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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色道：「我師父是正人君子，在天界禁慾修身上萬年，徒兒向他學習，也是應當的。」

我讓樂青不要稱呼我為仙子，直呼宇遙，以免露出破綻。樂青不依，強扭著默念好幾次，才改過口來。我身上值錢的東西只剩師父送的白玉笛，撫摸溫潤玉身許久，想到它將不知流落誰人手？被誰吹奏？思前想後，實在狠不下這個心，最後樂青紅著臉，小心翼翼地問：「仙……宇遙，若玉笛是你心愛之物，還是留著吧，我原身雖是黑狗，好歹也是堂堂城隍，是個男人！怎能讓貌美善良溫柔（省略七八個修飾語）仙子受苦！我去扛麻袋養你！」

第三、順便找師父。

我不驚反笑：「如今天魔之戰時有發生，凡間是中立地帶，有仙魔出現亦是常事，我份位雖高，卻不管事，不掌兵馬，不碰錢糧，可謂一無是處。就算被綁架屠殺，也不會引起什麼波瀾。我得瑾瑜上仙真傳，縱使被禁部分能力，亦不是尋常魔人可輕易動得了。只要處事低調，他們何苦找我自尋煩惱？若他們真找上門來，引起天魔之戰，必驚動天界，我可早日回歸。」

包黑臉慘叫一聲，老實了。

夜半時分，天上沒有月亮，也沒有星光，伸手不見五指，我將眼睛轉得差點抽搐，依舊看不清他的模樣。

我慘遭徒兒鄙視，訕訕退回房間，抱著枕頭想師父，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樂青不知想到什麼，鼻血了。

師父一個勁勸我算了。

白琯佩服地說：「師父高瞻遠矚，徒兒一一遵行。」

得知真相后，我終於明白他為什麼鞠躬的時候，衣服后襟總不停輕晃，原來是習慣性搖尾巴……

我後知後覺地臉紅了。

我捧著玉兔，還給嫦娥說：「阿瑤不要兔子了。」

深夜子時，白琯開始打瞌睡，在樹下睡著了。

一時間，師父那張俊臉，白里透著青，青里透著黑，顏色好不精彩。

白琯撲上去，咬人了。

嫦娥拿著團扇，掩唇竊笑，問：「瑾瑜仙友，你就替玉兒留在月宮給我搗葯吧。」

樂青臉紅了。

物仙的生命恆古不變，時間對我沒意義，最安全的法子是找個隱蔽的洞窟，變回原形睡覺，做著美夢，夢著夢著，三十年便過去了。

一人一兔在梨園裡玩捉迷藏，到了半夜，靜寂無人，玉兔蜷縮在籃子里，像個好看的毛球，三瓣嘴一張一合，不知念叨什麼。我站旁邊看了很久，開始犯和*圖*書困，想叫師父吹笛子聽，忽然想起師父不在了。

傳說，有個仙女下凡收徒，填錯日期……

白琯問：「有多好？」

師父對我千依百順，抱怨幾句后，終於應了。我興高采烈地在師父臉上親了一下，歡歡喜喜回家去了。師父在後頭無限怨念地叮囑：「記得回來接我。」

從此眾仙再無人願找師父對弈，師父說都是我害的，逼我陪他下，每次輸贏還是只差一二目，弄得我對自己棋藝程度一直很迷惘。

我又丟盡了師父的臉……

我覺得不妙，忙念動口訣召來樂青詢問。

天界，仙女間流傳有很多恐怖的故事。

桂花樹下，單薄背影看起來很凄涼。

我說：「他只有比我好一百倍的。」

玉兔百般不情願被小孩玩弄，沖我瞪紅眼睛，亂踢腿。

我可以感受到肌膚相觸時的冰涼，聽見自己心跳的急促。

師父鬱悶許久，問：「呆阿瑤，你要用師父換兔子？」

我早早收拾好在凡間買的泥人、皮影畫、剪紙、木雕等物，把剩下所有錢打賞了店小二，然後帶白琯離開客棧，去荒野等天界派人來接。

「你還知道我這師父好？」師父放下棋子，僵硬的臉瞬間鬆懈下來，他欣慰地拉著我，沒有責罵，只輕輕地說，「回去吧。」

第一處房子是坐落在繁華西市區，布局精緻，我嫌喧嘩過度，不利修行，便推了。第二處房子是城外的小莊園，屋舍較大，可是旁邊有很多頭豬，臭氣熏天，我也推了。第三處房子是官府旁邊，一間正房，兩間耳房，還附帶廚房、雜物房和小花園，風水極好，據說是有錢人家切分出來的小別院，空置無用，便租出去賺利錢。管事見我穿著打扮斯文有禮，雖無功名，卻是個讀書人，他問東問西挑剔許久，才鬆口以每年二十兩銀子，將屋子租與我居住，我一口氣便付了五年租金，又估摸著人情世故，給管事和包黑臉每人五兩銀子做謝禮，總算安頓下來。

師父有多好？我忍不住笑了。

第一、凡間單身女子多受欺負，萬萬不可以露出原來面貌，以免被流氓騙子看上，偷窺洗澡，搶劫衣服，抓去做媳婦。（樂青原本是搖著尾巴，誇我貌美無雙誇了足足三刻鐘，用詞很是肉麻，實在沒法記錄入冊。）

嫦娥將手上白色棋子敲下，半眯著眼，不高興地說：「不是換兩天嗎？才過了一日，瑾瑜仙友走不得，和-圖-書你昨日下棋贏我五局，如今勝負未分，哪能走得那麼容易？！」

師父給氣得說不出話來。

我說：「確是三十日。」

白琯脆生生地搶答：「三十年！」

樂青附和：「所以人家是神仙，你是老鼠！」

事關師父醜事，我不敢答，只拍著他腦袋承諾：「如果有天你看上小貓小狗，要用師父去換，我也捨得的。」

……

孤身女子，不留外客，鼻青面腫的包黑臉和滿面通紅的樂青在一更時分，告辭離去。我收拾完碗碟餐具，將白琯叫來房間，傳他吐納之法。

我此時沒有變化易容，順著他視線看，最後停留在自己高聳的胸部上，愣住了。

他是個好人，可我不能過於依賴他，便狠狠心，將玉笛遞上，任當鋪胡言亂語，貶低身價，然後得了五百兩銀子。樂青找來一隻在凡間鬼混的老鼠妖，名字叫包黑臉，讓他幫我穿針引線，四處找房子。

半夢半醒間，我忽然感到身邊有恐怖的視線看著自己，就如被冰冷毒蛇盯著的青蛙，吐著火紅信子，隨時要將獵物拆吃入腹。

買了好多東西，兩手提得滿滿的。

我抱著玉兔哭哭啼啼，不肯撒手。

我立刻打消了這個不靠譜的主意。

嫦娥很為難。

平日師父和她下棋總各有輸贏，相差不過一二目。

嫦娥笑得快沒氣了。

白琯性子聰敏，一次就將百余字口訣盡數背下。讓當年背了兩天才記住的我，羡慕了幾刻鐘。然後坐在燈下，替他將成衣店買來過大的袍子，細細改小。白琯練了許久，在旁問：「師父，當年師公也是這樣對你嗎？」

嫦娥仙子氣得半死，她看了會棋盤局勢，讓我們滾了。

白琯和樂青一人一腳踩上他的雙腳。

包黑臉酒膽過人，醉醺醺地說：「哎呀呀，誰說仙子你一無是處的，那裡就很傲人……」

閑聊方知，樂青不是凡人成仙，他前生是頭黑犬，因救主而亡，被天界嘉獎「忠勇」，封為這方圓百里的小城隍。他為仙亦有幾分獃氣，不擅長撈財，又喜歡救濟貧困，所以一清二白，無法打點上司，難以升遷，但本人並不以為意，知足常樂。

二十來日，轉瞬即過。

包黑臉樂得小鬍子都翹起來，主動帶我去街上買了嶄新的被鋪和各色生活用具。路上又遇到很多迷糊姑娘丟荷包，我讓包黑臉去撿了還她們，那些多禮的姑娘不知為何變得很沒禮貌，氣呼呼地走了……和_圖_書

沒有他吹笛聲陪伴入眠，我的心似乎空蕩蕩的，痛得難受，好像少了什麼，不再完整。

不待侍童通報，我跌跌撞撞沖入月宮，萬幸的是師父沒有在搗葯，他正和嫦娥對弈。看見我回來，很是欣喜。

太陽徐徐從東邊升起，徐徐往西邊墜下，明月當空，不知嫦娥姐姐是否在喝桂花茶，也不知她家小玉兔是否還在掉毛。

樂青似乎被嚇到了，他趕緊回了個更深的禮道：「指教不敢當，仙子在附近住下，實乃洛水鎮之幸，在下願盡綿薄之力。」

傳說，有個仙女下凡亂晃蕩，被騙子花言巧語欺騙，沒了清白，回不了天上，然後她變成了騙子的媳婦。

我傻眼了。

白琯鄙視我：「誰會用師父去換小貓小狗，那也太傻了！簡直是白痴、蠢蛋的行為！」

樂青沉默片刻，憐憫對我說：「天上一日，人間一年，登記簿上算的是天界時間。」

可以他什麼都沒有做，也沒有說話，只有一聲聲滿足的嘆息。

時間變得很漫長。

樂青放下筷子，嘆氣道：「在白琯昏迷的地方，那死去的十幾人，都是為魔所殺。」

我想起身，身上卻僵硬，連手指都無法動彈分毫。

小時候，我最愛毛絨絨的動物，第一次看見嫦娥家玉兔時，差點挪不動腳，死纏著師父要兔子。師父拿我沒辦法，攜重禮登月宮拜訪嫦娥，求她讓玉兔來解憂峰住上些時日，以滿足徒兒願望。

包黑臉在旁邊猥瑣嘀咕道：「美人師父在側，看得見吃不著，還讓人家禁慾修身，打三十年光棍才不厚道……」

輾轉反側，難以入睡，迷迷糊糊到半夜，踢了被子。

嫦娥壞心腸地用扇子拍拍他肩膀道：「瑾瑜仙友，快去搗葯。」

我回身，略微欠身向他施禮道：「天生萬物，相依相存，皆是輪迴。我既入輪迴，便依輪迴，從此帶白琯徒兒在鎮上扮作凡人住下，規矩度日，認真修行，體驗凡間生老病苦，渡十丈紅塵，靜待回歸天界之日。只是阿瑤駑鈍，常年獨居解憂峰，甚少與外人來往，不通人情世故，亦不懂凡間規矩，若城隍肯指教一二，阿瑤將不勝感激。」

他帶著強有力的雄性氣息，如惡魔般，靜靜坐在我身邊。

徒兒一定要哭出來了……

師父拱手笑道：「心情不太好，出手便失了分寸，失禮失禮，請仙子繼續落子，乖阿瑤不急，先去旁邊，給為師泡杯香茶來，喝完就和_圖_書解決了。」

我如雷轟頂，結結巴巴問：「三十日是？」

樂青投以佩服的目光。

我不好意思，又回更深的禮：「學習之道，能者為師。」

醒來時，看著落地上的被子，忽然哭了。

包黑臉教了我新知識——買賣東西是可以還價的。

我思索片刻，大聲回答：「願意！」

我驚訝地望著師父。

白琯不安地拉拉我衣角問：「師父，回不去了，怎麼辦？」

第二、要買房子和找工作，用雙手掙錢，過正常人的生活。（白琯提出用五鬼搬運法從貪官劣豪處偷點銀子，這種不正當的念頭，被我嚴詞訓斥了半個時辰。）

是誰在身邊？

師父嘆了口氣，回過身去，又轉頭瞧了我一眼。

我不要做恐怖傳說的女主角，更不要被人抓去做媳婦！

我縮縮腦袋，保證道：「就換兩天好嗎？」

小院里梨樹已開滿白花，陣陣清香透過夜色，格外撩人。

傳說，有個仙女下凡亂洗澡，被流氓偷走衣服，沒了清白，回不了天上，然後她變成了流氓的媳婦。

玉兔的白色長毛果然可愛，摸起來油光水滑，比天絲更順手，紅色眼睛如珊瑚珠，蘊含薄薄水汽，它知道自己被主人送出，很認命，不再掙扎，攤開四肢，任我撫摸。我去摘了好多梨子請它吃，可是它一點也不喜歡，還在我指頭上咬了一口。我估摸兔子大概是吃肉的，趕緊將哮天犬的食物要了些來喂它。

最後，他吻上了我的唇。

樂青是頭忠誠無比的好狗，他翻出兜里僅有的三兩銀子，去酒樓要了個包間，訂了桌素菜，讓白琯放開肚皮吃喝。我在旁邊拿出筆紙，一邊聽他講解事例，一邊認真做《凡間生存守則》記錄。

回答我的，是一聲男人的嘆息。

此時天色近黃昏，我看著整齊的屋子，格外滿足，讓包黑臉去買來薄酒素菜，好好慶祝新居入夥。我不喝酒，包黑臉好酒貪便宜，見我們喝得少，便死命地灌，待酒過三巡，他有些醉意，神秘兮兮湊到我身邊說：「仙子，你最好深居簡出，小心行事，聽說最近鎮上有魔氣出現。」

白琯鬆了口氣。

我拚命點頭。

我「淡定」答：「無妨，師父是仙人，總會有辦法的。」

白琯拉拉我的衣角，酷似師父的小臉滿是不安，唯恐被遺棄。

我抱起玉兔，騎上青鸞，飛一般往月宮去。

可是，這件事也向所有人證明——我家師父全天界第一好。

白琯見我一個勁地傻https://ｍ.ｈｅtubｏok•coｍ.com笑，不停追問。

豆大的汗珠從額上滑下，仙術似乎全被封鎖，我軟弱無力得如剛出生的嬰兒，只能不停顫抖，用盡所有的氣力擠去喉間，終於憋出一個微弱無比的字：「誰？」

嫦娥想了想，壞笑著對我提出：「讓玉兒去解憂峰要用你師父來交換，你可願意。」

我守著火堆，等到第二日清晨，天界使者還是沒有來。

我以為他不理我，含淚拉著他衣角道：「阿瑤錯了，師父才是最好的，師父會給我吹笛子，半夜給我蓋被子，會賣身給我換兔子，我要師父……」

我保持「淡定」的微笑。

玉兔有毛絨絨的白毛，師父沒有毛。

樂青和包黑臉都留下來幫我整理房舍，我常年自己做活，很喜歡打掃，哪用得著他們動手？便讓他們三人去掃花園裡的落葉，自己拾起工具，極麻利地將屋子收拾得一塵不染，先把白琯的被鋪鋪得整整齊齊，又嫌絲綢棉被粗糙骯髒，便自己再將所有東西洗了一次，也委屈住得下人。

我覺得自己要死了。

他還問我要不要買兩個小丫鬟服侍，我拒絕了。畢竟三十年後就要回歸天界的人，若留凡人在身邊被發現破綻，被壞人綁去做媳婦就不好了。我還告訴白琯：「雖然你是男兒，不必擔心清白名節，可是做人要厚道，你長得好看，若是被人看中，搶回去做相公，被家室負累而無法登天，也不是好事，所以要禁慾修身，不可肆意妄為，以免鬧出不可收拾的事情。」

天界沒人會這樣肆無忌憚地評價仙女身材。

玉兔很少見，師父天天見。

傳說，有個仙女下凡變成田螺，被壞蛋抓走，沒了清白，回不了天上，然後她變成了壞蛋的媳婦。

師父啊，若不是你徒孫在側，實在丟不起這個臉。

玉兔驚奇地看著我。

兩個人禮來禮去，折騰了好一會，白琯的肚子又叫了，我們決定先去鎮上找吃的給他。

樂青匆匆趕到，問：「以前從未聽過天界使者怠慢之事，敢問上仙究竟在下凡登記冊上寫了幾日？」

我想尖叫，嗓子卻像啞了，發不出半點聲音。

包黑臉笑道：「萬年老光棍……」

但他為徒兒賣身換兔之事，成了天界笑柄。

我絕望地閉上眼，等待更恐怖的事情發生。

師父板著臉，頭也不回問：「你怎麼想開了？」

樂青緊張問：「上仙，怎麼辦？」

他伸出手，動作輕柔如撫摸上好的美玉，輕輕滑過我的面頰，在唇上微微停了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