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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灰燼

作者: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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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飢餓的大學(四)

第三章 飢餓的大學(四)

外面有那麼多熱鬧的等待,裏面自然也忙得不亦樂乎。宿舍里除了瀘妮,都在忙碌著,挑衣服,穿著褲衩和奶罩在那裡試著不同的衣服,有的還商量著互換衣服,沒辦法,學生嘛。然後是精緻的妝容,粉底,睫毛膏,口紅,遮暇霜,蜜粉,眼影……一大堆的東西飛來飛去。凌亂的宿舍里就這樣造就了幾個精緻的美人。她們有男朋友的就去會男朋友,沒男朋友的就約會同樣「單吊」的女朋友。這是個不能有孤單寂寞存在的日子。
躲在洗手間間換好行頭,瀘妮壓抑著自己顫抖的手惡意地給自己上了一個濃濃的妝,鏡子里的女子變得媚俗起來。
麗珠的酒躲了過去,但她顯然已經是有些醉了。看著發愣的瀘妮,麗珠欠起身來,把嘴湊到王總的耳朵邊一陣嘀咕。旁人就叫了起來,不許搞特殊,要說就說給大家聽。於是麗珠又語不驚人死不休地說:「我說,今天王總可是運氣好呢,八成芳芳還沒開過苞呢。」
「新來的?」已經有些浮腫的中年男人眼睛里閃閃地亮了一下,然後男人放肆地問。
女人穿了一件黑色的弔帶緊身裙,肩上鬆鬆地搭上鏤空的黑色真絲披肩,一副很風塵很風情的模樣。女人的面容應該是嬌好的,但她的臉已經被煙、酒、熬夜、縱慾侵蝕得毛孔粗大,皮膚鬆弛,真正一副殘花敗柳,昨夜黃花的模樣。
麗珠嗔怪地撒嬌:「你試一下不就知道了。」
大家都收了笑聲,安靜下來。麗珠又開始用她認真單純的表情和口吻說:「有一個精神病人,整天地到病房去要求醫生批准他出院。醫生就決定試試他,看他是不是真的好了。醫生就問他:『你病好了,出去以後,準備幹什麼呢?』病人不假思索地說:『我要做把彈弓,把醫院的玻璃給打爛。』」有人淺淺地笑,麗珠更加得意地講起來:「結果這個病人只好繼續接受治療。過了一段時間,他又去央求醫生,他說自己真的已經好了。醫生就又試他,還是問了他同樣的問題:『你出去以後,準備幹什麼啊?』病人很鎮靜地說:『我要找一個工作。』醫生覺得,這個病人也許真的好了,都知道找工作了,就很安慰地繼續問:『你找到工作以後準備做什麼呢?』病人很詫異地說:『我要賺錢啊,賺了錢,我還要娶老婆!』醫生笑起來,問:『你知道娶了老婆要做什麼?』https://www.hetubook.com.com『洞房啊!』『哪洞房你知道要做什麼嗎』醫生的『好奇心』被逗了起來。病人說:『我要把她的衣服脫了。』『然後呢?』『 還要把她的褲子脫了。』『然後呢?』『然後我把她底褲脫了。』『然後呢?』醫生顯得有些不耐煩了。病人很豪邁地說:『我要把她底褲上的鬆緊帶取下來,做一把彈弓,來把醫院的玻璃給打爛!』」
在曖昧的燈光下,瀘妮接受著一個三十幾歲女人的目測。
瀘妮冷冷地坐在那裡說:「我不出台的。」
渾濁的霓虹燈下面,瀘妮低了頭向前走著,這錢也賺得真是容易,容易得讓瀘妮有了一點不真實的感覺。但又確實是瀘妮把自己的自尊扔到了垃圾桶里,強忍著爆發的火氣才掙來的,很不容易。瀘妮深深地吐了一口氣,似乎要把現在還在身體每個部位涌動的噁心和不適吐出來。
麗珠很大度地說:「好!呢我就再講一個。」
李總的臉色變了:「媽的!進了這個門,還裝什麼處!」
紅姐忙不迭地說:「芳芳今天剛來,不過她是不出台的哦!」
瀘妮做了幾次深呼吸,然後拉開門走出去。
眾人大笑起來,麗珠旁邊的男人摟著麗蛛一臉曖昧的笑容問:「你的房間大不大?」
周末的下午,坐在床上,用薄薄的蚊帳來把自己和外面喧鬧的世界隔離開,透過蚊帳,瀘妮看著窗戶外面的小院子,那裡就和宿舍一樣的熱鬧。那裡大都是守侯自己「公主」的「王子」,其中有二十來歲的年少輕狂的同學,也有老到可以做自己爸爸的西裝革履,腰間別著大哥大,開著各種小車的「老闆」。
麗珠就放平了聲調說:「有一個小姐在和客人講好了條件以後,兩個人就把那事給做了,完事以後,老闆想賴帳了。就開始挑毛病,說客房太大了。小姐就說,是老闆的傢具太少了……」有人開始笑起來;麗珠更加得意地接著說:「老闆又說小姐的房間太髒了,小姐說是上一個房客剛搬走老闆就急著要搬進來,沒來得及打掃。老闆又說小姐房間的設施不好,停水。小姐說,沒有交水費,當然停水了。」麗珠說的時候很是認真,嘴唇一翹一翹的,很單純的模樣。
「你怎麼知道?」有人不以為然地問。
瀘妮不光是心在顫抖,手在顫抖,整個身子都開始顫抖,她https://m.hetubook.com.com很想把身上的衣服扯下來跑出這道門,想想令她窒息的「錢」,一個字,就足夠讓她放棄逃跑。
王總開始和他們一起猜拳,瀘妮不會,王總也不勉強,就讓她給大家的酒杯里加酒。
瀘妮低了頭,緊張和恐懼像白蟻一樣那把她完全地淹沒了。
「做什麼工作?」女人眼裡有隱隱的笑意,應該不是太難處的人。
「多大了?」女人慢悠悠地問。
王總也不勉強,「李總」把他的「女朋友」借給王總用一首歌。
瀘妮點點頭。然後瀘妮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我只坐台,不陪客人出去。」
到了包間,男人們像到了自己家一樣的自在,外衣一脫就沒了骨頭樣的攤在了沙發上,皮鞋也蹬掉了,把腳胡亂地搭在茶几上。
李總在酒精的作用下結巴了說:「芳芳,你今天就陪王總了,不會虧待了你的!」
她們都忽略了瀘妮的存在,剛開始的時候,她們刻意要孤立瀘妮,因為瀘妮太冷傲太難以接近了,而且動不動就給她們白眼看。但後來她們發現孤立瀘妮沒有一點意義,瀘妮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加入誰的生活,她們對瀘妮的打擊失敗了。
上了一輛前往鬧市區的中巴車,她想好了,最好離學校稍微遠一點的好。
她知道她的面前已經站了人,不能老低著頭了,我是自願來到這裏的,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你娛樂我,我賺你的錢,各取所需,互不相欠。瀘妮這樣對自己說。然後瀘妮把腰直起來,把頭微微地揚了起來,一張濃妝烘托下驚艷的臉。
女人臉上浮了微微的笑容寬容地點點頭,許多女子剛來這裏的時候都要這樣的要求,但她們忘了這裡是什麼地方,這裡是錢和色交換的地方,赤|裸裸的,不用感到一點羞恥。當你看到別人大把大把數鈔票的時候,看你心理平不平衡。
酒很快地減少著,麗珠又輸了,她嬌媚地撒了嬌問:「我講笑話來抵酒好嗎?」
女人看了她的衣服一眼,讓一個女孩先借一套衣服給瀘妮,再給瀘妮上點妝。
王總也沒生氣,寬容地笑了笑,拿起酒杯和瀘妮碰了碰,把杯里的酒一飲而盡。旁人都誇張地哄鬧起來。瀘妮一狠心,也把杯里的酒一飲而盡。第一次喝酒,是紅酒,味道有些怪怪的,但不難喝。看著瀘妮的空酒杯,旁人發出更響亮的哄鬧聲。
王總用手勢制止了李總,然後從包里掏https://m.hetubook.com.com了兩百塊錢遞給瀘妮,瀘妮接住了,沒想到這個王總還這麼大方,他完全可以不付小費的。但這也是瀘妮該得的,瀘妮想,權當做是他們噁心了她的賠償吧。
「王總」隨意摟了瀘妮,隨意地就像瀘妮是他的一件東西,衣服,或襪子。瀘妮接受了,從進了這扇門開始,瀘妮就狠了心要接受一些東西的,瀘妮知道自己到這裏來,就沒有了什麼自尊可言,只要保留底線就行了。
兩個人唱得也還馬馬虎虎,中氣十足,是經驗十分豐富的老手。
紅姐滿臉忠誠地笑著說:「真的!真的!如假包換!還是XX大學的呢!」
又是一番挑選,幾個已經開始發福的男人和幾個風塵女子笑鬧著在紅姐的帶領下去了一個包間。
瀘妮已經很厭惡這樣的無聊了,她僵硬地坐在那裡,等待他們「活動」結束,趕快離開。深深地絕望和失望已經讓她不再害怕,大不了走人,有什麼了不起。聽著他們議論自己,瀘妮也不想有任何的表示,她又恢復了她的冷漠和高傲。
瀘妮把自己的腰挺直了,微微地沖她笑了笑,只是嘴牽動了一下而已,然後就不去看她了。
「真的假的?」同伴發出疑問。
洗手間灰暗的吸頂燈旁,一隻飛進來找不到出口出去的黑色蝴蝶胡亂地衝撞著飛不出去。
在學校門口的小賣鋪,瀘妮把這一條街都通行的菜票換了兩塊錢的,現在她兜里的菜票就更少了,她只能孤注一擲。
四周都安靜下來,瀘妮還是在思考著,她從來沒有這樣的傷腦筋,一睜開眼想到的就是錢,夢裡還夢見自己一分錢都沒有了,累,累得筋疲力盡。
開始有客人來,一大群三、四十歲的,手裡還夾著公文包的男人。嘴裏不停地嚷嚷著:「大學生,這裡有大學生……諾,就是那個穿白裙子的那個。」邊說邊向麗蛛叫起來:「雪兒!過來過來!」
瀘妮在這樣的環境里,卻是怎樣都笑不出來,一群人笑得東倒西歪的時候,她只有坐在那裡發愣。
瀘妮被帶到了門廳旁一個半開放的小房間里,裏面的燈光比外面的更亮,為了客人更好地挑選「商品」。
「我和她是同學!我怎麼不知道!」麗珠得意地說。
「二十二。」瀘妮有意識地把自己的年齡加大了兩歲。
瀘妮要求當天上班,她是孤注一擲來的,她必須要儘快地掙到錢。
「王總」要合唱一個「杜十娘」和-圖-書,瀘妮不會唱,她聽過那首歌,簡單的旋律,幼稚可笑低俗的歌詞,瀘妮有些懊惱,因為自己要會唱這樣惡俗的歌。
王總回到沙發上又把瀘妮肆意地摟在了懷裡,攤在沙發上,不是急著去參加已經開始的猜拳活動。他的手隨意地在瀘妮身上摩挲,瀘妮的身體僵硬起來,當王總的手接近她的胸部的時候,瀘妮神經質地站了起來。
有人邊笑邊擺了手說:「不算不算,聽過了。」
「梅瀘妮!」女孩驚喜地叫了一聲。平時的冷漠灰飛湮滅,相同的境地讓她對瀘妮徒然地增加了許多好感。
蜷縮在被子里,瀘妮眼睜睜地看著沒有邊際的黑暗,夢中親人的餘溫倍顯現實的飄零無依,四周湧起無邊無際的孤獨和無助吞噬了瀘妮,聽得到它嘶嘶爬過的聲音。瀘妮因為恐懼而一動不動,任由它把自己完完全全地淹沒在萬丈深淵。
女人們溫柔有加,風情萬種,風騷撩人,麗蛛也在瀘妮面前暴露了從來沒見識過的一面,讓瀘妮覺得羞愧難當,無地自容。
瀘妮下了床,她已經放棄了繼續找家教,也放棄了去餐館做臨工,那些都需要時間去找,她必須要找到別的路子。儘快。
時間還早,「小姐」們才開始陸陸續續的,打扮的花枝招展地過來。瀘妮坐在角落裡,顫抖得厲害。
瀘妮看著窗外,神情憂鬱蒼涼,被霓虹燈寢染的夜晚詭異而恐怖,但瀘妮決定了要踏進去,義無返顧。現在能拯救瀘妮的唯有錢,錢能給她買到溫飽,錢能給她買到尊嚴和自由,錢能給她帶來一切,只要是她自己掙的。
女孩不以為然地撇撇嘴,嘟嚕著:「什麼了不起!都混到這裏來了!」
「還是個大學生呢!王總今天艷福不淺啊!」
瀘妮看了看周圍走動的幾個女子,都妖艷風情得很。
這時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以前她們寢室的一個女孩麗蛛,不久前自己租了一間房搬了出去住。她穿了一條白色的連衣裙,一副清醇可人的模樣。瀘妮下意識地把自己的低了低。
花名叫雪兒的麗蛛就笑了站起來,款款地向前走去。
目光都注意到了她的身上,瀘妮猶豫著,又坐了下去。
瀘妮想到了給報社投稿賺取稿費,她的小散文寫得非常地棒,行雲流水,超凡脫俗,她還試著寫了一篇短篇小說,都在拿到那二十塊錢以後寄出去了。但現在還沒有迴音。
一群人就叫起來,說王總有情有義,是個好情人https://www.hetubook.com.com
換下「職業裝」,瀘妮依舊穿上兩年前買的那件沒有樣式的灰色外套和黑色長褲。左邊褲兜里剩下她今天用菜票換的一塊現金,還有一塊錢的菜票。右邊兜里有今天賺的二百三十塊錢。
夜裡,瀘妮做了一個夢,夢裡媽媽像所有人的媽媽一樣,乾淨整潔,臉上全然沒有了神經質的張皇和脆弱。媽媽深深地擁抱還四、五歲的瀘妮,笑容慈祥。媽媽的旁邊是一個面容模糊的高挑男人,他應該是白凈的,就像媽媽帶瀘妮去見的那個男人,讓瀘妮叫爸爸的那個男人。男人一定也是微笑的,他擁著媽媽的手臂伸到了瀘妮面前,高高地舉起瀘妮,瀘妮尖笑起來,媽媽也在笑,外婆也站在旁邊咧開沒有牙的嘴笑。然後他們給瀘妮和秋平的包里放了很多的糖果和炒花生,秋平帶了瀘妮跑去,春天的山岡,青青的草地,大大的露珠發出七彩的光芒,好多發著美麗光芒的蜻蜓在他們的頭頂飛來飛去。瀘妮突然感覺爸爸媽媽不在了的時候,他們又微笑地出現了,爸爸抱了瀘妮,舉得高高的,在白花花的太陽下面旋轉,瀘妮尖叫著笑起來,響亮異常,瀘妮被自己笑醒了。
瀘妮僵硬地坐在那裡,有如行屍走肉,彷彿幾個世紀的時間過去了。生命已經經歷了幾個世紀的無奈和荒蕪,一群人終於起身要走。
男人不耐煩地笑罵起來:「你羅嗦個啥!有生意儘管做!這個要了!」
「可以,要沒聽過的,不好笑的也不行啊。」大家附和著。
又是一陣大笑,肆無忌憚,帶著一些奸氣。
瀘妮兜里的錢換成了飯菜票,還剩了幾塊錢,前幾天她還買了兩塊錢的衛生紙,同學都用的是衛生巾,但她不能用,那種東西太貴了。
「好了!算一個!」
卡拉OK 放了起來,蠱子搖了起來,酒送了上來,小吃和果盤也送了上來。
眾人大笑起來,東倒西歪。
「下崗了?」女人還是那樣一副探詢的口吻。
瀘妮咽了口唾沫說:「工人。」
幾分鐘以後女孩拿了一條黑色的緊身弔帶裙給瀘妮,還有一大包的化妝品。
瀘妮去結了今天的工資,一個台,三十塊錢,本來是月結的,之前瀘妮跟紅姐說了一下,希望今天的工錢能結給她,因為她急需錢用,紅姐也很爽快地答應了。現在包里已經裝了兩百塊錢了,但瀘妮還是決定把工錢結了,明天不一定來不來呢。
瀘妮依舊挺直了腰的坐在那裡,眼睛空洞地看著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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