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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有理，依計而行。

我想起雪燕仙童的占卜，苦笑著搖了搖頭，自知今生紅鸞已絕。

錯有錯著的收穫，讓我有些激動，不留神力道重了三分。小孩兒悠悠轉醒，他望著我，突然笑了一下。

「痛，頭好痛，」孩子抱著腦袋，眼淚鼻涕一塊兒落了下來，繼而渾身抽搐，痛苦得不能自已，猶在一個勁地問，「我是誰？我是誰？」

「是——是清瑤仙子——」南天星君胡亂抓出下凡登記冊，持筆欲寫，可是那字跡不是出了界，就是歪歪斜斜不像樣子。

「你師娘雖蒙面，但風姿卻是傾國傾城，而且混身翡翠與金珠，見之忘俗……」樂青大概是見我如喪考妣的可憐模樣，趕緊改了口風，「其實也不怎麼樣，或許是你師父眼界不高。」

仙人下凡，法力皆被封鎖八成，此刻見他痛苦，我卻無計可施，心裏難受不已，只能將這孩子抱入懷中，柔聲細語不停安慰，左手勉力抽出三根魂絲，悄悄伸入腦中簡單查探，卻發現三魂七魄損了二魂，傷及命體，故作此痴態。

我在旁邊手足無措許久，險些被花瓶砸中，最終還是逃之……

平日仙人收徒，父母親家都是歡天喜地，從未聽過討好處的，我再搖搖頭。

他後知後覺道：「在下第一次見到活生生的仙女，啊，失禮失禮……」說完，他更奇怪地臉紅了。

南天星君在百花宴上酒意未醒，醉醺醺地打量我幾眼，打著酒嗝道：「紫——紫瑤仙子，自——自當年眾仙擅自下凡干涉人類戰爭，造成惡果后，仙人——仙人下凡都會被封鎖大部分力量，無法騰雲駕霧，你必須給小仙一個回來的明確時間，以便我們去接你。」

我點點頭，又問：「可知這孩子來歷？」

師父將我從白玉石頭度化成仙，又不嫌愚笨，寵了兩千年。他眼界頗高，平常仙子皆不放眼內，如今娶得意中人，正是天大喜事。我身為徒兒，自應衷心祝他和師娘鴛鴦和*圖*書壁合、永結同心，怎可使小性子？

自紅線攪亂天界姻緣后，造就無數千奇百怪情劫，因而許多仙人被迫下凡應劫，樂青常年接待，有此疑惑也不足為奇。

樂青也細看片刻，忽而道：「在下數日前見過尊師。」

師父啊師父，為何凡間之人如此可怕？怪不得你叫我別出門。

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找到個荒廢已久的城隍廟，卻見窗欄結著層層蛛網，描紅畫彩神像褪色，到處都積著厚厚灰塵。我掩著鼻子，掂出手帕細細擦了半響，好不容易將那破供桌略微清理出來，把孩子平平放在上頭。然後念了個法訣，召喚此地城隍。

我微愣，再問：「你姓甚名誰？」

眼看著七八個如狼似虎的兇徒持械而來。

「上仙駕到，在下來遲，只是小廟銀錢告急，實在拿不出半兩銀子，恕罪……是仙女？」他愕然看著我，很快又整整衣冠，死勁拍拍身上灰塵，似乎很緊張。

我大窘，逃之。

「師父挑中的師娘，人品相貌必是千里挑一的好，我是喜之忘形了。」我拚命咽下淚珠，擠出笑容。再次抱緊了那疑是師父的孩子，心裏萬般憐惜，決定若找不著師父，便將他帶回解憂峰好生照顧教育，定不教他流落凡間。

我是修仙人家，天界亦從不花錢，怎會帶銀兩在身？便笑道：「小仙是見你女兒有仙緣，想帶去天界收為徒弟，將來飛升對她自是大有好處。」

那個媽媽目瞪口呆看了我許久，最後問：「你腦子有癲症？」

跑了很遠后，才憤憤然回頭看那棟隱在小巷的清幽樓閣，怎麼也不明白為什麼凡間的青樓建得可與千金小姐閨房媲美。

濃濃血腥味沖鼻而來，我忍不住想吐，趕緊轉身離去。卻發現那死人堆里，有個小小身子動了一下。

「小仙並非打秋風而來。」下界城隍份位低微，長期要孝敬下凡仙人，所以並不見得太富裕，而且大半是白鬍子老頭，我看著這和-圖-書神態有些奇怪的年輕男人，心裏直犯糊塗，懷疑自己念錯口訣，又將閻羅王的公子給召喚來了，不免有些猶豫。

我覺他看得好生無禮，眼神示意幾番不滿。

孩子依舊哭鬧不休，我無計可施，回憶師父以前哄自己入睡方式，從腰間抽出玉笛，灌入靈力，吹起安神的樂曲，絲絲綿綿，漸漸撫平他的情緒。

像，這孩子的眼睛和師父太像了。

是個七八歲的孩子，渾身染滿鮮血，看不出死活。

瑞雪般的梨樹，同樣的雲淡風輕，同樣的溫柔無雙。

召了又召，等了又等，城隍神終於姍姍來遲。我冷眼看去，卻不是尋常慣見的老頭，而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頭上未帶官帽，身著樸素黑衣，相貌清俊，眼中卻帶幾分冷漠，手上還有數點墨水痕迹，顯然來得匆忙。

她冷笑：「好處？你能給我什麼好處？多少銀錢？」

樂青略略掐算，再道：「此人不屬在下管轄地方，亦無來歷。」

我顧不得端莊儀態，幾乎是拉著他，懇求細細說來。

樂青聽完煩惱，建議道：「不如上仙變作尊師的模樣，若有見過者，自會上前相認。」

我大驚，再逃之。

天界之人，在凡間自無記載。我看著那孩子，心中定了八成。頓時渾身熱血盡數往頭上涌去，只覺頭暈目眩，也不顧骯髒，用手扶著廟中柱子，緩了半刻氣。

躲躲閃閃尋了幾日，好不容易發現個漂亮的小女孩，有些許仙骨，我便和她叫媽媽的女人商量許久，那脂粉塗得甚厚的女人，看著我笑得說不出話來，又是奉茶，又是倒酒，又是讓丫頭服侍，最後道：「梓若那孩子長開后定是一等一美人，看這位公子玉樹臨風，與她也是男才女貌，天仙絕配，媽媽也不是狠心人，若真心要贖，收你千兩銀子即可。」

大法術不能使用，小法術還是可以的。正逢凡間春日，綠草如茵，雖無天界秀美，卻有別種風味，我一時看得歡喜hetubook.com.com，便懶得用縮地術，直接走到城鎮，卻發現路上行人個個盯著我看，看得我心裏直打鼓，懷疑自己臉上長了朵花。

「他夫人？他夫人是誰？」我舌頭打結，幾乎連話都不會說了。

打架不行，學菩薩救救世人還是我仙家應盡的本分，我迅速走去，在他身邊轉悠幾圈，又撿根樹枝捅捅他的臉，發現還有氣息，便費力扒拉出來，檢查傷勢，卻發現這孩子有三分仙骨。

「你這瘋子！沒錢沒靠山搗什麼亂？就憑那張臉好看些就想騙人嗎？這丫頭是標準的清倌兒，精心培養過要做未來花魁的！」媽媽撕破笑容，破口大罵，招手喚來左右，「給我關上門打！打死有老娘擔著！」

我不喜仙界那摘個瓜兒帶一大串藤蔓的關係，亦不喜人際往來，思前想後，決定去凡間找個有仙骨的乖巧女孩，帶上天界從小教養。

這個念頭攪得我心思有些亂，便決定等醒后再問問他，若這孩子真是師父的，少不得上門質問一番，弄清楚一千多年前，他丟下我失蹤的原因究竟是什麼？

我趁著決心還火熱，第二日就找了天妃，請她給予下凡許可。天妃承我人情，自是千肯萬肯，旨意上連時間都沒有限定，隨我愛去幾日便去幾日。

我心湖忽起波瀾，毫不猶豫地決定要把他帶回去。

我恍然大悟，並好奇問他為何了解如此清楚？那丈夫見我無知，便得意洋洋說自己是青樓常客，恰逢他夫人進來送湯，聽見這番說辭，立刻怒砸湯碗，操起掃把，和丈夫死掐對戰。

樂青身子僵了半刻，才輕輕掙脫我手，後退兩步道：「在下常年巡查這鄰近城縣，五日前在洛水鎮的鳳來客棧曾見過尊師半面，他似乎隱了仙氣，裝作凡人，攜夫人同游，在下未得召喚，不敢打擾。」

「仙子吹得真好。」曲聲漸息，一直低著頭的樂青迅速讚美。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入了神，便停了哭聲，擦著通紅眼眶，靜靜https://www.hetubook.com.com坐在旁邊，似乎有些彷徨。

旁邊孩兒悠悠轉醒，睜大那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愣愣看著周圍，充滿不安，就像我當年偷拐嫦娥家玉兔去解憂峰時一樣被嚇壞了。

研究許久，我終於發現凡人有仙骨的極少，登徒子卻極多。我堂堂一個天界仙女，竟給他們調戲得幾次用隱身術、縮地術、騰空術落荒而逃，最後不得已化了個男子模樣，然後直勾勾看著路邊女童，尋找有仙骨之人。結果他們的娘趕緊將自己孩子抱回屋去，關門之餘，對我唾棄罵道：「長著好皮囊，好學不學，偏做登徒子！下流！」

樂青看了我半響，猶豫問道：「上仙可是下凡度情劫？」

那份小小心思，便永遠埋入地底吧。

男人再度拱手道：「小神名喚樂青，乃此地城隍，不知上仙有何吩咐？」說完他抬著頭看我，死勁地看。彷彿我是稀奇玩意，少看兩眼便吃了虧。

經此一役，我徹底怕了，收徒之心亦淡了幾分，便不再留戀繁華城鎮，隨緣在山野間行走，等待回歸天界之日到來。

我急忙解釋：「我是玉瑤，非紫瑤。」

她再問：「你家有親人或做官的朋友嗎？」

「在下正為此事煩惱，」樂青盯著我的臉，回答得極詳細，「方才十七條遊魂來我處伸冤，皆是鄰近數縣的文人騷客，說是上西山踏青玩耍，忽遭一女子所殺，卻道不出模樣為何。糾察司察了許久，未有結果。如今那群文人還在城隍府中吵鬧不休，口中嚷著天理昭昭，疏而不漏，非要在下嚴查秋毫，給個公道，可是這妖魔殺人，小小城隍廟如何做得了主，只得整理卷宗上報天庭，交他們煩惱去。」

樂青見我如此形狀，伸手欲扶，卻又立刻收回。

可是天界為了不干涉凡間生活，對下凡有嚴格限定。

我搖搖頭。

我簡單收拾一下，便找上南天星君，出示天妃手諭。

天界仙子甚少下凡，難怪他沒見過。我放下心來，略回了個禮，然後指著www.hetubook.com.com那孩子道：「我在北面林間發現數具屍體，僅余此孩存活，故向城隍請教究竟發生何事？」

孩子未醒，呼吸均勻，我打水擦拭他的小臉蛋，越看越覺得他的輪廓似曾相識，心裏奇怪念頭突然閃過——這孩子該不會是我那無情拋棄徒兒出走的師父，鬧出的私生子吧？

我見他醉得厲害，便請求許可，拿過筆自己填寫。然而我是玉石成仙，天界長大，從未下過凡間，覺新鮮有趣，自然想多見識幾天，便毫不思索，在歸來處填上三十日，然後乖乖接受力量封鎖，再駕著南天宮統一提供的青鸞，興沖沖往凡間而去。

夜晚借宿時，遇一對好心夫婦，我提出了這個問題，丈夫道破其中玄機——那是給人間有錢人上的高等青樓，裏面的女人自然要看起來越高貴越好，怎能和街邊破窯子相提並論。

我急忙擠出個笑容，上前噓寒問暖，並問：「你父親何在？」

他身體過於虛弱……很快又暈了過去。我不敢妄動五鬼搬運傷他陽氣，只得親自背著他往山下走去，沒走幾步，便大喘氣來，只得將他放在草地上，直接找草藥處理傷口，見傷口不深，才放下心來。

孩子眨巴眨巴眼睛，搖搖頭：「不知道。」

孩子是不哭了，可我心裏更發愁，不知天南地北，應去何處尋找師父下落。

那孩子果非常人，他見我化身，卻未震驚，只是獃獃地說：「這個模樣，好生熟悉。」

我使了個隱身決，悄悄靠近，所幸魔人已走，只留下橫七豎八一地死人，許多屍體被妖魔切成幾截，鮮血染紅梨花瓣，將這山野春色盡數化作修羅地獄。

我是玉石化作的仙人，自然無父無母，好友藤花仙子也不算官，只能搖頭。

午後，我依舊漫無目的地走著，忽然察覺西邊有陣陣魔氣，我不是降魔天將，亦不是善戰之仙，按理來說，對這種事情少不得要躲避躲避，以免殃及池魚。可是那日見那裡長著幾株梨樹，有點心血來潮，忍不住想去查看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