豫難決。這日和子虞一起飲茶時,他笑著提及,「這個孩子生產時艱難,聽聞哭聲又特別響亮,不知該給他取個什麼樣的名字才好。」
「娘娘,時辰不早了,擺宴吧。」秀蟬領著女官宮女前來拜賀。
「娘娘,」她上前寒暄,表情比平日更親熱,「妾早起了一會兒,想著正好和娘娘一起去交泰宮。」
都是最普通不過的食材,皇帝嘗了幾口,臉色愉悅,誇獎道:「味道不錯,名字取得上佳。」
一直折騰到了天明,晉王的長子平安落地。
兩人到了交泰宮,妃嬪都已經到齊了。這是子虞入宮頭一次見到所有妃嬪齊聚,無論得寵或不得寵。
他吐息裡帶了微醺的酒氣,子虞轉頭讓宮女擺上花果點心。須臾工夫,宮中添酒回燈,重開宴席。宮裡人為了討好子虞,特地做了南國的點心。
他不必上朝,神色悠閑。等她妝好,他極有閑情地又和她說了一會兒話,這才離開。
子虞獨坐了一會兒,感到有些冷,起身走到窗邊,果然開了一道縫,細碎的雪沫子已覆了薄薄一層。這樣的雪,在南國從不曾見,而北國年年都是如此,看了四年,她也漸漸習以為常了。
紫檀托盤配青白玉酒壺呈上殿來。一個年輕的近侍走上前接手,他一碰酒壺,訝道:「風雪這麼大?酒已經冷了。」說完,不知所措地面www•hetubook.com.com向桌前,似乎在詢問是否要重新溫酒。
「等這麼久,就為了這一刻?」他低沉著聲音問,隱藏著一絲戲謔。
見她疲憊,他不再刨根問底,吻了吻她的鬢髮,溫柔地打橫抱起了她。
他的手臂環著她的腰,氣息在她的脖子旁吞吐,讓子虞好一陣無法精神,耳根都有些泛紅,恍惚了一會兒,才分辨出那是宮城外面爆竹煙花的聲音。原來新的一年已經到來了。
朦朧里,似乎聽見有女官輕聲提醒,「娘娘。」她唇齒翕動,不知應了沒有。只聽見他柔聲說:「別吵著她。」旁邊就驟然安靜,什麼聲響都沒有了。她迷糊中挪挪手,有人托住她的胳膊,輕輕將她移到一個溫暖所在,又寬厚又暖和。她用臉蹭了蹭,舒服極了,這才睡去。
殷美人道:「妾的這個兄長,自小頑劣,不通事務,父母都管教不得,族中鄰里都喊他渾子。想不到這次會立下大志要建功立業,沒有通告父母就隨軍一起去了。前些日子,妾才得了他的消息。聽說在娘娘的兄長手下效力。」
「妾也這麼說。」殷美人雙眼明亮,正色道:「真可稱為緣分。妾不指望能創下什麼功績,只要他能按下性子,得貴人一些人眼緣,就再好不過了。」
秀蟬把這個消息告訴子虞,悄悄觀察她的神情,大多數步壽宮的宮人都猜測子虞聽了這個消息會感到快慰,可她表情淡然,絲毫沒有異色。
「噓——」他的聲音貼在她的耳邊,邀她一起聆聽。
這個故事說的是漢文帝寵幸慎夫人,讓她和皇后同席,袁盎勸阻文帝,並以呂后拿戚夫人做人彘的故事為例說服了文帝。眾妃嬪聽到這裏,哪裡還不明白她的寓意,只是意外這竟是由趙曦提起。
子虞微笑頷首,兩人相伴,一邊走一邊寒暄。路過的庭院中遍植梅花,殷美人見子虞欣賞的面容和顏悅色,閑談似的說道:「妾有一個兄長,隨軍南征,正好和娘娘的兄長同一營呢。」
他半垂著眼,閉目養神。
他笑了,「什麼樣的宏願讓你撐到現在?」
「真是好巧。」子虞笑道。
第二日竟是子虞先醒來,床帳內透入微光,她翻了個身,動作很輕,卻依然將他驚醒。
正有些出神,殿外一陣窸窣雜亂的聲音,奉儀興沖沖地稟報,「娘娘,御駕將至。」
兩人正說著話,外面卻有宦官進來稟報。皇帝微微蹙起眉峰,「喧嘩什麼?」周公公低聲在皇帝的身邊提醒道:「是交泰宮的。」他的聲音不高,子虞恰巧聽到了,她轉過頭,似乎被窗紗上模糊的景色吸引。
見他如此神情,子虞不禁笑道:「過年時家家戶戶都吃這個,不管好吃不好吃,就圖吉利。」
「該用哪一個?」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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