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惟有光陰不可輕

作者:林桑榆
惟有光陰不可輕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二章 立地成佛

第二章 立地成佛

……
我正回憶,蕭何突然笑了:「有時我真搞不明白,魏光陰。明明你厭惡的東西大堆,又總要擺出一副我為人人的虛偽模樣。聽說你有人格分裂,看樣子是真的啊。你該不會是變態狂吧?那麼多姑娘對你前赴後繼的,你到底騙了多少純潔少女……」
那天,在我罵了數百次那些金剛主角后,我感覺後面有一雙手,騰地,扒開了我的衣服!
我的表情慎之又慎:「興許我存在於規則之外。」
下節體育課,教室里已沒人,唯獨他還抬不動腿兒地在看武俠小說。面對我梨花驟雨般的襲擊,他一邊收書一邊逃,嗷嗷亂叫。
他站在離我咫尺的地方,眸子黝黑如潭,手上抱著一摞書,應該剛從圖書館出來,樹葉的陰影混著橘色餘暉跳躍在他的眼角眉梢。
「光陰哥哥,今天我生日,你有沒有給我準備禮物啊?」
剛到學校的我還沒什麼朋友,體育課反而比室內課更加拘束。男女生分列站,魏光陰在離我十幾步之遙的地方,與他並肩的是劉大壯,正抓准每個機會向我擠眉弄眼,大意是要我別擔心,還有他這個竹馬。
興許是錯覺,我彷彿從男孩眼裡看見一絲惡作劇的意味,再定睛一看,那意味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對同窗的關心和眉善目的樣子。
走出教室,我一邊哼歌一邊蹦躂著去取自行車。途中經過校園宿舍,鼻端嗅到大量的人間煙火氣息,感覺心情好到飄起來,不料一個橫插|進來的聲音毀了這片安寧。
他應該看見了我在追公交,才示意我上車。霎時,我的心裏閃了電。
他輕輕拉了她的手:「舅娘從法國帶回來的裙子,你看,喜不喜歡。」
「既然你認為我是故意的,那我再怎麼解釋也都會被你主觀扭曲,所以我保留緘默的權利。不過,退一萬步講,找我借參考資料的是蕭何本人,我從來沒有任何強迫他的舉動,更沒保證過自己不會有失誤。」
「因為,有的人天生就是抱著傷害別人的目的而來。他們不擇手段,還不自知。」
舉止和兒時大相徑庭,令我當即在心裏默念:現在退學還來得及嗎?
身邊人突然說話,我反應不及:「嗯?」應答的聲音略顯哽咽,所幸他沒全副身心陷入回憶,沒注意。
約莫幾分鐘過去,我怕魏光陰愧疚,忍住疼,控住齜牙咧嘴的表情起身離開他:「你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院?」
寂靜小院里沒有多餘的燈,唯月光照明。呵氣成霜的季節,男孩的眼神很黏。只是不知如今的他,好不好?
「便宜不佔白不佔,還懶得自己準備了。反正他家世好,有背景,腦子又靈光,根本不在乎一本速成筆記。怎麼,不想一起分享?」
「同學?」
聽說蕭何想考B大特別牛的計算機系,所以才拿了魏光陰的筆記未雨綢繆。只是他綢到了開始,卻沒有繆到結局。
我卻偷偷將眼光投向教室後排的人。
我一定是瘋了。
胸前是離得近的男孩的心跳,咚,咚。後背則是什麼堅硬物落下后的痛感,渾身火辣。
蕭何逼近,帶著冷笑:「喲,還知道憐香惜玉。」
我舔舔乾澀的唇,鬼使神差地望向人群外圍的魏光陰。上帝做證,這一次,我清楚地看見了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戲謔。
她朝我們的方向站立,臉上的顏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沒多久便趨近灰色。我無聊地意淫著一出「霸道學生愛上我」的戲碼,然後親眼看著盛杉腰一彎,捂著腹部,跌卧在地。
當公交司機罔顧我的呼喊行雲流水般開走,我蹲在地上氣喘如牛,不僅沒了美貌,連優雅都失去了。
清秀少年始終不敵壯碩男孩,小女生抱著被揍的少年哭,魏光陰不知從哪兒變出幾塊白巧克力遞給他們,俊的眉,朗的目,風過發梢起。
「康托爾集。從幾何角度看,它的函數圖像面積也為0。」
「也不是不能理解,少女情懷總是春嘛。」
「所以你一投懷送抱,他就迫不及待地撕了你的衣服?!」
魏光陰好像能感應到我的內心杜白,輕飄飄道:「你剛剛壓過我。嗯,有點兒重。」
診所很小,病人卻很多,似乎整個社區就一家,但凡有個頭疼腦熱的居民都往這兒擠。看診的是個中年女醫生,因為事兒多,態度不怎麼好,隨隨便便地將我拉進人工隔簾後方,摁壓幾下查看傷處后就定論:「外傷,擦藥,一周忌水。」
「而他,前一秒還親昵地叫著杉杉的人,在驚慌失措救場的大人中間冷冷望我。那種目光,我一輩子也忘不了。」
那彷彿是我曾走過最長的路,傾城日光下,男孩的背脊挺直,腳下的步子邁得又開又快,瑩白光線灑在他淡青色的脖頸後方,一盪一盪。
難道我就這樣蓬頭垢面地去接近心尖少年?
「不管貧窮或富貴的人,都有選擇的權利。選擇凝視深淵,深淵便會回以凝視。選擇面向太陽,太陽也將不吝嗇它的光芒。我不管那個男孩凝視過多久的深淵,但是從今以後,我要做他的太陽,像他曾經給予我無聲陪伴的那樣。」
雖不知他們之間打的什麼暗語,但我能感覺到,兩人的關係絕對談不上親密。我甚至有些好奇,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會逼得這位人前清傲的大小姐風度盡失。
青年男孩掛著瞭然於心的表情,我如遭雷擊。
一出門就遇見蓋世英雄的感覺,令我驚喜又忐忑。怎麼辦?難道我從此要棄夢中人投英雄了嗎?不,這實在太沒有原則。我在奔近的路上做了如許思想掙扎,但待我看清攔公交男孩的長相,我的掙扎沒了。
蕭何聽見的傳言沒錯,十歲那年,魏光陰的確被查出患有精神疾病。
魏光陰的背影定了定,沒回頭。
魏光陰看看蕭何,再回頭瞧了瞧我的方向,旋即倒退幾步,抵達和我並肩的位置。儘管他依舊不理我,我卻被他關鍵時刻的暖心行為感動。
他說,我右掌那顆痣的學名叫遠山。擁有遠山痣的人,前世是天上的神仙,因為不小心犯了錯,佛祖便在他的手心紮下一個傷口,以作標記與懲罰。傷口愈合后,長出一顆痣,喻示她將永遠對自己珍惜的人,愛而不得。
他微微閃身,隨後與我隔著半臂的距離,用墨影幢幢的一雙眼靜靜俯視我。像極多年前的夜晚,我跌倒他身前,他也是坐在廊檐下,用超乎年齡的目光,將我審視。
「你直接說自己生活得很糙不就完了?明明你不行,還罵路不平。」
「但她活了下來,還找到了你,這就是命運的安排。」
這些齷齪的攻擊當事人還能聽,我卻已無法再忍,暴脾氣噌地上來,抬手就要賞蕭何巴掌,魏光陰卻比我快一步,鉗和_圖_書著我的手腕,緊緊壓下。
回答問題的人就站在身後,而我的動作過大,使得對方的課桌控制不住地往後移了移。
他頓了頓,道。
後來,當我與盛杉熟悉起來,聊到這段兒,她瞠目結舌問。
魏光陰面上真切的溫和一點點掙出:「不,是感同身受。很多時候,成長於枝繁葉茂的大家族裡,不比在孤兒院里來得熱鬧。」
上課鈴響,門口一人姍姍來遲,我抬頭,與盛杉視線相對,露出「好巧」的眼神,她要表達的信息卻是:我竟然和她在一個班,好有挫敗感。
說著,我抬起腳,試圖走近他,卻被喝令待在原地。
「沒錯,就是電視上那個什麼天才少女,結果還不就一花痴,為了魏光陰才來的。」
五月的濱城太陽已經明晃晃,我眯著眼,只窺得校服男孩個子高,道路兩旁的香樟樹影投在地上,與他的影子一起被拉長。正出神,那個身影竟遠遠地朝我招了招手。
霎時,蕭何額頭上青筋暴突。他鼻孔喘著粗氣,目光四處搜尋,突然彎下腰。我預感不好,視線里還未看清點兒什麼,已條件反射地撲擋在了魏光陰身上。
天呢!我就知道老師發現他的小動作了!
暮色終究來了,天際一縷窄窄的白線,將最後的光投在離我不遠的男孩身上。他的側臉在稀疏光線里晦暗不明,姿態卻堅定。
然而,有的人就算將頭放在你的鍘刀之下,你也未必下得了手,對我來說,程穗晚就是這樣的角色。
我嚴肅的詰問令男孩眼神失焦,只幾秒,復又是驕傲的表情,斬釘截鐵兩個字:「沒有。」我察覺嗓子眼兒從未有過的發緊:「真的、一個也沒有?」
好像聽見什麼世紀笑話,盛杉欲哭還笑:「什麼?溫和?善良?」那咄咄逼人的模樣,一點兒也不像病人。
我無心情接受他的好意,滿腦子都是我情不自禁脫口而出的那聲「光陰」,以及男孩居高臨下看我的那道目光。有點兒驚訝,卻不狠,甚至在對視的末端笑了笑,相比兒時的他,看起來更容易親近……
當魏光陰坦誠自己不想傷害那個女孩時,我竟莫名其妙地脫口而出:「你早就認出我了吧。」
生活在祥和里的那些日子,為了能不被其他熊孩子欺負,我逼自己勇敢,與最調皮的孩子打架,殺雞儆猴。小學時代,為了保護柔弱的程穗晚,我逼自己無堅不摧,和高年級的小男孩兒廝打,挖掉對方一個指甲蓋的手背肉。如今,為了在月光下教我寫字給予我新生的男孩,我視死如歸。
少年不依,被好一頓打。
「我沒有投懷送抱!」
距離高考還有幾個月,許多重點大學到濱城單獨招生。本城的幾所中學更是以濱中平時模擬考成績作為加分項。
其中一個壯碩無比的男孩掌著風箏不鬆手,小女孩怒了,故意扯斷繩子。眼見風箏遠遠投奔天空,壯碩男孩特別生氣,怒氣沖衝要動粗,另個長相清秀的少年適時站出,將女孩單手護到身後。
盛家和魏家是世交,小時的魏光陰已出落得斯文好看,臉上過早地寫滿了三個字:招桃花。那時的盛杉年紀尚小,不知天高地厚,成日喜歡跟在魏光陰背後轉悠,還勒令別家小姑娘退避三舍,典型的「我花開盡百花殺」,偏偏魏光陰反其道而行。
魏家的司機打來好幾通電話,他終於接了,給出地點,然後坐在一個廢棄的公交站椅上等待。窒息的沉默里,我倆都將視線安放在不遠處的平地,看三個小孩放風箏,一女兩男。
我將他攔截在走廊一隅,口氣稍顯不禮貌。他視線定在我身上,睫毛輕顫,須臾間又露出弧度恰好的輕笑:「什麼?」
還沒被魏光陰氣得嘔血前,我佯裝冷靜要離開,可被磚頭狠狠襲擊過的背部,痛感後知後覺地襲來,迫得我半直的身子一軟,再度栽進後方人懷裡。
那一刻,他身體不自然的僵挺將他出賣。像初初行走江湖的少年,拿著柄沒開封的劍,不小心濺上血光。糾結,忐忑。
「光陰。」我喃喃叫。
魏光陰正好對著窗戶,側臉被晚霞光顧,淺笑:「沒關係,反正我也沒什麼用了。」
他空出撐住地面的一隻手,擦拭了幾下破皮的嘴角,突然露出足以驚艷我的笑容,卻沒有溫度:「開心嗎?」
我被他瞳孔里大片的黑暗驚到,倒吸一口涼氣,卻沒有害怕的心情,反而心疼加劇。
我很想問,為什麼不是公主抱,盛杉可以我怎麼就不行!
我默默腹誹著穿過眾人眼光堆積的走廊,回到教室,對假冒偽劣者使用慘無人道的掐脖手法:「你到底是什麼鬼?什麼鬼?!」
關於人和人之間的交往,我是這樣界定的。面對善良的人,如果對方和自身利益衝突時,我們可以選擇性退讓。可若面對小人,就必須讓他知道,你比魔鬼還可怕。於是為了替善良的魏光陰出氣,我變身撒旦他爸,磨刀霍霍,準備戳爆蕭何的自行車輪胎。
第一道葯魏光陰給上的,女大夫以為我倆是大學情侶,一邊給另個患者裝針葯,一邊支使他說:「趕緊去,上完葯把座位騰出來。」
末了,她意有所指道:「真好奇,等你們這些小花痴看見他的真面目后,荷爾蒙還會不會飆這麼高。」
「小小年紀就玩物喪志,以後怎麼做大事?趁著皮還不結實,必須收拾規矩!」
光與暗交替的走廊,盛杉的記憶被拉長,語氣幽幽。
不出十秒,耳邊傳來稍顯尖銳的剎車聲。我抬眼,見一個白色校服身影,從斜後方衝到正在行駛的公交車前,迫使司機停下。
總之,彼時的我就跟個在暗巷被猥褻的小姑娘,慌張伸手捂住背部大喊「不要!」,魏光陰卻恍若未聞。他神色微凜打開我的手,待發現背上青了一大塊,還有破皮滲血的情況后,他當機立斷,將我……扶起。
「要用什麼方法吸引他注意呢?對他溫柔相待不行,假裝正義使者也被無視,那麼不計後果為他擋災難,至少可以博得青眼一記了吧……自以為和小說女主人公一樣英勇,把我當作隨便上鉤的白痴男主,希望我從此開始注意到你,對你改觀,喜歡你。程改改,難道你不是這樣想的嗎。」
我的天,如果前一秒我還抱著僥倖,希望這完全不符合男主氣質的男孩並不是我要找的人。那在對方問出「祥和里」三個字之際,我的心死了。
忽聽得公交上有人叫我的名字,我下意識轉身,發現叫我的人竟然就是校服男孩。
好吧,以上台詞是我醞釀了好幾分鐘才成型的。事實是,我想為他死,可他沒給我機會。
這些稚語在魏光陰聽來一定特別沒力度和-圖-書,他遙望天際,喃喃道:「別輕易許諾,你可能還不明白,世上有太多的東西,可以輕易破壞承諾。」
然後,光陰靜止了。
不過,魏光陰有句話說對了,在識文斷字方面,我有天賦。儘管我起步比同期生晚,經過系統學習后倒進步神速。只是每當寫起自己的名字,我都會想起,有人曾認真教我筆畫的樣子。
當日的盛杉著杏色長裙,顏色淺。我還沒來得及傷感五毛錢,眼一瞄,注意到她臀部後方的暗色紅點,遂想也未想就跑過去,擋在她身後,與魏光陰一同送她去醫務室。
「是,一直。我從小就是個信守承諾的孩子啊,以前你的管家用公仔收買我,要我和你一起玩,我不也照做?」
「盛同學,你現在的狀態很不好,別鬧了。」
呵,我曾減過肥,想到就心酸。
我持續走近,對面人的表情陡然兇狠:「就算是又怎麼樣?程改改。別假裝了解我,更別試圖剖析我。你見過人性最殘忍的樣子嗎?沒有吧,會死。」
「你根本無法想象,一個人活著最大的希望,竟只是每天早上醒來,聽用人小心翼翼地對你說一句:少爺,您昨晚睡得很好。睡得很好?哈!」
若非他冒名頂替,籌謀已久的我,怎會對魏光陰的出現如此怔然、毫無準備。
回到當日,場面兵荒馬亂,我卻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身側人的下頜由青到紫,於是掙扎的力度越來越強,像匹亟待脫韁的野馬,無奈魏光陰圈著我的手也越來越緊,似乎天生一座困住我的鐵牢。
劉大壯撓撓頭,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反正就覺得,他並非我們這種凡人可以接近的。你想,一個上體育課要準備五條毛巾的人,性格該有多龜毛。」
她穿著與膚色一樣白的睡裙,無辜大眼撲閃,指了指床頭鬧鐘,為難道:「我應該先安慰在夢裡受驚的你,還是提醒你今天是到濱中上課的第一天,而且馬上就要來不及了?」
「或許魏光陰對待敵人的方式的確有些讓人難以接受,但他絕不是你口中會對同伴亮出獠牙的畜生。盛小姐,你真了解他嗎?不盡然吧。如果了解的話,也不會單憑自己的一時喜好,毀掉對方最愛的東西。那不是喜歡,是小孩間的勝負欲作祟。況且,為了兒時一場惡作劇就紅口白牙斷定他的品格為人,有失公平。」
劉大壯說,我的存在,對他來講就跟人生礙石似的。我一消失,他緊跟著就被暴發戶父親找到,為了補償,要什麼給什麼,還到處托關係將他送到最好的私立學校。我正自省,忽然反應過來,不對!如果他是劉大壯,按照他那憋不住話的性格,怎會沒在第一時間蹦躂著告訴我說:「巧了吧?魏光陰也和我們同班喲!」
「所以你是投懷送抱,而他半推半就……」
可那是我心心念念的少年啊!我不能!再說,他從小知道的就那麼多,智商也高,不聽課也能混個一二名不是很正常嗎?於是我全力壓住了顫抖的手。
「雖然這樣問特別唐突,可總覺得你並不喜歡蕭何,卻故意給他參考筆記,似乎就是為了誤導他複習重點。」
我眼皮一跳,抬頭望著陌生的面孔。他依然笑著,沒像兒時初遇般對我怒目相向。可是為什麼,有那麼一瞬間,我竟希望他能張牙舞爪,再罵我一聲傻。可他沒有,轉身就走。
「對那小子前赴後繼的姑娘很多,你是其中反應最快的。」她說。
「我一天洗八次澡、梳五次頭……」
「程同學,你究竟什麼樣,對我來說,並不重要。有時間關心別人,不如好好準備高考。」
等明白了這個道理,距離上課時間更近。程家住宅離濱中兩站公交的距離,我抱著書包在大街上凌亂狂奔,解鎖了一百種追公交車的姿勢。乃至於後來網路流傳的追公交圖,我都懷疑自己是始祖。
「筆記放在桌上,轉眼又不見了,真不好意思。你知道的啦,你圈的都是考試必出題,估計是誰忍不住心癢借去看了。」
準確說,他只是稍稍撩開了我裙子後方的拉鏈,查看我的傷勢,但已足夠將臉皮薄的我逼瘋,此處省略盛小姐一萬個白眼。
片刻,魏光陰離開事發現場,我不知出於什麼心態,竟鼓起勇氣追了出去。
從那天起,我原諒了所有不喜歡我的人。因為我沒有傾國傾城的容貌,不得人心實屬正常。就像我翻山越嶺為一個人而來,竟也一時無法接受他的平凡。但為了掩飾破碎的玻璃心,我還是高興地表達了自己的激動。
他偏頭,懶得再回答。
看起來不是第一次。
「之前在巷口,你問我,有沒有人也曾讓我覺得世界是美好的。其實,有。不過,很多年前了,我曾經在一家孤兒院里待過。那個人,具體也沒做什麼特別的事,甚至一開始,我也挺討厭她,直到不小心撞破她的脆弱,她卻依舊笑嘻嘻。」
周圍居民都在午休,沒什麼人經過。蕭何身邊跟著三個混子模樣的青年,襯衫不好好穿,露出汽油色的胸膛。見到我們,一伙人從不遠處的大石頭邊起身,迅速圍上,為首的那個將手中打火機摁得咔嗒響,演繹殺馬特版陳浩南。
「OK,曾經對他前赴後繼的傻瓜隊伍里,也有我。這樣你會不會高興些?」
我也是嘴賤,接了他一句:「這堅持不懈的品質還不是跟你學的,死到臨頭還是一樣猥瑣。」
「這是我和他的恩怨,不關你的事。」
「程改改,你是個了解自己的人吧?我不是。我經常不確定自己下一秒會做什麼,會像喝酒斷片兒似的遺忘一些事情。不過,被我遺忘的大多都是壞事,知道這有什麼好處嗎?那就是,無論傷害了誰,都不會有罪惡感。」
哪有因為太過自製就被排斥的呢?以德報怨、樂於助人,活得和雷鋒一樣還有什麼刺兒可挑?本仙女真不明白凡人的邏輯。
程父是小企業家,母親是大學教授,家境不錯,偏程穗晚性格內向,是班上頑皮孩子欺負的對象。她打小的夢想是有個哥哥,為她保駕護航,未料哥哥沒出現,我從天而降。好在,與她進了同所小學后,我的作用不比哥哥差。因為曾經戰過劉大壯的經歷,對付其他小屁孩兒簡直手到擒來。
片刻,他微微喘息,朝蕭何揚了揚眉梢:「你雖然成績不怎麼樣,狗急跳牆四個字倒是領悟得挺透徹。」
……
我轉頭,瞥到蕭何的臉,看他揚了揚手裡屬於魏光陰的筆記,對另一個男生揚揚得意地說道。頃刻,剛才還像吃了滿嘴棉花糖的我,立馬就跟吃了口屎似的。
見群毆升級到武器襲擊,殺馬特站不住了,喝住小弟,朝反方和_圖_書向拉蕭何。
同去學校的路上,我問。畢竟兒時的我體形偏圓,如今雖然沒有蛇的腰,至少胖瘦已經均勻。他挺了挺胸,看上去特別得意揚揚:「因為你右手心那顆小紅痣。」
「魏光陰。」
魏光陰離開后,我內心五味雜陳,慢悠悠到走廊轉角,卻遇見盛杉。
女校醫診斷完畢,魏光陰看了看面色微微潮|紅的盛杉,秒懂,緊接著看了看我,竟扯開唇角對我說了一聲謝謝,惹得盛杉再度不滿:「要說謝也該是我謝,關你什麼事兒!」
恰巧,另一個男生邀蕭何打籃球,我在車棚附近蹲守半小時,等人群散盡,才偷偷摸摸拿出圓規準備作案,手方舉到半空,忽然感覺頭頂多了一道陰影,下意識回身,發現了魏光陰。
我在醫院高燒三天三夜,醒來后仍對那場暴雨心有餘悸,如同受驚小鹿,打量著陌生的一切。本來也免不了被送回祥和里的命運,程穗晚心軟,開口將我留下。
眼看蕭何被激怒,魏光陰反應快,保護性地將我往他身後一拉。時光頃刻倒回多年前的夏天,結滿秦椒的山坡,他也曾這樣,將我與暴走的劉大壯隔離。
他輕輕側臉,雲淡風輕地封住了我詭辯的能力。於是我的手只能在背後麻花一樣絞著,惴惴不安道:「那天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見我初來乍到,魏光陰硬生生地將我的座位調到他身旁,以免我會因為不熟悉環境而緊張,細心程度倒是和兒時有一拼。
宴會上的魏光陰好像變了一個人。聽說在家裡被關了半個月禁閉,誰勸都沒用。再出來,烈性倒像真少了許多,多了一骨子溫文爾雅,令盛杉再度忍不住靠近。
魏老爺子軍人出身,儘管後來棄武從商,鐵血脾性不改,手杖稍不注意就落上去,下手還沒分寸,周邊的人只聽見破空一陣響,小男孩趔趄幾步,受不住力跌倒在地。
「喂,放開我,聽見沒。」
「什麼?」
我不解:「為什麼?他行事低調,待人接物也妥帖周到,你們卻都說他不好?」
男孩的身體在夜風裡抖了抖:「別說了。」我卻不罷休。
聞言,我一個鯉魚打挺:「程穗晚!為什麼不早點叫醒我?!」
到了陰涼地,盛杉恢復了些氣力值,開始在魏光陰的懷裡掙扎,似乎很不想和他有所接觸。
「天哪,他動作這麼熟稔,難道……」
「你早就認出我,才主動給我買冰棍,幫我請假。可你身體里的另一個聲音卻在說,遠離她,於是你一會兒溫和一會兒冷漠,掙扎在想靠近卻不該靠近的天平上,搖搖欲晃。但你忘了,魏光陰,我從來不是知難而退的性格啊。否則,我也不會費盡心思,追尋著你的足跡,來到濱中。」
「如果世上真有我不想傷害的人,她是其中之一。」
感謝不久前我惡補過的瓊瑤劇,否則打死我也說不出這麼漂亮的話來。也是那天,我才得知魏光陰當初來到祥和里的真相。
「女孩子嘛,都口是心非。」
還大爺呢,今天讓你叫姑奶奶!
這答案我始料未及,語氣錯愕:「為、為什麼?」
那實在是太過普通的一張臉,根本不符合故事里英雄的長相。但不知為何,他看我的一雙眼,總令我覺得熟悉,彷彿挺早以前就見過,甚至有著很深的了解。
並非詢問,而是陳述。
回憶拉扯現實,我的神經倒鬆了松。好在,傳說果然不管用。因為我想珍惜的那個男孩,轉了一圈,又回到我的身邊。
那語氣,春風化雨,恰好其他班的女生路過,不經意聽見,忍不住嘖嘖暗嘆:「聽說盛家小姐和魏家少爺不對付,看起來不是這樣啊。」
我的三觀徹底被毀。
就這樣一路頂著流言蜚語抵達醫務室,魏光陰跑前跑后地聯繫校醫務室醫生,被稱讚有愛心,令躺在床上的盛杉差點暴起:「啊!又來這招!」
「青梅,做竹馬的奉勸你一句,千萬別被美色迷惑,妄圖招惹那魏家公子。」
正值課間休息,他行走如剛長成的青松,在即將回到座位時被蕭何攔住,好像是要借他的筆記,應付即將到來的模擬考,魏光陰想也未想便答應。
「天太熱,喝杯糖水,躺著休息一會兒就會好的。」
緊跟著用盡全力踹出一腳,那抱住我的人終於踉蹌,和我雙雙跌倒在地。
間歇,殺馬特攔住目眥盡裂的蕭何,給了魏光陰一些緩衝的時間,似乎想要讓他求饒。男孩抬起下巴,反手撐在地上,迎著艷陽,青紅白紫的一張臉看去居然詭異壯烈。
「可能對別人來說,富家小孩有點兒惡趣味也正常。但魏光陰……怎麼講?那麼冰涼的眼神,根本不屬於那個年紀,身體里住著兩個人似的。你見過一頭孤狼在月圓之夜的山巔嗥叫嗎?我在帕盧草原見過,太壯觀,也太慘烈。前一秒,它還靜靜接受大自然恩寵,彷彿誰都可以親近。后秒,卻能為了一席之地對同伴大肆進攻,遠遠都能聽見牙齒撕肉的聲響……」
她應該來這有一會兒了,倚著牆,貼著瓷,又長又直的頭髮琴弦般順勢垂下,與靈動的雙眼呼應。
「話雖這麼說,但……」
有種主角,斷了腿……
語畢,男孩忽然伸手拍拍我的腦袋,看似溫柔,實際帶著某種不言而喻的警告。
我于夢中驚醒,睜眼見到張素麵朝天的臉。
「劉維又是什麼鬼?!」
於是劉大壯武俠小說也不看了,花樣百出地證明自己有多行。
「行了,別把事兒鬧大,走吧!」
「改改?」
熬到上完葯,貼上紗布,跟著他走出去,發現天色將暮。
盛杉彷彿還有什麼話要講,可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打斷了她。因為,我不認同她說的所有。
「別過來!」他回身,沖我怒目相向,「當年那個小女孩,早就死在懸崖下邊,不應該活在今天。」
癥狀就像他說的那樣,會不記得自己究竟做過什麼,還曾因為這個病,犯過一個很嚴重的錯誤。當時的魏家早已聲名顯赫,為了避媒體風頭,才將他悄悄地送到祥和里。每逢周末,魏家的心理醫生會秘密前來跟進他的病情,這也是為什麼,他一周總要消失一兩天的原因。一年過後,醫生說他的情況近乎痊癒,只沒想到,回了濱城,又隱隱有複發的跡象。
有種主角,中了槍的情況下還能健步如飛追犯人。
魏光陰沒理他,眉頭輕皺,蕭何卻來了勁,回頭對殺馬特說:「看看,這就是我們傳說中的學霸校草哦。死到臨頭都這麼跩,真當自己從漫畫里走出來的?」
有種主角,撞了車的情況下還能講述遺言一小時。
盛家千金在學校出了問題會有大麻煩,體育老師掙扎著要從沙坑爬出,無奈力不從心。當議論www.hetubook.com.com的聲音達到頂峰,一身運動白衣的魏光陰單手撥開人群,探看了地上的人幾眼,接著神祇般地蹲下身,將她抱起,引起喧嘩陣陣。
當下的無數個念頭裡,唯有這句話清晰地跳出來。
「改改?」
「你是故意的嗎?」
我堅持不去醫院,怕程家人知道。他們很努力地讓我沒有寄人籬下的感覺,然而,我始終不能心安理得地給他們添麻煩,魏光陰只好帶我到附近的診所簡單包紮。
她越討厭誰,他越和誰接觸,盛杉惱羞成怒,為引起他的注意,衝進他房間,搶走了他最喜歡的汽車模型。
混亂的爭鬥持續,魏光陰不吭一聲,蕭何愈加瘋狂:「來啊!你不是高高在上厲害得很嘛?!還手啊!廢物!」
「那個生日,是我人生中出過最大的一次丑。因為裙子的暗扣被事先動了手腳,待我上台和所有賓客唱生日歌時,裙帶受力,當即滑落了大半,現場一片驚呼。我儘管年紀小,現在想起來也並沒什麼大不了,當時卻難以控制,眼睛里關於羞恥的淚水毫無防備滾落。」
待我們只有半步距離,我大著膽子去拉他的手,像暴雨傾城的夜晚,我們互相依偎取暖。
面前人一副「你三聚氰胺吃多了嗎」的既視感,令我當即有些局促,畢竟一切只是我靈光閃現的想法。而且就在一周前,我還信誓旦旦地吐槽劉大壯和盛杉識人不清,明明這個叫魏光陰的男孩,那樣好。
頭頂的太陽好像不再是太陽,而是宇宙爆炸留下的殘骸,一點一點往身上墜,砸得我體無完膚,連反駁的話都說不出,只能訥訥地問:「魏光陰,你真這樣想我嗎?如果是,為什麼剛才要站在我面前。」
男生唇角微翹,眼裡映著玻璃窗。而窗上映出來的蕭何的失態,目光冷漠,令人膽寒。
見我答應,他黝黑瞳孔里流露出驚喜交加的情緒,輕而易舉捏著吊環的手顫了顫:「你真是改改?在祥和里待過的那個女孩?!」
男生下手很輕,像他整個給人的印象。那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溫情,並非天性殘忍的人能裝出。我恍恍惚惚,想起與盛杉的談話。我說她不明白魏光陰,而我,又何曾真的了解?
「就算這樣……你也不該隨便懷疑別人的好意,並非每個接近你的人都居心叵測。或許,她就是想送你一顆糖,你卻反手一耳光。難道這個世界上,就從沒出現過讓你相信美好的人?」
「畢竟,叫改改的人不多,在第一面熟稔叫出你名字的女孩更是少。以你的心智和手段,只要稍微用心就能打探到。我不清楚,這些年在你身上究竟發生過些什麼事,但我堅信,你的內心依舊是那個沉默寡言卻善良的小男孩。」
裙子呈淡粉色,不同於一般的蕾絲,用光華的綢緞料子代之,涼涼的,柔柔的,盛杉愛不釋手,當場穿上。
劉大壯在我身邊嘖嘖感嘆:「可惜了,他成績也不差,聽說今年B大的計算機系還多給了濱中名額。要是他不動那些歪心思,自己考應該也不會差!」
女孩依舊削肩細腰、神情驕傲,她越過我,徑直走到后兩排去。我深吸口氣,收拾心情,準備上課。不料我拿出的是數學輔導書,我身邊的魏光陰卻拿出武俠小說,偷偷掩在輔導書後方,導致我當場就想弱弱地問他:「你到底是怎麼混進濱中的?」
模擬考過了沒幾天,校廣播通報,一家境貧寒的資優生罹患了白血病,號召全體學員獻愛心。我們班籌集到的捐款由老師欽點的人選送去,正是魏光陰。
第一堂數學,這裏的講課方法的確與其他學校不同。老師講解生動客觀,引經據典。在講到測度為0的某些集時,問還有沒有人知道其他例子。現場鴉雀無聲,老師巡視一遍,將目光定在我們的方向,眼鏡片後面的光一閃,定定叫出三個字。
十分鐘后,我想通了,畢竟我不是靠臉吃飯的姑娘,主要靠才華。
特別不禮貌,他鉗住她的手反而更緊。
那次魏光陰圈的重點,基本沒出現在模擬試卷里。而蕭何全副身心都用在背他給的習題上,根本沒好好複習,自然功敗垂成。猶記得一米八的男孩子,親眼目睹著夢想破碎的樣子,崩潰在教室。
我心有所動,跟過去,站在他身後,隔著一米的距離問:「如果那個特別的人再出現,你會不會像當初那樣,全副身心地相信她?」
可魏同學還沉浸在漫畫中無法自拔,我暗自撞了撞他的手肘,引來他慌張的表情,隨後露出流氓兔一樣的迷茫眼神。我正欲提醒他被老師點名了,忽聽得後方一個清淡聲線傳來。
傍晚的微風拂過所有人臉龐,往事不經意跳出來拍我的肩膀,我熱淚盈眶。
旁邊看熱鬧的殺馬特忍不住了,收起打火機:「這麼喜歡當護花使者,大爺讓你一次當個夠!」
你才春,你全家都春。
魏光陰?
那聲音已趨近成熟,卻依舊保持著兒時那股淡定從容,令我呼吸一滯,猛地轉頭。
走廊談話后,我倆再無交集。魏家司機每天都提前等在校門口,幾乎絕了我和他交流的契機,我索性死皮賴臉地打了申請,和他一同前往。
「不是,我有投懷,但他沒有完全扒我的衣服啊!」
「你不是記得我嗎?!我劉維啊!」
之前和她幾次碰面,我的姿態總稍顯唯唯諾諾,現在突然強硬,盛杉似乎特別不習慣,愣怔了好半晌,隨後深吸口氣。
出門準備去學校前,我還浪費了十分鐘思考——
我氣喘吁吁地跟上,思考著要以什麼作為開場白,待進了社區必過的小巷,魏光陰突然停下,慣性促使我撞在他的肩頭,回彈兩步遠,退至巷口。我揉揉腦袋抬頭,瞄見了不遠處的蕭何。
半秒后,我的反射弧又激光掃射般地換了個方向。是對的。當初魏光陰到祥和里,誰都不曾得知他的名字,包括院長。我也是在陪他經歷過荒郊野外后,才換得他金口一開。所以劉大壯根本不知道在他身後坐了許久的人,就是當初用一齣戲將他征服的男孩。
「魏光陰,你總是強調自己冷酷的那一面。可你見過自己溫柔的樣子嗎?我見過啊。」
然後我就跟兒時一樣,特別有出息地接過了冰棍,歡天喜地點頭如啄米,再痴痴凝望他離開的背影,冰棍化了一手卻不自知。
未待我解釋,他又像經過陌生人般,目不斜視地經過我,背影乾淨得出奇。那在晚風裡起舞的襯衣一角,成為漫天黃色里最獨特的白光,晃啊晃,碎進我的眼,柔軟我的心,乃至於讓我發現手裡握著的圓規和屠刀沒有分別,下意識扔到地上,饒過了蕭何的自行車。
上車后,我站在男孩身旁匆忙道謝和_圖_書,接著拉著手環不動聲色地回憶。能讓我有記憶的人不多,異性更別說,魏光陰是唯一一個。
「不,我會離她很遠。」
當這名字在腦海里乍現,我咂舌。難道冥冥之中,緣分的齒輪已經啟動?我倆相逢于碧海藍天,我穿百褶裙他穿校服,我遭遇了困難他帥氣地伸出援手……一切都符合小說設定。
彼日,我因為這樣似真似假的傳說黯然神傷,他卻失笑,安慰我:「傳說而已,就像阿里巴巴的寶藏,可誰都沒有找到過啊。」
盛杉的話言猶在耳,導致接下來幾天我都心神不寧,草稿本上常常出現「魏」字。粗神經的劉大壯忍不住了,私下裡警告我。
這裏地處濱城貧富交界地,巷外是不斷穿梭的車水馬龍,穿過巷子,迎面撲來的又是水溝腐臭的氣息。而巷口的攝像頭,用於監控巷外交通,魏光陰事先發現了這點,才不動聲色地退回來與我並肩,因為恰好處於監控範圍。他的舉動不是為了給我勇氣,只為收集蕭何挑釁鬥毆的證據。
我含羞帶怯地遙望女大夫一眼,而她給了我一個「裝什麼純潔,我還不知道你們女大學生……」的白眼,魏光陰輕咳一聲,不再扭捏。
他走後,我自認為算盛杉半個救命恩人,扁扁嘴開始話癆:「魏光陰挺溫和善良的啊,你幹嗎老和他過不去。」
「你怎麼一眼就將我認出?」
劉大壯被我噎個半死,略方的腦袋一偏,傲嬌地從鼻孔哼出一聲,念汽車廣告語似的:「路不平!我也行!」
「不會的!」
自此,她再也不敢去魏家,生怕老爺子一個不高興也將她一頓打。更重要的是,盛大小姐的自尊不允許她對魏光陰說出一個錯字,所以從那以後,她和魏光陰好長時間沒見面,直到她九歲生日宴會,魏家人不可避免地受到邀請。
那時,他並不明白,我會難過,是因為我很珍惜他。而他卻真如傳說里那樣,即將離我遠去。
「所以你還沒有投懷送抱,他就迫不及待地撕了你的衣服?!」
「自來熟少女,你才認識他多久?我對魏光陰的了解即便沒入木,好歹也有三分。從小到大傷在他手裡的姑娘海了去了,我只是日行一善奉勸你,好自為之。」
我的貝齒咬著下唇,以此克制緊張的心情,循序漸進地追問:「你覺得她需要保護?」
男孩終於安靜下來:「一直……」
魏光陰斯文的面容此刻稍顯扭曲,我著急忙慌抱住他。
「但,你也很討厭他不是嗎?否則也不會想破壞對方的自行車胎。就算我無意中誤導了他,你呢?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比我惡劣多了吧。」
不過,說到那顆紅痣,我的心又軟下來。因為這顆痣的由來,正是眼前這個人,在暴雨傾城的夜晚,親口訴與我聽的。
身邊人露出寂寥的神色,我忽然很想給他一個擁抱,告訴他,我就是那個讓他又恨又心疼的姑娘。但我沒來得及這麼做,魏光陰猛地起身,朝放風箏的小孩兒方向去。
當年在祥和里後山坡,我意外跌落山谷,被溪水沖走,救我的正是程家人。正值六一兒童節,他們舉家到郊外野餐垂釣,也被那場大雨困住,然後在忽明忽暗的閃電亮光里發現了我。
「其實……有的。」
其實,我並不願成為反應最快的。沒有任何做美夢的人希望被驚擾,我亦同樣。大概我的臉過於苦兮兮,盛杉看不過眼,輕輕抖了抖肩膀,滿不在乎的語氣。
見狀,我心中被盛杉等人挑起的疑慮徹底打消。
體育課堂。
魏光陰不予置評,轉身出門,再回來時遞給我一根冰棍,細心叮囑道:「外面的確很熱,女孩子身體比較弱,你也別去上課了,在這裏陪她吧,我幫你們倆請假。」
一定是瘋了,才會堅信自己對他來說是特別的。同過生,共過死,一起挨過風雨飄零,竟不曾溫暖過他一顆心。
蕭何等人集體衝上來時,魏光陰沒任何反抗的意思,反而用兩隻胳膊死死地圈住我,不讓我還手。那是我第一次意識到,女孩的力氣在大男孩面前根本不值一提,這直接導致我對劉大壯的好感陡升。因為這意味著,他從沒想過對我下重手。
「沒關係的!只要是病,都有治好的那一天啊!你在祥和里那段時間不就好了嗎?一定是我和劉大壯成天耍寶逗你開心的緣故!哦,對,劉大壯,就是劉維!坐你前排的那個!你看,命運重新將我們聚在一起必然有它的道理。說不定,這就是你病的轉機,我也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到了放學時分,窗外壯觀的晚霞像花一樣撒開。我經過蕭何身邊,恰巧見他沖魏光陰不好意思地打手勢。
不得不說,心靈感應是個很奇怪的東西。
「你老說我虛胖,卻又叫我大壯那個啊!怎麼樣?我現在是不是瘦好多……」
體育老師剛從本地著名體校畢業,來濱中實習,長相清秀,卻還處於很傻很天真的狀態。見他好欺負,班上幾個好動的男生,以蕭何為首,惡作劇地將他推進沙坑,然後一窩蜂地上去,用黃沙將對方半個身子埋起來,惹得年華正好的姑娘們樂得合不攏嘴,唯獨盛杉面色難看。
後來,我心愛的少年,他說了什麼?好像說我太傻,卻不再是諷刺的語氣。兩張青澀的面容,隔著重重的夜色與舊時光相對,久久未言。
如果有人故意讓你在重要的日子遲到,不要悲傷,不要哭泣,心平氣和地砍他幾刀,然後鎮定地去吃早飯。
只一陣風過的時間,巷子里再度靜得能聽清呼吸。
嚴肅的訓斥聲響徹耳膜,盛杉看呆,手一滑,模型和男孩一起摔倒,頓時噼里啪啦聲和風聲交織。
他好像聽見什麼天大的笑話,意有所指用下巴點了點巷口斜上方。我循著視線望去,發現一枚小攝像頭。
魏家老太爺與盛老爺子是戰友,兩人膝下都只有兒子,到了后一代,更偏愛女孩多些,尤其喜歡人美嘴甜的盛杉,當即在魏光陰要反抗的時候佯裝嚴肅說:「男子漢大丈夫,和女孩子計較個什麼勁,就讓給妹妹罷。」
麻木地跟著做伸展運動,再回神,隊伍已經解散,我聽見好大聲的嬉鬧,側頭髮現體育老師被騙進了沙坑。
但為什麼,我只被磚頭砸了那麼一下,就感覺脊梁骨都被抽走一大半?!
「我見過一個小男孩,明明自己不會安慰人,卻信誓旦旦告訴我說,總有個人會帶來虧欠我的愛。我見過那個小男孩,明明身體不夠強壯,卻以一己之力擋在我的前方。我見過的男孩,明明信上說的是別等我,他卻心軟,騙不識字的我說,要好好長大,等親人歸來……」
因為那句情深意切的呼喊,我剛進校,就成為眾口相傳的對象。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