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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灃微笑，「恩，小孫。」

這種場合，難道不應該嚴肅？孫廷雅用眼神問他。

他們推門而入，包廂內坐著個女人，身穿白色大衣，長發披散，聞聲回頭，沖他們淡淡一笑，「三哥。」

眼看沈灃跟奶奶聊起了天，孫廷雅往後退了點。她沒有說，這麼嚴肅不止是因為場合，還因為她想到了雨璇。這麼多年過去，她一直沒有再見過她，甚至連她葬在哪裡都不知道。讀書時麗君總說，她和雨璇這麼志趣相投，是上輩子修來的緣分，應該當親生姐妹。但其實她們不是一開始就投契，最初的時候，雨璇應該很討厭她。

沈灃笑，「你領證，和誰啊？你有男朋友嗎？」

孫廷雅：「你都有婚姻感悟了？」

可另一方面，雨璇太傲慢，也不愛跟人打交道。她是大理白族人，父母雙亡、家境貧寒，一直拿著高額的助學金。然而因為打扮得體、談吐文雅，並沒有讓人覺出窮酸氣，直到某次繫上的老師在回復她關於助學金的郵件時，不小心點成了群發，這才成為眾人皆知的秘密。女生們嫉妒她，背地裡叫她「貧窮貴公主」，言辭里滿是諷刺與惡意。

男人嘻嘻一笑，轉而對孫廷雅說：「嫂子好，我是阮浩，久仰久仰。」

陸瑾予抬眸，有點挑釁，「你就這麼怕她？」

「虐狗不道德！怎麼也是水裡來土裡去的關係，照顧點我們的心情好伐？！」

孫廷雅本來胃口不大，今中午卻吃了好一些，最後沈灃都忍不住問：「你很餓？」

阮浩拍桌，「無恥！太無恥了！」

他皺了皺眉頭，隨口說：「你不信沒關係，反正三哥也不和你過日子。」

孫廷雅瞥一眼沈灃，眼睫似蝴蝶輕顫，她戲謔道：「老沈。」

沈灃反應過來了，阮浩hetubook.com.com口中的軍師應該就是她。陸瑾予和沈灃打小交好，當年他玩賽車，陸瑾予還去當過觀眾。他介紹說這是我妹妹，一群男人見她漂亮，壞笑著忽悠她當拉拉隊，可惜陸大小姐高冷一瞥，大家就摸摸鼻子，訕笑著撤退了。

孫廷雅沒理她，還是盯著陳雨璇。她轉頭看她，長發如雲、肌膚皎潔，眼中竟藏著淡淡的譏諷，似乎在笑話她此刻的行為。

沈灃說：「沒什麼，跟妹妹交流點婚姻感悟。」

阮浩很欣慰，「看來嫂子很滿意，我得給大廚加工資。」

他說完，當真上去點燃了一炷香。男人笑得眉眼彎彎，非常好看，簡直稱得上風流倜儻。孫廷雅眉頭挑得老高，覺得他根本走錯了地方，不該來給祖先掃墓，應該去夜店泡小妹妹。

「你沒聽說嗎？」陸瑾予說，「陳少峰啊。他現在是我男朋友了，下次見面可得對人客氣一點。」

其餘男人也是當年車隊的賽車手，沈灃和他們一一打了招呼，他們又輪流給孫廷雅問好。明明都是熱血衝動的性子，卻在她面前表現得跟一個比一個紳士，孫廷雅覺得自己像接見外賓的領袖，依次跟他們握手。她這麼想著，誰知最後一個單眼皮娃娃臉的男人抓住她的手，真的無比虔誠道：「首長好首長好，首長一路過來辛苦了。」

中途沈灃出去上洗手間，回來時卻在走廊看到了陸瑾予。她站在拐角處，身側是一尊碩大的青花瓷瓶，襯得她窈窕纖細，頭頂的橘黃小燈抖落淡淡光暈，她白衣勝雪，似皎皎木蘭臨風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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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灃目光越過她看向後面，孫廷雅不知何時出來了，踩著高跟鞋款款走近，偏頭笑問：「聊什麼呢？」

眾人大笑，孫廷雅和-圖-書也綳不住笑了，「恩，同志們也辛苦了。」

她們也看到雨璇，故意不搭理她，一群人熱熱鬧鬧，陳雨璇神情淡定，繼續整理自己的床鋪。等到快出門時，孫廷雅卻忽然回頭，問她：「哎，我們去吃飯，你要不要一起？」

餐廳不算很大，但裝修挺不錯，細節處可見雅緻。沈灃隨口誇讚，阮浩得意道：「當然了，這回我可是有軍師的！比朝陽的總店裝修得好多了！」

陸瑾予走了兩步，兩人距離更近。她皮膚原來很白，可惜這兩年環遊世界，晒成了健康的小麥色，「這麼久沒見，有許多話想跟你聊。上回你過生日匆匆忙忙的，什麼都沒來得及說。」

沈灃舉起雙手，「我錯了姑奶奶。為這事兒我都請了你十幾頓飯了，你預備敲詐一輩子么？還有啊，你在這裏說說就算了，可別讓我老婆聽到。寧拆十座廟，不壞一門婚，小丫頭可要守江湖規矩啊。」

沈灃口中的哥們兒，是當年跟他一起玩賽車的隊友。沈灃離隊后他們還繼續玩著，轉眼這麼多年過去，大家先後退役，其中跟沈灃最要好的兄弟開了家粵菜館，生意做得很不錯，今天是海淀區分店開張的日子。

沈灃和阮浩一愣，孫廷雅放下瓷勺，淡淡道：「是大廚手藝好，你應該給他們加工資。」

大堂內坐著五六個長手長腳的男人，本來正插科打諢、拍腿大笑，聽到動靜都望過來。當中的男人率先起身，他長得高大俊朗，笑起來有股英氣，徑直給沈灃來了個擁抱，勒住他脖子道：「你小子有空啦？知道來看我啦？看爺爺我怎麼收拾你！」

程品君放上鮮花貢品，笑著說：「媽，還沒見過您孫媳婦兒吧？這是小雅，阿灃的媳婦兒，您在天上可得庇佑著他們小和圖書兩口，把日子過得和和美美的！」

陸瑾予語氣慵懶，「怎麼，我不可以來？」

孫廷雅上完香后，沈灃低聲說：「你好嚴肅。」

孫廷雅直覺他在耍自己，沈灃摸摸她的臉，嘆道：「我知道，醜媳婦兒見公婆總有點緊張，更何況現在見的是列祖列宗。你放心，我不會嘲笑你的。」

她和阮浩也算老朋友，幫忙設計裝修很正常，來照顧他的生意更正常。

過生日的女孩眉頭立刻擰成了疙瘩，她笑著說：「小雅你說什麼呢？我和……陳雨璇同學又不熟，就不麻煩她了吧。」

沈灃掙開他，罵道：「跟個怨婦一樣，爺爺我取向正常，沒工夫搭理你。」

沈灃問：「找我有事兒？」

她們本來不住一個寢室，大一下學期雨璇和原來寢室鬧翻，恰好她們寢室有女生去了荷蘭留學，老師就把雨璇調了過來。

陸瑾予也看到了孫廷雅，手放在口袋裡，笑容有幾分隱隱的矜持，「孫小姐好。」

孫廷雅揚眉，「老沈？」

沈灃聳肩，「我奶奶性子開朗熱情，喜歡笑，也喜歡看別人笑，你表情喜慶點更討她歡心。」

她們是文法學院，女生多，漂亮女生也多，但雨璇的美麗在其中依然很扎眼。那會兒她在年級上很有名，因為是公認的系花，也因為年級第一的成績，男生們都說這是傳說中的「美貌與智慧並存」。

從大年三十到正月十五，周圍朋友斷斷續續都去祭祖了，孫家一直習慣清明掃墓，倒是不需要孫廷雅為此趕回上海。但是初十那天，沈灃卻說他們家要去祭祖，讓孫廷雅跟著一起。

孫廷雅也是笑，「好久不見，陸小姐。」

下山後孫廷雅就有些沉默。沈家人要回老宅，沈灃不跟他們一起。他順著高速開了會兒，笑和-圖-書著問孫廷雅：「今天我一哥們兒新店開張，跟我去捧個場嗎？」

陸瑾予說：「也不一定。我看孫小姐好像有心事，我心情不好時，也喜歡吃東西發泄的。」

陸瑾予嗤笑，「明明兩個月前還花邊新聞滿天飛，現在倒裝起好丈夫了？三哥，不是妹妹小瞧你，我可不信你真能金盆洗手，乖乖陪某個女人過日子。」

她涼涼道：「不用。我晚上還有事，就不打擾你們了。」

與之相對應的，孫廷雅卻是真正的公主。大家都知道她是海盛孫家的人，成績優異，長得也不錯。雖然比不上雨璇那種讓人驚艷的美，不過當一個女孩足夠有錢足夠時尚足夠有品位，這點容貌上的差距也就不算什麼了。

沈灃：「在這兒聊？」

她搬東西那天沒有人幫忙。郁小穗和陳麗君都在遲疑觀望，孫廷雅在床上玩電腦，整個寢室就聽到她忙碌的聲音。過了會兒隔壁寢室的女生過來找孫廷雅，因為晚上是其中一個人的生日，在海盛定了酒席，調侃說一定要大小姐為她保駕護航。

沈灃覺得她實在有點過分，在外人面前拆他的台。陸瑾予忽然說：「三哥是得教教我，搞不好明天我就去領證了，沒點準備可不行。」

陸瑾予半晌沒說話。

沈灃想了想，學著某部電影的主角說：「這個世界上沒有怕老婆的男人，只有尊重老婆的男人。」

她目光明亮，難得的咄咄逼人。大學時她參加辯論賽，沈灃去旁觀過，當她卯足了勁要攻擊某個人時，就是這個神情。

沈灃有些意外，「瑾予，你也在？」

孫廷雅覺得他口吻有點奇怪，似乎隱藏了某種興緻勃勃的情緒，看自己的眼神也充滿探究。不過她沒有多問，微笑道：「你好，我是孫廷雅。」

「你不知道？當時在隊ｗww•heｔuboｏｋ•ｃoｍ•com里，數他歲數最大，所以我們就叫他老沈。我最嫩，我是小阮。」

孫廷雅在墓碑前跪下，很認真地燒香磕頭，裊裊青煙里她的神情虔誠而沉靜。程品君有些意外，現在的年輕人越來越不喜歡守老規矩，之前顧家的兒媳婦頭回去掃墓，居然不樂意下跪燒香，最後顧老爺子臉都冷了，她才不情不願磕了個頭。這麼想著，她就有點安慰地笑了，孫廷雅雖然前兩年行事略荒唐，最近卻表現得實在不錯。

阮浩說：「哎喲我真受不了你們文化人，這麼客氣做什麼？瑾予，嫂子，還有老沈，都坐都坐，我準備了豐盛的午餐，你們正好替我嘗嘗。」

陸瑾予沒理他的疑問，自顧自說：「我小時候覺得你真討厭，一會兒喜歡這個，一會兒喜歡那個，從來沒個長性。那時候你跟楚楚談戀愛，她可是我的大學室友，你居然都敢下手。最後把人女孩子心傷透了，現在還在加拿大不願意回國。」

環境優美的公墓，因種植著松柏，即使是冬天山上也一片青綠，草木茂密、生機勃勃，和成排的白色墓碑形成鮮明對比。昨晚剛下過雪，空氣里浸潤著絲絲寒意，凍得人鼻頭隱隱生疼。

沈灃點燃支煙，懶洋洋一笑，「之前不是一個個都嚷著要見我老婆嗎？現在見到了，又受不了了？正好讓你們看個明白，我倆待一起就是這麼個情況，要不樂意瞧下回千萬別湊過來。」

沈灃親手幫她盛了碗湯，孫廷雅還沒有道謝，對面就有人抗議，「老沈，別在兄弟面前秀恩愛好嗎？我還單身呢！」

阮浩的午餐果然豐盛，一系列著名的粵菜都被擺上了桌，太爺雞、護國菜、潮州燒鷹鵝、猴腦湯等等等等，最後甚至上了一道脆皮烤乳豬。幸好在座能吃的人不少，否則這頓就有的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