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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燕抬起頭，看著張一迪，眼底澄清如水。

一直以來那些藏在心裏亦苦亦甜的小秘密，以為會藏一輩子的，想不到卻在這樣一個夜晚，她把它們暴露在另外一個人面前了。

高中整整三年，她原本以為她可以用這樣一段時光和董成譜寫出一段很圓滿的戀情，然而事實卻並沒有按著她的意願方向發展下去。

她走得很慢，腳步輕輕，幾乎沒有什麼聲音。因此走到宿舍樓前時，她並沒有驚到正隱在樓前暗處默默相對的兩個人。

初二那年，她和同班好友林娟一起去湖邊划船。都怪她好動，坐在船里怎麼都不老實，不停地扭來扭去。單薄的小船從輕輕搖晃到顛簸顫抖，最後因為她一不小心重心失控，終於從船里翻了出去，落到了湖裡。

對面吳雙低著頭，雙肩抖動，極力克制著不讓自己哭出聲響。

進了樓，她才鬆口氣。

而另外一邊，是救過她的林娟，並且她因為她在十幾歲時就落下了那樣疼痛的病根。無論如何，她做不到對她嚴辭拒絕。

江山蹙著眉，心底說不清是煩躁還是無奈。

這些話她從來沒有對人講出過，她把它們深深埋在心底，連同感激，連同愧疚，連同因為覺得虧欠所以凡事不與她爭。

他怎麼忘記了，眼前女孩，當初是他主動撩撥費勁辛苦才追來的。最初見她時，那第一眼的心動，那種興奮和著迷的感覺，到現在回味起來依然記憶猶新。

「傻瓜！」

一邊是她心愛的男孩，她與他的青春正曖昧著、美好著，要她就這樣果決地放棄和退出，她覺得心裏難過得就像被人插了一把刀。

於是當時她想：不如把林娟也一起叫上吧，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對她的身體也有好處。

她記得董成拿著通知書跑到她面hetubook.com.com前，責怪她臨時改掉志願卻不通知他，那時她的腦子還是瞢著的，她完全意識不到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人有時候往往因為無可猶豫而變得更加義無反顧勇往直行。

聽到吳雙的問題，江山把她攬進懷裡。

多年以來，她一直為當初的矜持深深後悔著。如果當年，在林娟看到董成之前，她和他之間那層藏著好感的薄紙已被她戳破，那麼現在會不會就是另外一番情形了呢董成他也許就不是現在這副左右搖擺、曖昧不決的樣子了。

張一迪看著她，雙眉悄悄蹙得緊緊。

一旦有了選擇，反而往往變得裹足不前起來——不知道究竟選哪一個更好，索性就停在那裡慢慢琢磨。

很久以後，等她終於決定去面對這個已不容改變的結果時，她回想起來在交報考志願之前那一晚，林娟冒著雨跑來找她說：「燕子，我和董成都決定改志願了，他要改報A大，我也不報C大了，我決定和你們考在一起！我和董成都已經改完了，我們怕明天再告訴你會來不及，所以我就頂著雨過來了！」

課間時候，林娟偶爾會來找她。慢慢通過她，林娟認識了董成。

卓燕一個人往宿舍方向慢慢走，邊走邊嘆著氣。

只要不選，也就無所謂失去哪一個。

他看著她，隱隱動容。她沉靜的面容下，似乎正隱藏著清涼的淚。

她很久都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才好。

她笑得那麼丑，幾乎就像在哭。

她並不會游泳，掉在湖裡，一邊嗆著水一邊喊救命。

可是她卻對她說：「燕子，我也喜歡上了他！」

那一瞬間，她耳邊轟隆作響，猶如響雷。

「原來改掉志願的人，其實只有我一個，呵呵，很可笑吧！」卓燕咧著嘴角自嘲地笑，「更可和圖書笑的是，後來我看著林娟的眼淚，不知怎麼的，就不怪她了，然後看著她對我一邊哭一邊笑，不知怎麼的，我竟然又答應了她，會繼續信守承諾——我們誰也不先表白，由董成自己來選到底和誰好。」

看著面前梨花帶雨的一張臉，江山的心陡地一跳，腦子裡嗡地一響。

她一直對林娟訴說著心事，林娟她從頭到尾都是知道的，她喜歡董成。

吳雙抬起頭，臉上淚痕斑斑，不住哽咽地問：「你是不是……已經不喜歡我了？」

江山抬手去擦從她眼底流出的淚水，順便遮住她的眼睛。

他們沒有看到她，她卻眼尖的竟看清他們。

秋日的湖水冰涼浸骨。寒氣和著涼水狠狠衝進鼻腔，窒息的感覺讓她感覺到死亡的恐懼。

當初是他去招惹了她，他實在不該在把她辛苦追到手以後，又去對別人心猿意馬。

這樣的時刻，是不好被外人打擾的，所以她無聲無息的溜進來，沒敢和他們打照面。

過去好一會兒，他抬起手臂，湊到她面前，揉亂了她額前的劉海，藉著錯落交疊的髮絲，擋住了她微微濕潤的眼睛，也同時擋住了，自己的。

這一場事故終於險險地化解過去了，沒有人因為這個秋日的下午而丟掉小命。

女孩子身上，和「姨媽」有關的事從來都不容小覷，這個時候一旦哪裡不留心，說不定就會留下一輩子的病根。

「後來上了高中，她學文我學理，我們不再在一個班級里。高一下半學期開始，我和董成成了同桌，我們相處很好，很默契，很投機，彼此之間似乎永遠有聊不完的話。」

「很久很久以前開始，我就喜歡一個男生。」她聲音有些幽幽沉沉，張一迪要反應一下才明和圖書白過來，卓燕是要講她自己的事。他不動聲色坐在那裡，靜靜聆聽。

過一會兒，江山終於忍不住嘆氣一問：「你到底怎麼了？怎麼突然之間哭得這麼傷心？」

無論從哪一點看，林娟都是不該下水的。可是為了救她，她毫不猶豫地跳下了船。

吳雙漸漸收住哽咽，殷殷追問：「真的？」

於是她把腳步放得更加輕巧，連呼吸也刻意收去聲音，影子一樣從他們不遠處匆匆掠過，走進樓去。

然而事情遠沒有她所想的那樣美好。當錄取通知書下來那一刻，她終於體會到什麼叫做「晴天霹靂」——和董成考到一個學校的人，並不是她，而是林娟。

她不知道江山和吳雙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從剛才的倉促一瞄中，她覺得他們之間的氣氛，竟然有些壓抑和緊張。

「那就送到進校門好了，進了校園你總該放心了吧！」

他看著吳雙，揪緊雙眉。臉上一時顯現出掙扎，一時又出現自責。

「那我就失戀了唄！」彷彿很不在乎的樣子，她邊笑邊說。

很快到了高三，填寫志願之前，董成和她相約報考同一個學校。為此她心花怒放，覺得這麼久以來所承受的那些悶悶的苦，總算是熬到了頭。

對於林娟，傷風倒還是小事，更嚴重的，是她的「大姨媽」和她發起了脾氣。

卓燕呵呵笑起來，故作輕鬆。然而她的笑容實在勉強，一下就將她的真實情緒毫無保留地出賣殆盡。

不知不覺天色已經很晚，張一迪起身要送卓燕先回宿舍。

張一迪執意不肯，卓燕最後也只好隨他。

他幽幽地開口。

他們三個人之間就這樣曖昧著。三人行里，她越來越猜不透董成究竟是向她靠得更近一些，還是林娟。

「林娟就此落下了病根，以後她的『姨媽』一直都不叫她太好過，https://www.hetubook.com.com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我，所以我很內疚，有時候看著她喊難受，我會恨不得不如那天下午就讓我淹死好了！」卓燕一臉凄然的陳訴著。

張一迪一眨不眨地望著卓燕的眼睛，「萬一，」他沉聲開口，「他選了你的朋友呢畢竟他們離得那麼近。」

「他叫董成，我和他高中時候曾經是同桌。呵，不怕被你笑話，在我的整個花季時光，我似乎只看得見他這麼一個男生。」

那年春天，她突發奇想要去踏青。董成很積極地回應了她。因為兩個人將要獨處，她忽然變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差一點，兩個人都沒命。好在緊要關頭，她們還能想起來搭著那條小木船撲騰到岸邊。

說不上為什麼，胸口繚繞著淡淡的惆悵，像是在哀憫著張一迪不為人知的經歷，也像是同時在哀憫自己的。

「我對他，漸漸有了不一樣的好感，隱隱約約的；其實我知道他也有。可是我們誰也沒有去戳破那層擋在中間的紙。」

他，已經是眼前女孩的男朋友。

「原來，我的好朋友也喜歡他。」卓燕看著張一迪，很平靜地陳述。

他以為這感覺是可以一輩子的，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竟悄悄起了變化？

卓燕笑起來，笑容牽強而澀然。

只是她沒想到，就因為她這樣一個念頭，她與董成之間的路，從此竟然越走越模糊。

張一迪依著她，把她送進學校后折返小吃店去找已經喝醉的三隻妖怪。

事後她有些小感冒。她想問問看林娟是不是也受了寒。電話打去林家，她這才知道林娟正躺在醫院里掛吊瓶。

這變化，來得那樣不著痕迹，無聲無息又猝不及防，直到眼前女孩一句「你是不是已經不喜歡我了」，有如當頭棒喝一樣，終於敲醒他暈然懵懂的神志。

宿舍樓前的兩個人，正陷和-圖-書入一種無聲的僵滯之中。

那天踏青歸來，林娟告訴她，她也喜歡董成。

「有什麼辦法呢我沒有別的選擇呀！你知道嗎，我的好朋友，她曾經救過我的命。」

只是她怎樣也想不到，她輕率地一勾一劃之間，已把自己推得離董成很遠、很遠。

一整個晚上，兩人都好好的，直到他送她回宿舍，她卻突然哭起來，不肯上樓去，也不肯告訴他為什麼哭。

「真的！」他笑著說。

靜謐的夜裡突然響起這樣深沉的字眼，一時間竟讓人察覺不出，這究竟是在說著誰。

就這樣，她豪不懷疑地相信了林娟，相信了這個曾經救過她的好朋友，毫不猶豫的修改了高考志願。

而他和她都沒看到，在他的笑容里，藏著幾許淡淡的苦澀。

糾結很久，最後她和林娟之間做出這樣一個約定：她們誰也不去先對董成表白，到底誰會和他在一起，只看他最終會選擇她們之中的哪一個。

那時她經常一邊寫著作業一邊就會毫無徵兆地笑出來，無緣無故沒頭沒腦。其實只不過是她在心裏偷偷想到他。

他閉上眼睛，像是下了什麼決心。

再睜開眼時，低頭看著她，輕輕地說：「別胡思亂想，瞎說什麼呢？我怎麼會不喜歡你？」

卓燕擺手推脫，「沒幾步路，我自己走成了，不用送不用送，裡邊那三個都有點高，你還是留下來照顧他們吧！」

那天天有些陰，除了她們，根本沒有別人出來玩。而林娟，不久前才剛剛開始學習游泳，只是個半吊子而已。況且此時她身上還帶著很麻煩的「大姨媽」。

像有些什麼東西，一下從混沌變得清明。

張一迪一直看著她，眉心緊蹙，一言不發。

「於是，你為了友情，壓抑自己，放棄愛情」他輕輕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