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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以後，許瞳終於恢復精神。悶在房間里那麼久，幾乎長毛，她決定出去走走。從家裡出來，鎖好大門，漫不經心一回身一抬頭，竟在巷子不遠處看到龐蒙。

龐蒙將這一幕看在眼裡，回憶對比從前他所看到許瞳與眼前男子相擁哭泣的那副情景，心中不由一動。不錯，這兩人才真正是一對情侶，因為在他們身上，有曖昧情潮的默默涌動。

龐蒙閉下眼睛，又睜開，眼底充滿悔意與傷慟。看著許瞳，他輕輕說：「曈曈，對不起！」

她對龐蒙挑挑眉，示意他放開自己，她要接聽電話。

許瞳被他三個問題問得煩躁起來，怒極反笑，「龐蒙，你有什麼資格問這些問題？我過得怎麼樣，唐壯對我好不好，和你有關係嗎？」

她笑容極度甜美，他卻覺得自己一顆心被這笑容浸染得隱隱作痛。他寧可她剛剛並沒有笑過，依然冷聲冷麵的對待自己，也不想聽她親口說出這樣狠絕的一番話。

那個叫嚴昌石的人，在本市很有些惡勢力壞名氣，聽說早年在外省外地犯過事，因為後台強硬，沒人能奈何他，事情最終不了了之。他遷居本市以後，買賣越做越邪，身份明白實黑，為人囂張跋扈，品性霸道狠辣。

許瞳想，也許這就叫做天意。

龐蒙看著許瞳，眼底波瀾湧現，「你終於肯同我好好說話了！」他看著她，一眨不眨，眼神熾烈，「原來人真的是貪心的，本來想，你只要肯和我好好說話，哪怕一句都好；可是現在，我卻想聽你說得更多！」

龐蒙嘆口氣，瞥向一旁楊陽，臉上浮現出猶疑神色。

許瞳於是想起龐蒙于幾天前那個晚上被自己灌醉的事。

僵持中，許瞳手機叮鈴鈴響起來。

又醉又痛的一晚，以為會折騰得死掉，結果一覺過後，外面仍然是艷陽晴天。

她對他笑著說：「不過誰說的，現在又有什麼所謂？過去的終究過去了，誰也無法回到從前！」她微微停頓一下，將笑容修飾得比剛剛更加燦爛幾分，對他一字一句說：「龐蒙，想知道我為什麼在幻愛？幹嘛不去問顧辰呢？那天那女孩說得一點沒錯，嚴格來說，我的確讓和_圖_書人包了，你那麼聰明，不如猜猜，包我這人會是誰？」

說到這時，房門噹啷一聲被推開，鼻青臉腫的唐壯被人帶進來。

許瞳心裏不是不酸澀的。當年時分，三個人糾結不清，可那時那優秀的少年是多麼驕傲，從來沒有同他低頭說過一句對不起。

龐蒙握著她胳膊那隻手，在聽到顧辰兩字時，驀地一緊。許瞳被他握得一痛，嘶的吸口氣，狠狠瞪向他。

許瞳皺眉，側過頭看向龐蒙，「大白天的，龐律師這麼當街扯一姑娘家的胳膊，不太好吧？」她眉宇間已經淺現不悅。

幾個電話講完，他回過頭對她說：「放心，沒事了，立刻就會放人！」

他身材頎長，投在地上的影子也修修長長，隨著他一步邁過一步，那影子在地面上錯落搖曳，就像哪個壯漢喝醉了酒一樣。

龐蒙不為所動，目不轉睛看著她的眼睛，沉聲問：「為什麼去幻愛做台？你過得不好嗎？唐壯他為什麼沒有好好照顧你？」

這樣想著，她不由心裏一軟，抬頭去看他時，嘴巴似不受她自身控制了一樣，喃喃蠕動起來，對他小聲地說了一句：「謝謝你！」

楊陽邊哭邊說：「在××××路的公安分局！許瞳，姓嚴的在這裡有人有關係，隻手遮天，你自己來沒有用的！一定要找到能說上話的人才行！可是在公安局，我們哪有什麼關係啊！許瞳，你說我們……究竟該怎麼辦嘛！」

時隔多年，她以為自己早已將不堪往事忘懷，可想不到今天，當她從他嘴裏聽到「對不起」三個字時，心中依然還是漾起一絲苦澀與難過。

聽完這番話，許瞳只覺自己渾身血液都倒流向頭頂，兩邊太陽穴似被鐵鎚狠狠敲過，一跳又一跳的疼，腦子裡更是不停的嗡嗡作響。

她撇撇嘴角。

這次親人造訪，來勢洶洶，許瞳足足受滿五天罪。最初對顧辰命司機相送的那點好感，隨著之後小肚子不曾間斷地每天酸痛，全都消失殆盡灰飛煙滅。疼到嚴重時，她幾乎咬牙詛咒顧辰生出痔瘡——他是男人，自然沒有親戚造訪的功能，那麼就生痔瘡好了，讓他也體會一下那種和如廁和-圖-書息息相關又時時坐立不安的痛苦究竟有多惱人。

許瞳「哈」的冷笑一聲，「龐律師，您千萬別會錯意，以為我對您念念不忘，所以連帶對您說過的這些話也念念不忘。龐蒙，你知道的，我有仇必報，當年你用它們說我的時候，我就告訴自己將來有一天，這些話我一定要砸回給你！我只是單純在報復過去而已，沒什麼往日情分在裡邊，你千萬別想太多！」

她手機話筒音量本來就不算小，楊陽因為情緒激動，剛剛說話的音量比平時更大許多，龐蒙站在一邊已經把事情聽了個七七八八。

他眼底有深深沉痛，似不願相信她所說的那些話，不願接受她已經墮落到如此地步。

糊裡糊塗的睡過去，不知道這一夜有沒有痛苦呻|吟，再睜開眼時，已是烈日高懸。

楊陽看到他，立刻奔過去倚在他胸口，嚶嚶哭泣。唐壯抬起胳膊圈住她，一邊粗聲粗氣的叫她不要哭，一邊呲牙裂嘴的忍痛。

她在心裏暗暗擔心龐蒙會應付不來。畢竟他剛剛回國，並且他資歷實在淺薄。

許瞳斜著眼神看他，冷笑說：「顧辰是你學長，不如你去問他，他同我關係匪淺，我的一切事情他了如指掌！」她懶得同他這樣繼續拉扯糾纏個沒完，索性將麻煩通通推到顧辰身上。

楊陽能被他看上實在是太過倒霉一件事。

「龐律師，不如叫我許小姐，或者許瞳，曈曈就免了，」她頓一下，瞥他一眼，淡淡地繼續，「不是很熟，不好叫得這麼親昵，好歹女孩子家，要懂得禮義廉恥，該注意點影響，你說是不是？」

下車時，許瞳不忘將身下坐過的車墊一併帶走。那上面已經慘不忍睹，她實在無法留它在別人眼皮底下現世。

龐蒙將眼神調轉回來，落在許瞳臉上。她一張臉皎白如玉，微微揚著看向他，眼底清澈如泉，汩汩流動著她特有的倔強。

她對他有些刮目相看。這樣難辦一件事，這麼短時間就被能夠被他解決掉，她想他一定在其中費了不少力氣，搭了不少人情。

在兩人意見難得達成一致統一默認她的確沒有親戚到來時，老天爺卻意外令她提前月事加身。

唐壯和圖書只打了他一拳而已，他卻教唆一群人海扁唐壯一頓。而最後被關在看守所里的人卻是勢單力薄傷勢更重的那個。

她看著來人，挑眉問：「無恙吧，龐律師？」聲音不大不小，語氣不冷不熱，態度不咸不淡。

直到這時，許瞳才敢將懸在胸前那口氣慢慢吐出。

許瞳看著他的背影，不由怔了怔。

「龐蒙，你知道需要幫助的人是誰嗎？」她挑著眉，似笑非笑，涼涼地說，「是我姦夫唐壯啊！怎麼樣，還要不要幫？」

龐蒙微皺下眉，解釋說：「唐壯移情別愛，於是，你……」

龐蒙遲疑一下，終是鬆開了手。

她閉上眼睛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問楊陽，「你現在在哪？」

看到許瞳發愁，他不由說：「如果是涉及到刑事拘留之類的事情，或者我可以幫上忙！」

許瞳白他一眼，掏出手機，接通鍵剛按下去，話筒里便傳來一陣驚慌哭訴聲。

許瞳挑眉看他，滿臉詢問。

他對許瞳問：「你去幻愛，是因為她？」

許瞳抬眼看他，對方清俊的面孔上，寫滿了「請你相信我，我一定能幫你」的字樣。

她不想和他糾纏太久，他們之間種種早已經終結在過去，如今沒有必要撿起，將來她更沒有興趣繼續。

她用力一甩胳膊，甩脫他的鉗制。不願理他，重新舉步向前。

龐蒙緊緊盯著她的面龐，目光深深，半刻不移，苦笑一下，對她說：「雖然聽你這麼說，會很失落，但是……心裏不是一點不高興的，畢竟，你還記得我曾說過的這些話不是嗎！」

許瞳「呵」一聲嗤笑出來，帶著一臉嘲弄，啼笑皆非地說：「龐律師，你不會是以為，唐壯移情別戀楊陽，我失了依靠，這才不得不到幻愛去坐台吧？呵！你剛剛還思維敏捷犀利，可一不說案子時，你的智商怎麼會退化得這麼嚴重？真是匪夷所思！拜託，把你的記憶帶到從前好好重溫一下，自始至終推說我和唐壯是一起的，究竟是誰？」

許瞳心頭一驚，神色瞬間變得冷凝，「什麼？唐壯被抓？楊陽，你先別哭，究竟怎麼回事，你先從頭到尾學給我知道！」

許多年就這樣匆匆過去www.hetubook.com.com，曾經的修長少年已經悄悄長大，如今他的背影比從前變得魁梧許多，過去那副瘦削的肩膀，現在已經堅實寬闊起來，似乎已足可承擔起紛繁人生的種種重負。

朦朧中，心裏不禁想，也許親戚來訪時，喝些酒倒也是件好事，起碼這時候她因為腦子混沌一片，小肚子那裡的疼便變得不再真切。

他似已等在那裡好久。見到她出來，他雙眼彷彿一亮，微微躑躅一下后，舉步向她走來。

龐蒙臉上有類似疼痛的神情一閃而過。

她騙顧辰自己親戚來了，他篤定她撒謊並不肯相信。

許瞳垂下眼眸不出聲。

她說完去看龐蒙的表情，對方眼底彷彿湧現深深傷痛。

卻在與他擦肩而過時，被他伸出手臂一把拉住。

他遞過來一張名片。

耳邊聽得許瞳對他繼續說：「——是我，是你，還是另有其人！」

龐蒙神色不變，平靜地回答她：「我的車在前邊，走吧。」說完率先邁開腳步。

「曈瞳，」他叫她，「我……」下邊的話還來不及說，已經被許瞳擺手打斷。

龐蒙卻將她攔住，「稍等一下！」

許瞳也在心裏提著一口氣。

「許瞳，」他叫她的名字，聲音里飽含執著，「告訴我，你過得怎麼樣，是不是有什麼難處，如果有，請你告訴我……拜託你！」說到最後時，他竟然已似在懇求她。

想不到她和顧辰兩個人互相千算萬算，到最後竟是人算不如天算。

在這一刻，她願意相信，長大后的他已經足夠理智，足夠有能力，遇事可以客觀而冷靜，不再偏信一面之詞。

掛斷電話，許瞳心煩意亂。

她快步往前走，走到他身邊時，腳下不停，目不斜視，想從他身邊直接越過去。

回到家裡，掙扎著喝光一大杯紅糖水，許瞳一頭栽倒在床上。

倒忘了眼前這位是個律師。

她喘口氣，忍不住低低抽噎幾聲，又繼續說：「結果唐壯進來時，正好姓嚴的過來摟我，我掙扎，唐壯見了就衝上來，一拳打在姓嚴的臉上！姓嚴的不是好惹的人，無論走哪他身邊都帶著保鏢打手，唐壯……唐壯被他們打了一頓，他挨打時讓我趕緊跑，讓我來找你！許瞳，唐壯現在被姓嚴https://m.hetubook.com.com的抓到局子里去了，他說……他說想要撈唐壯出來，就得我今晚去幻愛找他！不然就讓我們吃不了兜著走，讓唐壯在裡邊至少蹲三十年！許瞳，怎麼辦，我們該怎麼辦！」

由此可見，嚴昌石的勢力究竟有多囂張，他的人脈關係蔓延得有多廣徹——他幾乎已經大搖大擺滲透進執法系統。

收起心底微有些亂的情緒，許瞳同龐蒙告別，「無論如何，今天謝謝你！再見！」

許瞳抬眼看他，表情怔忪。

許瞳抬手捏了捏額角，深吸口氣，對楊陽沉聲囑咐說：「你先別管那麼多了，我自己會想辦法，你待在原地不要動，我儘快趕過去找你！」

龐蒙苦澀一笑，「是不是哪怕和我多待一秒鐘，你都會覺得不耐煩？我只是要留個電話給你，嚴昌石不是輕易就能搞定的人，我擔心他不肯善罷甘休。假如日後有事，打這個號碼找我！」

「許瞳！」楊陽慌亂的叫她名字，「你快來，快想辦法，唐壯被抓了！」

想不到多年不見，他真的已經變得成熟，說話辦事，有條有理，邏輯清楚，一絲不紊。該軟的軟著，該硬時硬著，雖然年紀輕輕，可對著他冷冰冰一張臉，居然沒人敢小覷了他。

楊陽盡量抑制哭聲，哽咽說：「你還記得我和你提過的那個嚴老闆嗎？他每次來球場都想占我便宜，非要請我吃飯，我每次都找理由推脫了。可是這次他很不高興，非要帶我走，我心裏害怕，就在到了酒店以後，趁在大堂吃飯時借口上洗手間給唐壯打了個電話！」

許瞳猶豫一下，終是接過，「那就謝了！」

她忽然對他展顏一笑。那笑容炫目得令他心痛。

然而只走出一步，便再次被他一把拉住。

今時今日她有多狠辣，當年他傷她便有多深、令她有多絕望。

她聽到他撥了幾通電話。內容沒有聽得太清，想必是在通過自己的人際脈絡活動關係。

拍拍臉頰，回想昨天，許瞳微微有些怔忪起來。

楊陽一直處於慌張狀態，不停流淚，不住哽咽，惶然無措。

看著那已是男子漢的背影和寬寬肩膀，許瞳心裏莫名踏實下來。

在看守所，許瞳見識到龐蒙的另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