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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後，幽冥魔君戰敗，被囚九雷島。

我硬著頭皮，徐徐上前，向天帝行禮。

月瞳嘆息著看了我一眼，垂下耳朵，彷彿看穿世間險惡的長者，懺悔罪行的信徒，哀怨無比道：「阿瑤，沒有用的，我知道你喜歡我，可你不必替我掩飾了。做錯了就是做錯了，我月瞳雖是只貓，卻也是堂堂七尺男兒，沒有讓一個女孩子頂罪的道理。」

仙女像看妖怪似地看著我，不敢置信地問：「你這話問得好生奇怪？難道不知蒼瓊女神正帶著十方羅剎，八大魔將一起突襲邊界？胡天王已在陣前被她一刀斬下首級，戰線逼退了三百里，如今四面八方的軍隊都要去救援呢。」

在凡間，每次白琯月瞳問到不懂的問題時，我總用「天機不可泄露」搪塞過去，如今遭報應了，真是活該。我不死心，再問：「宵朗的母親是誰？她在哪裡？」

師父是仙胎，宵朗也是仙胎，等於？

壞人宵朗笑得好歡快。

後來，天界又開始動亂，素來懶散的師父出了好幾次門，參加誅魔之戰，我趁他回來時纏著懇求：「師父，你帶我去戰場吧，不要丟下我一個人『獨守空閨』！」

短暫的沉默后，月瞳有些期待地問：「若師父是你最喜歡的人，我在你心裏的喜歡又排第幾？」

天帝嚇得從寶座上跳起來，驚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最後，好人倒霉了……

解釋半響，眾人看著我的目光多了幾分狐疑。

我愣愣地看著湖面躍出一條肥鯉魚，又躍出一條肥鯉魚……

天帝看著我，頹然坐下，神色陰沉不定，呢喃道：「原來你就是玉鑰匙，怪不得當年怎麼也找不著，木隱於林，瑾瑜啊瑾瑜，你果然藏得好……」

我們帶著緊張的心情，一起來到天宮。卻見裏面亂成一鍋粥，將士和仙人們出出進進，似乎忙得連氣都來不及喘，就連平日嫻淑溫婉的天宮侍女們，做事也風風火火了，個個連跑帶趕，說話大聲了不少，不停和*圖*書傳下「普陀菩薩到哪裡了？」「快去請洛河仙翁！」等命令。

師父在梨樹下抱著我，抱得很緊很緊，就好像纏著梨樹的寄生草，要勒入骨肉，再不分離，一滴水珠落在肩上，我無知覺地笑道：「師父快看，梨樹上的露水掉下來了。」

我不挪步，思量如何婉轉告知他元魔天君之事，並攬罪上身。

沒錯，若知天路里藏著元魔天君身軀，若身邊沒有徒兒牽挂，若不是被宵朗用攻心術步步緊逼，若知道白琯是宵朗，我就算一頭撞死，也不會去開天路。

「嗯，」我舒了口氣道：「可是我想明白了，就算師父和宵朗是兄弟，師父還是我最喜歡的師父！」

月瞳苦笑著說：「阿瑤，算了吧。你這個人，有可能不守規矩嗎？」

天帝笑道：「是人心險惡，嚇著仙子了吧？」

錦弦仙子對我表達了深刻的安慰。

或許是因為她誕下元魔之子，成為天界的恥辱吧。我背過的天界歷史上也僅簡單記載著她戰敗身亡，並不引人注目。

我搖著手，不停解釋：「他說得不對，被宵朗威逼的人是我，要開天路的人也是我。」

「不管了，」我對仙魔之爭毫無興趣，只考慮毛絨絨的相公去哪裡找，所以對師父那些不好懂的話，並未放在心上，隨口道，「反正師父是好人，阿瑤也是好人，就夠了。」

天帝很震怒。

師父搖頭，說了句更深奧的話：「善惡雙生，沒有徹底的贏，也沒有徹底的輸。」

我不解地看他一眼道：「當然是藤花仙子，我和她相識那麼多年，喜歡也是要論資歷的……」

月瞳對我嗤笑：「事情已落到這個地步，我也不想和你磨蹭了，我以前說的話都是哄著你呢，偏你還當真，你以為我真看得上你這醜八怪嗎？」

我客套道：「凡間險惡，不如天界萬一。」

我發現月瞳在試圖替我頂下主犯罪責，奮起反擊。

天下還有誰可擋住魔界第一戰神進攻的步伐？

我不假https://ｍ•ｈｅｔuｂoｏk•cｏｍ.com思索道：「第三。」

天帝左看一個，搖搖頭。右看一個，搖搖頭。往正中一看，是我和月瞳獃獃地站在大殿入口。

吵了大半個時辰，鎮魔將軍看不下眼，出列怒吼道：「魔界大軍壓境，元魔天君身軀被宵朗所盜，可見蒼瓊女魔此戰目的定是為奪取她父親的頭顱，讓元魔天君復活！若是讓她得逞，父女聯手，天界定會血流成河，淪為魔界的屬國，這才是大家要擔心的最重要事情！至於這兩個犯下大錯的罪人的處罰和去向，何須浪費時間去討論？！應統統拖去誅仙台處刑！以振軍心！」

我遲疑了一下，慢慢回過味來。

我反反覆復打聽許久，她似乎對師父落入宵朗手中之事並不了解，實在問不出什麼信息。無奈下，只好謝過仙子，帶月瞳黯然離去。

月瞳看著我，一臉「事情就是這樣，你不要解釋」的堅定表情。

師父笑了幾聲，也隨口答：「或許吧，阿瑤以後要做個好人，好人才有好報。」

他哄了我什麼？

奈何我腦子天生轉得比較慢，說話也比較慢，月瞳卻是個快嘴的，嗓門也比較大，他不留喘息餘地，打斷我的話頭，閃電似地說：「靈貓族受託看管天路，被魔界所滅。我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卻被宵朗魔君步步相逼，困於洛水鎮，日夜折磨。年前恰好看見當年玉鑰化身的玉瑤仙子下凡，想借天路趁機逃亡，並花言巧語騙她同意協助，卻落入宵朗魔君陷阱，被他搶先一步進入天路，拿走元魔天君的身軀。如今心中有愧，自知死路難逃，故來投案。」

「事關天機，不可泄露。」錦弦仙子無情道。

天帝略皺眉，少頃，或許是想起我給他兒子補魂的好處，額間皺紋舒展開來，慈愛地問：「玉瑤仙子，你不是下凡玩去了嗎？怎麼就回來了？」

我低頭：「是。」

天帝神色一凜，下令：「將二人押入天牢。」

月瞳臉色發白，我心跳停頓和圖書。

四面八方的目光投過來，雖沉默無言，卻帶著爭辯未息的余怒，恨不得立刻將搗蛋的我丟出去。

萬年前，當時統帥三軍的太虛仙翁聰明絕頂，伏魔將軍武功蓋世，他們一文一武，皆品德出眾，能力超群。兩人做事盡善盡美，鞠躬盡瘁，讓魔界難以進犯。所有的軍士都以他們馬首是瞻，事無巨細，皆聽從指揮，一切都運轉得很完美，天界勢力強盛，魔界難以侵入分毫。直到封印元魔天君一役，苦戰兩百三十七天，太虛仙翁和伏魔將軍以一死一重傷為代價，獲取勝利，逼得魔界不敢進犯，天界歡欣鼓舞。

我提醒了他好幾次：「我們現在是去自首的。」

早已被戰事逼得焦頭爛額的將領們，則手按寶劍，咬牙切齒，只恨不得當場將月瞳和我就地正法。

魔界少了元魔天君的制衡，初期混亂無序，內鬥不斷，後來以蒼瓊為首的武鬥派抬頭，用血腥和暴力壓制一切，她手下皆是在血洗血，命換命的亂局勝利的強者，陰險狡詐，惡毒殘忍，什麼下三濫手段都敢用，打得真善美教育下長大的天界將領們手足無措。

追求藤花仙子三百年未果的清虛仙人也出列道：「靈貓一族自古善蠱惑，定是他花言巧語誘騙了玉瑤仙子。」

滿朝文武震驚。

天帝疲憊地嘆了口氣，朝我揮手：「你去瑤池找天後吧，如今戰況繁忙，你不宜站在這裏。」

我越急說話越結巴：「不是這樣的，下凡的時候，宵朗就開始算計我了，他……他把我困住，用各種手段嚇唬，我經不住，心裏害怕，所以……」

自此之後，他再沒提起過桃花坪，也再沒這樣緊的抱過我。

大殿陷入寂靜，所有人面露慚色。

我答應得很認真，在人生中也堅決履行了這一原則。

短短不過數日，戰線敗退至此。

待繼承父志的蒼瓊出現后，大家才發現天界已無材可用，太虛仙翁和伏魔將軍過於完美，也導致他們眼界過高，總抱著希望找到和和圖書自己一樣完美人才的期望，反而難以培養出優秀的部下。

百官頓悟，以前受過我補魂恩惠的奉天將軍立刻站出來，拱手求情，「誰不知玉瑤仙子是出了名的老實人、呆木頭，守規矩守得幾乎不近情理。臣敢用性命擔保，她就算脖子上架著刀，也不會做出違規之事。」

錦弦仙子冰山般的臉，閃過一絲憐憫，她低頭道：「是妙音仙子，她是我多年好友，亦是天界戰將，一萬多年前戰敗落入敵手，慘遭元魔監禁，生下魔胎宵朗后，陷入瘋癲，拒絕醫治，最終在三千年前自毀元神而去……」

胡天王前幾年攻打叛亂的狼族時，曾斬首三千，是天界出名的悍將，如今竟被蒼瓊一招了結，簡直匪夷所思。

這句話好深奧，我半點不懂。

我終於悟了，驚訝問：「莫非師父和宵朗是兄弟？！」

「不是，」師父在幫我削木人玩，忽而眼中抹過一絲厲色，「善惡雙生，仙不死，魔不滅。」

「等等！」我發現這份口供和原本說好的不一樣，定是這隻小白貓又犯迷糊了！

至此，天界榮光，不復返。

師父被茶水嗆到，神色詭異地看了我很久，說了聲「荒謬！」，然後把《千字文》和《詩經》丟來，罰我在屋裡各抄十遍。抄得我手也軟了，眼也花了，累得沒空想東想西，還要回去彙報對「獨守空閨」這個詞的正確理解和深刻反省，他才作罷。

月瞳有些奇怪，繼而又攤手，無所謂道：「反正我只是只毛絨絨的畜牲，又沒什麼本事，你不喜歡也是正常的。不過……你第二喜歡的是哪只傢伙？」

妙音仙子的名字如同禁忌，在天界消失不見。

月瞳很有長輩風範地摸著我腦袋說：「嗯，別擔心太多，將事情告訴天界，讓他們去救你師父吧。」

我怒了：「誰頂罪了！明明說好這件事是我負責的！」

將領們很屈辱，在大殿上紛紛踴躍要求出戰，吵鬧不斷。

路上，月瞳問：「你在傷心瑾瑜上仙和宵朗魔君是兄弟？ｗwｗ.ｈｅｔｕbooｋ.ｃom•ｃoｍ」

天界皆大歡喜，慶功宴擺了三天三夜，唯師父不喜熱鬧，獨自帶我回解憂峰喝悶酒，我對戰果不解，問：「為何不將幽冥魔君殺死，一勞永逸？是不是師父打不過他？」

月瞳莫名其妙地高興起來，走路的時候尾巴都豎高了幾分。

未料，月瞳搶先跪下，開口直白道：「陛下，我是靈貓族的傳人，日前受奸人蒙蔽，逼玉瑤仙子化回原形，將天路開啟，導致元魔天君軀體被盜，自知罪孽深重，特讓仙子帶我來負荊請罪，任憑天帝處罰。」

主犯和從犯的罪過相差甚遠，很可能是一條命。

魚落水中，打出圈圈漣漪。

師父見我迷惘，解釋：「道由心起，魔由心生。幽冥魔君的魂體是元魔天君化出的『痴』，只要天下人心中尚存一絲『痴』念，他便能無休無盡地再生，永遠也殺不死，故只能封印。」

師父沒抬頭，輕聲附和：「沒錯，今天的露水特別重。」

錦弦仙子不肯細說，讓我獨自三思。

我拚命否認：「不不，是宵朗太狡猾，違反規矩的確實是我，和月瞳無關。」

幼時記憶早已模糊，可我還記得師父發現我有補魂異能時的狂喜，待能力穩定后，他便帶我去了桃花坪，說要見一個很重要的人。我乖乖坐在亭子里，懵懵懂懂地等了好久，等到師父回來，再帶我離開，然後他連續好幾天都沒說話，還以為是自己惹師父不高興，忐忑不安了很久，想方設法逗他開心。

我害怕地問：「天界豈不是贏不了？」

我攔下一個相熟的仙女問：「怎麼了？」

其他人比我反應得快，皆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我，然後交頭接耳，嘀嘀咕咕小聲討論。我可以想象，未來三千年，天界茶餘飯後的最熱門話題會是：傳說，有個仙女下凡亂晃蕩，被妖怪騙了感情，試圖為愛頂罪，然後……

奈何我墨守成規的形象太過深入人心，而月瞳伶牙俐齒，演技出色，硬是用謊言讓所有人都認為，我述說的真相才是想幫忙愛人頂罪的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