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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有光陰不可輕

作者:林桑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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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爺爺,您就是我的爺爺

第三章 爺爺,您就是我的爺爺

眼見他就要溜走,被吐槽身材不好的我鬼祟地加入了戰場。
他伸手端茶,再放下時,茶杯正好處於縫隙的光亮之間,瑩白如玉。
「叫爺爺。」
沒幾天,學校發生了兩件大事。
「肇事司機跑了,郊區附近又沒安裝監控攝像,我們家無權無勢無門路,茫茫天地,哪裡去找公道。」
「讓我們同歸於盡吧。」
從考場出來,蕭何還在,不知怎的,竟與劉大壯從互看不慣的仇敵變為勾肩搭背的好友,甚至要拉我們去蕭何居住的鎮上野炊。
周圍保鏢們攔的攔,逃的逃。
劉大壯未來能不能成為編程師,我不清楚。但他成為浪子的可能性倒是很大的。因為有一天,程穗晚經過濱中,為我送來愛心酸奶,劉大壯看著白裙飄飄的她,眼睛都直了。
語畢,盛杉怔住,半晌后撲哧一聲,好像見到恐龍化石般神奇。
接著,劉大壯用未來一個月的早餐安撫了我,收買我告訴他程穗晚想報考的學校。於是他開始念念叨叨著不要去B大學編程,要去穗晚的學校。從小到大都這麼沒有原則,我也是佩服。
我搖搖頭:「賓法不比B大差不是嗎?我要真想考進去,還得付出加倍的努力。所以你完全不用有負擔,我只是將你當作奮發圖強的標杆。」
「蕭何已經被認出,我是怕,當時動了手,以後麻煩的是蕭家。他們與蛇廠老闆要在一個村子里相處,對方在當地看起來又有點勢力,無謂為他們埋隱患。」
「您就告訴我說,門口那個。我問哪一個,你說,身材比較好的那個,所以我就綁了她啊……」
耳邊剛聽得一句「有人想見你」,人已經被黑西裝男子風馳電掣塞進車廂,那句「可我不是很想見他」的話,從頭到尾沒有出口的機會。
那句「爺爺!你就是我的爺爺!」還沒機會出口,那負責綁我的黑衣人,劈頭蓋臉就給了身後的手下一耳光,渾身一震。
見勢態不對,葉慎尋長腿一跨,敏捷地跳過四四方方的桌子,完全不正經起來:「別啊老爺子,打壞我,解冉會找您算賬的。」
「你動她試試。」
雖然魏家的司機每天都準時準點出現,他還是留了一輛車在車棚,以備不時之需。鍍銀框架,輪胎上邊有一溜我不認識的英文。
「就是我的葯。」
聽說每個年滿十八歲的姑娘,都應該擁有一雙美麗的高跟鞋,讓它帶你去到最美好的地方。而那雙鞋的樣式實在別緻,精巧大方,另一個女孩子也忍不住停了下來觀望,與我搭話。
那人不知回答了什麼,老首長話鋒一轉:「對了,我聽你父親說,最近蘇黎世那邊的分公司好像出了亂子,你不考慮回去幫忙?」
想到這兒,我的兩隻胳膊泛起細細密密的疙瘩,所幸聽見葉慎尋昭示主權的人都立馬收回了武器。我剛要跪下磕頭說:「大爺,小女子的命,從今往後就是您的了。」
「每個人都應該對自己負責,不是為別人而活。改改,我不想你因為一句看起來像是玩笑的話,放棄自己想要的人生。」
「臭小子!自己不靠譜,只會拿下面的人出氣!你、你給我過來!」
首長用拐杖指了指他:「這世上還有你逮不著的人?臭小子,說什麼要和姓葉的撇清關係,到底還是幫自家人。」
他們太過官方的對白令我破功笑出,唾沫星子橫飛:「不知道為什麼,你倆這狀態,讓我很想叫你們喝個交杯。」
「噓,我一會兒也給你弄一輛。」
魏光陰應該從沒想過會與蕭何坐在一起吃燒烤,當即也彆扭起來,攏著手輕咳一聲:「彼此。」
不久前,我曾在鑒寶頻道見過這種東西,據說是西漢時期的古銅鏡,就古人用來照面的器物。不過,它乍看下與普通銅鏡沒什麼區別,但若以一束光照到鏡面,反射后投影到壁上,壁上光斑就會奇迹般顯現鏡面的圖案和銘文,故名為「見日之光」。
被抓包的我差點立不穩腳,小心翼翼道:「你在生氣嗎?我只想證明自己的看法沒有錯。不管你外表偽裝得如何冷漠,始終心存善良。」
我正得意,眼角餘光忽然瞥見樹林不遠有什麼東西在迅速移動過來。等定睛一看,霎時尖叫著跳離了原地。
只有角落的我注意到,那個與光逆行的背影,有多寂寥。
倒霉的是,我正好站他旁邊,於是那黏黏涼涼的觸感,吧嗒落在我臉上,動物腥氣撲鼻。瞬間,我才是真的想要暈過去。
他下意識地將我往後扯了扯,自己站到前方,依舊是外人面前的斯文模樣,好像永遠不會動肝火。
他轉身離開,餘音繞梁。
我說過,凡事沾到魏光陰的事情,我就戰鬥力猛增。於是我一邊高聲叫保安,一邊徒手斗小偷,為他們的到來爭取了時間,受到校內廣播公開表揚。
如果有一天,我悄然死去,一定是這張嘴害的。
「喂,姓魏的,我突然覺得,你和我想的不太一樣。」
就在魏光陰阻止我動手的微末一秒,我看見蕭何緊繃的眼www.hetubook.com.com角眉梢猛地放鬆。蛇廠老闆卻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多年,不吃這套:「哪裡跑來乳臭未乾的小子,鹽沒吃過多少,竟和大爺講起道理!」
他突然將我推開,悠悠接了一句:「不好意思,說錯了,她是我帶來的人。」
魏光陰興許不習慣這樣的溫情,他側頭,聲音低低的,看不清眼神。
不料,年輕男子瞄了我一眼,接著從榻榻米里大驚失色地起身:「你是誰?」
男孩停下腳步,側身與我面對面,表情隱約是急欲解釋的樣子。
說完,揚長而去。
「嗯!」
和男性相比,女性總歸是吃虧的。無論體形還是口舌上。例如,在我自認將蛇廠老闆唬到的時刻,中年男人陡然靠近我,露出下流猥瑣的眼神。
「我……腿……軟……」
怎麼不是異想天開呢?顛沛流離十多年,回頭髮現我的爺爺是首長,簡直跟紫薇一模一樣啊!民間公主啊!種好事兒怎麼能落到我身上呢?所以我佯裝矜持,細聲細氣:「你們……是不是弄錯了啊?」心裏卻已經做好了下一秒就泣血聲討老人,為何將我流放在外的準備。
男孩依舊沉默,不置可否,卻終於願意用漂亮的雙眼凝視我。
當日,為了打掃衛生時不將校服弄髒,我穿了一件特別歐巴桑的T恤。加上天氣太熱,又將頭髮隨意紮成老氣的丸子頭,導致男子以為我是偶然經過的居民樓婦女,遂對著我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解冉這孩子,被我和他爸寵壞了,要做什麼無論如何也要做。你和她從小一起長大,應當了解她的性子,忍讓些,沒必要走到分手這步。」
這裏應該是鎮上小夥伴們野炊的最佳之地,因為有用石頭堆砌的現成爐灶,被燒得黑漆麻糊,卻依舊堅挺。
我正暗嘆歪打正著地見著了寶物,一個低沉的老聲傳出。
突如其來的消息砸得我腦子一蒙,剎那失語。不一會兒,神神道道地轉身就跑,兩耳自動屏蔽身後接連兩聲呼喊。
「這雙鞋出自法國名設計師Jessica Jung之手,我在巴黎遊學的時候去過她的作品展。」
老人被大力的我推得踉蹌,好在軍隊出身,即便老態龍鍾,下盤也比常人穩,連連倒退好幾步,卻並未摔倒。
那兩塊石頭,一塊出自魏光陰的手,一塊出自蕭何。
霎時,我的雞皮疙瘩霎時起得更加密集,隔著兩米的距離,回他。
拜託,上高速了放我下去?你在玩兒我嗎?!於是我趕緊安分:「其實,也可以見一見的。」
第二件事,蕭何被開除了。
我盯著平緩的車速表,想伺機逃跑,那黑西裝男子好像看穿我的心思,佯裝吩咐司機說:「這位小姐似乎沒有配合的意願,上了高速就放她下去吧。」
所幸,我沉浸在震驚、驚訝、訝異、異想天開……的情緒里,才沒有失控地笑出聲。
「不然,我也去?進不了賓法,讀個野雞大學總可以吧?」
「我是、我叫程……」
「我以前也怕,後來我爸就這樣對我,拎著拎著,就不怕了。」
我瞄蕭何一眼,他特別緊張,眼神發出某種求救的信息。我轉頭看了看面前憨厚的婦女,點頭如啄米:「嗯,老師說……」
他說:「魏光陰,你會有報應的。」
我驚魂未定,傻傻搖頭,看他順勢去掐住劉大壯的人中,將對方喚醒。
他自然卷翹的睫毛眨啊眨,難得露出不理解的表情,我盡量使自己的微笑看起來美麗。
原來,他們要找的人,是在櫥窗前同我搭話的姑娘。我就說,這種天大的好事兒,怎麼輪得到平凡無奇的我。一陣雞飛狗跳后,現場安靜下來,先前沖我厲色的保鏢此刻化身小綿羊,湊到葉慎尋身前。
「遇見大型裝載車輛,要麼慢速離它遠些,要麼果斷加速超它,千萬別跟在它屁股後面或旁邊,因為一旦發生事故,生還概率約等於0。」
這下,男子的聲音我聽得一清二楚,簡明扼要:「我心裡有數。」
魏光陰率先回神,將我從地上扶起來:「沒事吧?」
老首長饒有興趣地掃我一眼,再看看正撣灰的青年男子,終大手一揮。
我衝上去,以牙還牙,擺出一副比他還嘲諷的表情:「這樣哦?那要是我們精神受了刺|激,分不清東南西北,只好跑在你家去吃喝拉撒睡了?」
空氣中的火藥味陡增,魏光陰側身對她,不予置評,佯裝恍然大悟:「哦,我知道要聊什麼了。周家那個私生子,你覺得怎麼樣?」
蛇老闆一愣,被他的氣場鎮住,好半晌才跟吃了多大虧似的,憤憤離開。
「是嗎?」
他用不可置信的眼光將我上下打量,大致意思是「近朱者赤,你怎麼沒有沾染到一點兒對方的氣質」,然後我炸了。
「罷了罷了,鬧得我頭昏腦漲,趕緊走。」
魏光陰眸光一重,看上去依舊不疾不徐,只語氣成冰。
「小美女要去我家吃喝拉撒,不用精神緊張,隨時都歡迎。我那裡不要錢,隨便睡https://www.hetubook.com.com,還有人陪。」
高考前幾個月,我和劉大壯也開始不眠不休地奮戰。我想考B大,因為和魏光陰約好了。劉大壯想去Z大,學編程。
「不是講道理,是威脅。」
兩人在教學大樓的主門狹路相逢,魏光陰連眼神都沒停留,輕描淡寫從他身邊經過,蕭何突然出聲,怪異地冷靜。
「拜託,剛才那真情流露的人是魏家公子嗎?」
試想一下,摩托拉風地衝進考場,人群退散,萬眾矚目。我流暢地翻身而下,給對方一個HIGH FIVE……完美。OK,現實是,我剛洗過的頭髮,在二十分鐘以後灰塵密布。在下車的時候,因為腿短,差點摔個狗吃屎。
晚上,我們集體在蕭家吃的飯。兩個素菜一個蛋湯,卻詭異地香氣四溢。回城的路上,星子漫天。劉大壯將我送到路口,魏光陰步行送我進去。
「噗。」
察覺自己惹禍后,我驚慌地收回手,還沒來得及解釋,門外的警衛風馳電掣衝進,剛才那一盤散沙的保鏢,此刻也全都訓練有素,掏出我在電影里才見過的火藥器物,瞄準我。
接著,我倆就鞋子的外觀進行了討論。那女孩皮膚白皙,談吐大方,見多識廣,令我有些自慚形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是對的。」
提到那人,盛杉炸毛,淑女儀態盡失,指著魏光陰,斬釘截鐵地威脅:「你動他試試。」
不料被程家夫婦笑我傻氣:「你和晚晚情同姐妹,我和你程叔叔也都視你如己出,只要你別拿自己當外人,我們就是真的一家人。」
被驅趕的葉慎尋不甚在乎,老人想起什麼,停下步子:「對了,叫你們家老頭別躲我。別以為搞到了卸任書,這濱城的一切他就真不用再管。」
蕭何母親說完,轉眼看見不遠處的我,招手道:「小姑娘,嘗嘗吧?味道很好的。」緊接著,蕭何也發現了我們,微眯眼,語氣不善。
魏光陰失笑,輪廓柔了,眼神飄飄忽忽。
臨下車時,他偷偷摸摸遞了個眼色過來,意在要我把握機會,但我倆月光漫步沒多久,魏光陰先開了話題:「今天沒讓你動手教訓蛇廠老闆,很失望吧?」
我說過,魏光陰收集了他挑事鬥毆的證據。第二天上午,那些視頻就進了校長信箱。下午,他便被勒令收拾書包停課回家。
手腳細長的男孩展了展衣角,不再佯裝客氣:「不一定吧?回敬小人應該不在下地獄的範疇。」
這一時半會兒,竹林里靜靜的,靜得只能聽見我驚魂未定的喘氣聲。
姓葉的男子進屋與主人寒暄,我被迫等在門外,被重重默不作聲的人群包圍。
反觀劉大壯和蕭何自食其力,啃得香噴噴,不亦樂乎。
「看來你真的很閑。再過不久就是盛爺爺生日,說起來,我也好久沒和他聊過天。你說,聊點什麼,才能讓你有事可忙?」
高考即將來臨,這對任何人來講,都無疑是致命打擊。所以蕭何背上書包怒氣沖沖地下樓時,我跟了出去,生怕他再找去魏光陰的麻煩。
「蛇啊!蛇!!」
怕這條蛇還有其他同伴,此處不宜久留,蕭何在一旁收拾東西,一邊解釋說:「附近有個蛇廠,偶爾會偷溜出來一些。」但因為大多爬出來的都沒毒性,村民們也就沒怎麼在意,沒想還有漏網之魚。
魏光陰抑揚頓挫的語氣令我心癢難耐,差點兒瘋唱出一句「葯葯,切克鬧」。但我並不知道,在我歡天喜地蹦躂著離開天台後,一直坐在視線盲點的盛杉現了身。
見他遠走,魏光陰露出的鋒芒才漸漸掩去。再回頭,已是溫和從容,令蕭何與劉大壯亦看得痴痴,忘了手上還拎著一條死蛇。
魏光陰似笑非笑,出口卻成冰。
「別這樣覺得,會失望。」
你才瞎!你全家都瞎!我身形一動,就要上去和他拼個你死我活。畢竟我可以容忍別人說我傻,絕不能容忍他吐槽我的身材,魏光陰除外。
見我一驚一乍,劉大壯更慌了,魏光陰輕聲斥我:「別影響他。」緊接著現場教學。
郊遊地點在濱城著名的文化館附近,需要開車前往。劉大壯剛拿到駕照,為了炫技,開出了家裡的「四個圈」。可這麼多年過去,他做事依舊不經大腦,完全不明白新手上路多麼危險,中途與一輛水泥罐車並排,差點兒出車禍,嚇得我求爹爹告奶奶。
從此以後,「膽小鬼」成為劉大壯的代名詞。他臉紅脖子粗地同我們爭論,說他已經很努力地想保持鎮定,可他打小對那種滑不溜秋的東西有陰影,一見就腿軟,包括見了泥鰍也是如此。
交流最後,她友好地向我揮手說再見,我如蒙恩寵,將手揮得跟小彩旗似的。轉身,撞上一米八的黑衣男子。
半晌,他忍不住開口:「不然,我幫忙先切肉吧。」
「瞧你對我這犯我族者雖遠必誅的表情,剛才對她可不是這樣。」
說到這,魏光陰已經好多天沒和我們一起複習,在學校遇見也說不上幾句話,www.hetubook•com•com我總覺得情況不對,在放學路上攔住他,百般追問下,他才輕輕嘆口氣:「家裡安排去美國,沃頓商學院的OFFER已經下來。」
「開車要注意車間距,不能只見前方車輛,視線要放到最遠的地方。這樣如果前面的車輛發生碰撞或急停情況,你才有時間作出反應,避免追尾。」
去美國是件大事,當晚,我鼓起勇氣與程家父母商量,沒想獲得了意外支持。
「我昨晚查過了,賓夕法尼亞大學的OFFER很難拿到,我只能先申請進去讀預科。好在預科的課程不是很密集,可以順便打零工,掙之後的學費,再做好獎學金申請的準備。」
關門的人不太細心,日式推拉門稍稍露出了些縫隙,一些細雜的詞語泄漏出來。身為好奇寶寶的我偏頭朝里瞧,恰好見男子陳上一塊圓盤模樣的東西。
姓葉的上下打量我一番,英俊的臉沉了沉,又恨又氣地沖呆萌保鏢吼:「你是不是瞎?!」
能感覺出,魏光陰鼓了多大的勇氣,才提出這建議。可我難以想象他操刀割肉的農夫畫面,趕緊撿完柴火接手了菜刀,支使他去生火。
我恍然大悟,雙手作激動狀:「你知道嗎?現在的你看起來……嗯,怎麼說呢?特別接地氣。」
正值周末,文化館的人有些多,我嚷嚷著餓,拉上劉大壯和魏光陰到附近的小吃店覓食,結果遇見老同學,蕭何。
人家只是化干戈為玉帛,誰說要義結金蘭了?鬼才要義結金蘭!分明他自己想和魏光陰套近乎,就為多學點實用的駕駛知識!於是為保護魏光陰毫髮無損,我和劉大壯圍著篝火再度交起手來,成功勾起魏同學的回憶,令男孩唇角輕揚。
交談過後,蕭何的媽似乎特別喜歡我。提到行動不便的腿,她說是車禍造成的。
「有一點兒吧?」
「你,如果不想餘生都過得辛苦,最好安分守己。」
「你們來這兒做什麼?!」
心猿意馬之際,我無意透過男子肩頭,發現剛才站的牆背後,出現黑不溜秋一個洞。若非身前人及時相救,我已命喪黃泉。
「為什麼想學編程?」
聽程穗晚也要和我們一起去美國,劉大壯鬱鬱寡歡:「唉,你們都走了,我在這兒還有什麼意思?」他想要說的應該是程穗晚都走了,他在這裏還有什麼意思。
他拎著從家裡捎出的臘肉香腸,帶我們穿越小路,抵達一片竹林空地。
「怎麼辦事兒的?連個人都能認錯!」
我攔住他,搶先一步湊過去,對滿臉迷惑的蕭母解釋:「阿姨,我們是蕭何的同學。」她恍然大悟:「哦?我說呢,他怎麼對客人這麼沒禮貌!聽說你們班為了減負放長假,所以有時間出門散心?」
片刻過,他慢條斯理地對我說了三個字。
片刻,頭頂傳出擲地有聲五個字。我稍稍抬頭,窺見男子專有的喉結與青色下巴。
「有段時間我一直在糾結,究竟怎麼才能活成你和劉維那般開朗的模樣。現在我想了想,你說的對,命運安排我們再聚頭,真有它自己的道理。或許,你……」
「親,你連裏面都烤煳了。」
可不知是不是錯覺,那些表面的指責,內含欣慰。
為了鍛煉他的膽量,蕭何解下一根綁臘肉的繩子將死蛇套上,塞進劉大壯手裡。
「還把糖當鹽了?」
「別和他們一般見識,你是要上大學的人,懂禮貌守規矩。」
劉大壯也是暴脾氣:「哎喲,這又不你家的地,我來還要打申請?」
看樣子,她還不知道蕭何被學校勸退的事情。
接收到我怨念的目光,蕭何越過劉大壯,向我和魏光陰一人遞來一根自己的傑作。不知是不是火光的緣故,男孩面龐看上去紅得通透,說話也支支吾吾的。
我稀里糊塗的話剛落,一名警衛員以迅雷之速開了槍。
劉大壯離我最近,長臂一揮將我護在身後。我們幾人屏息靜氣,看那條表皮異常鮮紅的蛇就停在幾步之遙。
「因為我喜歡古龍啊!」
蛇廠老闆糾纏不放,並且認出了在附近居住的蕭何,呵呵冷笑說:「你們不賠錢,可以,從今天起,我就讓廠里的工人到這個小夥子家裡去要了。他們可都是飼養員,與我的這些寶貝們隨身不離,到時候嚇著誰,就不能怪我。」
切肉……
急性子劉大壯特別不淡定,氣急的情況下,竟真忘記害怕這回事,風風火火地揚了揚手裡的死蛇尾巴。
那段時間,校園圖書館被複習大軍佔領,連食堂也不放過,身材「纖細」的我老擠不進去,多虧劉大壯浴血奮戰幫我搶位置。午飯點,我的眼睛化身雷達,搜索到魏光陰的身影,遂原地蹦起。他的視線投過來,發現我,輕輕點頭做了個知道的意思。可惜,劉大壯還是與他陌生。
等現場只剩下我與葉慎尋和保鏢們,他對著我勾勾手指,示意我跟著走,我卻杵在原地不動。
「你的蛇擅自跑出來,差些傷到我們,沒找你要賠償,反到訛起我們來了。今兒爺就告訴你,我不僅不給錢,和-圖-書還要拿回家燉湯!」
他正彎腰在一家涼麵攤前幫忙,旁邊年近五十的婦女應該是他的母親,看上去老實巴交,拿佐料時行動有些不便。有混混模樣的人挑剔說不好吃,不給錢,蕭何一身戾氣,又是衝上去要揍對方的樣子,被母親拉住。
他不知從哪兒搞到我們考試的消息,騎著輛摩托,略顯炫技地停在劉大壯的車旁邊,拿下頭盔,朝著降下窗戶的我們點點下巴:「要不要我載?」感覺自己在演《速度與激|情》一般。
準備工作完畢,剩下烤的環節,我自持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殷勤地給魏光陰烤了一串臘肉片。為了投桃報李,他也加入陣營,動手烤了一串香腸遞過來。
「Jessica Jung。」
「這下好,程改改同學可以繼續當我的女騎士啦!」
「嗯?」
「我們早有打算將穗晚送出國,只是她不想和你分開,遲遲沒答應。現在你也想去,正好倆人可以做伴。」
「咦,你不知道嗎?古龍有部小說叫《邊城浪子》,我超級喜歡。所以,也勵志以後要成為一個編程浪子。」
一瞬間,空氣充滿了迷之尷尬。
自詡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壯兄弟,最怕別人看不起他,當下也豁了出去了,拎著那條蛇,走過大半個村,卻遇見蛇的主人,就是蛇廠老闆。
我的膝蓋頓時又硬氣起來。
「我答應過的,會陪著你,直到病好為止,不是嗎?」
蕭家就在高速附近的小鎮,背靠一座不太陡峭的大山。初夏,蠶蟲鳥鳴開始出沒,滿眼的綠色令人心曠神怡。
然而,他不知道,那輛自行車我閉著眼睛都能認出來,是魏光陰的。
人在江湖飄,哪有不挨刀。可沒料,飄的人是我,挨刀的也是我。
「那就交派出所處理糾紛吧。要真如你所說,這種蛇的藥材價值很高,那同樣也說明了,它的毒性很強。國家對蛇廠的監管力度和設施都是有規定的,聽說你那兒三番五次發生逃跑事件,想來條件應該也不怎麼樣,別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
儘管我是個只看臉的姑娘,但連我都不得不講,魏同學烤的香腸,是我吃過最蒙的味道。
我咬著嘴唇,感激輕笑不說話,默默將這份恩情記在心。
從他的眼神里,我知道,他對我保留的距離,那層未知的隔膜,正被我真誠的臉劃破,蒸發在夏日餘暉中。
接著他起身,我閃身,還是被抓了個正著。
早晨八點過,正是堵車高峰。看看前方高架橋的盛況,再看看表,我多麼希望他說的是真的,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倆搭地鐵早到了,你倒是給我飛啊!」
他頓了頓:「和他。」
因為,在如此生死攸關的時刻,我抖著嗓子想勸他們冷靜些。可我從沒見過這樣的陣仗,特別緊張。我一緊張,嘴就容易跑溜,遂將那句「讓我們冷靜冷靜吧」,大聲說成了——
人活在世,誰能沒個死穴。
第二天,同樣的小路,同樣的陽光,我以同樣的姿態,攔住了魏光陰,將一沓資料陳上。
此前,與蕭何那一役,我的眉邊也有一處瘀青的痕迹。劉大壯追問,我模糊帶過說是見義勇為,他不信。自行車事件后,他信了,只差沒下跪叫一聲師父,又恢復到了兒時唯我馬首是瞻的樣子。
盛杉正色,目光順著他清秀的面容走:「威脅我?好啊,反正,我在學校也沒幾個朋友,程改改那姑娘性格不錯,我喜歡,若是邀請她參加壽宴,她應該不會拒絕哦?屆時,作為主人家的我必須要周到地為她準備禮服。不過,你知道的,意外天天有,像我這麼小心的人都曾經出過丑,若是她也當一回視線焦點……」
「你考慮過人家野雞大學的感受嗎?還是別折騰了,老老實實考B大學編程吧,培養下浪子氣質。」
蕭何的主動示好,魏光陰心如明鏡,但他還是乾脆利落拒絕。形象和考試對他來講,顯然維持形象最重要。畢竟錯過這次考試還有下月,再下個月,報名費於他九牛一毛。而我,無法覥著臉再向程家父母伸手要錢。更重要的是,作為《速度》粉,我更沒理由拒絕啊!
聽說以前的人將「見日之光」奉為神物,可惜到了宋代,這種東西已經失傳,全世界總共不出五枚,其中一枚,竟在他手上。
情況是這樣的。
前後共有四輛車,等中間的那輛停下,一雙屬於男子的長腿伸出,我才被允許下去。大隊人馬影影綽綽地將他護在中間,離我五米開外的距離,使我難以瞧得正面。
程穗晚悄悄從沙發上伸過手,握住我的,我也一時激動得有些不知所措,遂兜頭將所有想法倒出:「我過去以後會勤工儉學,費用的問題你們可以不用承擔太多,現在算是我借的!我、我打借條!以後工作了慢慢償還。」
好像清心寡欲的神仙,終於動了凡心,願意到人間看看,體驗疾苦。
「你!」
「原來是這樣?!」
他體形大,重物落地的聲音大概驚動了正在四處勘察的紅蛇,開始急速朝我的方向而來,條和-圖-書件反射要攻擊我。我瞠目結舌地往後退,最終腳跟絆住腳跟驚嚇倒地,眼看就要入了它的嘴,兩塊石頭從天而降,不偏不倚地砸中紅蛇頭部,使它當場斃命。
千鈞一髮間,有雙手牢牢控住我的腰,用力一扯,我便猝不及防地撞進一個滿是雪茄香的懷抱。
……
他冷眼睨她,方才的溫柔被一點點風化,聲音低下去:「你很閑嗎?」
回去路上,我從頭至尾觀察著魏光陰的反應。他安靜凝視車窗外一閃而過的綠,不知在想什麼,剩劉大壯一人嘰嘰喳喳。
「他的話的確很臟。」
考試當天,劉大壯非要開車送我們去考場,一路上跪舔魏光陰教授的理論知識多麼有用:「現在已經能輕輕鬆鬆將車開到飛起,一點兒也不抖。」
「啊?啊、嗯。」
聽說顏色越鮮艷的蛇越毒,這蛇一看就毒性劇烈。我正躊躇要不要撿個小石子之類的引開它,然而,我沒想到,身前那作勢要保護我的漢子,特別不合時宜地暈了過去。
我錯愕一秒:「並沒有,是我性格太莽撞了。」
「對不起。哦,還有……那個,謝謝。」他說。
他一隻腳方踏出小閣的門,意識到身後沒動靜,便在將好的光線里回了首,語氣出奇溫柔地朝我「嗯?」一聲。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葉慎尋。我進去的時候,他未曾抬頭看我,只順手點燃一根沒有標誌的雪茄,不抽,讓那好聞的淡香充斥整間屋子。
第二天,經過校長辦公室,我看見了裏面的魏光陰。他背對我,總結性地對校長說:「上次是誤會,他復學的事情,就拜託您了。」
未待我哭天喊地感動一番,心性單純的程穗晚像初初展翅的蝴蝶,從沙發那頭跌跌撞撞飛撲到在我身上,喜笑顏開。
我去,你們把我綁這兒來的,現在問我是誰。怎麼,見我這個孫女長得不好看,不想認了嗎?告訴你,沒門兒!
在祥和里的時候,劉大壯沒少干這些事兒,遂與蕭何一起動手加固爐灶。當然,我也沒少干這些……所以我很自覺地幫著撿柴火,唯獨魏光陰略顯多餘地立在一旁。
男子扯了薄唇,輕笑出聲:「我爺爺您還不知道嗎,怎麼好玩怎麼來,我哪兒逮得著。」
我值日,留待最後一個走。等到了自行車棚,發現有個青年男子正貓著腰,輕車熟路地用小針撬自行車鎖,我當即大喝:「做什麼呢?!」
劉大壯唰從腰間抽出一瓶什麼東西,往地上一扔:「我就有先見之明,義結金蘭怎麼可以沒有酒?」說著,還要去拉魏光陰的手,拿刀放血。
「還有方向盤,如果不掌緊,車速太快車子會發飄。你下來后可以在市區道路練練單手掌握方向盤,有助於穩定。」
「她是我的人。」
穿過花園,到了主樓前,一身警衛員裝束的青年男子略微向他低頭,恭敬道:「葉先生,老首長在裏面。」
「你妹!」
這世上還有比我更流氓的,真是太過分了。想到這,我怒氣上涌,抬腳就要往蛇廠老闆最緊要的地方踢去。可我還沒來得及展示女漢子那一面,魏光陰拉住了我。
駕駛座的男孩已漸漸平靜,早已忘了什麼仙人凡人之說,從鏡子里朝後方遞過去一個甘拜下風的眼神,緊接著扭轉陣營,開始數落我,說我不懂事……人在做,天在看!為什麼我老是遭遇他的背叛!
我對黑西裝的印象,還停留在魏家保鏢身上,以為是魏光陰吩咐他們來的,倒沒怎麼反抗。可目的地到,卻是一座連幢的宅子,古意盎然。
「什麼?她竟然是你妹?!」
一件事,我因路見不平紅遍了校內貼吧,叫痴迷俠骨柔情的劉大壯崇拜得神魂顛倒。
「學編程和古龍有幾毛錢關係?!」
我刻意擋在他逃亡的道路上,想順勢將他推回原地。不料兩隻手剛伸出去,他像掐准了點兒,機敏一閃,慣性導致我的胳膊無法收回,最終所有的力道都對準了追上前來的老首長。
嚇得我,著實退後了一小步。
霎時,我想起網上流傳的搞笑視頻:「孩子,叫爸爸!」「爸爸!你就是我的爸爸!」
還沒待我衝上去,一直旁觀的老人坐不住了。他被人扶起身,拿著手杖就沖男子招呼過去。
周末,提交簽證材料回來的路上,我被櫥窗里一雙精緻的高跟鞋吸引。
沒得到魏光陰同意,我不敢透露他曾在祥和里待過的事情,尚不知那就是兒時玩伴的劉大壯,依舊沉浸在「天之驕子,凡人勿近」的死板教條里。於是,為了拉近兩人關係,我特意策劃了一次三人郊遊。
迄今,我已經忘了那條蛇的名字,但當日聽蛇廠老闆的意思,是這條紅蛇很珍貴,很難弄到,藥材價值很高,要我們賠償。
當劉大壯無言以對,蕭何出現了。
我倆默契地往天台走,到了門口,他突然問:「你故意帶我去文化館的吧?」
至此,我大概有些理解了蕭何的仇富心態。
「對了,我給您帶來一個人。」
那出陰差陽錯的插曲,沒多久便被我遺忘,因為將精力全放在了托福考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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