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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有光陰不可輕

作者:林桑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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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什麼也沒忘記

第四章 我什麼也沒忘記

不消一秒,我翻身而起。
蕭何:「別瞎說了,你不就想有個人陪你瘋癲嗎?」
我太陽穴一跳:「他已經定好機票了?」
「所以,程改改,你對魏光陰的感覺是,想要在他身邊落腳,卻又想逃,承認嗎?」
「地點。」
我恍然大悟,一時間有些後悔自己幼稚的行為,劉家大門已到。
單純的程小姐不疑有他,眉眼彎彎接過,緊緊擁抱我,勒令道:「程改改同學!我走以後,你可以交朋友,但對她不許比對我好!」
死寂半晌,他道:「我明白了。」
原本辦完交接后,我和魏光陰約好同去大使館,詢問簽證進度。我倆碰過頭后,盛杉的話頻頻浮現,我終忍不住向魏光陰問起。
他還沉浸在武俠小說里無法自拔,我的神啊趕緊收了他吧。
沒有星光的夜,唯獨明月的清輝萬年不動地灑下。兩個十八歲的少女抱在一起,為青澀的憂愁輾轉難眠。那時的我,如果知道,這次分別意味著什麼,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被盛杉嚇到。
一個住高級小區的人,手中握著一隻再廉價不過的糖水冰棒,這完全顛覆了我的認知。我一時驚怒交加、痛感襲來、酒精上頭、氣急攻心……各種情緒交織,終於如願以償地暈倒在地。
男孩身體頃刻僵硬,質樸的眼光閃啊閃,終歸為平靜的祝福。
成為眾人視線焦點的他抹一把臉,佯裝輕快走到我和程家父母身前,無視眾人異樣眼光,不知從哪裡唰地變出個東西。
我被拒簽的消息和程穗晚簽證到手的消息是一起來的,程家頓時陷入一種尷尬的氛圍。想要慶祝,又礙於我的心情無法張揚。為了不讓他們為難,我只好假裝歡心:「太好了,我剛想告訴你們,我不想去美國了。B大那邊說有可能為我申請全額獎學金。」
程穗晚被他的傻氣逗笑,柳枝一樣的眉毛抖得更厲害,倏忽傾身,用自己的細胳膊抱住咫尺之遠的男孩。
「這是對方留下的地址,說賠償金要親自寄過去,三日內即可。若超過時限,你可要留案底了,對上大學可有影響的。」
竟是魏光陰的聲音。
「你們大人不計小人過,饒了我這次吧!我家裡還有一兒一女,都等著我供大學,蛇廠要是倒閉了,我們家就徹底完了啊!我保證,絕不再找任何麻煩!」
蛇廠老闆更激動了:「來人說了,是魏家。對不起,我有眼不識泰山……」
想到這,我無端的擔憂化為憐憫,伸手想要觸碰他寂寞如雪的臉。他卻以為我生病了,也正好抬起胳膊,要摸摸我的額頭。於是,陰差陽錯將我的行為誤解為遮擋。
都說女兒家自帶三分酒量。我的酒量卻奇差無比。東倒西歪、熏熏欲醉間,劉大壯發現了從我脖頸滑出來的那截黑色短木,伸長手臂越過桌面來搶,舌頭打結。
一瞬間,男孩清明的眼霧氣蒙蒙。
盛杉笑,漂亮的唇抿成一條線:「如果你真這樣想,就不會露出不忍的表情了。對,沒錯,做錯事的人需要付出代價,但起碼的憐憫之心也會有的吧?你很清楚,那種以為自己身在陽光下,實際被黑暗侵蝕的人,最可怕。因為你根本不知道下一秒,他會對誰,做出什麼事情。也根本不確定,那個被針對的人,會不會是自己,畢竟人心無常。」
「剛送別他,這會兒不知道有沒有入安檢。」
承認嗎?
我被他渾身忽散的冷意駭到,艷陽底下,也覺手心發涼,腳步生生頓在原地,儘管大使館的銀色樓宇已近在咫尺。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兒,生怕他們真過來連拉帶拽,透過車窗看,好在對方交頭接耳一番後作鳥獸散。
我像是終於找到契機,不管不顧,放聲大哭。程穗晚被我感染,眼圈也漸漸紅起。
待發現他m.hetubook.com.com就是莫名其妙我拉去認親的始作俑者,我立時吃了定心丸般:「外面有人追我!」好像他幫我脫離險境是應該的。
我莫名不想他卷進是非,喉嚨哽了哽,電話那頭卻悉悉索索的,好像是他在玄關處換鞋。
昏沉之間,我以為對方說的是中文「卧槽!」,當即怒不可遏地轉過身。
前者,我沒能做到。只能靠後者,彌補豪情壯志。
對方臉上抖動的刀疤橫肉不再是猙獰的代表,只是一個歷經歲月打磨,想要在夾縫中生存的平民百姓。
菜市場距離學校兩站車的距離,公交遲遲沒來,我悠哉悠哉步行過去。
看了看剛破門而入的另外倆便衣,我眼角的水珠子霎時掛住:「警察叔叔,我雖然暈了,但我的記憶肯定沒錯。我昨晚進的是小區足球場,並且我沒搶劫,你看我渾身上下也沒贓物啊!」
被在意的人放在心上,說不高興是假的。但高興之餘,我又莫名惆悵。
「這才對嘛,國內教育多好啊,沒必要花大價錢喝洋墨水。」
「我早就,早就想問,你掛個這破玩意兒幹啥。」
學校按照慣例,為我們這屆舉行歡送會。禮堂發言過後,劉大壯活蹦亂跳地說:「我爸要給我慶祝,豪華大餐,你們都來啊!」
對面的青年警察一臉「誰是你叔叔」的表情,懶洋洋地將筆錄扔到我面前:「那小區足球場就是對方買地建的,屬於私有。況且你突然出現,還搶了人家剛要入口的冰棒,受害者要求賠償。」
「你們攔得住我的人,攔不住我的心!」
葉慎尋擰眉,忍過一陣翻滾的噁心,將手機拿離耳邊一些,偏頭怒視我和那堆豬肉。我咽口唾沫,做好與他決一死戰的準備,遠遠卻見一道細長身影徐徐而來,立刻撒丫子飛奔而去。
來電顯示是個女孩子,備註冉冉。我憶起認親烏龍當日,他與老首長在小閣談話,似乎提到過一個解冉的名字,應該就是這位沒錯。
魏光陰去美國的前一晚,我和劉大壯承包了大學城附近的一家小店,在喧囂的人潮里喊著不醉不歸。
一想到他方才將我置於險地,為報復,我刻意出聲:「看我剛買的精油,你喜歡的風信子味兒。」
他們幾個大男生里,除了蕭何,全都沒有買菜的經驗。偏偏蕭何得先回家和母親吃飯慶祝,於是他倆回劉家布置,買菜的事兒全落在我頭上。
我會毫不猶豫地告訴她:「我的確很怕,有天他會對我拔刀相向。但現在想來,比起失去他,恐懼算什麼啊。在你眼裡,魏光陰或許很差,可我喜歡就夠了啊。」
然後我像只野狗,為了護住那截被紅線包裹的木頭,瘋狂反撲,將清晰的齒痕印在劉大壯的虎口處。一時間,大排檔里尖叫四起。
等到機場入口,我和劉大壯剛下車,便見緩緩走出的蕭何。見我倆出現,男孩臉色立變,眼神亟待吃人,卻不似當日要對我動手的模樣,而是恨鐵不成鋼的焦急。
他沒積極地為我出謀劃策,也沒對我例行安慰,言簡意賅的幾個字,不知是介意蛇廠老闆事件上我的反應,還是在責怪我輕易許諾。
……
中年男子依舊絮絮叨叨,怎麼叫都不起。我怔住出神,想起魏光陰在劉家門外打的那通電話。
曾經,我對十八歲的期許有兩個:1.在恰好的年華,用奮不顧身的姿態,去喜歡一個人。2.與三五好友,喝到通宵達旦。
那晚,手機再也沒提示過有消息。我莫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矇著被子流眼淚。中途怕被人察覺端倪,打開了電台掩蓋,可那壓抑的哭聲還是被程穗晚聽見。
他好不容易說出這麼好聽的話,意境卻被我破壞,劉大壯開始將我往死里灌。
那個男孩,我https://m•hetubook.com.com喜歡就夠了。
她就是那種姿態嬌縱也不會輕易惹人煩的姑娘。我剛想接話,劉大壯卻站在原地搔搔頭,搶了先。
幸好劉大壯也喝醉了,不然聽我自稱寶寶,他估計真會一巴掌扇死我。但不知走狗屎運還是怎麼,我搖搖晃晃進小區時,一輛賓士卡車恰好行進中,將我完全擋住。保安的注意力全在檢查對方證件上,沒人注意到我。
起初,連我自己都不明白這股惆悵的出處,直到盛杉抄著手,款款而出。她應該目睹了蛇廠老闆哭訴的全過程,臉上寫著四個大字:意料之中。
劉大壯清醒了些,猛地甩開我:「你瘋了?!」沒控制住力道,我被生生甩下桌,疼得不行,水珠子趁機飆出。
但他並不想聽我解釋究竟是哪種追,只掃了幾個左顧右盼的青年一眼,旋即打開我那邊的門,倚著烤漆精細的車身懶懶地問:「找她?趕緊帶走。」
回劉家路上,我氣沖沖地向魏光陰說起自己的非人遭遇。
我鬱鬱寡歡,立刻也沒了出門的慾望。
我一邊哭一邊問:「劉維,你認真喜歡過一個人嗎?如果認真喜歡過,就會明白,關於他的一切,都是珍寶。」
我眼睛里應該盛滿了失望,否則劉大壯不會也突然噤聲,聽我喃喃道:「周六。穗晚也要走了,周日呢……」
難得見我一張正經臉和可憐兮兮的模樣,劉大壯默,嘴唇翕動片刻,最後什麼也沒說,自己干下一瓶啤酒。
眼看蛇廠的青年工越靠越近,我眼角餘光瞄到路邊停著的那輛銀色路虎,當即頭腦一熱,嗖地跑過去,拉開車門,以天雷動地火的架勢坐上。
劉大壯尷尬地幫著扯了扯我的衣袖:「咳,有人告你私闖民宅兼搶劫,你的身份證上年紀也滿了十八……」
但有些事女生做起來習以為常,放在男孩那裡,就堪稱行為詭異,於是劉大壯被機場安保人員問候了。
「一直?別輕易許諾,世上有太多事,可以摧毀諾言。」
「放心吧,穗晚,我幫你看著她,等你回來。」
然而,再沒機會訴與他。
成功進入的我一心撲向游泳池,只想洗個酣暢淋漓的冷水澡,為了抄近路還跑進足球場。誰知這個點還有人在踢球,不遠處的黑影一腳,圓滾滾的球直面橫空出世的我。
沒幾日,去學校辦理檔案交接時,蛇廠老闆再度找上門。這次卻不為伺機報復,而是撲通一聲跪倒在我面前,求饒。
再醒來,我與劉大壯已在轄區派出所。他率先清醒,一張大臉湊近,嚇得我幾乎再暈過去,可他一句話將我定住:「程小改,魏光陰早上十點的飛機。」
按照國際慣例,轉學生剛來一般都會受欺負,兒時的劉大壯雖然壯碩無比,但都是虛胖,真正的戰鬥力興許還沒我強。他記憶里最冷的冬天,被小夥伴搶走零花錢只得走路回家。半小時的路程,在寒風裡被凍成狗,中途下了雨,他跑進公交站牌下躲藏,是程穗晚伸出了援手。
他大約沒想對方會拋棄尊嚴找上我,一怔,沒直接回答,簡潔的四個字:「惡有惡報。」
等待回信的時間,比世紀漫長。然而手機屏幕接近凌晨才亮起:早有預料。祝好。
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周末,我接到大使館打來的電話,通知我簽證沒過,說資料顯示我是被收養的,在國內沒有親人與固定居所,有移民傾向,不允許入境。
「你們家地被買了,關我什麼事……」
關鍵是,我因為太過慌張,乃至於忘記自己手裡還提著大堆的菜。手舞足蹈間,那堆豬羊肉就如同我一樣,飛撲到他自認為顛倒眾生的那張臉上。
他情緒激動地說了許多,只差沒涕淚橫流。拼湊間我才得知,原本建蛇廠的那和圖書塊地就是老闆租來的,最近卻被人高價買下,要他們強制搬出,可這大堆的蛇根本沒去處,但我依舊有些蒙。
一根冰棒?要我賠償?好歹他也買只娃娃冰淇淋行不行?
「你說什……」
「以前聽人說,最痛的別離,是說過再會,卻自知相見無期。現在才發現,原來最痛的別離,是那個人離開了。而關於他/她的回憶,我們什麼也沒忘記。」
察覺到不懷好意的尾隨,我疾步快走,沒想他們更快。心慌意亂間,我伸手想招出租,偏偏全部滿載,沒有一輛有停的意思。
我發紅的眼圈徹底熱淚盈眶,幾乎以迅雷之速搶過那張紙,感謝的話未來得及說,卻見上方一行小字:欠款人,程改改。經××……
「也謝謝你來送我,劉維。」
「我說過的,那傢伙眥睚必報,根本不像表面那樣簡單。」
片刻,魏光陰推門而出,頓頓重複。
劉大壯是第二個知道我去不了美國的人。相比蕭何的若有所思,他表現出來的是歡喜雀躍。
出來小會時,我努力讓自己看上去正常,劉大壯卻說:「本來想給魏光陰舉辦個歡送會的,他卻說要準備的東西太多沒時間,只好機場送行再見面啰。」
野炊回來的那個夜晚,我特別高興。我以為,我改變了魏光陰,將看似溫和實則性情寡淡的他,變成了一個能為他人考慮的男孩。說不定,他的病也會因此慢慢好轉。所以,遭遇蛇廠工人時,我第一個想到的,不是給他打電話,只因不想讓他見識人性的惡面,再受刺|激。可我一直小心翼翼地想維持的現狀,還是不攻自破。
她不明白的是,這一切,我真希望是在演電視。
不會。但我怕不分散注意力,眼眶又會猝不及防地泛紅,在劉大壯麵前丟臉,我一定會死。
「開車!求您!」
直到現在,劉大壯還對諸多細節記憶尤深。包括他蜷縮在車站前,曾看見過的一盞壞掉的路燈。
劉大壯疑惑地掃我一眼:「是啊,就這周六,走得可真急。不過,他的行蹤,居然沒告訴你?」
臨近正午的市場熱鬧稍減,我挨著店鋪挑選,最後收穫滿滿一袋子的涮肉。回頭想起魏光陰似乎偏愛蔬菜,於是又倒回去,再出來已大包小包兩手無空,卻迎面撞上舊仇。
青年男子眼角的細褶子扯了扯,表情的潛台詞約莫是「哪只鬼沒長眼睛居然會追你」。
我覺得沒意思:「外面的東西都一個味兒,還不如自己在家做火鍋。」他用類似驚悚的目光盯住我說:「魏光陰和你說的話一模一樣,你倆可真是心有獨鍾啊!」
抬頭,發現是蛇廠老闆。
我亟待解釋,一時半會兒卻沒想好怎樣說比較妥帖。再抬首,只見寬闊長街上,他的背影漸遠。
稍微冷靜下來,我才想起給劉大壯打電話,噼里啪啦地說了一大堆后,那頭的人開口:「你在哪兒,我來接你。」
為抓緊時間去機場,我懶得爭辯,開始翻找全身上下的錢,末了才發現錢包不知掉在什麼地方。劉大壯也分文沒有,全貢獻給了昨晚成堆的啤酒。見我倆著急忙慌,青年警察大發善心遞來一張白紙。
「WATCH OUT!」有人喊。
我以為他又要變身花澤,抬手就想施以暴行,細看才發現他摸出的東西是一款絕跡許久的寶寶霜。面霜年月已久,外封卻並未有灰塵的痕迹,看上去被人保存尚好。
晴天霹靂也不過如此。
說著,我大半個身子湊過去,順便抬起了手裡的豬肉,要他聞:「香不香?」
那日,我和劉大壯並肩,一起抬首看飛機沖向天際。他說,他終於明白我送魏光陰離開的心情。
那根本不是機票,而是掠奪我告別機會的劊子手。
我下意識要辯解,抬眼見牆上的時鐘滴答指向九和-圖-書,腦子哐當一響,頓時打落牙齒和血吞,接過地址拔腿就跑。
打死我也不可能記錯,那就是小時候最愛吃的糖水冰棒啊!
始作俑者有兩人,看我就勢跌坐在地,一前一後地朝我走來。眼花繚亂間,我只見修長結實的兩道身影,長手一伸,企圖逮住最近那個。孰料他敏捷躲開,我的魔爪則啪的一聲,襲擊上後方那人的……咦,這又是什麼?觸手一水的冰涼,湊到鼻尖,聞見甜得發膩的味道。
有那麼幾秒,我察覺背後有道打量的目光落在我和魏光陰的方向,不多久回頭,發現銀色路虎已絕塵在人潮。
「開車!求您!」
我高聲反駁,下意識地維護魏光陰:「照你這樣講,難道做錯事的人都不需要付出代價嗎?」
蕭何畢竟與蛇廠老闆一個村,估計聽到點兒什麼風言風語,立在一旁沒說話。
「拜託,人家從來沒和你聚過。」
語畢,兩人眼底只餘下風馳電掣的我。然而,人來人往的大廳,我眾里尋他,卻始終沒見那個伶仃背影。
已得知他秘密的我一愣,為避免他的唐突令程家父母起疑,趕緊幫雲里霧裡的程穗晚接過:「我記得你小時候很愛這款寶寶霜,我托劉維找了好久。美國那邊的天兒陰陽怪氣,要是你皮膚受不了,可能用這個就好啦。」
「是心有靈犀!」
她貢獻了一張公交車票和自己剛買到手的寶寶霜。
「蛇老闆的廠地,是你買下的?」
大學會不會太好考了些,就他這文字水平,語文居然能及格嗎?!但聽他胡亂一說,怎麼也那樣高興。
不出意外,「么」字沒出口,已被強勢來襲的圓球體親吻整個鼻樑。
劉大壯緩緩跟上,在我眼圈紅得厲害時,從荷包里抄出一張摺疊的紙揚了揚說:「我幫你買了下一班的飛機,去美國。」
程穗晚還是掩不住的失望,可憐兮兮的眼神:「早知道你不去,我也不去了。」
畢業季匆匆來臨,蕭何加入了我們的複習陣營。他與劉大壯底子不差,臨時抱佛腳兩月,竟然真順利地拿到B大錄取通知書。魏光陰和我也不出意外地受B大青睞,儘管與之無緣,心中還是滿滿的歡喜。
「別廢話,就是喝!」
「Excuse me?」
這時,劉大壯才想起他的心上人也要遠走高飛了,表情變得和我一樣訕訕的,用歷經滄海桑田的語氣說:「唉,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他將菜重新交回我手裡:「你先去,我打個電話。」我不疑有他,轉身進門,聽他的聲音隱隱傳來。
「對不起啊。」
憤憤間,魏光陰接過我手裡的東西,一邊垂頭冥思,一邊分心安撫我。
美國簽證我早有所耳聞,條條框框變態得令人髮指。即便手續齊全,也有無端被拒的風險。可我一度沉浸將在與魏光陰相依為命的假象里,忘記所有壞的可能。
「喂,何伯?」
晚上,我終於鼓起勇氣,給魏光陰發了一條簡訊。我說,我的簽證被拒了,不能陪他去美國。
他身邊跟著幾個青年男子,興許是蛇廠工人,見我故意裝作不認識落荒而逃,他略顯譏笑地湊頭在那些青年男子耳邊說了些什麼。片刻,那幾個人跟上。
果然,魏光陰一語成讖。
「那怎麼能叫瘋癲呢?那叫執手闖蕩江湖。」
講到底,就是我傷心。我傷心自己挂念過幾千個日夜的人,他連一聲離別,也不願親口對我講。
是,為了我?
我仰天長嘯,將滿腔怒火撒在劉大壯身上,追著他滿機場打,企圖用這樣聒噪笨拙的方式掩藏傷心。可是,當飛機衝上雲霄,我才發覺心裏的悲傷巨大,根本無處盛放。
「那時我就想,一定要強大起來。以後再遇見這個女孩,要為她撐起一座瓊樓。」
你有沒有試過很想找一個人?帶著電視hetubook.com.com劇女主角的心情,以為每個轉身,總會瞥見他笑臉相迎。可最後,都是陌生與瘡痍。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是的,如願以償。似乎閉上眼,明天的離別就不會如期上演。
掛斷電話,我面臨被趕下車,所幸葉慎尋的手機也及時響起,給我爭取了小段等待魏光陰的時間。
我倆喝得暈頭轉向,在大街上吵鬧。不知走了多久,經過一個看上去特別高檔的小區,別的地方都暮靄沉沉,唯獨這裏燈火通明。透過縫隙看去,我發現游泳池,歡喜雀躍地拍掌說:「寶寶想游泳!」
單純的她以為我還在介意無法同去美國,遂推門而入,躥上床來抱住我說:「每個假期我都會回來看你和爸媽的。想念的時候,也可以上網呀。」
「不是那種追,是另外一種追。」
「你倆跑哪兒去了?誰都聯繫不上!」
正值周末,派出所人不多,值班警員似乎還有話要說,卻死活摁不住一個我。我像準備要去哭長城的孟姜,還沒到長城就先涕淚橫流。
耳邊是滴滴不斷的鳴笛聲,面前是潑了墨樣的畫中少年。他原本應該如這個年紀的所有男生那樣,如劉大壯與蕭何那樣,行事莽撞,犯錯后再說「請原諒」,在打打鬧鬧中成長。但,上帝給了他一副好的容顏,一個好的家世,卻總歸是拿走了些什麼,作為交換。
魏光陰察覺到我的不對勁,也停下步子。他側身看我,乾淨的五指在我眼前晃了晃:「在想什麼?」
若非蛇老闆滿臉橫肉上的那道疤,我幾乎認不出他。可時過幾月,對方似乎在第一眼就記起了我是誰。
他只不過下車買瓶水,剛坐進主駕駛,就憑空多了一個我。
後來,我聽說,葉慎尋這輩子做過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那天忘記鎖車門。
別問我為什麼還能活到現在,我想大概是運氣吧!畢竟愛笑的女孩子運氣不會太差,強顏歡笑也算其中一種呀……
「程改改,你不嘴賤會死!」
據說有的話閉過一次嘴,就再也不知道怎麼開口,這是真的。因為假期那段時間,我想主動聯繫魏光陰,卻始終找不到理由。劉大壯約過幾次去KTV,我旁敲側聽地打聽都有哪些人,他不以為然:「就我們幾個,魏光陰最近不知怎麼回事,老聯繫不上。」
「那不行,你得出去長見識,回來再講給我聽。」
男孩聲音輕得發飄,我卻聽得一清二楚,眼睛一眯,就勢縮在桌腳,抱著桌腿說:「結果還沒機會撐起瓊樓,先變成瓊瑤了哈?」
「喏,你的臉凍得快破口了。」
也是在那晚,我才得知,他喜歡穗晚,並非在濱中圖書館一見鍾情,而是多年前,他和這個女孩,也早已相遇過。
她扁嘴:「又不是演電視,還傳武功哦。」
那時,他剛被親生父親找到,轉進一家私立小學。這所小學離我和穗晚的學校很近,上下學都走同一條道,可世界說小不小,我竟從沒和他遇上。
「手機沒電了,魏光陰呢?」
我又不是白富美,又不是我買的啊。
「雖然沒見到,但聽起來,那人應該極有手腕。他的舉動應該是警告對方,已經有目擊證人,但凡你出一點兒事,所有人都脫不了干係。他並非想害你,而是換了個更好的方式救你。」
我抬眼望四周,終報地名:「就在離他家不遠處的喚音街路口。」
「花你妹!我很累!」
見我上當,劉大壯哈哈大笑,直不起腰:「《流星花園》里不是這樣演的嗎?怎麼樣,我剛才的表情是不是很花澤類!」
「我明白,這是個看臉的的世界,他見死不救,我認了,但也不必將我往火坑裡推啊!一點也不講人道主義!」
程穗晚的飛機只比魏光陰晚一天,劉大壯想送行,卻沒身份,只好學我,躲在柱子後邊鬼哭狼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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