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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子裡有些東西，本來一片混沌，此刻卻如同開竅一般，一下變得清朗通明。

不等她繼續說下去，張一迪綻開笑容，彷佛很輕鬆隨意的樣子，抬手到她額頭前揉亂她的劉海，「傻丫頭！我跟你開玩笑的，看你緊張的！」

卓燕也靜靜回望他。

考英語他居然幫她打小抄。

他明明笑得很好看，可是卓燕看了卻覺得心裏微微一酸。

「什麼事，你儘管說，一定沒問題！不管刀山火海，我肯定都答應你！」她毫不猶豫地應允。

張一迪眼底閃過一抹亮亮的光芒。那光芒像是在詮釋著欣慰與開心。

他就那樣很突兀的轉過身去、說走就走了。

「胡說八道！我們這麼好，我怎麼可能忘了你呢？倒是你，不要有了女朋友，就忘了好朋友才是呢！」她把竹筐抱在胸口，囁嚅著說，「你放心吧，我一定會照顧好豆沙包的！我一定不會忘了你的……」

看著看著，她問卓燕：「可以外放嗎？耳機突然壞掉了！」

張一迪離開的最初幾天，卓燕一直有些怏怏的提不起精神。

「這……不太……不太好吧……」她支支吾吾地回答，「你把它帶過去，你們一起養多好啊……不是比交給我養要靠譜嗎；我自己都經常忘記吃飯的，我養自己都養得這麼亂七八糟，你真放心把豆沙包交給我嗎……」

第二天卓燕早早起來，為張一迪送行。

而是他。

張一迪打斷她，「它已經養叼了嘴巴，國外的東西不會合它胃口，跟我到那邊，它會水土不服的。」他把筐不容拒絕地放到卓燕手上，開玩笑似的對她說，「況且有豆沙包在，有它聯繫著我們，我就不用擔心你會把我給忘掉了！」

「卓燕，」和圖書他直直的看著她，臉上沒有一絲笑，神情凝重而認真，「不如你試試留下我，看我肯不肯留下來！」

張一迪收斂了笑容，望著卓燕，輕輕說：「讓我抱抱你吧！」

那對她來說，實在是一種苦刑——望著別人大步向前漸行漸遠，她卻要留在原地望著那背影獨自傷感；每當這時，她心裏總會湧起一股無所依託的、茫然與無助的感覺。

她又一次聽清了，卻依然聽不懂。

嘰里咕嚕的奇怪字音從音響裏面一串串的傳出來。

她安慰自己：沒關係的，再見不意味就此將彼此忘記，分開也總會迎來新的重逢。

我愛你。

幾個奇怪的字音，頓挫悠揚。

她僵僵扯出一抹笑，「呵呵……你……快別鬧了！飛機都要開了！」她的笑容里已顯現出不安，「再說你好不容易可以和女朋友團聚，我可不能這麼缺德留住你……而且……而且……」她囁嚅著，咬咬牙，終於一口氣說出來，「而且你知道，我一直有喜歡的人……」

張一迪沒有再找她。

卓燕想回他一笑的；可她發現，不管自己怎麼努力都笑不出來。

她想起張一迪過生日那天，喝了酒以後，葛輝他們來跟她表白；她對他們說：你們三個可真煩！下午不是剛剛說過了嗎，又來？換個新鮮玩法行不行啊！

他沒有說再見；也沒有等她說。

廣播又在重複。它催促著行人們快快準備啟程，切莫延誤了班機。

卓燕一下沒了力氣，軟軟坐回床上。

臉頰涼涼的。

於是他知道，已經不能夠繼續、必須到此為止了。

揚聲器里傳來播音員提醒乘客儘快準備登機的廣播聲。

他們一起從學校出發和*圖*書。

看到來電顯示的剎那，她的心猛然一跳。

這一刻，她腦海里湧現許多幅畫面。

接下來一段時間，卓燕每天按部就班地吃飯、上課、自習、睡覺，日子單調得幾乎令人慘叫。

望著他的背影一點點遠去，直到最後終於在轉角處徹底隱沒，卓燕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滴落下來。

然後有人說了什麼。

當時她暈暈的，聽到了，可喝多了；於是對那些話，她走了耳，卻沒走心。

小余拔下耳機。

籃球賽上，只要她加油，他就會丟球；他讓她悲傷了黑寡婦的壞名聲。不過還好，最後他的力挽狂瀾總算給她洗脫搗亂罪名。

這一次他沒有等她回答「可以」或「不可以」，他直接走上前來，張開雙臂把她攬進懷裡。

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其實是葛輝在說：「文靜你說什麼呢嘛？下午從被你戳穿之後我們就沒再逗你玩了耶；我們就出來給老大訂包間來了哦！那會兒屋裡就只老大一個人在，有什麼事請你找他說去，謝謝哇！」

卓燕被他說得心裏有些微微難過起來。

望著張一迪，她咬咬牙，用力一點頭，「好的，明天我去送你！」

他令自己對卓燕綻出微笑，「我明天就要走了，今天找你出來，是想拜託你兩件事情。」

所以，真的沒關係的，沒關係……

他希望她去送他。

頓挫悠揚。

卓燕聽清了，卻沒有懂。

他約她在老地方見面。她如約趕到小亭子去。

張一迪一直笑著，「沒有刀山火海那麼嚴重，不會讓你特別為難。第一件事是……我希望，你明天可以送我上飛機。」

她懶得和人說話，索性躲在宿和_圖_書舍里看書，沒有去教室上自習。

也許他是忙著辦理各種手續所以沒有時間；又也許他其實是故意這樣做——她惹得他不高興，於是他不想理她了，打算把她放上一放。

還有，小刺蝟。它是他媽媽留下的。它叫豆沙包，他沒有帶走它，他把它留給她來養。

路上有些堵車，他們趕到機場時時間已經不算富餘。

今後的日子，他再也不會和她一起，在五子棋盤上他畫圈圈她畫叉叉；考試時也再不會有人能傳給她一份全對的答案；她也許再不會給一個晴天裡帶著墨鏡的男孩子翻眼睛；籃球場上，再也不會有那麼一個人，只要一聽到她加油準保會丟掉手裡的球。

在卓燕還沒反應過來這一連串動作究竟怎樣發生、又是怎樣結束、怔怔地站在那裡的時候，張一迪已經背起行囊，轉身大步走向登記通道。

時光如流水一樣飛快消逝著，無聲無息中，舊月已去，新月初來。

月首這天，卓燕接到張一迪的電話。

深吸一口氣，他俯在她耳邊很輕、很柔、很動情的說了句什麼。

空氣中再次響起幾個奇怪的字音。

他們互相望著對方。

卓燕一下怔住。

眼睛急掃向屏幕下方，去搜尋字幕翻譯。

張一迪隔了好久，才應她一聲：「嗯！」

路上坐在計程車裡，卓燕故作輕鬆的不停找著話題來聊。

她問張一迪：「怎麼就只有我一個人送你？你爸爸來嗎？那三隻大妖怪呢？」

卓燕對張一迪抓緊時間例行寒暄：「你照顧好自己啊，要注意飲食，還有勤和大家聯繫……」

他眼底含著太多東西，它們幾乎一觸即發。

小余也待在宿舍里，用她的電腦看著一部法國電影。

這次，他m•hetｕｂｏｏｋ.cｏｍ.com比她先到。

張一迪突然打斷她。

望著那條早已把他身影吞沒掉的長長通道，卓燕對著空氣，微微哽咽的，輕輕的、輕輕的說：

隨著他離期將近，她越來越覺得對他有些捨不得，越來越真切地體會到將有一位摯友從此遠離自己身邊。

卓燕看著竹筐里怯生生望著她的小刺蝟，心頭猛地一顫。

雖然張一迪的臉上並沒有什麼特別表情，可他微攏的眉心和眼底的憂鬱卻已泄露一些事情——也許，他其實不想走；也許，他更想為誰而留。

他俯低身子，下巴擱在她肩膀上，閉上眼睛。

卓燕無所謂的應著：「隨便！」

卓燕不敢迎視他灼灼的眼神，飛快別開眼。

淡淡的離愁別緒，幽幽的惆悵傷感，若有還無地縈繞著她。

「這不是你媽媽送給你的？」

在禮堂里，在舞台上，他跳出過夢幻一般的絢麗舞步。

哪怕再怎樣捨不得，離別的時刻已經到了，他終究是要放開她。

這一刻，她終於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她與他之間的分離。

她在心裏對自己說：放輕鬆；就像之前她對他說的那樣，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嘴唇彎出一個僵硬的弧度。她猜她的樣子一定很難看。

悠揚頓挫的，雖然不懂，可很好聽。

這些發生在她與他之間的事情，從眼下一刻開始，從他轉身那一瞬間，都已經成為過去、成為回憶。

卓燕的淚水汩汩流下。

只短短三個字，靜靜停駐在那裡——

在接觸不到張一迪的這段時間里，卓燕漸漸有些反過味來。

卓燕鞋子也顧不上穿，急急忙忙跳到地上，跑到小余身旁，奪過她的滑鼠，把視頻倒退回去。

其實，她最害怕給人送行。

她知道在這通電話的htｔｐs://ｍ.heｔubｏok•ｃoｍ.cｏｍ背後，正隱藏著他們之間即將到來的離別。

於是她只好訕訕地笑著，怯生生抬起手，帶著些拘謹地對他「hi」一聲打招呼。

再見！

他迷了眼睛，她給他翻；她做鬼臉逗他笑得嗆到。

已經沒剩下多少時間。

張一迪簡短地回答她：「我爸過幾天會直接到國外去看我；至於他們三個，我昨天已經和他們告別很久了，今天就不讓他們來送了吧。」他轉頭看著卓燕，看著她的眼睛，說：「我沒想還有別人來送我。」

原來那天說「我喜歡你」的人，不是那三個。

忽然卓燕大叫了一聲：「停！快暫停！」

他說完便靜靜看著卓燕，眼底蕩漾出期待的波瀾。

再見了，張一迪！

「還有一件事，」他彎腰托起一直放在身旁的竹筐，遞到卓燕面前，「你幫我照顧豆沙包吧！」

畢竟雖然大家今天能夠相遇、相聚，可是為了明天各自的生活，每個人都不得不努力地去適應那些即將出現在今後人生歲月里的，一次又一次的分離。

他們在英語顆一起下五子棋，他是圈圈，她是叉叉。

他打球時砸到她，讓她摔斷腿。

連忙點住暫停；

然後，他慢慢的，不舍的，一點點將她鬆開。

不是說當初連他女朋友跟他要他都沒有給嗎？現在，卻要交給她來養？

圈著她的手臂，用力地收緊又收緊。

卓燕坐在床邊，一動不動，發愣很久。

他背對她坐在亭子里。聽到腳步聲，他立刻轉過頭來，用目光迎接她漸漸走近。

小余被她嚇了一跳，連忙問：「怎麼了？怎麼了怎麼了啊這是？」

卓燕不知道他是否還在生她的氣；他臉上一派平靜，她什麼端倪都看不出來。

她的生活里，將再沒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