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惟有光陰不可輕

作者:林桑榆
惟有光陰不可輕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九章 得到的都是僥倖

第九章 得到的都是僥倖

葉慎尋開車回家,霓虹大片大片地撲面而來。經過紅綠燈,見人潮里模糊又熟悉的一個影子,他跟著滑行了半分鐘靠近,朝她喊話:「程改改?」
我愣:「什麼味道?」
正回憶,程改改小心翼翼地用食指戳了戳他的心口:「不說話,就是默認不再生氣?」
「反正也快放假啦,早點回去陪我嘛,我還有好多話和你說的。」說完,又風風火火地開始在衣櫃里倒騰。
「我、我要兩杯。」
隔著一串火光,他彷彿也能呵氣成霜:「改改,生日快樂。希望未來的你,永遠不會迷路。」
媽呀,這出狗血戲看得我太激動了,真後悔來的時候沒擱包瓜子兒在口袋裡。豈料我光顧著振奮了,完全忘記自己是在偷看,不小心踢到腳邊的垃圾桶,弄出聲響,惹來解冉凌厲的一聲,「誰?!」
我一個眼刀飛過去,他猛地拉起蕭何就往外跑。沉默的包廂里,半分鐘過,我坐不住了,起身說:「我出去拿飲料,你喝什麼?」再度被摁下。這次,扣住我手腕的人,是魏光陰。
魏光陰接過,微微點了點頭:「沒什麼區別。」
話落,劉大壯手裡的話筒,應聲而落。砸在地面,刺耳地響。
你這還不叫精準?!
劉大壯也跟著合唱,中英文顛倒,令眾人啼笑皆非,卻感動了我。我走近餐車,雙手合十跟著拍手,然後許願。再睜眼,魏光陰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我咫尺的地方。
我以為口舌大戰就此掀起,沒想到他也學聰明了:「改改,你知道嗎?有段時間,我一直在糾結,究竟怎樣才能像你那樣,吐出精準又凜冽的槽。後來我想清楚了,畢竟我日子過得比你好。」
當機的畫面里,我第一次不知該扮演怎麼樣的角色。老實講,還有種被抓姦在場的詭異感。我明明清楚,程穗晚對魏光陰的感覺,卻還是放任了自己的心動。有那麼幾秒鐘,我不敢直視那雙澄澈美麗的眼。
事到如今,我沒了否認的餘地,指甲下意識摳桌邊的木頭:「我承認,我對魏光陰的感情有些不一樣。」她終於抬頭看我,「但!我從沒奢望過和他有結果,也沒打算告訴他什麼。我只想待在他身邊,看他過得好就行了。因為……他是世上第一個教會我認字的人,也是第一個告訴我,再無望的人生,也要努力挺過去的人。」
「沒錯,魏光陰,我確實和所有人一樣,無法不去注意你的精神狀態。以前,我一直騙自己,既然是好朋友的話,就該百分百信任對方不會傷害自己,不是嗎?可很抱歉……」
程穗晚剛回來,就衝到公寓里幫我搬行李,要我回家去住。
其實慶祝生日對我來說不重要,那只是我出生資料欄上得一串數字。自從有了程穗晚,她每年都會和程家父母一起為我隆重地過生日。這兩年在美國,她也總是記得,風雨無阻地給我打祝賀電話。漸漸地,終於忍不住也有了期待的心情。
「魏、魏老。」我氣喘吁吁地撐著膝頭,好半晌才說完整一句話,「我能借用下魏助嗎?有重要的事情找他。」
永遠。
「……」
與劉維吵架時的搞怪耍寶、遇見難題時的堅韌不屈、面對蕭何的視死如歸……
男朋友,魏光陰。
魏光陰抓重點的能力一如既往地贊,兩人前腳剛走,他後腳便問:「為什麼今天你是老佛爺?」我面上一熱,尷尬得直手舞足蹈:「這、這個……」被劉大壯搶話:「你不知道啊?今天她生日!」真是哪裡都有他。
怕她越來越大聲,叫程穗晚聽見,我趕緊拉了她的衣袖:「不是、你別……」沒料程穗晚從我房間里探出半個腦袋,表情志得意滿:「為了我凶你很正常啊,因為她答應過,可以交朋友,但沒人比我重要,嘻嘻。」說完,還比了一個V的手勢。
但魏光陰好像不這麼以為,他若有所思,似乎覺得劉大壯的建議可行,片刻道:「好吧,為了生命。」我徹底哭了。
我以為,我已經解釋得夠清楚,沒想,得來更大聲的冷笑。
齊悅英倒沒想到我如此直接,放下切鵝肝的餐具,慣然直起身,對我笑了笑。
懊惱之餘,我沒聽清他最後說了什麼,繼續上躥下跳追問,忽聽得有人叫他:「光陰?」雙雙回頭,發現竟是齊悅英,他的母親。
版本和程穗晚的一樣,而那句只是,他始終沒有下文。我原想張嘴緩和氣氛,半天也組織不出詞語,反而灌進一口空氣,被嗆得厲害。
或許這才是她不得不拿我當朋友的原因。畢竟見證過她的軟弱,若為敵人,太吃虧。
葉慎尋反應比我想象中快:「護照還沒交上來是準備曠工嗎?」我趕緊哈巴狗附身,說立馬給他送過去。
定睛,竟是,程穗晚。
原來,這就是劉大壯說要送給我的大禮。
「可是……唯獨他不行。」
冰涼的瓶身提醒著我,十分鐘前,我還在對這個善良女孩的心尖人心猿意馬。那邊,程穗晚一刻也閑不住地向魏光陰介紹我說:「在費城的時候我還想引薦姐姐給你認識,都忘了問你到底認不認識,無巧不成書……」
看我滿臉欣慰,劉大壯也像個亟待受到誇獎的小孩,振臂高呼地說:「那我祝我們家程小改永不……」大概是想押韻,他思考好半天,「不、不懷孕?!」
來人啊,給我一把刀。
「那麼,你能理解嗎?」
光假設,她的聲音竟迅速從歡快到哽咽:「改改,你知道嗎?你是我唯一的、最重要的朋友。我生命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和你分享,甚至拱手相讓!真的!」
我是早就可以離校的,可不放心盛杉的狀態,她又不願意過早回盛家,大概怕孤單壓抑。
整個過程,魏光陰一言不發,不知在想什麼,剩我和程穗晚寒暄,莫名地,有些生疏。
「乾杯!!」
然而,我等了許久的猥瑣畫面沒出現,反觀解冉,倒是精心打扮過了,桃顏粉腮,當季維秘款的墨綠薄外套,被她駕馭得服服帖帖,襯得眸子都著了彩般。我再試圖靠近的時刻,她突然捧著一藍絲絨盒子,面向葉慎尋單膝跪地。
也正因這舉動,解冉不死心,稍稍靠近些,「你還在介意我拒絕你的事情嗎?其實,我可以解釋的!你來巴黎的前一天,有人寄來一封匿名郵件,說你……說你和我在一起,只是為了聯合解家勢力,達到目的。再加上,我們倆在一起那麼多年,我好像真的感覺不到,你有多用心喜歡我。所以、我才胡思亂想……」
當晚,盛杉給我發簡訊,邀我年前出去旅遊。我坦然表示,已經答應了葉慎尋去美國陪小傢伙,她消失了一會兒,再出現說:「那我也去。」
她露出几絲不易察覺的嬌態,像小女生對著男朋友耍賴撒嬌,令他生出一些未曾體驗過的化學變化,趕緊偏頭,攏手咳嗽一聲,鬼使神差地吐出兩個字:「白痴。」轉身就走。
「老佛爺想喝什麼,我去拿。」他揚起漂亮的頸,眉眼生風地問。
「在巴黎的時候你向我求婚,我任性拒絕了你。今天,換我來。」
見我眼神左躲右閃,劉大壯應該是猜到了什麼,中途落寞地出門去。蕭何索性也跟了出去。
眼看葉慎尋動了真格,解冉面色由紅轉白:「就算這樣,那有什麼關係?我媽嫁給我爸,也不是因為愛情啊!不也照樣相安無事過了多年?只要你願意娶我,我們解家傾其所有都會助你一臂之力!到時……」
如果有天,魏光陰再度離開,我一定會後悔,沒能向他說出口的道歉。兩年前,我錯過一次。這次,不想重蹈覆轍。
公寓樓下,葉慎尋鬼使神差地叫住她:「星www•hetubook.com•com星希望我這次去美國過年,你如果想出去散心,可以一起。」想了想覺得不妥,又加一句,「他肯定會很開心。」
程改改難得不怕別人用課業威脅自己,踮了踮腳尖,誇張道:「哇,魏助教終於肯小的兩眼了,好激動!」又有了精神。
好像有哪裡不對。但沒錯啊,一個零就是十塊啊。我好後悔,為什麼不說:「你的九個零也不會分我七八個不是嗎?!」
「抱歉,我不想欺騙你。我終究是個特別普通的女孩,沒什麼過人之處。兩年前就這樣,現在亦然。但是、但是……」
起初也沒覺得這首歌起眼,是盛杉不知從哪兒弄來了《大話西遊》的原版膠片,還借來校放映室,說要重溫經典,我被迫當陪客。多年前看這電影,只覺好笑。如今再看城牆那幕,竟克制不住涌動的眼淚。
相親/竟不可接近/或我應該相信/是緣分
關鍵時刻,解冉想搶過手機:「你怎麼有這樣的東西?那個、那不是……」
他扁扁嘴,給我一個想得美的眼神:「技不外傳。」
她倒誠實:「拆你的房間。」因為我竟然沒有第一個告訴她去美國的事情。
程穗晚壓低聲音,模仿魏光陰對待陌生人時的天生距離感。
葉慎尋瞄一眼神神道道的程改改:「不用讓,反正他們也結不了婚。」
路上,聽說盛杉和魏光陰是發小,程穗晚後悔極了:「那她肯定認識光陰的父母啰?如果她去告狀的話,第一印象會不好吧?啊怎麼辦!早知道就好好說話哄著她一點兒了。」苦著一張臉。
「喂,老闆嗎?過年加班去美國這事兒定下來了嗎?」
魏教授掃了沉默以對的魏光陰一眼,又看了看我,嘴角噙了笑意:「不能,他要一走,這麼多功課交給誰?」沒想被拒絕,我訕訕地扒著門框,恨不得立刻從眼睛里滴出水,打動對方。
「是我認識的那個姑娘。」
察覺到面前的人也有善意那面,程改改這才眨眨眼,用兩手食指擦拭了眼角四周,強顏歡笑。
「魏光陰……」
有些事情放在普通朋友身上,你恨不得禮物要到他傾家蕩產,例如劉大壯。可一旦對誰有了百轉心思,心情就複雜了。一面期待著對方的禮物,哪怕是一隻千紙鶴。一面又不願讓他送禮物,顯得生疏,更不想欠他一厘一毫。臉比紙薄。
我不想逼他,只略表遺憾。看我垂頭喪氣,劉大壯煽風點火:「不會唱也沒關係,唱個幾句,聊表心意。老佛爺一高興,說不定自己也不唱了,我們就不用繼續接收魔音穿耳。」
我和盛杉,都放著這樣一個人,所以當時的她也沒忍住淚崩。
少了兩個人,程穗晚並未多在意,將魏光陰拉到沙發上坐下,笑逐顏開地遞上禮物,是瓶香水。
齊悅英看了看表,起身要走:「我言盡於此,算是過來人給你個忠告。別抱僥倖,因為你和他不可能會有結果,永遠。」
好慶幸,關於迷谷的回憶,念念不忘的,不只我一個。
她再度繞到他視線的正面:「那你今天別想回辦公室了。」
清冷氣息撲鼻,我抬眼,看見魏光陰一臉壓不住的認真,心跳得更厲害:「這無所謂啊,說明你們倆有緣分,繞了大半個地球去相遇,哈哈。」我強顏歡笑,突來一陣厲風刮進眼球,頓覺眼淚要下來。
我正欲發飆,他身旁的蕭何將嘴湊到聽筒說:「不然下周五晚聚?我記得,你正好生日。」語出,我一個女漢子頓變軟妹子,感動得不行,小聲嚶嚶著欲拒還迎:「沒想到你們還記得……」
青年男孩手指一僵,鬆開我的衣擺,肅色不改:「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可就覺得應該當面向你解釋。」
「不會的,我已經和穗晚解釋清楚。」她驚訝,「還沒聽說過感情的事能解釋清楚……」「不反駁我會死啊你?!」她回復迅速,「不會,我會無聊。」
KTV自助餐形式,魏光陰一到,我準備起身去吃的,被劉大壯一把摁下:「得了吧,今天您可是老佛爺,小的伺候您呀。」
「又因為什麼?」
我面癱:「不是吧?今天周末!法定節假日!」
「別再生氣了,好不好?」
一時間,餐廳里的視線統統聚焦,而我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出大事兒了。
此時此刻看起來不適合拒絕,萬一我先走,解冉跟上,捅我兩刀解恨怎麼辦?遂顯得特別乖,「好,我看看標註的問題。」
「他到底什麼時候將我的迷谷找到啊,他該不會找不到了吧?」
「當局者迷而已。」末了,她加上一句。
不知過了多久,掌心裏的空氣被捏成汗。我猛一低頭,對著走廊上的人九十度彎腰。
自醫院一別,周印真狠心到沒再與盛杉有任何牽扯。她身體好了,整個腦袋卻返回到未發育狀態,無論我說什麼,都只會重複。你問她:「想吃白米飯還是蛋炒飯呢?」她獃獃地抱膝坐在沙發上:「哦,吃米飯還是蛋炒飯呢?」「要不要蔥花?」「要不要蔥花?」「……」
「改改,他就是我想介紹你認識的那個人,我的室友……兼男朋友,魏光陰。」
劉大壯含著牛肉乾故意爆廣東腔,魏光陰忽然失笑,下意識將臉側一邊,瑩白屏幕的光照過來,明亮與陰影兩相對比,令他的輪廓無端端看上去誘惑。
「美國燈紅酒綠的地方那麼多,你都不去見識見識的啊?!」
不過,我不想告訴魏光陰這次聚會還有其他目的,感覺跟要禮物似的。
和齊悅英相比,我哪能叫聰明?這招簡直兼好言相勸、以退為進、恩威並濟的手段於一身,根本叫人無法拒絕。甚至,連我對她的好感都沒能抹掉半分,語氣緩和許多:「阿姨,您誤會了,我和魏光陰只是朋友。」
他刻意甩了一下方向盤,嚇我一跳:「誰說不喜歡了?喜歡過啊。」
我實在不該將選地點的事兒交給劉大壯,他來來回回都只有KTV,弄得跟傳銷窩點似的,手裡的券怎麼也用不完。擔憂著魏光陰不喜歡吵鬧的地方,索性他來的時候沒表現出厭惡,反略顯新鮮地說:「還第一次來這樣的地方。」
「馬上過年,我準備邀請他到家裡吃飯,他會不會覺得太快?」她坐起半個身子,認真地向我解釋,長發如綢緞般鋪陳在雪白皮膚上,「其實我也沒想那麼快私定終生什麼的,只想讓爸媽見見他,早點喜歡他。」
「商場浮沉多年,看人這點本事,我還是有的。」她重新掌起餐具,語氣輕鬆,嘴角的笑意未減,「那天你們在學校花園談話,我觀察過許久。你看光陰的眼神,就像曾經的我看他……」她莫名頓了頓,手上的動作也是,後繼續道,「他的父親。」
「剛開始合租,他是大房的主人,住樓上,我中房,住樓下。小房的姑娘有男朋友,不經常在家。起先對他的印象還有些呆板呢,畢竟他不怎麼愛說話,私下認為他是個只知道學習的獃頭鵝。後來有天,家裡保險絲燒壞了,他動作麻利地給房東打電話,問到備用保險絲,沒一會兒就換上。我問他以前換過嗎?他居然說沒有。」
能聽懂這首歌的我們,大概心裏都放著一個不可能的人。你想伸出手抓緊他,怕他不開心。你想放開手讓他自由,又怕自己孤獨終生。
你大爺。
程改改像找到了什麼理論支撐似的:「對吧,這樣才對。雖然難過得好像喘不過氣,可兩個有情的人,才該終成眷屬。」
隔得遠,我看不清畫面,只能聽見是在嘈雜的酒吧環境,有人錄下一段對話。
hetubook.com.com二杯水,魏光陰喉管被嗆到,難以控制的憤怒起,抬手打她的胳膊,順帶推倒她。玻璃應聲落地,噼里啪啦,程穗晚整個人猝不及防跌倒,兩肘扎在碎玻璃上,鮮血橫流。
大概不知道我倆兒時的糾葛,齊悅英愣了愣,只幾秒:「少女情懷,可以理解。」隨後用餐巾擦拭嘴角,「但我不認為你有控制自己不越界的能力。」
門被完全大大咧咧地敞開,我石化當場,和葉慎尋大眼對小眼。半晌,才摸出懷裡的護照高高舉起,舉白旗般,「我是來交護照的……」想了想,「但……場合好像不太適合,我改天再來。」說完就要開溜,被葉慎尋輕鬆拎著抓回來,往他辦公桌背後的椅子上一放,「上次翻譯的藍本有問題,全部改完才准下班。」
女孩聞聲回頭,眼紅紅的,水珠淌了滿臉。
對程改改的感覺,一直很複雜。明明兩人只擁有些許年少記憶,可看見她,腦子裡總會浮現出一句,似是故人來。她的存在像是被削尖的鋼鐵,一次次穿破魏光陰設下的結界。無論何時何地,她都有辦法大大咧咧地闖進,登場的方式令人猝不及防。就連他隻身到美國,也始終對她每個模樣記憶猶新。
「那、我有工資嗎?」
「那葉家長公子向你求婚一次后就再沒動作了?」「對啊。」另一個聲音說,「可能傷自尊了吧?男人啊,就得哄,你還是想個辦法挽回下。」最後的聲音特色鮮明,一聽就知道是誰,「不用,冷個一段時間再去賣乖求饒啰。反正我爸說,他捨不得丟掉解家女婿這個身份,葉家少奶奶的位置遲早屬於我……」
周邊是出名的夜市街,遊客很多。闌珊的燈火和人群一起,擦著她瘦削的肩膀走過。
「哈哈哈,我就是從那時開始注意他的。不過,他是真不願搭理我們這些無常識的凡人,要不是有天晚上,他犯了病,慌亂之中將我的胳膊弄出了血,可能我倆根本不會有交集。」
「你的九個零也不會分我一個不是嗎?!為什麼要員工棲身個人休息時間……」
我腦子一嗡,腳尖與指尖,統統因為劉維的指責而緊繃。蕭何想繼續做和事佬:「劉維,你這樣說就沒意……」怕那兩兄弟的關係也鬧僵,我及時出面制止。
他盯著蕭條樹木的目光漸透,保持一言不發,我更慌張了:「但我有在努力啊!」
臨下車,駕駛座上的人說:「知道你要去美國,慎星興奮得睡不著覺。這次估計還會帶他去趟熱帶,避寒。你收拾衣物的時候別忘了帶夏天的。」怎麼搞得跟度蜜月似的?
霎時,我安靜不過一秒,場面瘋亂:「劉維,為了找死,你也是拼了!」我抓著電話追著他滿包廂跑。
蕭何率先被推出來說祝詞,好像特別不好意思:「哎呀,你們都知道我不擅長說話的。想不出什麼好詞兒,嗯,那就預祝身體健康,永不生病。」就喜歡這麼實在的祝願。
回去路上。
清醒后的魏光陰歉意滿滿,送程穗晚去醫院。出租上,她人生第一次鼓起勇氣問:「我、可不可以,喜歡你?」
後來葉慎尋吐槽我說,他只說過,齊悅英是當家主母,可沒說是魏光陰他媽。
歲末,冷空氣越來越強,幕著霧的黃昏,有些寡獨。已經到了要加毛衣的節氣,他整個人看上去依舊清瘦,好像平常沒怎麼吃東西。
認真算,見過她眼淚的次數還真不少。費城街頭,她哭得暈暈乎乎,不省人事前還不忘要吃肉。解家門口,她因為丟失了迷谷而倉促神傷。然後是這次。
我裝傻:「你是在……說你?」她嘴角一翹:「我謝謝你。」
不懂。他準備的驚喜,通常都是驚嚇。但看在魏光陰與蕭何的面子上,我姑且原諒了他哼。
「多少?!」
大家族的團年飯往往都是陪客戶吃的,這點早有耳聞,所以國內沒意思。加上周印和解綾的婚禮籌備得越來越緊鑼密鼓,媒體跟蹤力度也逐漸加大,她應該是想逃避多久算多久。
聽得一句壓低的溫吞聲,視線一閃,魏光陰已經從我身前掠過,去到門外。如夢初醒的我趕緊立正,追他而去,忽略身後潑出的惡作劇的笑意。
劉大壯得到通知說聚餐,在那頭活蹦亂跳地說:「欸,我就說,他肯定不是出了國門就忘記老朋友的人!畢竟我們義結過金蘭啊!」
「哈哈,得了吧,程改改。從小打大,我還不了解你嗎?只你想要的東西,想方設法撒潑耍混你都要拿到,更何況是將你那!么!喜歡的魏光陰,拱手讓人?你知道我對程穗晚的心思,怕一早告訴我真相,我會甘願在背後做個騎士樣的人物,阻止你和魏光陰進行接觸,為他保駕護航,所以才不敢告訴我這些,不是嗎?!」
聞言,程穗晚彷彿緩了口氣,主動靠近:「但你知道嗎?雖然我常常以他的女朋友自居,可他,從來就沒有對我那樣溫柔過。剛才為你整理紐扣的溫柔,從來沒有。有那麼一瞬間,我真的以為,我以為……」
我用力過猛,勺子上的幾顆肉醬飯粒跳起,飛到對面人的唇邊,憑空點了一顆白痣似的,看上去頗為滑稽。
誠如魏光陰所言,他的歌聲與外貌智商的確不成正比。可能也因第一次當眾發聲,有些字甚至能聽出緊張的尾音,而我卻聽得想落淚。
青年男生腿長,稍微跨大兩步,就感覺要消失在拐角。我迫不及待叫停他,觀望了四下不是什麼談話的好地方,乾脆不管不顧拽住他,到附近的小涼亭里。
眼見家裡衝進一自來熟的姑娘,盛杉卻不驚訝,反而問我:「這就是你那程家妹妹吧?」我驚訝:「你怎麼知道?」她輕哼一聲,「經常聽你提起,長相身材一對比就是啰。不過,我才不覺得她是什麼小綿羊。」我低聲斥,「喂,別這樣說她。」盛杉瞠目結舌,聲音大了些,「程改改,你這是在凶我嗎?!你居然為了別的女人凶我?!」
照片內容是一系列的姑娘,看上去都年輕朝氣,重要的是,身上衣裳的品牌和氣質都特別匹配。感謝面無表情哥的解釋,讓我知道了她們分別是哪家千金或哪國公主。
劉大壯越來越口無遮攔,蕭何想攔,已攔不住。
我嘴裏像含了半口的沙,吞吐都難受,程穗晚卻不依不饒地推了推我的肩膀:「改改,你覺得怎麼樣?他不太愛講話,我怕尷尬,到時你得幫忙緩和氣氛,你們倆畢竟也是好朋友嘛。」我假裝迷迷糊糊睡著了:「見叔叔阿姨?行啊……」
他瞅了一眼冷掉的飯,又看了我一眼說:「不是什麼好東西。」我此時處於極度懷疑自己的敏感狀態,勺子一扔,和瓷盤一起發出清脆的碰撞聲:「你才不是什麼好東西!」
第一次愛的人,成為了親近朋友的愛人。該放棄,還是為了自己的初心苟延殘喘。
半分鐘后,見盛杉來真的,程穗晚如驚弓之鳥鑽到我背後尋求庇佑:「她、她學什麼的?怎麼比你還彪悍?動不動就拿刀!」我一邊張開雙臂攔盛杉,一邊還要向她解釋:「新東方,學烹飪的。」接著被追殺的人不只是程穗晚。
他不明就裡,將探尋的目光遞給我,可我心虛到不敢對視,只好粉飾太平打著哈哈,裝不知情地說:「世界真小,魏光陰也是我們高中同學。和劉維也是好朋友。」程穗晚釋然一笑:「對哦,」酒窩越加明顯,「早知他念濱中的,竟然沒將你們聯繫起來。」
看樣子,樓下就是她的傑作。上流社會還真喜歡玩顛龍倒鳳……的套路啊。

周末,魏氏附近的餐廳里,她禮貌地請我吃了和-圖-書一頓午飯,周邊站著剛從學校將我請來的保鏢A,面無表情。
都到見家長的地步了啊?我心想。臉色應該比她更苦,好在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沒發現。
原來在他眼裡,我是這麼狹隘的角色。
不過,美國這兩年多,程穗晚的性格的確有改變。較之以前沒那麼靦腆,也見得生,甚至還會主動開個玩笑什麼,變得越來越容易惹人喜歡。
一時也沒覺得親昵,程改改卻紅了臉。
一時間,我不知該高興還是難過,只得安靜地窩在他視線底下,做雕塑。
「你看我長得有那麼善良嗎?」
她的和善沒讓我放下戒心,畢竟見識過周印與盛杉的那段,我更加清楚了門當戶對四個字怎麼解釋。更何況比起周印,我還是一介草民。
魏光陰只嗅了一秒,旋即確定:「洗髮水?」我猛點頭:「去屑,就用海飛絲!」
我出門急,單薄的外套抵禦不住寒流,簌簌發抖。他大約是有些抱歉我生日那天出現的意外,此刻連舉止都溫柔起來,竟一顆顆將我外套紐扣摁上,每一下咔嗒作響,震撼著我的心臟。
「出來一會兒,我在你樓下。」一如既往的言簡意賅,可這次,我沒有雀躍的心情,甚至遲疑了許久,才藉著扔垃圾的由頭,轉身出門。
盛杉的情緒穩定下來,大哭一場后入睡。盛家保鏢估計是接到周印的消息,速速待命。我狂奔出醫院,迫切地想找到魏光陰,這才發現沒有他的聯繫方式,更不知他家住在哪裡,只好跑去教學樓找魏教授,碰碰運氣。
「你放心,從今以後,我不會再出現平添你的困擾。更不會和你的公主爭搶什麼。因為,要守護她的人,不止你一個。」
她認真的樣子差點逗笑我:「你是不是傻,如果他喜歡我,你哪裡能奪走?我努力了這麼多年,也沒得一記青眼,說明,我們沒有這個緣分。」
男子麻利收回胳膊,眸色冷了三分:「回去告訴你爸,最後究竟誰借誰的東風,別那麼早蓋棺定論。」
蕭何好像在勸他回來:「畢竟改改過生日,別把氣氛弄得太尷尬。」被劉大壯一膀子甩開,音量大得蓋過其他房間的歌聲,傳進我耳朵。
我憤憤下車,將門關得震天響。雄赳赳氣昂昂地往往校門方向走,倒了公寓樓下,才想起還有重要的事情沒問他。
齊悅英略微揮了揮手,保鏢A開始從西裝上衣里掏東西,我生怕他和葉慎尋身邊的人一樣,動不動就拿槍。所幸,他掏出的只是一沓照片。
盛杉受到刺|激,轉身就往廚房走,我迅速跟上:「你幹嗎去?」她腳步更快:「拿菜刀。」敢情我還成皇上了,后妃排著隊爭寵,這是吹什麼妖風!
回家收拾好,和程家父母吃過飯,程穗晚將被子抱到我的房間,說要和我一起睡。同樣的擺設,同樣一片星空。這次,我們卻不再為分別流淚,而是為重逢喜悅。
來KTV除了吃吃喝喝,還有唱啰。劉大壯是麥霸,當然我的戰鬥力也差不到哪裡去,在嘶吼十余首歌后,我終於找到契機,佯裝不經意地回頭問魏光陰:「你也唱一首唄?」他下意識地搖了搖頭:「沒什麼會的歌。而且,我唱歌不好聽。」
「我去去就來。」
魏光陰的病在美國越來越嚴重,經常靠吃藥才能睡著。可一旦用藥,晚上總會做噩夢,他原想靠毅力戒掉這些,意識卻越來越模糊。栽倒在地時,樓上的動靜驚動了程穗晚,跑進去要背他上醫院。魏光陰意識漸喪前還嘟囔著不要去醫院,程穗晚只好一遍一遍地給他灌水,滾燙的熱水,企圖他恢復知覺。但如外界所言,他這病來得猛且怪異,一不小心就容易傷害周邊人,程穗晚也沒能幸免於難。
魏光陰側頭向外,聲音悶得古怪:「說不原諒就不跟著我了嗎?」
見我走近,魏光陰也抬動腳步,徐徐朝著我的方向而來。可到了身前,誰也說不出個什麼所以然。
吃東西應該被列為全世界最享受的事情,可我不習慣有人這麼直愣愣地全程將我盯著,難得食之無味,沒吃兩口便放下筷子:「您有什麼吩咐,但說無妨。」
回去路上,葉慎尋開車送,快到校門口時,他緩緩停住:「下去吧,免得被人撞見,引火燒身。」
我激動地倒著走,不小心踢到小石子,差點摔倒,嘴裏還句句應著。

唯獨他不行。
當不同的溫度傳來,他回頭,居高臨下地看我,嚇得我又趕緊鬆開,舌頭打結,迅速埋臉。
「所以,就算害怕、就算懷疑,也還想和你……做朋友。想在全世界與你對立的時刻,站在你那頭,哪怕孤軍奮戰,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見她,魏光陰也有些驚訝:「悅姨?」我傻了。
她伸出手,在自己脂粉未施的臉上一陣比畫惡搞。劉大壯說過的,這表情被她做出來,有種專屬的好笑。果不其然,魏光陰徹底破功:「撲哧。」忍不住用指尖戳她的腦門,「你是不是傻。」
「很長時間我都在懊惱,為什麼我會和別人一樣,害怕你、懷疑你。後來我想通了,原來,對一個人產生的情緒是無法控制的。就像曾經你忍不住痛恨蕭何的自以為是,可最終還是導人向善。就像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連他自己也無法控制?」
我受不了這奇奇怪怪的氛圍,主動打破僵局:「晚晚,我並非有意瞞你。如果讓你有被欺騙的感受,你可以罵我。但……總之,從現在開始,我會盡量避免與他接觸,你別不開心。」程穗晚這才回神,將目光重新定到我臉上,吸了吸鼻子:「我沒生氣,該道歉的人是我,是我橫刀奪愛。」
魏光陰手中的金屬話筒還沒來得及下放,他側身,盯著從天而降的程穗晚。她也怔住看著他,塗了口紅的鮮艷嘴唇半張,好半天,兩人異口同聲問出那句:你怎麼在這裏。
小花園裡,陽光懶懶地曬在身上,清新的空氣與清香撲鼻。好半晌,男生移開目光向前走,自言自語。
察覺有腳步由遠及近,那個總是令我望其項背的身影,終於在傍晚薄薄的霧氣里轉身。他的發梢被白霜沾染,如墨潑般的隨意肆然。
上車后,他漫不經心問她,沒想她卻反問:「如果有天,你喜歡上盛杉,會不會為了周印而退出?」
他不說是,也沒說不是,頭頂那輪冬日難得出現的太陽,印得他眼波瑩瑩亮。我的臉卻白了好幾分,鼓足勇氣才將埋藏心底的話訴諸。
她的聲音猛地厲了些,不再和風細雨,我有些被喝住。
拜他所賜,程穗晚終於信了我。當即有些鬱鬱寡歡,不能和我一起過年。又難以掩藏氣息里的如釋重負。無論怎樣,箭到弦上,已不得不發,我的確需要將護照給葉慎尋。上次的工作簽證已過期,需要後勤的拿去補簽。
他如釋重負,劉大壯不停往則背後縮,一看就是沒給我準備禮物,氣死老娘了,立刻殺過去要和他算總賬。他窩在沙發角落裡做求饒姿勢,面上卻始終帶著不知名的笑意,春心蕩漾地說:「喏,我可是給你準備了一份大禮,你想都想不到。不過現在嘛,還沒到拆開的時機。驚喜,懂嗎?」
她絮絮叨叨給我講,和魏光陰怎麼認識的。
可以喜歡你嗎?我想,世上沒人能拒絕這女孩的請求。
好像被抓住什麼現形的我,做賊心虛低頭,向齊悅英打了一聲招呼就要跑。魏光陰想起什麼,從背後叫住我說:「回來一段時間,還沒和劉維他們見面。過幾天,叫他們出來聚個餐?」
我剛要讚歎他兩句心細如髮,但總覺得什麼好話從他嘴裏說出來,總奇奇怪怪的:「我倆又https://www•hetubook•com.com沒什麼見不得人的關係,幹嗎怕被撞見。」原諒我那時還太天真,信奉清者自清,忘記人言可畏。
What?!
我倆隔著兩步的距離對視,良久,她才問我:「你曾經對我說,有個男孩在你心裏放了很多年。你努力念書,在電視拋頭露面,執意闖進濱中,都是為了他。這個他,該不會就是……魏光陰?」
「起先以為是梅花的香味,現在又覺得不只梅花,還混著其他不知名的淡香,時遠時近。」我在他身邊左顧右盼尋找來源,長發被一陣清風撩起,翩躚到鼻尖,忽然反應過來,莽撞地抓了一把頭髮給他聞:「是這個味道嗎?」
恰逢此時,有服務員推門而入,掌著銀色餐車,上邊陳著足有十寸的奶油蛋糕。
我打車到公司樓下,那裡聚了一堆看熱鬧的,好像有人求婚。粉色蠟燭鋪十里的架勢,加班之餘的白領們統統跑出來看熱鬧,我也興沖沖地擠進去,然而等了好久,不僅被求婚的主沒出現,連求婚的當事人都沒見著。我意興闌珊,坐電梯上到葉慎尋辦公室的樓層,偌大的一層樓唯獨他的辦公室亮著燈。我注意到玻璃上的投影,是兩個人,放慢腳步,近了才發現,另個是許久未見的解冉。
曾經在凄風冷雨里害怕到顫抖的小少年,如今已有了成年男子的眸,幽深、篤定,看得我渾身一顫,血直往頭頂沖。
見氣氛像那麼回事兒了,蕭何趁機上前,送出一個包裝可愛的小盒子,打開,是一對水晶發卡,再黑暗中亮亮地發著屬於自己的光。劉大壯巴在他背後看熱鬧,蕭何頂住壓力撓撓頭說:「特意找女同學幫忙選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歡。」我點頭如小雞啄米:「非常喜歡!謝謝!」
「欸,喂。」
雖然有幾分道理啦,但,「第一,你們沒有義結金蘭,被我阻止了。第二,你這麼亢奮,我好怕自己又多出來一個情敵,還是男的。」
葉慎尋眼角泛起淺褶:「怕引火燒身的,是我。」
原來,他堅持要出門一趟,是為了替我準備這個。
「程小改,生日快樂!」
聽到這兒,我怕自己曾到過賓法大的事情被察覺,再坐不住,借口出去打個電話,不料在拐彎的走廊上遇見爭吵的蕭何與劉大壯。
有些心情無法名狀,可它就是堵在內心的角落發潮,見不得光。
周印與盛杉的分別,令我痛心疾首。回過頭想了想,又茅塞頓開。
「有點物理常識的應該都會吧。」
齊悅英的話不斷迴響,視線一閃,對面又多出個人。
「你會後悔的!!」
不可否認,魏光陰被她最後的「孤軍奮戰」攻克,遂側身,隔著蕭瑟的空氣短短看了她半秒。女孩兒小臉煞白,生怕自己會憤怒到走掉般。
蠟燭燈火明滅里,我停下步子轉身,隔著影影幢幢的虛藍,恰好語魏光陰的視線相對。他露出溫和笑容,一如得知我願意陪他去美國那天,好像我就是他可以全副身心傾注信任的人。我被那種信賴的眼神蠱惑,一時出不了身,生日快樂歌已經隨著周遭喇叭響起。
程改改小雞啄米地點了點下巴,作恍然大悟狀:「看來魏助還沒徹底原諒我呢,那……這樣呢?!」
「九個零。」
濱城的冬日沒想象中嚴寒,但入夜後還是清清冷冷一城。
葉慎尋眸底的怒氣湧起,嘴角抽搐的那一下,還是沒能讓白米粒掉落。我忍住拿出手機拍照的衝動,小心翼翼地傾身過去幫他抹掉,作低眉順眼的狗腿狀:「他們給再多,我也不會跳槽的,放心吧老闆。」
都說美國的食物大多有激素,可程穗晚適應不錯。兩年多不見,又長高了些,明眸皓齒、身細腿長,一襲米色風衣,腰帶懶懶搭著,和垂下來的長發輝映,頗具風情,成為男生眼中真正的女神人選,看得劉大壯如高中時,在圖書館見到她那樣,眼睛發直。
那天之後,我和程穗晚的相處總有些怪異。表面上,一切如常,可在我面前,她總是顯得小心翼翼,甚至在某次私下問我說:「不然,過年還是別請他到家裡來了吧?」我猜,她是怕我難受。
「畢竟他倆是一樣的人啊,沒有他們做不到的事情,包括狠心,包括……」
悅姨?不應該叫媽?
那頭的葉慎尋接過絲絨盒子瞧了瞧,不知想些什麼,最終撇唇拒絕:「算了,小冉,真和我過一輩子,才是耽誤你。」說完,將她扶起,甚至細心地拍了拍她膝蓋處的塵埃。不難看出,他對她,還有兒時情誼。
於是這個周末,我莫名其妙被冰塊保鏢嚇一臉,然後被逮去加了班。天見猶憐。
解冉慌,「什麼意思?」葉慎尋拿出手機面向她,倚在辦公桌前,靜靜凝視對方的一舉一動。
一陣雞飛狗跳,我的行李和人,當然,還有程穗晚,被全部扔到門外。那盛氣凌人的祖宗又回來了,細胳膊畫個弧度,就要甩我們一巴掌,猛地想起什麼,湊到我耳邊陰森森地說:「防火防盜防閨密。」
為什麼老是不能那麼端莊……
他選的歌曲是《一生所愛》。在他離去的這兩年多時間,是它陪伴我度過了多少個無眠日夜。
自從得知程穗晚要過年時將魏光陰帶回家,我就一直思考葉慎尋的建議,去美國陪葉慎星過除夕,卻遲遲沒下決定。傍晚,手機提示收到簡訊,打開,是魏光陰。
「我對穗晚,是抱歉。她救了我,我卻傷了她。只是……」
他原想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安撫下對方亢奮的情緒。沒想她十足的急性子,倒率先靠近了一步,用堪比絲綢光潔的眼神誠摯地望著他,小聲請求。
「前兩天你爸還在念叨你小舅,同意你來做什麼助教,現在還非搬進員工宿舍。怎麼樣,還習慣嗎?」
唯獨這次,「你說,葉慎尋會不會找不到我的紅繩木了?否則這麼久都沒主動給我消息。」她反應迅捷、斬釘截鐵,「不可能,沒有他找不見的東西。」是了,西漢的古物他都有辦法弄到,何況其他。
我走近,雖然比他矮了半個腦袋,卻倔強揚起腦袋,好像這樣就能將他每個面部表情看清:「劉維,你是認真的嗎?」他別開頭,不看我,態度說明所有。
正回憶著,一曲畢,我們三人掌聲雷動。五顏六色燈光下,我專心注視著中央那張無暇的側顏,忽隱忽現。須臾,包間門再次從外邊推開。
還在回味那記腦門殺的我,忽聽魏光陰問:「你有沒有聞見什麼味道?」
劉維更激動了:「狗咬呂洞賓?你到底幫哪邊兒的?!平常誰給你打水?誰幫你望風?誰幫你試程序?她呢,心情好的時候,叫我倆出來聚聚。心情不好的時候就玩消失。活該我倆當免費陪客,陪吃陪酒陪說話,但她有沒有問過我們,出來陪她的時候,我們高不高興。」
糟了糟了,緊箍咒要開始,我趕緊抱著飯跑回房間。
「看樣子就是原諒我了呀?」
他忍住笑意,佯裝繃著臉,視線牢牢鎖著她:「確定我是在看你,不是在瞪你?」她更來勁了:「哦?是嗎?原來魏助瞪人也這麼帥的嗎?」他勝負欲起,不甘示弱,「拒絕人的時候更帥,要看看嗎?」
慎周也在附近,能遇見葉慎尋不奇怪。他應該赤|裸裸地目睹了我這朵小黃花被摧殘的全過程,還陰陽怪氣地諷刺我:「這麼久不見,還以為我們程翻譯真的跳槽去了魏氏,看樣子人家也不是多喜歡你。」我假裝沒受影響,拿起勺舀著碗里的肉醬飯:「他們家連價格都不肯給我開呢,怎麼玩?」
「對不起,是我一直以來高估了自己。你說得沒錯,我什麼都沒為你們做過,作為你們的朋友,我不合格。做他的hetubook.com.com戀人,也更是沒資格。」
事已至此,我沒了隱藏的必要,以沉默代替回答。程穗晚朝後靠著公寓的玻璃門,彷彿這樣就找著了依託,陷入沉思。
蕭何為我辯駁:「大家都不是第一天認識了,誰是怎樣的人難道還不清楚嗎?改改素來心直口快,如果有什麼選擇沒告訴你,肯定是為了不讓你傷心,別一生氣起來就狗咬呂洞賓。」
「對不起,劉同學。」
我特別不願成為累贅一樣的角色,隨口胡謅:「你不用顧慮我,過年正好兼職的公司要外派,去美國,工資五倍呢。」她露出哪家公司這麼壕的驚悚表情,我只好當著她的面給葉慎尋打電話。
「呵,」他冷笑一聲,「但凡她能為我考慮一點,我今天就不用站在這裏,像個傻子一樣任人奚落。」
「蕭何,謝謝,不用再幫我解釋了。穗晚和魏光陰的事,我的確早就知道,就在我去費城的時候。」我將頭轉向劉維,「在你每次追問我情敵到底咋樣的時候,我也掙扎過很久,要不要告訴你真相,最後都沒說出口。可無論你相不相信,我之所以選擇不告訴你,是怕你不知道如何抉擇、面對。就像……」就像,我一樣。
「我沒想過她是你的妹妹。」
在劉大壯的唆使下,我還是要了一杯啤酒意思意思。
見我傻著不說話,魏光陰幫我作了決定:「冬天喝可可吧,冷的傷胃。」語畢,也跟著起身要往外走。
「你沒胡思亂想。」男音橫進,「我和家裡反目早已經不是秘密,這圈子日新月異,有人倒下有人爬起。要想鶴立雞群,我的確想過,拿解家做王牌。不過,在你剛剛興師動眾叫我名字的時候,我還是有些感動。可,解冉,我們太相像了,目的性太強的兩個人,不適合在一起。」
我正在自己的世界里放肆撒野,多出的音節令我一驚,側頭,是程穗晚。
白皙的眼皮下又是一顆透明砸出,葉慎尋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脫口而出:「傻帽兒。」她竟沒有反抗。
得知我和程穗晚的狀態,盛杉發來呵呵的表情,「我早警告過,有些人傷人于無形,還不自知,魏光陰就最典型。相信我,照這樣下去,你遲早會被程穗晚捅一刀,畢竟誰願意在自己男人身邊放個隨時會暴走的姘頭?」
「喏,不準不喜歡。我纏了調香師好久,才做出這瓶純天然風信子味道的,你不是很喜歡那股淡香?」
她應該在那裡站了許久,或許,還旁觀了我和魏光陰的舉動。我胡亂地摸一把臉,想要靠近她:「你怎麼出來了?」不料她下意識地朝後退了小半步。
霎時,總裁和愛人在辦公室各種不和諧的畫面在我腦海中浮現,可賤得我,居然沒轉身就跑,而是停下來準備抓姦、哦不是,是糾正社會風氣。
嘁,我的歌聲明明如此動聽。
「好,我考慮考慮。」
看完,我順勢將那一小沓重新放回桌面,佯裝鎮定:「小心照騙哦……騙子的騙。」語出,面無表情哥的表情似乎曾出現過一絲錯愕,主人一個眼風過來,趕緊裝嚴肅。
他理直氣壯:「節假日又怎樣?工資沒有雙倍開的嗎?知道這單值多少錢嗎?」
「喜歡,過?你這變心的速度快趕上我翻書,求賜教,怎樣才能這樣快速地不喜歡一個人?!」
我想起解冉無地自容卻無可奈何的神情,有些可憐她:「你也太渾蛋了,白耗人家姑娘那麼多年,不喜歡就直說啊。」
不知道我已經心猿意馬的魏光陰,始終保持沉默,只用一陣接一陣探尋的目光將我打量。片刻,我小心翼翼放開他的衣袖,踟躕許久才弱弱地問出一句:「你還在生氣嗎?」
「開門見山的女孩子,我尤其喜歡。」
臨離開前,解冉憤恨地瞪我一眼,又看了看葉慎尋,嗓音崩潰到瓦解。
劉大壯率先反應過來,代替我衝過去,給了程穗晚一個大大的擁抱:「黨和人民歡迎你!」末了小心翼翼加上句,「我也是。」不料,程穗晚的目光卻越過他肩頭,下意識看了一眼魏光陰,后迅速推開他,隔一些距離,禮貌地笑說:「劉維,好久不見。」旋即踱步到長身玉立在中央的青年男孩身邊,與我呈面對面的距離,帶著股昭示主權的意味。
被罵的程改改反而高興極了。因為一向有禮有節的男生肯罵她,說明她還有存在感。立刻原地蹦起,追著他不放,上下左右轉悠,聲音和眼神都明快了起來。
翌日。
頃刻,百種思緒在我腦子裡拉扯,不知是難以習慣被他伺候,還是不想失去這兩人單獨相處的機會,抑或是覺得自己應該表現矜持一些……總之,原本怪異的氣氛下,我莽莽撞撞地從背後拉住了他的手。
頃刻,我對她的負罪感加深。
安頓完我,葉慎尋退而求其次去沙發上看文件,明顯趕人。
看樣子,我還是有安慰人的天賦。起碼程穗晚破涕為笑,衝過來牢牢抱住我的腰,小聲嘟囔:「剛剛撞見你們碰面的情況,我真的好怕。我怕繼續和他在一起會失去你,可我更怕,不能繼續留在他身邊。」
想來運氣不錯,不僅魏教授還在批改作業,他也從旁輔助。
周邊樹木的皮開始剝落,露出嫩生生的青色,植物香氣四溢,和面前人的氣質特別相配。
果然撞見了。
那天在小花園,從齊悅英時有時無地將目光落在我身上,我就已經想到會有再見那天,沒想來這麼快。
我突然特別羡慕許多人。他們從出生起就有享不盡的榮華,連得到的愛意也沒比別人少半分,上帝根本不公平。
「你的以為都不成立。畢竟,我也不是多麼偉大的人。如果有天魏光陰告訴我,他喜歡的人是我,只喜歡我,我才不會把他讓給你。可現在,穗晚,他選擇留在身邊的人是你,同樣地,你可以自私一些,別胡思亂想。」
程穗晚為了追隨魏光陰的腳步,趕著修完了所有學分回國。臨前,恰好遇見我生日當頭,遂和劉維聯繫,說要給我個驚喜要他當叛徒報告行蹤,於是有了這「剪不斷理還亂」的一幕。
她真是太不懂隱藏了。遭遇過什麼,統統寫在臉上。
見狀,魏光陰以為我感冒,斂了神說:「有機會再說吧,你先回家休息。」我咳得雙眼通紅,怕他發現端倪,轉身就跑,罔顧身後視線追隨。等跑進大樓,眼角果真一陣冰涼。
我真想立刻慫恿盛杉去申請個「說話最難聽」的專利,也體會到了劉大壯以往被我吐槽的心酸。
「程改改。」
急性子的人不淡定了:「拋去這些因素呢?只談感情的情況下!」他想了想:「會吧。」片刻后又說,「一生太長,心動的人能遇見很多,知心朋友難找。」
這次,他沒有躲,停下腳步定定地看她,面色略微生了風:「我今天回不了辦公室,你的作業基礎分就減半。」
據稱,魏光陰兩歲多的時候,他母親便因病去世。齊悅英進門后,他被對方一手帶大,看起來相處應該很融洽,因為像她這麼一個大忙人,竟會抽空記得魏光陰喜歡喝什麼湯,親自送到學校。
話沒說話,葉慎尋身形一動掏出錢包,翻出一張二十塊的扔給我:「分你一個零,高興了?」
齊悅英笑意未減:「改改,可以這樣叫你嗎?我並不想承諾什麼好處侮辱你的人格。我今天來,不過代表魏家一門而已。畢竟光陰的父親不了解你,等到他出面,可就沒那麼輕鬆,你是個聰明的姑娘。」
「啊?好!我通知!」
「你能一起再好不過啦!不過,你剛剛乾什麼去了?」
他的眼神緩了緩:「既然這麼忠心,那就回公司加班吧。今天剛談下一單業務,有藍本要翻,你協助夏莉。」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