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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鎖瑤台

作者:橘花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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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迎接

第二十六章 迎接

我懷疑地再看她一眼,小聲問:「我好像收到死刑批文了?」
天妃笑得和藹可親,拉著我親熱道:「本宮相信瑾瑜上仙教出來的徒弟,是不會私通魔界的。若你真和宵朗好上,何苦回來受死?天下哪有這樣的傻瓜?」
屋裡藤花仙子忙忙碌碌,麻利地從東收拾到西,幫我將各色物品打了幾個大包裹。我走到她身邊,尚未道謝,她已碎碎念道:「別嫌我多管閑事,是阿瑤你丟三落四,若我不幫你看著,也不知會漏什麼東西忘了帶,到時候再託人傳話送去,就很難了。」
我重重點頭。
我有些心疼,暗暗抱怨藤花:「他雖好色些,但心底不壞,就算得罪了仙子,欠收拾,也不需下那麼狠的手吧?」
天妃匆忙走下台階,低身扶起,挽臂共入紗簾內,又屈尊降貴,親自斟上玉液,用溫柔聲音嘆息道:「玉瑤仙子,這幾日受苦了。」
鞦韆仍在,石頭上亂畫的痕迹仍在。往事歷歷,歡樂時光猶在眼前。
我一步一步地走向黑暗。
我弱弱發問:「牢頭弄錯人了?還是……」
「閉嘴!不要提那孽障!」天帝的怒喝打斷天妃的懇求,「他已經死了!」
我看見藤花仙子帶著周韶,默默站在雲海上方。
後面的話,他不說我也明白,寬慰道:「陛下放心,玉瑤明白事理,自當以大局為重,蒼瓊姐弟未除,是不會哭哭啼啼,尋死尋活的。」
有沒有蓋印,詔令做不做准,都是他們說了算啊……
「我樂意,就算你不找我,我也會纏上你。」周韶的聲音有點怪異,就像被喉嚨里塞了個核桃,吞不下吐不出的感覺。
周韶聽完后,一直在笑。
這孩子的玩笑開得太大了,成魔這事別說去做,就連念頭也不應轉。我滿肚子怒氣,可看他哀聲求饒很是可憐,又心疼起來,拿出雪靈膏給他塗,一邊塗一邊啰嗦:「以後我不能在天界看顧你,你自個兒要懂事些,別給藤花仙子添太多麻煩。這個地方處處都講規矩,可是只要你不做錯事,日子還是很舒坦的……」
死別苦,生離難。
周韶低聲問:「師父,我不明白。」
藤花攤攤手,無奈道:「誰捨得收拾他?百花園連個公的都沒有,他嘴甜腳勤臉皮厚,哄得上上下下都歡喜,百草仙子高興得連https://m.hetubook.com.com壓箱寶貝都送他了,連我都沒這待遇。」
三個徒弟,我最重視白琯,他背叛了我。我最不重視周韶,有時還覺得他是麻煩,可他依舊對我死心塌地,甚至不惜性命,擅闖天宮,為我說話。
周韶如憤怒的獅子咆嚎起來:「天道不公!」
「不除蒼瓊,天下難安。」簾後傳來天帝沉穩的聲音,「玉瑤仙子,你可願為蒼生除害?」
藤花仙子哀怨地看了他一眼道:「不怪我,自聽見你被處極刑后,這孩子瘋魔了,偷偷跑去天宮胡纏,硬是要給你討公道,還喊了很多亂七八糟不應該說的話。這身傷已算是輕的,若不是百花仙子求情,怕是早被守門天兵給砍了。回來后就變得傻乎乎的,不和人說話,盡坐著發獃。」
是藤花仙子的眼淚,忍不住一滴一滴先落下來。
我雖然有些迷惘,但覺得他們劍拔弩張,似乎要夫妻掐架,趕緊腳底抹油,跑了。
我淡淡答:「天道在自心。」
我見好友心情不好,附和道:「說得也是,魔界的東西確實不太好。」
這便是我的天道。
氛圍變得沉重,我不敢說話,因為我害怕,若是開口,眼淚就會掉下來,讓她發現我的難受。
微風吹過,屋檐鈴鐺清響,彩雀爭鳴,梨樹上處處爬著解不開的藤蔓,我伸手輕撫粗大枝幹,抬頭看去,枝葉交錯間,漏下縷縷陽光,恍惚還躺著師父身影。烏雲飄過,遮住滿天光明,他驟然消失,手心沒剩下一絲餘溫。
瑤池雲霧飄渺,天妃穿著不復往日華貴,素凈白裙,烏油油的髻上沒有半點釵環,眉間是掩不住的憂色。侍女通報,她彷彿從夢中驚醒,猛地起身,差點撞翻桌上玉。
這是她最心愛的發簪,平時連碰都不捨得給人碰。
我不喜歡被她罵「獃子」。
藤花仙子的手停在半空,良久,輕聲道:「你這獃子、獃子、獃子……」
他思索片刻,歪歪腦袋,表情帶著三分猙獰,緩緩說道:「如果這便是天道,我寧可成魔!」
可是我不在乎。
洛水鎮的日日夜夜,恍若如夢,一夢醒來,我已不是我,他也不是他,每個人的生活都被改變了。
我喉嚨有些難受,靜靜站在他面前,不知說什麼。
我的疑心早和_圖_書被宵朗□得強了百倍。
師父啼笑皆非,他說孩子長大總會有很多不習慣的地方。
捨不得,放不下。
我覺得他和以前有些不同了,就好像雨後春筍,一夜成林,不再是那個厚著臉皮跟在美女後面討好賣乖的孩子,舉手投足間忽而有了大人的風範。
師父啊,人是不能看外表的。
天妃的眼角抽了兩下,勉強笑道:「天帝從未打算處死你,本來是打算丟在監牢里好生照料,拖到戰事結束再從輕發落。」
我算是把他送對地方了。
直到再看不到解憂峰的山頭,直到再看不到解憂峰的河流。
藤花仙子泣不成言,濕了衣襟。
「是,」天帝決然道,「你也可以適當做些行動,增加她的懷疑,從而掩護我們真正派去的人。必要做下一步行動時,我們的人會給你暗號和指令。你聽指令配合行事便可,」說到此處,他頓了頓,再道,「成功后,我們會派人接你回來。」
天妃輕輕「咳」了一聲,打斷我的話,表情換做痛心疾首狀:「天帝是千不肯萬不肯殺你的,都是鎮魔將軍胡亂上書,說要斬勾搭魔界的亂賊以振軍心,天帝給纏得沒辦法,無奈先下詔令,應付過去,可詔令上是沒蓋印的,做不得准。恰好魔界派人來談判,指名要你,鎮魔將軍也沒辦法了。」
我驚愕地看著藤花。
周韶恢複原來憨憨的表情,揉著面頰討饒:「哎呀,別生氣,我開個玩笑而已,也就師父你這獃子會當真,痛死我了。」
昏暗中,相似的面孔,相似的身形。
我戲說:「待你出嫁,我給你一箱子。」
「宵朗……」我痛苦地輕聲呢喃。
不,他在撒謊,天界是凈土,不會容納一個被惡魔玷污的仙女回來,她只會是千古污名。
天妃望著瑤池外滿園繁花,裝沒聽見,高貴冷艷地繼續說:「瑾瑜上仙對天界功勞極大,如今下落不明,很是可惜。天帝念及舊情,不願處決他唯一的徒兒。」
每個孩子都會長大的,以前師父不再抱我在膝頭,不准我睡在他床頭時的理由也是我長大了,我為此鬱悶了許久,只以為是被拋棄的前兆,還鬧了笑話。
她轉身,緊緊抱著我,不顧往日形象,嚎啕大哭,她說:「你別去,去了就回不來了。你說過,要和我www.hetubook•com•com做一輩子好朋友,不可以丟下我。以後我的百花蜜餞和誰分享?以後我該去哪裡蹭你做的蜜酒?去哪裡找比你更爛的臭棋簍子?我不要這樣。」
藤花是急驚風的性子,繡花縫補等細緻活樣樣不行,很容易被挑撥,和人說多幾句就會鬥嘴。我是慢性子的好好仙人,就算被人欺負也是三兩句帶過,從不放在心上。自三千六百多年前,我幫她織補好百花仙子賜下的鳳羽衣后,發現性子相投,成為好友。若她生氣吵架,我會在旁邊勸著,若我被欺負,她便跳出來幫腔出頭,兩人一唱一和,很是融洽,正如凡間的閨中密友。
雲霧峰,層層疊疊的烏雲遮住日頭,恍若黑夜。四周狂風亂作,捲起的血腥味掩去花草清香。
魔軍正前方,有大紅斗篷在狂風中舞動,斗篷下是穿著黑色緊身鎧甲的將軍,他身材修長,青發如墨,紅瞳如血,俊美難以描述,唯眉間一點火焰紋給他添上濃厚邪惡之氣。
玉階下,我彎腰行禮。
我回到了朝思暮想的故鄉,又要永遠地離開了。
他是師父,我是徒弟。
我低著頭,任由聽好友一聲聲「獃子」喚著,直到她的聲音不再活潑,正如跳躍的火焰被冰冷海水澆熄,只餘一絲餘溫,卻強顏歡笑道「獃子,你的解憂峰和梨園,我會替你好好收拾,等你回來,保管還和以前一模一樣。」
解憂峰上梨花花瓣緩緩飄落,悄無聲息。我忽而想起很久以前,也曾站在樹下問師父什麼是「天道」。師父拉著我的手,指著我的心說,「這就是天道。」
最後一眼,看不膩解憂峰上萬年春色。
我不加思索道:「願意,可玉瑤能力低微,恐不是對手。」
「比起日夜擔憂戰事的天帝和將士們,小仙不算苦。」我不相信天妃會擔心我是否受苦,偏偏不太會隱藏情緒,心裏狐疑,很快流於面色。又唯恐對方動怒,趕緊打兩個哈哈,尷尬帶過,「今天沒戰事,很和平,瑤台的花開得也很好……」
我停下手,低頭道歉:「對不起,我以前做你師父,不但沒給你任何好處,還增加了許多麻煩。可惜世上無時光流轉,否則我寧可不識你……」
一步三回頭,五步一徘徊。
我再問,「莫非他的傷是從萬花谷的台階上一直滾了下去?和圖書
周韶往日清澈的眸子里儘是血絲,「天界如此待你,你為何還要為天界出力?」
我平靜地回答:「好。」
她讚美師父教徒有方,我心裏舒坦了許多,臉上也露出笑容,直問:「天妃特意召見小仙,可是去魔界前有何吩咐?」
天帝重重一聲嘆息,揮手讓我退下。
我撐不住,也抱著她哭道:「不要哭,地窖里的蜜酒都送給你,我再不小氣了。」
我是再也回不來這座山峰,看不到滿園梨花了。
所以我對周韶的轉變,並未多想,也沒時間給我多想。
我將藤花幫我收拾的幾個大箱子,統統裝進乾坤袋。由於大局已定,我不打算向月瞳告別,以免更加傷懷,只將一封留給他的信託清虛真人代為轉交,然後一步步離開我出生長大的地方。
天帝再從棋盒中取出一子,遠遠離開眾棋,孤立在星,指著道:「天界在魔界早布有暗樁,只是蒼瓊監視甚密,難以行動。你出生天界,善惡分明,此去魔界,臨行前又與我和天妃密談。傳入蒼瓊耳中,必懷疑是天界探子,多加提防,待她將注意力集中在你身上,我們布下的其他棋子,便可行動了。」
「大逆不道!」我又驚又怒,想也不想就甩了他一巴掌,嚴厲斥道,「這種胡話,也是你說得的?」
我更不喜歡以後聽不到她罵「獃子」。
我問他笑什麼。
我陪她一起挑燈,說悄悄話,度過在天界最後一個夜晚。
恰逢清虛真人奉命來催第二次,聽到我們對話,立刻紅了臉,不住偷眼看藤花,欲言欲止,直到藤花甩他一個白眼,坐青鸞遠去,還久久收不回視線。
恍惚間,讓我有師父站在面前的錯覺。
他貫徹的理念,我會繼承。
兩個人,誰都知道,此去遙遙無歸期。
「我們回去吧。」他的聲音溫柔如水,就好像在哄一個鬧彆扭的孩子。
我驚愕。
周韶怒問:「天道為何物?」
宵朗聽見我的聲音,仰起頭,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個燦爛笑容,那瞬間,就好像全天下的月光都映在他臉上,又好像全天下的星星都在歡喜。鬆開按在腰間寶劍上的手,朝我伸來,手心裏是常年征戰被兵器磨出的厚厚老繭。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師父倚著梨樹,將我抱入懷裡,在和_圖_書耳邊說的話,聲音雖輕,可我一輩子也忘不了。
我擠出一個微笑,儘力像往常那般說話:「何事不明?」
「這……」天妃揮退眾人,沉吟許久,欲語還休。
周韶猛地起身,大步走出屋子,甚至不願回頭再看一眼。
我答:「不,我是為天道出力。」
我見她連掃把拂塵都裝入箱子,不由苦笑道:「魔界又不是窮酸地,要什麼沒有?」
他期望的事情,我來完成。
往日交好的仙子聽說我要去魔界,紛紛避之不及。唯藤花仙子帶著周韶,在解憂峰等我。手裡帶著百花蜜釀和甘露酒,和以前一模一樣。周韶的身上則青一塊紫一塊,到處都是傷痕。
天帝打開桌上金絲檀香木棋盒,拿出一顆玲瓏白玉雕的棋子,緩緩放入天元,旁邊又圍上幾顆黑子,默然凝視許久,忽而抬頭,死死盯著我,眼神沒有大殿上的疲憊,變得凌厲無比,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不要你做什麼,而是要你什麼都別做。」
凡間哄女孩子的方法,仙子們都聞所未聞,也難怪高興。
天帝移下視線,看著台上棋局,為難道:「天下為重,有些事情非我願為,而是不得為之,玉瑤仙子,宵朗殘暴……」
藤花仙子滿意道:「若能回來,便還我一件更貴重的。」
我方走到簾外,天妃快步過來,攔著我,面露愁色道:「玉瑤仙子,你若是在魔界見到一個身上有鳳凰印記的男子,請幫本宮看看他可好……」
我不明白,繼續纏著師父問:「你的天道是什麼?」
我拍拍他的肩膀,想說幾句餞別話,卻什麼都說不出。
藤花仙子怒道:「他們是他們的,我們的是我們的,他們的再好也比不上我們的。」
只是錯覺。
最後一眼,看不厭滿園梨花開浪漫。
周韶胡亂「哼哼」,算是應了。
我看見百萬魔軍靜靜立與山下,無數旗幟飄搖,好像被黑暗吞噬的海洋。
第二天一早,天界派人來催。藤花仙子揉著紅腫的眼睛,替我梳妝,妝罷,她對著鏡子左右細看,然後從懷裡掏出一支天工製成的東海珍珠琉璃藤花簪,斜斜替我插在鬢角,耀眼光華照滿屋,細碎的琉璃珠和珍珠垂下,在耳邊如魚兒般跳動,映得人多出三分顏色。
男人稀缺的地方……登徒子倒是個寶了。
我猶豫問:「你是指……讓我做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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