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張一迪看著她，眼神幽幽的。

他臉上的柔和不知不覺地消散不見。他輕輕地蹙著眉心，半垂著眼瞼，長長的黑睫毛有些憂鬱地抖動兩下。聲音雖然足夠溫和，眼底卻難掩落寞。

張一迪終於開口：「卓燕！」他叫她的名字。

卓燕用手在空氣里胡亂一劃，支吾地答：「你覺不覺得……大家……好像……都在往這裏看……」

卓燕忽然緊張起來，張大了眼睛，望著張一迪，嗓子眼裡提著一口氣，不敢使勁喘。

卓燕聽他普通話說得很好，沒有一點南方口音，覺得他說得是真話，就點點頭。

卓燕指著大偉，一連串的叫：「假的！假的！假的！」

一切動作一氣呵成，連貫得天經地義，沒有半點遲疑。

大偉瞪著眼睛，惡狠狠地用力說：「行！那你是逼我說實話了！這次，卓燕你聽好了：我喜歡你！！！」

她轉頭去看張一迪。

他們之間一旦有什麼改變，也許就再也不能作朋友了。

卓燕鬆了一口氣。

他是有女朋友的。她心裏也有董成。他們之間的關係，一直在以「好朋友」維繫平衡。

張一迪抬手把卓燕的杯子拿過來，放在自己跟前，「我替她喝，」他不疾不徐說，「她該喝多少，我替她。」

對方也正看向她。

「……別胡思亂想！……好吧，我會想你的！」

大偉的話聲一落，大家一時都沒反應過來，有些怔忪地看著他。幾秒鐘以後，阿袁和葛輝從椅子上跳起來，又叫又吹口哨又拍桌子，興奮得不得了。

她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呵呵呵的對他笑。

阿袁先來。

這一句說完，他掛斷電話。

一旁已經酒勁上頭開始迷糊的大偉突然開口：「老大，你，罰m.ｈetuｂook•ｃom•cｏm酒罰酒！！」

然而不爭氣的肚子卻在這時很沒原則地誠實起來，一連串地唱起咕咕歌。

她小心地瞄著他。

她不由自主皺了皺眉心。

卓燕聞聲心裏一下打了個激靈。

張一迪的手機響得真是剛剛好。哪怕再多等一秒鐘，她覺得自己就要緊張得尿遁了。

儘管舞台上喇叭里傳出來的旋律高亢嘹亮，可它們完全掩不住壓不去台下的噓聲起落。

好不容易熬到晚會結束，卓燕恨不得以豹的速度逃回宿捨去，好躲開那些好奇注視。

見她皺眉，張一迪對她輕輕一笑，淡淡開口：「別擔心，我們是好朋友，我不會作弄你。就算他們三個真的都喜歡你——」卓燕悄悄屏住呼吸聽他往下說，「——我不會！」

她實在不敢聽張一迪要說什麼。

「哈哈，其實我家在福建，我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哦也哦也，我不用喝酒了，有請下一位！」

卓燕皺著眉，有些欲言又止。

「我是北方人。」他說。

她一手揮開他，毫不猶豫的做出評斷：「假的！必須是假的！」

大家一時都沒做聲。

人家在和女朋友通電話——一點不難猜，電話那邊肯定是他女朋友——她怎麼好一直盯著他看，多尷尬。

張一迪端起酒杯，默默喝掉杯子裏面大半下的啤酒。

張一迪看她一眼，轉頭對三君說：「她是女孩子，願意喝就喝，不願意喝你們不要勉強她。」

張一迪轉頭看她，聲音輕柔而堅定，「不用！」

另外那兩隻妖怪連聲附和著說好，卓燕一臉無辜的搖搖頭，「酒令什麼的，我不會……」

卓燕連忙去拿自己的杯子，「不用替不用替！沒關係的！我可以喝一點兒！那什麼正好我也有點ｈetubｏoｋ.cｏm•cｏm渴，呵呵呵……」有點語無倫次的把話說完，她乾笑著取回自己杯子。

卓燕覺得，有ABC三個混世魔王在，這世界就永遠會不得安寧。

剛才在他身上汩汩沸騰的感性泡泡已經全然不見，此刻的他已經完全恢復成以前的那副樣子，冷靜，自持，不輕易外露出什麼情緒。

從張一迪接通電話起，他身上迅速起著某些變化。

其他人都笑起來。

「別賣關子了，快說怎麼個玩法！」大偉沒好氣的催促著。

空氣里像有什麼東西，幾乎已呼之欲出。

葛輝哼唧著，「討厭！人家說的是真的啦！這杯酒我也不喝！」

阿袁一臉得意。

所以她並沒能看到，張一迪在掛斷電話以後，臉上那有些疲憊又有些哀傷的落寞表情。

他成功打破僵滯氣氛，大家都向他看過去。

阿袁和葛輝連忙按住他，不讓他撒歡。

在又幹掉一整杯啤酒以後，他憤憤的瞪著卓燕問：「卓文靜，我說你成心的吧！他們都不灌，就可我一個人灌！」

卓燕几乎有點想要拔腿逃開。

她轉去看張一迪。

輪到阿袁。

卓燕把自己酒杯拿回去。

喝得酒酣腦熱的時候，阿袁忽然提議：「今天咱們主要是來陪老大的，我覺得乾巴巴喝了這麼多，太沒勁了！不如行個酒令吧！」

阿袁嘿嘿笑著說：「簡單！我們每個人對卓燕說一句話，內容是我們彼此都知道的，但是她不知道；然後讓她判斷我們所說的話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說話人能唬得住她，就跳過不用喝酒；可如果被她猜對真假，就罰酒一杯！大家同意不同意？」

卓燕覺得自己實在無辜極了，「喂，是你自己演技太差好不好！你整張臉都在寫著『快戳破我快hetubook.com.com戳破我！我在說謊！』我怎麼可能看不出來真假！」

阿袁看著卓燕，眼睛里就差閃出心形泡泡來，「文靜妹，我說得晚是因為我排的順序不給力，不代表我是在學他們。你要相信我所說的話是千真萬確的——我、喜、歡、你！」

可剛站起來，就聽到攔坐在邊上的張一迪對她問：「你晚上吃東西了沒有？」

阿袁想一想，一拍桌子解圍說：「有了！我想到一個新玩法！保證大家喜歡！」

以為他會和其他人一起在過道那邊的演員席位就坐，結果他竟直直越過那專為他準備好的座位，走過來，走到她身邊的位子旁，停住，轉身，坐下。

拜坐在身邊這人所賜，一整晚她被無數道目光從頭到尾的打量。

阿袁對她呲牙裂嘴。

不給卓燕發表反對意見的機會，他們架著她，跟在已經起身的張一迪身後，笑笑鬧鬧地走出禮堂。

阿袁說：「老大，電話接完了，咱們上一輪遊戲還沒完呢！都等你呢，繼續繼續！」

張一迪看著卓燕，神情變得異常柔和。

接下來的晚會時光，卓燕如坐針氈。

眾目睽睽下，卓燕被張一迪的驚人舉動搞得心神不定，她有些緊張地問他：「你不用坐到……那邊去嗎？」

她悄悄害怕起來。

阿袁的想法一下勾起大家的好奇。

兩人的視線撞在一起。

好不容易把之前話題岔過去了，他卻居然又把它重新撿起來。

阿袁糾正她：「怎麼是三位呢？還有我們老大呢！」

卓燕見自己這麼輕易就把氣氛搞得尷尬起來，囧得恨不得鑽到哪條牆縫裡去躲起來才好。

卓燕心裏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這一路拉拉扯扯的走過來，真不知又要被多少道驚疑目光狠狠打量了……

卓燕覺得嗓子眼提著的www.hetubook.com.com那口氣，終於可以松下來了。

氣氛變得莫名有些緊張，大家都在等著張一迪說話。

卓燕沒等跟他掰扯明白，下一位葛輝已經迫不及待衝過來，一臉亢奮的對她說：「輪到我了輪到我了！文靜文靜，我也好喜歡你好喜歡你哦！」

ABC三君飛快湊過來，不由分手拉住她，一邊往外走一邊嘻嘻哈哈地起鬨，「我們和老大約好的，晚會結束以後去吃大餐！走走走，一起去一起去！老大今天需要好好陪一陪，沒有你不熱鬧！」

這玩法聽著挺新鮮，幾個人全無異議，齊齊表示通過。

張一迪正要說下去的時候，一串鈴聲突兀響起。

她總覺得男生替女生喝酒這事，有說不清的曖昧在裡頭。雖然這種特殊方式的呵護挺讓人陶醉的，可是畢竟眼下要替她喝酒的男主角，他已經是別的女孩的男朋友。

當張一迪走下台時，卓燕的腦子剛剛從短路狀態略略恢復些神志清明。

「恩，我覺得是真的！」

說到這裏時，張一迪眉心緊鎖。

張一迪挑一挑眉，問她：「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事？」

「行酒令我們總玩，沒勁！這回不玩它了！咱們這回啊，玩一個必須卓燕參与、但還不用她喝酒的新法子！」

大偉幸災樂禍的笑：「沒關係，你只要會喝酒就行！大不了一直輸一直喝就是了！」

卓燕垮了臉，看向張一迪，用眼神向他求饒。

台上在表演獨唱，配合歌聲，禮堂里的燈光幽暗昏黃。

葛輝嗲兮兮的發起嗔來：「老大，我們是來陪你的耶，你又給她特權准她不喝酒，這樣很掃興耶！」

卓燕哀嚎一聲，抓狂的捧著頭大聲地叫：「噢NO！三位大爺，你們饒了我吧！」

大偉猙獰的笑，「這次你可猜錯了，我說的是真的！m.hetubook.com.com這杯酒再也輪不到我喝了！」

卓燕一直在低頭扒拉著自己筷子玩。

卓燕顫巍巍地應一聲，「……啊……在、在呢！」

張一迪站起來，淺淺笑一下，對渾身不自在的卓燕說：「出去透透風吧！」

卓燕被他嗲得頭皮都在發麻。

張一迪笑一下，「隨便他們看好了，我只當看不到他們。」頓一頓，他變得有些意味深長，「不在我眼裡的，我從不為它煩惱，」他一眨不眨的看著她，說下去，「我只為那些我看在眼裡的，動容和憂慮。」

他好像跟剛才有些不一樣。

卓燕期盼他可以善良一些，結果她發現自己很傻很天真，善良這東西和這三隻妖怪根本就是絕緣的。

幾輪玩下來，大家頗興緻高漲。

他臉上表情一點點變得越來越柔和。

她很真誠地使勁點頭，「有！」

一落座，他們就爭先恐後倒酒，沒多一會兒就各個都喝得五迷三道。張一迪像有什麼心事一樣，有點落落寡歡的樣子，始終不怎麼說話。

其他兩隻妖怪聽完卓燕的話都捧著肚子笑起來。

大偉幾乎每次都被卓燕戳破，他被罰喝了很多杯酒。

她被他看得很害怕。她怕聽到他說：是的卓燕，我和他們一樣，我也喜歡你。

卓燕不確定剛剛有多少人看清了張一迪的舉動，她只聽到禮堂里霎時響起一片飽含著驚奇的噓聲。

他對著話筒說：「恩……我還好，放心，沒事的……恩，他們正陪著我，你別擔心……你也是，注意身體……現在人多，以後再說好嗎……」

張一迪安靜地坐在那裡，臉上沒有什麼特別表情，始終淡淡的，也不發表任何意見。

卓燕的表情一下子垮掉。

卓燕抬起頭瞪向阿袁，「喂你！」

卓燕似懂非懂「哦」一聲，轉回頭努力讓自己專心起來看台上的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