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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長大了，就不會疼了。」

孫廷雅揉揉眉心，覺得甄莉結論下得不錯。彭傑的多疑有目共睹。

她曾在醫院住過三個月，因為是高級病房，所以很周到也很寂寞，只有一個小朋友陪她玩。那是姨媽救助的孤兒，也是心臟病，但比她嚴重很多。她們關係很好，每天都混在一起，她還說要讓媽媽認她當乾女兒。可是後來，她卻發病了，她眼睜睜看著她死掉，那種感覺……

「當然有差別。我比她有道理。」孫廷雅道，「我曾經去過西非戰場，在槍林彈雨里救過別人，也被別人救過。到了那種地方你就會明白，每一條生命都是那麼寶貴，不是所謂的『為大局著想』可以抹煞的。至少在為大局著想前，我們應該用盡全部努力。」

從某種角度來說，Chris的決策是合理的。作為一個投入這麼大、承擔風險這麼高的慈善醫療項目，如果在某一位患者身上死磕，才是對整個團隊的不負責。

「對啊是我，你爸爸呢？」

「就算不做手術，你也不一定會怎麼樣，別想太多。」孫廷雅打斷他，「相應的，沒有因為心臟病死掉，我們也還有很多別的可能會死掉。這種事說不準的。」

甄莉反問：「可如果他就是不明白呢？他今天都扛著棍子要打我們了，要不是有Kelly去勸，現在還在醫院大廳鬧事兒呢和*圖*書！格桑說得沒錯，他就是腦子有問題。他不相信任何人！」

孫廷雅覺得心頭某一處被戳中。

所以她認為，他還不夠努力。

孫廷雅：「我想和你談談。」

「我和喬珊當然是一路的，但她沒有讓我來說服你。」

喬珊怒道：「那你就不管他了？由著他自生自滅？」

孫廷雅不我語。她本來確實贊同，至少不想出聲反對，不過……

「你不想，可你馬上就要這樣做了。」

孫廷雅看他許久，忽然笑起來，「不過你放心，我說這些並是不打算為難你。我明白你的顧慮，也看到了你的爭取。我只是憋得難受，講完就爽了，後面的事不用你費心。」

次仁仰著臉看她一會兒，吸吸鼻子，「對不起。」

孫廷雅瞭然。看來沈灃雖然那麼說，還是在盡最後的努力，只看彭傑是不是一意孤行到底了。

次仁愣愣看著她，也不知聽沒聽懂。小男孩眼睛里還含著淚，卻忍著沒有落下來，似乎是怕惹她討厭。

喬珊臉色猛地一變。

孫廷雅道：「所以，你要放棄次仁了？」

孫廷雅在原地站了會兒，還是推開了門。彭傑不在裏面，小男孩已經醒了，臉色虛弱，躺在雪白的被子里，看起來又脆弱又可憐。

孫廷雅手指握住床尾的欄杆，淡淡道：「不知道。」

「對啊，我也是。」

次和圖書仁神色複雜。正當孫廷雅以為他要為此鬆一口氣時，卻見男孩滿臉心疼握住她的手，小小聲道：「那你一定很疼。」

次仁語帶哭腔，「阿姨你不要騙我了。我都聽說了，我得的這個叫心臟病，和白瑪一樣。她做了手術就不會死，我如果做不成手術，就活不……」

。

孫廷雅道：「你自己也說過，這個項目最困難的本來就是讓孩子家長相信我們。如果因為次仁的家長比別人更難纏一些，就選擇放棄，未免有點不公平。而且，我們也應該更有恆心一點，畢竟，你可是要改變他們命運的人。」

。

沈灃：「去了三個人，全部敗北。彭先生堅持明天要帶次仁出院。」

孫廷雅問：「你們的醫生剛才去勸說彭傑了吧？有結果嗎？」

孫廷雅微笑，「為什麼說對不起？」

喬珊眉頭緊蹙，「不然，我們想想辦法說服他？那個彭傑，只要讓他明白，不同意他兒子就會死，他總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兒子去死吧？」

沈灃不說話。

沈灃看她幾秒，淡淡道：「我是這個團隊的負責人，要從大局著想。對『天使的心』來說，次仁的命並不比別的孩子更珍貴。」

她們一起去看次仁，到病房門口喬珊卻犯起了倔，說現在這個情況，她沒臉見次仁。糾結一會兒后，她轉身跑開，看方向是朝李主任的辦公室去了。

甄莉道wｗw•hetuboｏk•com.ｃom：「可他爸爸這個態度，我們連做複查的機會都沒有，更別說帶他去北京了。我看這事兒，難辦。」

她敲敲窗戶，「可以上來嗎？」

沈灃冷聲道：「你以為我想放棄他？」

他看到她后眼睛眨了眨，孫廷雅這才發現他睫毛居然很長，像個女孩子。

引擎的聲音太過嘈雜，沈灃平靜地關掉了它，「好啊。想談什麼？」

次仁咬唇，「護士阿姨叫他出去了，好像是……好像是醫生叔叔想和他談什麼。」

「我不想回去。」

眾人一愣。

次仁沉默好一會兒，忽然道：「阿姨，我會死嗎？」

有醫生經過車旁，笑著跟他們打招呼。沈灃目送他走遠了，才淡淡開口，「所以，你剛才說的那些，都出於你的私人感情，和喬小姐的論點並沒有什麼差別。」

「那你現在在做什麼？」

孫廷雅凝視他半晌，忽然輕嘆口氣。微微彎下身子，「其實阿姨跟你一樣，心臟也有病。你看，我不是也長得這麼大了嗎？」

次仁小聲道：「你是……白天那位阿姨？」

趙凱道：「不是我們要食言，我們努力過了！可是監護人不同意，我們總不能真把他偷走吧？」

甄莉表情茫然，似乎從沒想過還有這個選項。喬珊急道：「不行！我們都答應他了，會帶他去治病！怎麼可以食言而肥？」

會議室里。

孫廷雅在病房和_圖_書裡坐了十幾分鐘，最終趕在彭傑回來前離開。天已經黑透了，喬珊還不知去向，孫廷雅一走出醫院就看到熟悉的車輛，駕駛座上的人正閉目假寐。

李主任把一疊文件扔到桌上，「這是次仁之前的檢查報告。跟這裏大多數孩子一樣，他屬於『動脈導管未閉』。這種病的最佳手術年齡為3到6歲，他現在已經8歲了，再拖著不治，只會越來越糟糕。」

喬珊本來就受了喬琮的拜託，再加上很心疼次仁，不願意團隊就這麼放棄他。求助地看向沈灃，道：「沈先生，你總不會也這麼覺得吧？你不是說過，這個項目的每一位病人，對你都很重要嗎？」

孫廷雅剛系好安全帶，沈灃就發動了引擎，「送你回招待所？」

沈灃食指按著唇瓣，若有所思，「趙凱說的，有一定道理。」

「我剛剛去見了次仁。」她輕聲道，「他讓我想到我小時候，也是這麼惶恐，這麼茫然。」

沈灃看著她。孫廷雅唇角還掛著笑，眼神卻透出股鄭重，「你說得對，次仁的命並不比別的孩子更珍貴。但同樣的，他也不比別的孩子更卑賤。他不應該被放棄。」

她猜就是這樣。

「我們的時間有限，繼續跟那位彭先生糾纏確實不明智，會耽誤更多孩子求生的機會。」

沈灃警覺，「你想做什麼？」

沈灃皺眉，「那你上來做什麼？」

沈灃看著前方，「今https://www.hetubook.com.com天在會議室時，你沒有說話。我還以為你是贊同的。」

「我爸爸……他脾氣太壞了。他對你們不好。我覺得很對不起……可是求求你們不要怪他。媽媽離開了，他真的很難過……」

房間里安靜良久。再開口時，她的聲音變得輕柔，「不疼。早就不疼了。」

孫廷雅摸摸他的頭，「恩好，阿姨不怪他。乖啊。」

次仁眼睜大，「你也是嗎？」

沈灃似笑非笑，不答反問：「你和喬小姐是一路的？她讓你來說服我？」

喬珊氣得不行，孫廷雅卻沒法兒安慰她。

她手插在牛仔褲兜里，腳步悠閑走過去，「怎麼樣，好點了嗎？」

「在和你聊天啊。」

剛剛次仁的眼神，勾起了她的感同身受。

正一籌莫展，趙凱忽然道：「那個，我們一定要救次仁嗎？」

沈灃沉默。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她都以為，她也會這麼離開。

沈灃睜開眼，審視她片刻，「上吧。」

趙凱說的時候並沒有想太多，可當所有人都將目光對向他時，忽然就緊張了。他深吸口氣，硬著頭皮道：「我是說，西藏有這麼多得心臟病的孩子，總會有我們救不到的部分。既然他的家長這麼抗拒，我們就不能省下這個時間去救別人嗎？為什麼……為什麼要跟他耗著……」

孫廷雅含笑重複，「都說了，不用你費心。等著看結果就好。」

次仁哽咽，「可我還是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