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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有光陰不可輕

作者:林桑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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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他聽見風在說話

第六章 他聽見風在說話

我默默翻個白眼,朝著樓梯上喊:「星星?你哥說他要殺了我。」迅速被一個眼風刮傷。
「你喜歡變形金剛哦,那你知道故事最後,大黃蜂離開地球後為什麼沒再回來嗎?」
我拖長音:「因為——你們地球的油價太貴了啊!」
「那你告訴我,感情的真諦是什麼?」
怕她再提出見面,我連考慮都沒有:「明天!」
程穗晚口中的這個他,指室友。她搬出宿舍后,就是與對方分租住的公寓。起初聽說是個男孩子,我和程家父母都表示反對。但她堅持,誇獎對方何其溫和,何其善良,何其優秀:「是賓法的高才生呢。」天高皇帝遠,我們毫無辦法。
自從他一意孤行給我改了外號,我就對橙子詭異地惺惺相惜,好像那真是自己的同類。現在他叫我喝橙汁兒,與叫我自殺有何區別,遂擺擺手:「我只是失戀,還不想死。」語氣幽怨,葉慎星卻不明白其中曲折。
「太沉不住氣,不適合你。」
葉慎尋這個賤人,不僅不幫我解釋,還火上澆油:「強迫又怎樣?」
葉慎尋抬眼,見亂花和綠葉襯著兩張青澀面龐。年輕男孩高興到惡作劇,把著繩子使力,鞦韆忽地飛出老高,嚇得女孩一聲尖叫,長長的頭髮劃過墨藍天際,掠過來的風都彷彿會說話。屋子裡,用人正在煮鮮檸檬茶,裊裊香氣飄出,令他陡然想起四個字——
我打量盤子里的落花瓣,粉粉|嫩的,霎是可愛,聽見身邊人問:「二少爺呢?」「回先生,星少爺正在後院鼓搗玩具。」
他安靜坐在學校的露天廣場,低頭看書。八月的陽光跳過來,落在周遭,將男孩和背後那風情的建築渲染得如同色彩熱烈的歐洲油畫。所有的明暗都凝在那張沉靜的面容,令別人炫目,令我熱淚盈眶。
男孩黑白分明的眼睛微張,似是笑了,又說了些什麼,我的耳朵卻短暫性失聰,雙腿也好像灌鉛般沉重,再也沒法朝那個方向移動半步。最終,轉身飛奔而出。
「叫橙橙。」
瞧了瞧在線聯繫人,程穗晚的頭像還亮著,她應該也發現了我,心急火燎地發來一連串問號表情。我的手指落在鍵盤上,遲遲打不出字,卻又怕她心急,只好隨口胡謅:「臨出門前忽然下暴雨,片區的電話信號都中斷了,所以沒聯繫上你。」
席間,周印問我有沒有興趣轉去外語系:「公司的王牌翻譯夏莉出差回來,抽空看了你在經濟大會上記錄的資料,覺得是個可造之才,待在中文系太浪費。如果你有這方面的意向,可以一邊在學校吸收理論知識,一邊作為夏莉的助手跟著實踐,專業調劑方面我去解決。企業併購這塊兒,會牽涉到許多國家的文字合約,舉足輕重。有了這份簡歷,未來你即便不想留下,另外找份工作也輕而易舉。」
這當頭周印突然提起,我便也傻得脫口而出,氣氛頓時被層層疊疊的粉紅泡泡包裹,我卻沒有察覺,滿心滿眼都只有那盤菜。直到周印不動聲色地放了筷子,雙掌撐在桌上,意有所指地看向我:「我沒別的意思,只是好奇。你是自願的……還是被強迫的?」
「橙橙。」
會議分上下午,整場下來,我的精力耗盡。為避免遺漏,我在人潮散去時,厚著臉皮找上了別人家的速記員,核對信息量。
葉慎尋偏頭看看天,確實已晴轉陰。這座城市老這樣,能頃刻天晴www.hetubook.com.com,又兜頭就是傾盆雨。
男子在無人察覺的地方握緊拳頭,遠處女孩的說話聲傳來,卻刻意變了男音。
「唉,今天是我擎天柱五千歲生日。五千年來沒有談過戀愛的我,終於在昨天……」
我腦袋裡哐當一下,空白三秒后如夢初醒: 「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大哥正在窗邊接電話,我沒發現,轉頭時葉慎尋已經扣了手機,應該恰好聽見我說的那句失戀,踱步過來時,表情竟帶點兒垂憐。
「如果你用近十年的時間,只為向他靠近呢。」
這都什麼跟什麼,所以陷入愛情的人,智商真的為負?!
周印眼底精明的光一閃而過,剛上來的開胃小菜,他往碗里夾一小筷,對著葉慎尋半開玩笑問:「喲,這走一趟,連人家的口味都弄得一清二楚。那邊人回說,你這次去住的是家裡,不會覺得不方便?」語氣抑揚頓挫。
「有肉的。」
人生處處是陷阱,我只是想吃個飯而已……
被葉慎星纏了一會兒,葉慎尋不堪其煩,這才起身掃過桌面的車鑰匙,親自出門迎人。
彷彿知道身後有目光追隨,他緊接著說。
「哈哈哈……」
這處宅子不在葉慎尋名下,是他借用當地人身份購買的,避免暴露給別有用心的對手,連家裡人都毫不知情。此行他沒按照原計劃帶程改改去酒店,是出於飛機上的即興問答。他不做沒底的事,即便周印推薦來的人,也想試試深淺。卻沒想,她的回答,超出自己預期,甚至與記憶里的小人兒重合。
女孩略一默,雙眼裡含著水光:「晚飯可以多加點肉嗎?我好餓啊。」她說。
經濟類的英文專業名詞對我來說還是有太多難度,我花了近兩個通宵死記硬背,才勉強讓自己看起來專業一點。峰會前晚,沒見過大陣仗的我有些失眠,期間去樓下找水,遇見葉慎尋在泡咖啡。
「程改改,你怎麼回事兒嘛,不是約好見面的嗎?!」
「唉,一看見你,我心情就好多了。喜歡不是人生的全部,求婚失敗也不是,對吧?都是天涯淪落人,讓我們攜手走過難關,大愛無疆……」
我從來不知,在私底下,她都將我當作姐姐看待。儘管,她生氣時總一字一頓地叫嚷:「程改改!」
葉慎尋正在和幾個人行交際禮儀,談笑風生的樣子尤為引人目光。身旁的其他速記員多看了幾眼,問:「你們中國的男子長得都這麼好看嗎?」
再醒來時,葉慎星白凈的臉湊近,一雙軲轆圓的眼睛幾乎黏在我身上,順道用右手食指戳了戳我的胳膊:「橙橙,你想不想喝橙汁啊?」
反應倒挺快,我卻背著手,搖了搖頭:「No,No,這不是他們離開的主要原因。」
看對方著急的模樣,他忍不住問詢,葉慎星孩子氣地扁了扁嘴:「小鳥低飛,要下雨,不好玩。」
他終於鬆開雙手,直身,目光轉向葉慎尋,表情認真。
「終於在昨天,變成了五千零一年。」
葉慎尋未帶我去下榻的酒店,徑直到了一處別院。蔥蔥蘢蘢的綠蔭蔽眼,兩位手執銀盤的年輕僕人迎過來:「先生。」
我執拗起,不自覺握緊脖頸處的黑色短木,像無數次困惑時,它曾給我的指引。
我睜開半隻眼觀察異動,卻來不及看清葉慎尋的表情,只堪堪瞥見男子行走的背影。
突然失約,程穗晚想找我,卻不和*圖*書得其法,直到我上了Q,才看見她一連串心急的留言。
在像極故人的周印面前,我臉唰一下紅了,就差拍桌憤起:「拜託!我只是!」
銀質桌對面,坐著嘰嘰喳喳的明艷女孩兒。她伸手搶掉他手裡的書,鼓起腮幫子撒嬌道:「等會兒我姐姐就要到啦,你先替我們想想去哪家餐廳吃嘛。」
盯著他的背影,我想起什麼,出聲叫住上樓的人:「上次在『行吧』,你說的魏家,是哪個魏?」
葉慎尋嘔得要吐血,剛想應點兒什麼,她卻眼皮一闔,整個癱在地上。
因為,就在剛才,我至少確定了一件事情——
細想這女孩種種,好像是能給別人帶去快樂的個性,這才一個衝動間,叫司機開到這裏。
時日漸久,她的QQ簽名開始更改為春心萌動的句子。那位室友,就是讓劉大壯幾度心碎的始作俑者。
翌日。出門前,我同程穗晚確定了見面地點。
那兩天,我迅速和葉家二少葉慎星熟悉起來。
所以臨出門見面前,我特意向葉家用人借了相機,想將情敵的模樣拍下來給劉大壯揣摩,勝算有多少。但那部相機最終也沒用上,因為,我的眼睛,早已記住他。
她好像在哭,肩膀一抽一抽的,頭頂雨水如溪流,嘩嘩淋透全身也恍若未覺。早上精心挑選的半截紗裙,此時和主人一樣狼狽地貼在上小腿,中途因為沒注意腳下,還差點被小石子絆住。她倒犟,非要一下將石頭踹得老遠才罷休。
不遠處,男孩的戒心已全失,與她同乘一架鞦韆,整個人幾乎是挨著她的,胳膊貼著胳膊,興緻勃勃地追問:「終於在昨天怎麼樣?!」
「是……明知道他不好,但你沒辦法,就想待在她身邊。如果他很醜,你願意戳瞎自己的眼。如果他性格很怪,你願意磨平自己的稜角去遷就對方。要是他很窮,你願意將僅有雙手奉上。」
葉慎尋皮笑肉不笑,啜一口咖啡:「大道理都懂,真做到的,有幾人?」
「你在做什麼?」
葉慎星最怕打雷,倏地衝到葉慎尋身邊挨著,三歲孩童般的舉動,依賴程度堪比父親。「長兄如父」這說法,不是沒理可循。
聽說是去了賓法大學,現在應該被困在學校里抽不了身。他也曾在那裡念過兩年碩士,來回的路閉著眼睛也能尋,只沒想,車剛開出沒幾分鐘,卻遠遠見到小路上一道孤單瘦弱的身影。
半分鐘后,一雙溫熱的手拍上我的臉,嗓音竟和他的手一樣有溫度:「把粥喝了。」
「本來就是啊,還沒領悟到感情的真諦,就貿然求婚,換作我是女生,也不會答應。」
男子微微點頭,側首對我:「帶這位小姐去客房。」看來是自己的住所。
晚飯間隙,我問葉慎尋,可不可以自己去城裡溜達。他雙眼如鷹隼,將一切看穿,漫不經心地說:「我不管你來費城的目的是什麼,誤了工作,殺無赦。」
「坐你對面?那不是抬眼就能看見?好嫉妒……」
「如果世上真的有人不喜歡哥哥,那這個人,一定不是我。」
聽見那頭的碗筷擺放聲和她雀躍之音,我放下心,看樣子,她已經完全適應了這裏的生活。只是,我還尚未想好,要以怎樣的借口去見魏光陰。
「中文系最看不起的,就是畢業后當作家的人。」
人跑出幾千米開外,我才停下大口喘氣,彷彿撞破了什麼不該窺伺的畫面。https://www•hetubook.com.com而後才發現,我的隨身小挎包也不知掉在了哪裡。興許是校內,震驚過度,我鬆了胳膊卻不自知。
青年男子腳步頓了幾頓,始終沒言語,消失在樓梯拐角。
旁聽許久的葉慎尋,後背微微靠在涼椅上,一句話神助攻。
我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門口已空無一人。卻不知為何,心裏突然有股怪異的失落。
「嗯!」
「怎麼了?」
他顯然被戳到痛處,眉頭微蹙,似乎在考慮要不要將手裡的咖啡向我潑過來。我審時度勢離得遠些,卻不打算放過這個能攻擊到他的話題。
對面那雙眼,塗滿了分明的愛與恨,濃烈地、熾熱地。葉慎尋瞳孔微刺,忽覺咖啡也有些燙手,遂放下,不再言語轉身上樓。
有後台,就是棒。
男孩好奇了,靠更近,長長的睫毛撲閃,一雙純真眸子像玻利維亞的鹽湖,未經污染。
周印聳聳肩:「不是說誰能拿你怎樣,但女孩子嘛,初體驗還是應該照顧下人家的感受。」
小菜味道很好,我滿足地跟著夾了幾筷子,腦子沒反應過來,條件反射地幫葉慎尋接了話:「住家裡才方便呢,他認床。」
回答「是」好像太浮夸,說「不是」又太跌份兒,遂模稜兩可:「中國的女孩也都長得很漂亮。」惹得周遭幾位國際速記員比大拇指。
「那是為什麼呀?」
我……
我正感慨,葉慎尋瞄了我一下,我立刻慌手慌腳掐斷,畢竟他和周印好像都特別討厭別人泄露自己行蹤,我不想莫名其妙被關進小黑屋,逼問和誰誰誰有勾結。
話還沒落,憑空一聲響雷,眼看著雨勢如破竹地砸在三面的落地窗戶上,噼里啪啦響。
我屢屢將他釘在求婚失敗的恥辱柱上,一向克制的人青筋暴突,連葉慎星都明白這是個危險信號,當即抱著他心愛的擎天柱撒丫子跑出了房間,沒義氣的貨!
我睨了一眼正在點菜的青年男子,偷偷摸摸捂嘴偏頭說:「在,坐我對面。」
「橙橙」是葉慎星私自給程改改取的稱呼。初見那天,為促他開朗些,程改改以講笑話為條件,要他自我介紹,后被他反問名字。但身邊親密的朋友都叫她「改」的疊字,唯獨葉慎星非霸著「程」字不撒手,因為喜歡吃橙子。
葉慎尋換了便衣出來,恰好目睹這一幕。
「改改?你是不是出什麼事了?看見消息立即回復我好嗎,我很擔心。」
沒了包,我身上一分錢都沒有。更可恨的是,葉家宅子處不通公交,絕了我開口向路人借一元兩元的機會。這人生地不熟的,我抬頭望天,發現高樓遍地,每個人都有歸處,好像只有我,對這座城市一無所知。
裊裊熱氣中,他一身黑色睡袍,輪廓被氤氳的熱氣包圍,薄唇微泯,不知在想什麼。
「……改改。」
「改改……」
被我放在心尖上的男孩,看起來比從前快樂。雖然很可惜,令他快樂的人,不是我。
「橙橙。」
只是餓了一天,加上心情不好,外加……算了,還嫌不夠丟人嗎!
他的眉眼繼承了葉家的優良基因,相比葉慎尋卻少了幾分鋒利。見我這個陌生人,男孩立馬起身,明顯有些驚慌,眼神帶著專屬孩童的純粹。
男子擰眉:「程小姐出門沒司機送的嗎?」年輕用人惶恐:「回先生,程小姐說想走走逛逛,堅持不要司機,所以……」
夏末,殘留的熱氣被男孩許久未出www.hetubook.com.com過的笑聲戳破。有人橫亘在記憶里,脆生生地喊:「哥哥!哥哥!」
翌日,我用葉家的座機與程穗晚通電話,約好峰會後見面,她興沖沖地在電話那頭說,要給我驚喜。
畢竟人在屋檐下,為了表示友好,我主動搭話。他抱著懷裡的大黃蜂變形金剛後退半步,肩膀條件反射瑟縮了一下,目光四處搜索,興許想找相熟的用人。
似乎是很久沒見過的熱鬧,葉慎尋眯眼,忍不住莞爾,確定自己的決定沒錯。
見面的地方太敏感,我心一緊,莫名地喘口氣,那頭的程穗晚沒察覺異樣,繼續道:「正好我鑰匙不知放哪兒去了,過去找他拿備用的,而且學校裡邊的餐點你肯定很喜歡。」
其中一位日本的年輕女孩指了指側門的方向,用英文對大家說「」「我剛剛也發現一個特別好看的中國男孩,好像是負責攝影。」
換方向的步子頓住,我回身,扁扁嘴吐槽:「終於知道你為什麼會求婚失敗了。」
關於認床,是我剛到費城葉宅那天得知的。因為不清楚葉慎尋幹嗎將我帶去自己的私人領域,好奇地詢問了下用人。年輕用人也不知如何作答,只好回道:「先生好像認床。」
舉行峰會的街區附近都被提前封路,各國車輛和經濟砥柱紛紛湧入共襄盛舉。我暗自咂舌,葉慎尋漫不經心地玩手機,卻也感受到了我的壓力,淡淡道:「沒你想的那麼可怕,當成教授講座來聽,記下要點就行。」
濱中倒是經常找一些著名教授到校演講,他這麼一講,我的確緩了口氣。加上場館太大,密密匝匝的人頭,弄不清誰是誰。
曾過慣群居生活,我對付小孩還是有一套的。他們不需要大人式說教,也不需要你低下姿態討好,只希望和你有共同愛好。
「叫改改。」
因著有了約定,葉慎尋難得有幾日空閑。他坐在一樓大廳看報紙,不經意抬眼,正好掃到從院子里抱著變形金剛匆匆忙跑進屋的葉慎星。
緣分嗎?第一個念頭冒出。
當整個房間只餘下我和危險邊緣的葉慎尋,我終於閉嘴,裹著被子,悄悄閉眼躺平身,想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你這可不像掉包,像是掉了貞操。」
「只是?」
正要還嘴,服務員恰好進來上開胃菜,電話也在這當頭響起,竟是盛杉。她不解釋怎麼搞到了我的電話,反正她總有辦法,出口便問:「周印在你旁邊嗎?」
現世靜好。
那時的他,也是睜著這樣亮晶晶的眸,扯著衣袖,看著自己。然而所有人的時間都沒停止,唯獨他的,被永遠留在八歲的午夜。
見他,程改改努力逼退眼底的紅色,應該感冒了,瓮聲瓮氣地說:「不小心掉了包。」
下飛機已經是當地傍晚,費城的夏天溫度喜人。太陽沒去前,也清風拂面。
周印口味清淡,大多點的素菜,葉慎尋鬼使神差地將菜單遞給我:「你不是無肉不歡?」
用人恰好收衣經過大廳,想起有人出了門,他隨口問司機老劉什麼時候回。用人怔住:「老劉就在別院。」
起初,我以為葉家二少不過八九歲的孩子,等收拾完到院子逛一圈,卻發現對方是和我年紀相當的男孩。
「我一整天都沒課,不然賓法大學見吧?」
程改改內心是崩潰的,誰說這孩子智力有問題了?反應和他哥一樣快不是嗎!
此前,大概還沒人與他認真討論過故事情節,男孩眨眨眼,嘗試著靠和圖書近我一些,做思考狀:「因為、因為人類容不下汽車人,覺得他們是怪物,所以他們只能回到自己的星球,自由自在生活。」
他被我突然誇張的聲音嚇到,露出驚悚的表情,片刻后反應過來我說的話,忽然抱著大黃蜂笑得不能自已,青澀的喉結蠕動得厲害。
後來,我無數次問自己。要是早知如此,還會不會選擇跟隨葉慎尋到美國?這問題一直沒有答案。
葉慎尋心念一動,緩了車速,停在她身邊,降下半邊車窗,語氣不善:「怎麼搞成這樣?」
我開始自我膨脹、心神蕩漾,但生命誠可貴,夢想價更高。曾為追隨魏光陰的腳步,我在分科的時候選了理工。事實上,我真正有興趣的是文字類專業。所以去不了美國,我便跌破眾人眼鏡地報了中文系。還不止一次在心裏幻想過,未來成為一個……
以前雖沒打算從事翻譯工作,對這個夏莉我還是有所耳聞。不過三十齣頭,卻精通八國語言,且都拿到了翻譯員資格證,許多外國語學院的學生都拿她當偶像,想拜在門下,竟被他們收入囊中。
葉慎尋說得對,大道理都懂,真正做到的能有幾人?我自恃勇氣可嘉,用近十年的時光追隨一個人,此刻卻不敢原地返回,找尋屬於自己的東西。
那頭髮來哭泣的表情:「好可惜哦,還說可以介紹他給你認識。」我久久失神,她緊接著又發來一個笑臉,「不過昨天你們參加的那個經濟峰會,他也有去。他們金融系導師也在邀請之列,帶的隨行學生就是他,負責記錄與攝影。你應該偶然見到過?怎麼樣?很優秀吧……」
正思考,前方又有了大動靜。
我瞬間反應過來,這葉家二少興許有智力方面的障礙。否則,也不會長期被寄養在這裏,遠離國內紛爭。
「我從小的夢想是成為一個作家,待在中文系最合適。」
我刻意避免與他正面交鋒,他卻早已發現我的存在,突然問:「你喜歡的人,有什麼好?」
我特別受不了成為弱勢群體之一。小的時候,在祥和里與別的孩子爭玩具、搶地盤,也不過為增加存在感,此刻更不想將脆弱曝露在葉慎尋面前,只好假裝沒什麼大不了。
「那你什麼時候回國?」
她後面說了些什麼,我已然忽略,只猛然記起在峰會現場那個日本女譯員指的方向:「我剛剛也發現一個特別好看的中國男孩,好像負責攝影……」但等我望過去,那裡已空無一人。
我終於坐不住了,羞憤地將筷子往桌面一擺,大大咧咧地威脅周印:「現在把你推進火坑裡還來得及嗎?」
回濱城那天,周印做東,說為我們接風,以及正式感謝我的救命之恩。他似乎鍾愛淺色系衣裳,魏光陰也同樣,這點倒與葉慎尋大相徑庭。
但忠人之事這點我還是明白的,遂與他談條件。等峰會一過,他會在費城多停留幾天再回國,了我心愿。
我終於明白,當時頃刻襲上心頭的東西,是一種無以言說的命定感。它好像在給我預警:程改改,你這輩子,無論用多少時間、花多少心思想靠近他,始終不得其法。因為你們之間的緣分不夠堅厚,不能走完一生。
他引著葉慎星去書房,全封閉的消音材質,緩解了男孩恐懼。對方蜷縮在他腳邊,看變形金剛珍藏版漫畫,讀到擎天柱離開地球這段,忽然想起程改改說的笑話,遂揚起白生生一張臉:「大哥,橙橙還沒回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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