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幕
聽完江山這樣一通不堪入耳、無理取鬧的咆哮，卓燕氣得簡直快要喘不上氣。
兩個人都稍稍平靜一些后，卓燕問張一迪：「她……就要和別人結婚了，我也……那你呢，你以後怎麼打算？」
被忍住的淚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
可是她卻依然感受不到踏實的安全感。
江媽媽開門見山就問：「你們是不是吵架了？周末他從你那回來之後就喝了很多酒，在家喝醉還不算，還要出去繼續喝！我不想讓他去，可是跟本管不了他！你們兩個……唉！真是讓我們做父母的太操心了！」
她在等它響，等江山回撥過來，等他給她一個解釋。
掛斷電話以後，卓燕覺得胸口的悶滯感比之前更加強烈了。
江山似乎還有好多話沒說完，一下怏怏地哽在那裡，「啊？」頓一頓，他答著，「當然可以啊！文靜，我們兩個之間有什麼話要說，還用得著這麼客氣嗎？」他也有些幽幽地。
她不敢再想下去。
掛斷電話以後，卓燕靜靜坐了好久。
望著他的背影，卓燕似乎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
「文靜，周末來吧！」他有些祈求似的，再次提出心愿。
卓燕揉揉眉心，剎那之間她有一種身心俱乏的感覺。
這天從實驗室里出來以後，她給江山打電話。
……
他語氣里含著諸多不可思議。
江山回望著她，呵呵地不知道究竟是冷笑還是苦笑，「卓燕我告訴你，你別以為我非你不可！我疼你寵你依著你是因為我愛你！但是你不能因為我愛你就吃定我什麼都不在乎、可以被你這麼當成傻子對待、可以任由你給我頭上扣一頂綠帽子我都無動於衷！」
江山像是失去理智一樣對她冷嘲熱諷地說：「要我相信你的話？不難啊，你就去面對面跟他說，你已經是我的人了，你跟我已經做過了；只要你敢說，我就信你說的是真的！」
她的臉變得滾燙。
他們三個表現得實在有些刻意了——他們好像在故意給她和張一迪製造著什麼機會。
吃飯的時候，卓燕趁勢對張一迪說，要它把小刺蝟帶回去養。
她簡直覺得有些哭笑不得，「我是真的忙，真的要趕報告，真的走不開，真的沒有和你鬧彆扭！你不信也就算了，可是幹嘛動不動就要扯到豆沙包呢？我已經和你說過，它跟它原來的主人，它們已經斷了一切關係和聯繫不是一天兩天了，我也是！它現在的主人只有一個，就是我！和以前那位根本不再沾邊！這和你秘書可以接聽你手機完全是兩回事！我不知道你怎麼能拿它出來跟我討價還價一樣的說事兒！算了先不說了，這個時候我們都該冷靜一下。我得去實驗室了，導師還在等我去測數據呢。你……自己也多注意點身體，別太累了。」不管江山那邊似乎還有話要說，她直接合上手機收了線。
偶而像被風捲起的黃葉
卓燕几乎已經不忍心回答他，「等畢業就……」
卓燕也生起氣來，「不是你叫我去見他的嗎？不是你讓我去和他說清的嗎？我聽你的，我告訴他我們在一起了！我跟他說別我們上床了！我讓他知道我是你的人了！這樣還不行嗎？！」
卓燕無奈地閉了閉眼睛。
他興奮得脫口便叫出「老婆」兩個字。
卓燕無奈地苦笑起來。
瞥一眼卓燕后，他笑嘻嘻地給張一迪打氣，「加油哇老大！我們三個誓死挺你到底！你一定要幫我們完成我們無法得逞的夢想哇！」
「要我怎麼說你才相信我的話？！我跟他，真的在畢業前就已經斷了所有聯繫、真的已經斷了啊！」
想到這裏，卓燕心裏一下沒了所有怨氣。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視角變得通通都是他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態度變得這樣自我？
靠近江山懷裡時，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一掃之下沒有看清——剛剛一瞥，她似乎看到江山的秘書就站在他們身後，她惡狠狠地盯著他們，眼神憤恨，一臉鐵青。
她低著頭，緊閉雙眼，不敢去看張一迪臉上是怎樣的表情。
我有過一個簡單
「一不小心，我們就這樣長大了。好像就在昨天，我們還都是傻傻無知的少男少女，可是一晃眼之間，我們卻都已經滄桑了。」他幽幽地感慨。
張一迪依然直直的望著她，目不轉睛地直望進她眼底。他一對眸亮得幾乎讓人心驚。
過一會兒，聽到葛輝一直在叫著自己，卓燕才回過神來。
今非昔比，她再也沒有資格隨意遐想什麼，也沒有資格去招惹別人對她有所遐想。
她豪邁地端起酒杯，「我敬你！」沒頭沒尾地，就這樣突兀地敬起了酒。
沉默久久，張一迪嘶啞開口，「他……你的男朋友，我認www.ｈｅtｕｂoｏk•cｏm•coｍ識嗎？」
他譏誚嘲諷的語氣令卓燕覺得十分難堪。
「我明天就走了；讓我，見見豆沙包吧！」像是怕被拒絕，他最後竟追加提出這樣一個要求。
卓燕覺得胸口很悶，像有什麼堵在那裡，鬱結不去。
強力克制住自己不許失態，把那些咸澀的液體牢牢包裹在眼皮下面不許它們流溢出來，卓燕連忙轉移話題問向張一迪：「你女朋友，她還好嗎？」
卓燕的心隨他的話，咚地一下劇跳。
這一剎，卓燕覺得自己眼底很酸。
在張一迪馬山轉身要去登機的時候，卓燕卻突兀地叫住他。
葛輝他們三個人所點的歌已經各自唱完，音響里悠然響起張一迪將唱的那首歌的前奏。
他唱的是林宥嘉的《查無此人》。
說完他轉身便走，大步流星地一直往前，不顧身後淚流滿面蹲在地上的女孩心裏多麼難過，只是毫不回頭地，一直往前走著。
等他終於放開她時，她相信自己已經快要熟透。
江山在那邊不做聲。
「文靜，你怎麼了？怎麼好像不高興的樣子？我談成這麼大一筆買賣，你都不替我高興一下？」因為女朋友不能和自己一起分享勝利的喜悅，江山隱隱覺得有些掃興。「快別煩了，我跟你說說這筆生意我們是怎麼談成的吧，特別一波三折……」
「江山，我可不可以問你一件事？」她終於出聲打斷他。
張一迪看著她，暖暖地笑著，輕輕地說：「所以，我回來了，來尋找青春里那段未完的愛情！」
卓燕深吸口氣抬起頭，沖他鼓掌。
葛輝他們三隻妖怪直嚷嚷著不許散局，一定要去唱歌。
他把小刺蝟托到與自己視線一平，喃喃地，像是在和它說話，又像是在和除它以外的別的什麼「豆沙包」寒暄：「豆沙包，你怎麼瘦了這麼多？好久不見了，我很想念你，很想念！」
「那……晚一點好嗎？我……我得趕一份報告，你告訴我地點，你們先去，我寫完報告會儘快趕到！」
卓燕想打破這沉默的僵局，她想讓江山相信自己沒有說謊。可是不知怎麼，一開口，她竟失魂落魄地說出這樣一番話，「你怎麼就不信我呢？剛才葛輝給我打電話讓我去聚一聚我都沒去，就因為周末要做報告。難道這樣你都不信我是真的有報告得趕？」
她是真的迷惘了，震驚了，痛心了。
他覺得自己就快要窒息。
卓燕心裏一則喜一則憂地接通。
這名字，終於化作他心口上一道捨不得放卻又不得不放的，絕望的傷。
究竟，已有多久沒有聽見過這道聲音？
放下電話以後，卓燕越想越覺得自己做得也有很多不對的地方，江山變成今天這樣，一部分原因可以歸因於社會，可另一部分原因卻要由她負起。
假如她說什麼都不去見張一迪，事情也許沒有這麼糟。江山或許態度過激，可是她也的確是刺|激了他。
登機前，葛輝三個人識相地躲去一邊，給他們兩個留下僅余不多的獨處時間。
查無此人，查無此人。
直到兩天後，江山才打電話過來。
「江山你知道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說什麼做什麼？知道不知道啊？！你……你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她忍不住滿心痛惜地質問他。
掙扎了好一會兒，她終於作出決定。
張一迪一下變得怔怔的。
然後，人一下就癱軟在那裡，疲憊得再沒有力氣挪動自己哪怕一下。
青春只剩一段未完的愛戀
她嚶嚶嚀嚀地想躲，可是承接到他的熾熱思念后，她變得乖順下來，閉上眼睛，任他採擷。
卓燕真想抽自己嘴巴。
卓燕滿心內疚。
隔著電話，江山在那邊明顯愣了一下。
「兩天之前，我打你的手機，是你秘書接的，她告訴我，你在洗澡。」
「我是真的要趕報告，沒有騙你。」她有些累，不想在無謂糾纏下去，語氣有些淡淡地回應著。
卻又美好的世界
也許真的是因為，他太在乎她。
緩緩地收住步子，他從卓燕手裡接過豆沙包。
而豆沙包是他媽媽留給他的。
卓燕不停地吸氣、呼氣，胸口疼得像被人狠狠錘了一拳，眼淚想止都止不住。
她打電話給江媽媽想詢問江山的狀況。
她是真的有報告要趕。
然後，像是耐著性子地，他沉聲開口：「文靜，你是不是在和我鬧彆扭？這一陣子我太忙了，好不容易可以歇一歇，好不容易我們能有時間聚一聚，我們就別再鬧彆扭了，好嗎？我真的很想你，過來吧！」
卓燕握著手機怔忪地站在原地發愣。
張一迪眼底像有什麼黯了一黯。
卓燕心裏突地一跳，反問對方一句，「你是哪位？」
他離她一近，她ｗwｗ•hｅｔuｂooｋ•com•coｍ便覺得那種莫名的緊張感又在向自己壓迫過來。
好不容易他終於唱完這支歌。
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
儘管第二天她若無其事地該做什麼還做什麼，可是心卻一直懸在那裡，再也踏實不起來。
再抬起頭時，她眼底滿滿地盈著淚，痛惜不已地看著江山，「江山，你太讓人失望了！你連一隻刺蝟也下得去手嗎？」
那樣子真有些恐怖。卓燕忍不住打了個突。
他對她微笑注視，一瞬不瞬。
他眼底驀地凝聚起深沉的創痛。
張一迪緊鎖的眉心似乎在顫，「打算過什麼時候結婚嗎？」
他像是已經等她很久，下巴上泛著淺淺的青色。
落在心口上像一滴
想不到歌的名字竟一語成讖。
可是周末當她在計算數據的時候，一通完全意想不到的電話，直接打進實驗室里來。
他腦子裡瞬間閃過那句詩：
手捂去胸口那裡。
畢竟他和吳雙在一起的時候，從來沒有化身為噴火暴龍過，只和她在一起之後，才愈發變得暴躁易怒。
江山長出口氣，聲音軟下來，「文靜，好好的，我們別為這個不痛快，我以後注意還不成？以後我不讓她接我的電話了，好不好？我想你了，周末過來吧，讓我看看你！」
他想起自己曾經說過，他們都沒有錯，錯的，是時間。
所以在對方直勾勾地看著她到第九秒時，她忙不迭地命令自己別開了頭，不敢和他再對視下去。
他看到她時，用葛輝他們起鬨的話說，「老大的眼睛簡直就是刷地一亮、冒出了噌噌的綠光啊！」
她告訴卓燕，「江總正在洗澡。」
說完她立刻掛了電話關掉手機。
看他向著自己漸漸走近，卓燕忽然感覺到一股說不出的壓力。
「卓燕，我是張一迪。」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她終於把話全部說出來。
卓燕點點頭，「你見過的，就是原來我們班的班長。」
卓燕徹底無奈起來。
胸口又開始發悶起來。
卓燕跟他們說自己有報告還沒做完，不想去KTV了；結果被那三隻妖怪好一番集體攻擊。
手機就放在身邊。
卓燕有些後悔。
在KTV的包間里，三隻妖怪各自先點了歌曲輪番地唱著。
江山像是和她杠上了，斬釘截鐵地答：「對！就這樣說！這是事實，如果你心裏沒有鬼，為什麼怕說！」
寄一份心情給久違的青春
他看著卓燕，一字字無比清晰地對她說：「青春時我愛的那個人，我不想，查無此人！」
顯然他並不知道卓燕曾經找過自己。
還沒來得及尋，就已經查無此人。
查無此人他們說查無此人
張一迪茫然搖頭，「我不知道！」他苦苦一笑，笑容比哭更令人不忍看，「本來是想要回來的，可是現在，我不知道還有沒有這個必要。」
她終於再一次看到有人用涼冰冰的背影對著她，對她宣示著一路不肯回頭的決然離去。
童年只剩一張黑白的照片
以為這個男子會帶給她一輩子的安全感，無論什麼狀況，他都不會對她置之不理、拂袖而去。
可是他那時又怎麼能確定另一個女孩的傷最後會不會真的被治好呢？一切都是未知的不定之數，他有又什麼立場要求她等自己？
見到卓燕橫空出現在眼前時，江山驚喜得差一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像是鼓足勇氣，她壯士斷腕一樣，豁出去似的對他說：「張一迪，你別……別再惦記我了！我……我跟……我跟江山……我們已經那個過了……我不值得你這樣！」
江山一下把眼睛瞪得更加地大，「你真的去見他了？！並且這一整晚你們都在一起？！為什麼你一定要去見他？！！」
她用力地、大口地吸著氣，彷佛不這樣，就會窒息過去。
張一迪沉吟好一會兒，才又出聲問她：「卓燕，你覺得自己的青春是什麼？」
卓燕的心咚咚直跳。
……
他想了一下，回答卓燕：「對，那天之前我在加班一直沒有睡覺，下午又與這次這筆大生意的對方負責人約好要見面，所以出發前我就在辦公室沖個涼讓自己精神一下——文靜，你是不是有什麼想偏了啊？你一直都知道的，我辦公室的衛生間帶著可以沖涼的洗浴套間！」
「對，我知道，我知道你辦公室帶著衛生間、衛生間帶著洗浴房，可問題是，你的秘書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可以越俎代庖地隨意接聽你的手機？」
卓燕卻沾染不上他的喜悅。
她把一直提在手裡的小筐一下舉高，把它推送到張一迪面前。
儘管很輕，可還是被江山察覺到。
然而雖然m.ｈｅｔuｂook.coｍ.cｏm眼底的淚被止住了，可心裏的淚卻再也不受聽管，它們在他心口放肆洶湧地恣意奔流。
「江山，你可不可以不要這樣，不是只有我和他兩個人，還有那麼多人都在的！」
從導師那裡回來，卓燕意外接到葛輝的電話。
相信忠於感覺會快樂一些
卓燕無比錯愕，「你真的要我去說這樣……下流的話嗎？！你不覺得這是我們之間的隱秘私事與外人無關嗎？！」這樣做難道他不覺得窘迫嗎？！難道他不覺得這是在羞辱她嗎？！
提醒我在逃離保護以前
他一把把她拉進懷裡，低下頭，就在大廳廣眾的眾目睽睽下，用力吻住她。
可是一想到江山……卓燕心裏立刻鈍鈍一痛。
看到她出現，他立刻瞪大了眼，衝過來質問她：「你去哪了？為什麼不開手機？」
沉默令兩個人之間的氣壓變得有些低，有些窘，有些尷尬。
他奮力抓住卓燕肩膀，用力握住使勁搖晃，咬牙切齒地恨恨說：「為什麼明明是你自己想去見他，卻非要說成是我讓你去的？！」他看到卓燕手裡還提著豆沙包，一下氣紅了眼睛，想也不想奪手便搶過來，狠狠摔在地上，「豆沙包、豆沙包！你還帶著這畜生一起去見舊情人、一起訴舊情是吧？！」
輕輕喊他的名字，「江山，」告訴他，「我是來和你說對不起的；我們和好吧！以後再也不吵架了，好不好？」
卓燕又是輕幽幽一嘆。
難道每對戀人之間，都是這樣的嗎？
他特別興奮的告訴卓燕經過兩天辛苦，他終於談成一筆大生意。
她心裏泛起絲絲的涼意。
葛輝告訴她一個讓她不知道究竟是震撼還是震驚的消息。
他默默地端起酒杯，強現出一抹微笑，仰起頭把杯中酒一飲而盡。
「張一迪！」她聲音里，有著難以抑制的哽咽，「我們，來不及了！」透過一顆顆滴落的淚珠，她帶著沉痛地歉意告訴他：「對不起！對不起！我已經……有了男朋友！」
卓燕笑著嘆口氣，「我是真的有報告要趕，真的，不是鬧情緒在騙你！」
卓燕回去學校時，竟然在宿舍樓下看到了江山。
他抬起手臂，用掌心擋住自己的眼睛，喃喃地問：「為什麼是他呢？那時他其實也是有女朋友的。卓燕，為什麼我們總是錯過呢？為什麼？」
江爸爸還沒有完全康復，如果知道她和江山這樣鬧騰的話，不曉得要多上火。
江山在那邊又是一陣沉默。
卓燕，卓燕。
她只聽到在轉身前行而去的踏踏腳步聲響起之前，他對自己說：「可我就是惦記你，我自己也沒法子！」
他的聲音低婉哀傷，沙啞的音色里像是凝了濕濕的淚，叫聽著的人不由自主便濕了眼眶。
聽了半天以後，她幽幽地輕嘆一聲。
「還是你來養吧；它已經快要不認識我了。」說到後面半句時，他聲音里明顯帶著些落寞，「它已經跟我保持距離了。」他直直盯著卓燕的眼睛，一眨不眨，也鎖住她的視線不讓她移開。
江山一下被她激怒。
路上，卓燕覺得葛輝他們有些怪怪的。
到了研二下學期，因為忙著寫論文，卓燕算一算，差不多已經有兩個星期沒能和江山見面。
忽然她聽到他開口。
查無此人他們說查無此人
卓燕這才想起來，自己生氣關機以後一直都忘了再開。
「想不到你唱歌這麼棒！」她故意擠出一股恍若什麼都不知道的天真樣子大大咧咧地說。
張一迪凝視著卓燕，眼底湧現出深深痛苦。
他只是默默地凝望著她，一眨也不眨，什麼都不說。
張一迪終於垮下去。
顧不得公司里的人還沒有走光，顧不得……他的秘書還跟在身後，當他看到卓燕可憐兮兮地站在自己面前，怯生生地對自己說「對不起」的時候，他再也壓抑不住胸口前那些翻湧不休的對她的熾熱想念。
葛輝在電話另一端很明顯地不樂意起來，「卓文靜，老大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才回國一次耶！他是專程回來拜祭他母親的耶！這次回來以後，他指不定還什麼時候能再出現呢！你就這麼狠心呀！！！」
「文靜妹，老大周末回來，大家一起吃個飯吧！」
「豆沙包！」她說出這三個字時，幾乎是微微地帶著喘，「快看看豆沙包吧！你瞧它，看到是你就一直興奮地在扭！」
她像是有些緊張，又像是有些局促；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手臂究竟有沒有在抖著，「嗨！」她揮揮手，盡量讓自己表現自然，同他打招呼。
江山的聲音卻一下變得冷然起來，「文靜，」他收起柔聲笑意，涼涼地開口，「我都沒有堅持讓你處理掉那隻刺蝟，可你，居然就因為一個電話跟我這樣鬧彆扭https://m.hetubook.com.com？」
從江山拂袖而去，已經有整整兩天卓燕打不通他的電話。
隔一會兒，他說：「文靜，我覺得她是怕我會錯過對方負責人的電話。」
當唱到「寄一份心情給久違的青春，想念那個敢愛敢恨的人」時，他灼灼地看著卓燕；卓燕不敢回應他的目光，使勁地低著頭，恨不得折斷自己的頸子。
這壓力令她有些緊張甚至是害怕。
葛輝有些生氣地掛了她的電話。
對方就像早有準備她會有此一問，不急不忙回答她：「我是江總的秘書。」
她是怎麼了？
卓燕氣得掉下淚來。
對方在電話里對她說：「一起出來見個面吃頓飯吧，好嗎？」他的語調還是那樣一如既往的波瀾不驚。可是仔細去聽卻又不難發現，在那平緩的波瀾不驚中，又隱隱蘊藏著許許多多的祈盼和期待。
張一迪對他笑一笑，和著伴奏宛轉開聲。
他臉上，有淺笑悄悄充盈在唇畔，像有某種發自內心的喜悅與動容正被掬在笑容之下。
江山在那邊沉默起來。
四周響起鬨哨聲。
葛輝掛線不久，江山的專線鈴聲又一次響起來。
張一迪選了一首歌后，走到卓燕旁邊坐下。
他究竟在說著這隻無辜的小刺蝟，還是在透著它說著什麼人？
當唱到「查無此人他們說查無此人，青春之聲一段未完的愛戀，偶爾像被封捲起的黃葉，落在心口上像一滴，被忍住的淚」時，雖然低著頭，可是從音波的抖動和傳遞中，卓燕感受得到，張一迪一直在偏著頭對著自己在唱。
他不能怨她，這不是她的錯；錯的，是他們之間陰差陽錯的時間。
他終於有資格去完成青春時那段未完的愛戀，然而結果卻是，她已經不再需要他。
然而她錯了。
他回來是祭拜他媽媽的。
結果令她感到意外的是，接電話的是個柔媚女聲。
她完全處在一種不受控制地放空狀態。
疼痛正從那裡散開，滿天席地淹沒著他。
很早以前，偶爾某個瞬間他也會想，假如出國以前告訴卓燕等他，等他把「女朋友」的傷治好以後，他會回來找她。
所以，她到底沒能忍住。
卓燕想起從一篇文章中看到過這樣一個說法：陌生地男人與女人如果對視時間超過十秒，兩個人之間就要綻放出火花了。
可是那天，她從下午坐到傍晚，手機都只靜靜的躺在桌上，始終地寂寂無聲。
江山一下就急怒起來。
卓燕其實真的不想去赴張一迪那個約會。
江山一下變得警惕起來，「他為什麼找你聚會？」一念閃過，他的聲音立刻變得尖挑起來，「是不是那個張一迪回來了？是不是？」
張一迪直直望進她眼底，「我的青春，是一段未完的愛戀。」
卓燕再也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
好久好久，他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一頓飯拖拖拉拉吃下來，完事時天已經黑了。
抓緊胸口，大大吸氣，他努力抑制著，不讓自己掉出淚來。
張一迪沒有答應。
他說，這一陣子，他忙。他說，好不容易，他可以歇一歇了。他說，讓她過去，他想她了。
卓燕由衷感嘆，「那可真的是很好！」隨後囁嚅著，又問下去，「那……你們倆呢？你們還好嗎？」
「這都是借口吧？一切從頭到尾都只是借口吧？！什麼我的秘書私自接了我的電話、什麼有報告要趕，這都你的手段和借口吧？！什麼那該死的刺蝟已經和原來的主人斷了所有關係和聯繫！！你在騙我吧？！一轉身這不就知道人家周末回國了？呵！我知道了，是不是因為他回來了，所以你才找茬跟我吵架、找機會想和我分手，然後好奔著他懷裡去啊？啊？！卓燕我告訴你，你是我的人了！你憑什麼還想著他？！你已經跟我睡過了，你說你憑什麼還想著他！！」
卓燕鼻子一酸，眼淚一下湧進眼睛里去。
卓燕咬了咬嘴唇，握緊拳頭狠著心地回答葛輝：「對不起葛輝，我真的……沒時間！」
她不知道當年校園裡那個總是逗她拌嘴的陽光少年，究竟是什麼讓他變成現在這副剛愎任性的樣子的。
眼前這人，還是她所認識的那個江山嗎？
江山感覺到她的異樣，不由抱她抱得更緊一些。
這要求一下擊中卓燕心裏最柔軟的地方。
「是啊，」卓燕不由被他勾動思緒，「我們的青春都不在我們身邊了；我們畢業了，可它們卻被駐留在校園裡面。簡直就像在做夢，一夜之間我們就成了大人，不知不覺就失去了天真的權利。」
卓燕閉上眼睛低下頭，心裏一片惻然。
卓燕一下呆若木雞。
既已是這樣一番狀況，除了繼續壓抑自己，他不知道還能做什麼。他一如既往地，實在不忍心給她壓力。和圖書
寧可受傷不肯說謊言
透過那對如訴如求的黑眸，像有許多洶湧澎湃的情緒，正被他苦苦壓抑。
她一把推開江山，蹲在地上提起豆沙包重新放回筐里，對它心疼得無以復加。
卓燕終於忍不住泛起一絲冷笑，「你的手機里總不會沒有存我的號碼吧？她總不會不認識我的名字吧？難道說你的手機是沒有來電顯示的？」
卓燕握著手機，久久沒有出聲說話。
張一迪眼底漸漸氤氳起一片霧蒙蒙似的什麼。幽幽深深，隱忍而克制。
張一迪綻出從容地微笑，彷佛被禁錮已久的那道枷鎖終於得以解脫一般，笑容充滿久違的欣慰與隱忍的激動，「我們很好；她還邀請我下個月去參加她和她復健醫師的婚禮！」
江山被她問得連連發出冷笑，「你問我怎麼變成這樣？你怎麼不問問你自己！行，你想去就去，我成全你！你想去找他你儘管去、想去見他儘管去、想和他好儘管去！你別以為我沒你不行！你去、你去！你看我沒有你行不行！」說到後面，他喊得幾乎連聲音都已經變得沙啞。
卓燕說不清心裏到底是種什麼感覺。
葛輝把麥克遞到張一迪手裡。
——卓燕，我就在你面前；你究竟是不知道，還是不想知道，我愛你？
再看到張一迪的第一眼，卓燕說不清自己心裏究竟是種什麼感受。
她已經決定和他一起過下半輩子。
江山氣咄咄地問她：「你這一晚，到底去哪了？其實你是和他在一起吧？！」
她覺得心很疼，人也很累、很累……
他似乎又長高了些，比以前更加英俊。
她有些感動。
她回復葛輝：「周末我得趕一份報告，很重要的報告，我……沒有時間。」
聽著那聲音，卓燕不由有些怔怔地。
包間里那麼嘈雜吵鬧，可是他的聲音卻依然明透清晰。他根本不必用力去喊，她就可以聽到甚至他的呼吸聲。
這是卓燕第二次為他送別。
「嗨！」他回應她，並迎向她，「卓燕，好久不見！還好嗎？」
「他……對你好嗎？」他問得幾乎困難。
卓燕的心，無聲無息地懸起來。
他望著卓燕，望著她被淚水洗刷過的紅彤彤的眼睛，望著她因為抽噎氤氳著濕氣的紅彤彤的鼻尖，望著她柔柔蠕動的紅彤彤的嘴唇——從那裡，她剛剛告訴他說，她有男朋友了……
他們死活都不許她走。
他捧著她的臉，珍視地，旁若無人地，盯著她看。
有些難過，有些心慌，有些想哭。
她對自己不停說著一句話：卓燕你是江山的女朋友！記住！你是江山的女朋友！
她不想騙他，囁嚅著答：「……是。」
沒辦法，一個人的胳膊始終拗不過三個人的大腿，最後她只好被他們架著一起去了KTV。
她低下頭藉著逗弄豆沙包以逃避開身旁那雙灼灼視線。
挫敗感鋪天蓋地地淹沒她。她覺得自己一輩子也沒像剛才那樣歇斯底里地喊叫過。
他眼圈紅起來，用力點頭，「嗯！好，以後我們再也不吵架了！我們好好過日子！文靜，我愛你！」
他一定很想念他媽媽吧……
這一聲直直砸到卓燕心上。
不知不覺一夜就這樣溜過去。
卓燕笑起來，眼角溢出淚花。
卓燕讓自己盡量地笑，「嗯！他對我很好！」
「好！我去告訴他！沒問題我去告訴他我一定告訴他！但是江山你記著，這是你讓我去的、是你讓我去的！！」
卓燕很認真地想過後回答他：「一段充滿美好嚮往和不得實現的、快樂與痛苦兼雜的回憶。」然後她抬頭反問，「你呢？你的青春，你覺得它是什麼？」
想念那個敢愛敢恨的人
本來她不想在他最興奮的時候潑冷水。可是這事如果放在從前，假如她還沒有那麼在乎兩人之間的關係，在一起也好分開也無所謂，假如是這樣的話，她也許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得過且過，並不太追究什麼。
張一迪不慌不忙地回答她：「她很好；通過復健她已經恢復得差不多，假如她願意，可以繼續彈鋼琴了。」
卓燕眼看著豆沙包被江山甩到地上，無辜地小刺蝟委屈極了地發出一聲痛苦呻|吟。
卓燕想一下，回答：「周末我要趕報告。」
「老婆，以後有老公養你，你就專心在家做少奶奶享福吧！」
她與張一迪，他們兩個人這回可是真真真正的「使君有婦、羅敷有夫」，他們三個算是白忙活一場了。
也不知道豆沙包還有幾年好活；也不知到等他下次再回來時，豆沙包還在不在……
她立刻訂了一張飛機票，她想馬上見到江山，她想和他和好，告訴他是她不對，跟他說以後大家再也不吵架了，從此他們要好好過日子。
早上五點多一些的時候，大家送張一迪去機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