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別再等我了
「太狠了吧！簡直惡人先告狀！」
那個從我回憶里跳脫出來的男孩，無論任何時間，往任何地方一站，彷彿都是壯麗的雲彩，擁有著使人眩暈的能力。而我這朵白雲，從來只能謙卑地站在他的腳邊，注視著，仰望著，一如此刻。一如過去多年的很多瞬間。
周印呈微微震驚色，平常低看我幾眼的葉慎尋也忍不住停下回辦公室的腳步，側身對我，表情變幻莫測。
「什麼時候交的？」「上周五，我親自交到辦公室的……」
哎呀，還有男生爭搶我呢，真是見所未見，令我當即偶像女主角附身，滿臉含春：「你們別這樣！都是兄弟，為了我傷和氣，不值得！」兩人一齊翻個白眼，走開了。
「不要了吧？美國那邊過聖誕才熱鬧呢，估計穗晚也和朋友在外面玩，不方便。」
我白目怔住在原地，對上冷若寒潭一雙眸。須臾，那寒潭波瀾平息，在我視線里褪去。再回神，只瞥見他翩然的背影和衣角，後悔已來不及。
她一來二拐將帖子翻給我看，再繪聲繪色地解釋給我聽，大致意思是，原來我的作業本被蘇思雅惡意扔掉，魏光陰看不過眼幫忙討說法，被同班同學撞見，拍下照片，放在了論壇上，對她進行討伐。
青年男孩右手執柄，彷彿側頭朝我這邊看了一眼。我擦拭幾下頭頂滑落的水漬，細看，卻只瞧見了他的背影。
恰逢此時，周印來電。我瞥了眼顯示，立即奴隸翻身做主人：「哦喲，今天吹哪門子妖風，周邊最好看的人都齊齊亮相哦。」盛杉看起來很滿意我說的那句長得好看，傲驕恣態收盡，當即傘也不要了，無尾熊般地跳到我身上來，強制接聽電話。
「宣判死刑。」
猜拳產物下，我最終陪伴蕭何去參加化妝舞會。獨身一人被嘲笑的劉大壯呈喪心病狂狀，非要我給程穗晚打個越洋電話，以解他的相思之苦。
因為，這節課魏光陰要做的事情，是了解課堂教學內容，然後負責批改我們的作業。魏老要他隨便選個空位，而他考慮也未曾，朝我走來。就在我心跳快偃旗息鼓的時刻，他飄飄然越過我，徑直坐在後方的位置。
他一走，屋子裡的人怔了許久，接著瘋了。她扯掉吊針，光腳跳下床，爬上窗，寬蕩蕩的衣擺左右搖動，嚇得我披薩都掉在了地上，猛衝進去抱住她。
她剛忙完論文，一天沒吃東西，我趁空暇去樓下給她買了水果和粥，卻被吐槽：「程改改你太摳了吧？來探望病人居然都買自己喜歡的水果。」我連反駁都懶得，乾脆承認了：「你喜歡的水果都是什麼紅寶石羅馬葡萄，以×千元/斤計價，寶寶就是買不起！」
周印一反常態說了很多話，而我只講：「那個說就算我是屎也會吃下去的女孩，從那天起，我再沒想過和她分開。」
清透聲線一露，女生們立馬瘋了。
「現在周家因化學工廠的事本就在風口浪尖上，加上解明棟早在去年就公布你和解綾已有婚約，若被媒體撞見，上了報紙鬧得沸沸揚揚，解家伺機報復，周氏股價大跌，你要我在你爸面前如何自處？上次你為了盛杉，動解家保鏢，你爸為此發了多大脾氣難道你都忘了嗎？小印，長痛不如短痛……你和盛杉沒這個緣分，趁早斷了吧……媽媽求你。」
我主科英文，二外卻選擇了德語。當初周印開玩笑說：「還以為你們這些小姑娘，不是韓文就是法語。」
此時已近晌午，沒什麼人經過。魏光陰靠近幾步，稍稍俯頭，利用曖昧的姿態將她逼進牆角：「小事，就是問問，程改改的作業本在哪裡。」
待那人行至門口，全班目不轉睛，率先瞥見一個清瘦的背影。外面的雨還綿綿，天色沉沉。他背對我們，在陰影中有條不紊地收傘。那細長的手腳，弧度優美的側臉，確實令人遐想。
媛媛掐住我的力度加重，直接癱倒在我的胳膊上戲說：「怎麼辦，我真的暈了。」然後，我獃獃地回了她三個字。
周印突然偏頭一根煙，少有的不克制：「從來沒有爭取過，何談放棄？」他表情好像是嘲笑我，又彷彿自嘲。
與她同行的還有兩個姑娘，激動地揮手向魏光陰打招呼：「那我們先走啰，食堂等你。」其中一個對著蘇思雅擠眉弄眼。她含羞帶怯應著，看對方挽著另一個飛奔離去，才正過頭，小心翼翼地看向面前人，聲如蚊蚋。
在盛杉眼裡，那就是魏光陰故意而為之。因為從小到大，他心情稍微一好，就容易對女孩子溫柔，令別人產生多餘的聯想，並且從不解釋。
周印似乎也跟著笑了笑：「哦，他住的是樓。」「我知道啊，公寓樓嘛。」「不是，是一棟樓。」「我知道啊，是一棟公寓樓嘛，重點在？」「重點在，一棟。」
「小印！」
他頭也不回：「我不在乎。」
曾經盛杉對我說，有錢者，事竟成。現在看來，太有錢，也不行。周印自小與母親相依為命，對她的感情自然深厚，也能理解母親的難為。她並非看不起盛杉，而是她清楚，配不上。門第之見，始終是這個圈內人難以掙脫的枷鎖。
冊子有些臟，魏老接過看了幾眼，大致瞭然於心：「為什麼課堂當時不說？」
「解綾那孩子我越看越喜歡。你之前說，公司沒上正軌，現在看，打理得很好嘛，你們倆的婚事也拖了一年，遲則生變，是時候提上日程。」
等那陣清風從我倆身前掠過，我才發現，是他渾身散出的冷冽氣息，將我震住，無法言說。
「往後的日子，好好照顧自己，別再任性。」
「這傢伙出去一趟不是去學金融的吧？副業肯定是撩妹吧？」
簡直女追男範本！天才！
「有些東西等真握在手裡，不一定就是想象中的模樣。」他掐掉煙，講。我心口一滯，不贊同：「你能說得這麼輕鬆，是因為還沒失去過。」
「盛杉……」
我哈哈哈哈自己先笑一番：「看住的地方就知道啊！你住別墅，他住公寓，佔地面積已完爆！」
敲門聲響，魏教授正在批改作業：「進來。」
越來越鮮活的回憶，令我坐立難安。下課鈴剛響，我便抱著書本腳步匆匆地衝出了教室。外面的雨還沒完沒了，本想躲一會兒再走，不經意回頭，見到長腳跨出教室門口的人，我立刻根裝上火箭炮似的，一頭扎進雨簾。衝到樓外才發現，忘帶公寓鑰匙。
抬頭看，蒼天饒過誰。
兩人各有心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聽得我都難受，想衝進去做和事老。沒料，我還未衝進去，盛杉搶先從床上坐起，方才聽話的小姑娘沒了蹤影，兩鬢青色的髮絲跟著睫毛閃了閃：「既然這樣，你還來這裏做什麼？」聲音已然有些不穩。
並不會。如果有，她反而更難過。周印深諳此理，才快刀斬亂麻。談話徹底終結。
然後，我慌了。
講台前方的人四十齣頭，嘗過的鹽比我們吃過的米多，自然心如明鏡，眼鏡後邊的視線光一閃說：「難道我還不夠帥？」惹起鬨堂大笑。
談話頓了頓，女聲又起，平緩了些：「小印，媽媽不想逼你。放眼整個周家，若不是你爭氣，哪還有我倆的立足之地？可這是你爸和-圖-書的心頭刺，解明棟近日動作頻頻，利用剛下來的政策借題發揮，清算周家化學工廠的事，恨不得藉此一口將三大家都吞下去。你快速娶了解綾，成為半個解家人，無疑是從老虎牙邊將姓周的一家都救了回來。到時，誰還敢低看我們娘倆幾眼？」
我反射弧還在擴張，盛杉的電話打來，故意抄著一口彆扭的四川方言：「程改改，你似不似傻？！」
「所以你就來欺騙純潔的我？」
我們上課的地方就在一樓入口不遠，不知誰叫了一句：「安靜！好像有動靜！」細聽，走道里果然傳來一陣徐徐的腳步聲。近了，再近。
「魏助，你找我……有事？」
她揚起抑揚頓挫的笑意，晶亮眸子自信滿滿。我突然發現她和劉大壯其實挺合適的，都喜歡在我人生的每一齣戲下面拆台。
附近有個大型商場，必勝客在四樓。我坐扶手電筒梯上去，經過咖啡館的時候，看見了程阿姨，程穗晚的母親。她對面也坐著一位女性，我遠遠只窺見背影，OFFICE LADY打扮。
我一臉茫然：「沒人通知我啊？」她露出比我更無辜的表情：「沒通知？蘇思雅不是統一在班級群里通知的嗎？你沒看見？」我拿出手機登錄QQ，這才發現，我不知什麼時候被移出了班級群組。
「怪不得，我上次坐車裡等他，一個出入居民都沒看見。」我訥訥道。
然而天不願意遂人願，連小店老闆都被初冬的陰雨弄得心煩意亂，關門休息。
這麼一講，好像是哦。「但……你也喜歡她的，不是嗎？我出生平凡，沒你們見多識廣，也不清楚豪門糾葛。盛杉好像比我明白，所以從來沒有勉強你給她一個回答。可她不勉強，不代表她不難過。」
這處院子人丁並不多，應該不是周家人主要聚集地。我剛跟著周印進去，一保養得特別好的中年女人迎出，打量了帶著幾抹書卷氣的我幾秒，隨後才朝里叫：「婷婷，出來見老師。」
致死的沉默里，盛杉用透明指甲刮著點滴管，感覺滴進身體的白色液體更涼了，凍得她渾身一哆嗦。
「喂，講話留一半太沒有禮貌了。」
半晌，頭頂的雨勢被什麼東西遮擋。抬眼，窺見透明的雨傘形狀，背後傳來一聲：「好久不見。」
葉慎尋：「房間號。」
盛杉突然胃疼劇烈，估計前幾日傷風感冒沒休息好，卻為了趕出滿意的期末論文熬夜勞神。
早晨便有魏教授的德文課。更為緊要的是，他布置下來的課堂作業，我因這場急病擱置了。偏偏負責收作業的人是魏光陰，連能言善辯這唯一的優點都沒了用武之地。
旁邊人的目光里閃過一絲驚悚：「你……去了他的公寓？」我沉浸在「媽啊他好有錢」的羡慕嫉妒恨里，沒注意到周印又給我挖了一個坑，我迅速往下跳：「是的。」
盛杉一邊敷面膜，一邊忙著嗤之以鼻：「以前嘛，我還覺得你挺聰明的，畢竟是在擂台上打敗我的主，這才對你另看了兩眼。沒想到到頭來，還是只傻蛾子，見火就撲。」損人的狠勁兒堪稱一日千里，但我聽不進去。
「喂？」
那幾天，我一直躲著葉慎尋，不接他的電話，也不管他到底有沒有回來。聖誕將至，劉大壯他們學校要舉行一個化妝舞會，所有男生都要帶女友去，為了不丟臉，劉大壯賴上我。
我呼吸一滯，轉身，幾乎想抓花盛杉那張如花似玉的臉。
現在的盛杉，也是那樣害怕著吧。怕他沒愛過她。又怕他愛過她，卻無法廝守一生。敢愛的人，註定一身傷。
自打住校，我鮮少回程家，與阿姨也有段時間沒見。本想過去打招呼，而後想想，說不定人家談正事兒，我貿然前去反不周全，這才又轉了腳步向必勝客進發。拿到披薩再出來，兩人已經離開。
魏老講課幽默風趣，加上儒雅外形，吸引來的女性學生眾多。魏光陰旁邊坐著的，就是赫赫有名的系花蘇思雅。
「抱歉，路上塞車。」
「你要放棄盛杉了嗎？」
……
他嘴角微揚，行走間，目光在全場巡視了一遍，最後不經意地落在我的方向，如芒刺橫空而來。
盛杉講過，若周印願意，他有一百種方式讓她打退堂鼓。但我沒想到，說話簡潔也是其中一種。
沒門禁卡，我進不去大樓。本打算去附近的奶茶小店躲雨，掐著她差不多下課的時間，假裝從裏面捧杯奶茶衝出：「咦？好巧。優樂美，喝嗎？」雖然她肯定會說：「我並不想把你捧在手心……」
辦公室內，我成功詮釋了「惴惴不安」四個字。魏光陰正在做登記，從頭至尾都沒抬頭看我一眼，聽完我的說辭后，淡淡一聲「嗯」。
他是指看見我傻兮兮站在雨里演瓊瑤這一幕嗎？
周母出生書香，年輕時模樣喜人，和周父愛得乾柴烈火，最終對方卻不得不向家裡低頭，娶另外的世家千金，將她金屋藏嬌二十來年。
還未來得及邀功，說我為了她多麼地挖空心思。盛杉的聲音傳來，有氣無力，還夾雜几絲糾結痛苦。
「別等我了。」
「什麼惡人先告狀？」
臨到下課，魏光陰依舊不言不語。他跟在魏教授身邊，我趁人不注意，一把將他拉到走廊的安全出口門后。
已近年底，據說每人都有大紅包和假期，工作群里歡天喜地，唯獨我還對魏光陰的母親記憶猶新。
因了周夫人的阻止，周印終究沒能走出大門。他吩咐司機送我去學校接盛杉，我風風火火推門而入，她目光尋索我身後半分鐘，始終沒見到另個人出現，眼角禁不住垂下去。到醫院，醫生說是低燒引起的腸胃炎，需要住院輸點滴。
「新來的助教你看見了嗎？帥得我都不知道宿舍在哪個方向了！」
「杉杉從小到大，朋友不多，沒人受得了她那副唯我獨尊的模樣。很長一段時間，我也對她反感。她跟著拜師學跆拳道，我作為領隊，還曾刻意為難，將特彆強勁的對手安排給她。那人下手沒輕重，導致她掉了兩顆牙。我心裏愧疚，送她去醫院，勒令她別再跟來。但你知道，她說什麼嗎？」
我趕忙往裡躲了躲，雖然明知不道德，卻想為盛杉打聽點內部消息。
她想也未想問：「客官想按腿還是背？」
學生公寓。
下午去上課，我若有所思，想著怎樣對魏光陰|道歉比較好。沒料媛媛風風火火地朝我撲來，說快放假了，班上組織的聚餐活動，問我到底去不去。
我一到關鍵時刻就犯迷糊，沒想盛杉也一樣，說話文不對題。可也因如此，我完全能感同身受她的悲傷。就像兩年前，送走魏光陰那天，我其實悲傷到不能自己，只好和劉大壯上演山寨版《流星花園》，用虛無的熱鬧掩蓋我的慌張。
導師向他招手，半開玩笑：「沒關係，人來了就好。你要是不出現，估計我下節課就沒學生上了。」
我說：「我也是。」
結果一不小心摁錯鍵，成了群發。而我的通訊錄里，剛把所有人的號碼都存上去，包括程家父母。
「就在樓下？這麼野？」「我是說！我……」「你什麼？」
連周印都沒猜到我的套路，我頓時有些得意：「主要看慎周兼
和圖書并的企業大多和現代機械有關。加上，工業製造原本就是國家第二產業，若將來慎周要衍生子公司自己做產品，最大可能就是工業方向。而德國目前在工業行全球領先，無論機械製造或設計都是別國無法超越的，那就意味著，未來興許會和德國人打交道嘛。」「怎麼可能？我明明、明明交給魏助教了啊。」
輪廓與瞳光都漸漸深邃的男孩，上半身略微伏在桃木案台，淡青色眼皮不經意掀了幾掀。他手上的簽字筆龍飛鳳舞，一溜出來的字，正統又瀟洒。那些字像落在地上無聲無息的羽毛，實際卻撩撥著我的思緒。
媛媛不滿至極，湊我耳邊小聲抱怨，挖空心思才想到一個形容蘇思雅的詞:「人盡可夫！」
高中時期，魏光陰的座位也在我後面。長方形課桌，寬度不夠。他的課本常常移到邊角，抵著我。鑒於肇事者是他，我總是一聲不吭，自發性地綳直背部。男孩很快發現，伸長手將書本往裡挪，靈活的指尖便代替書角，劃過我的夏天校服，背脊一癢。
周印側了側身，向外，不知賞花還是沉思，清瘦的背影看過去竟然寂寥。
「你被判死刑了。」
右手邊的姑娘聲音頗大、表情誇張，但我已無心聽取。
他彷彿很欣慰，切切給了我一個笑容，眼底流淌的光水銀一樣軟，卻怪異地帶著要與盛杉分別的孤絕，令我忍不住多嘴：「那、那你呢？真打算不要她了嗎？」
我一連三個問題，劉大壯的心也跟著揪起，將耳朵湊得更近。
「再像你也別深更半夜打電話來啊！」「我倒是想馬上八卦來著，關鍵你死活不接電話啊！」我拿開手機一看，發現他果然從下午就奪命連環CALL來著，而我竟然累得現在才聽見電話鈴聲。
想到葉慎尋，我就自然聯想發錯的那條簡訊，恨不得掘地三尺，躲他到天荒地老。
飛過幾千個小鎮、幾千里土地、幾億個人，然後看見一片光華耀眼的樹林，才收起翅膀，停足觀賞。那片樹林的枝幹我再熟悉不過，是魏光陰曾贈與我的迷谷。我對著樹榦問：「我們唯一相遇的機會，會不會在費城的時候，就已經錯過？」那樹木竟然會說話。
蕭何也在，給了劉大壯一記玩笑拳，說：「就是，改改得跟我走。」
案台前的人終於偏首，給我了重逢后的第一道目光。堅定，慎重。
「那寶寶買得起什麼？」
這畫面彷彿上輩子就經過，猛然想起，我向盛杉回憶魏光陰撕我衣裳、不是，是查看我傷口的時候，盛杉也曾這麼殫精竭慮地為我挖坑，就想看我慌張的模樣，變態之際。
果不其然，魏光陰秒速理解，遂附送我一聲冷笑：「你有見過我捉弄誰會及時收手？」說完，他將胳膊從我的五指里掙脫，露出刺人的鋒芒。
坐在身旁的媛媛忍不住掐了我一把，說：「改改！我要暈過去了！」我吃痛，正欲撥開她的爪子，門口的人突然回首，向著講台處的導師露出禮貌的笑容。
新手機剛拿到，我率先通知了劉大壯與蕭何。為逗弄他倆，還故意裝作陌生女子發去簡訊。
「寶貝兒，在做什麼呢？雖然是冬天，但我的心so hot……可以出來幫我解解熱嗎？」
吃完飯，我琢磨著要用剩下的錢給程家父母置辦點什麼禮物，畢竟新的一年又要到了。盛杉出主意說：「不然一人買只新手機？你也該換了，通話信號老是中斷。這小靈通馬上都要宣布退市，你還抱著當寶呢。」
男子四兩撥千斤反問：「所有喜歡的人，你都得到了嗎？」我一愣，啞口無言。
當時的我，一定特別像個智障，只會盯著他的一舉一動，生怕犯錯挨打。
它說：「再不接電話，抽你丫的。」
再不接電話，抽你丫的。再不接電話，抽你丫的。再不接電話，抽你丫的……
太神奇，她平常都只關注周印的。這看臉的世界，不會好了！
「怎麼？心情不好？沒出去玩哦？」
周印伸手將她的衣領拉好，從容回答：「開春。」
那天，我又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飛了起來。
「555那麼年輕就當助教，也不知道名草有主沒？今天應該就會來我們班吧？」
聞言，靠著牆壁的我騰地立正，恰好碰見上樓的周印，想也未想沖他喊：「糟了，糟了！盛杉要死了！」周印眉頭微皺，背後則跟著飄出一句淡淡的問詢。
這兩年裡，他的身高又拔了一節，清淡的氣息已徹底與之融為一體，我卻無心讚賞，著急且小聲喊他。
以上兩位真不考慮結婚嗎？
劉大壯：「請問你的名字是不是叫程穗晚？不是就算了。」沒給你立塊貞節牌坊是我的不對。
程父：「不是改改吧？剛買的手機就被盜了？」是的，我腦子也被盜了。
「媽，」周印叫住對方，「是朋友，不用那麼拘束。」
周印彎腰整理被角的姿態頓了頓，始終沒敢看她的眼，輕描淡寫地回：「陪解綾選婚紗。」
盛杉估計難得感受他的體貼，一顆心跳得飛快，聽話地往被子里縮，明眸鎖定清瘦男子，小聲說：「流得快好得也快啊，這樣才能滿血復活纏著你。」毫不掩飾對他的喜歡。
見來者，他儒雅地點了點下巴，示意對方入座，他卻單刀直入，將一本練習冊遞過去：「程改改的確親手將作業交給了我。」
蘇思雅眼裡泛起水光，沒能惹起憐惜，看那人直起身，像張漂亮卻駭人的絲網，一邊微笑著，一邊收網，企圖將她迫死。
眾人嘰嘰喳喳，興緻高漲，導師將手裡的課本一放，看了看表說：「應該快到了。」一時間，偌大的教室里雞血四射。
「周五？如果沒記錯的話，我規定的時間最遲周三上午。」
平心而論，在本校所有參差不齊的教授臉里，我們這位德語導師絕對能算招牌。況且，作為中年男人，能將一件普通風衣穿出自己的氣質，那絕對不是靠長相就能取勝的。
他輕聲道。
莫名其妙地，我心裏有些發慌，卻解釋不出緣由。等到回病房，周印剛詢問完醫生盛杉的情況，知道並無大礙，眉頭總算展開了。
這條信息一亮，我彷彿發現了葉慎尋謙謙君子外表下那顆邪惡的心。但我沒罷休，甚至還惡趣味泛濫地想挖掘更深，遂回復說：「××酒店，308。」
周印身轉得比我快，戀人跟一前一後下樓，他卻在大廳中央被周夫人喝住。
「鳳梨！」
突然，我有些理解了周印。公寓樓下，他說，盛杉想要的，他給不起。魏光陰之於我，興許也是同樣的感覺。
「媽，我自有分寸。」「分寸？你的分寸就是能拖多久拖多久？」「您別逼我。」
「這酒店環境不好。」
周印恍然大悟：「關係已經這麼不一般，難怪。」我條件反射地辯駁：「沒有進他的房間！只是在樓下而已！」
程改改，√。
女孩下意識吞咽了一口唾沫，后揚起漂亮高傲的面龐：「上課時，魏老不是清算過了嗎？她說自己交了，可說不定真沒做呢，現在好多學生都這麼說謊。」
後來，我才明白他們的表情意味著什麼。因為將韓國工廠拿過來以後，慎周果然花重金成立了子公hｅｔｕｂｏoｋ•ｃｏｍ.ｃoｍ司和開發部。我歪打正著，將他倆的計劃脫口而出。或許也因此，葉慎尋覺得我還算個可造之材，開始叫夏莉去哪兒都帶著我。
聖誕剛過，我們外文系在學校火了。
過去二十年，蘇思雅從未體驗過挫敗的感覺。無論外貌或家室，她都勝人一籌。甚至，連魏光陰出現的第一天，也選擇坐在自己身邊。可，待她發現，那人的目光，總有意無意落在前方女孩青色的頸上，好像這動作他早就做過千次般，嫻熟萬分。那刻，蘇思雅的內心是崩潰的：她可以輸，但不能輸給這樣的姑娘。
周印說，葉慎尋特別不喜歡私密空間有陌生人出入，所以買下了居住的那幢公寓。
走廊，魏光陰叫住笑得花枝亂顫的女孩兒。
「我是覺得，你跟盛杉要不能結合，簡直天理難容。」
劉大壯不吭聲，將一張百元大鈔砸在他爸的車引擎蓋上，朝我點了點下巴：「這下方不方便？」
「永遠陪在她身邊吧。」他說。
「如果我的觀察力沒出錯，程改改交作業那天，你恰好經過門口，還刻意停下來旁聽了我們所有對話。那你應該比誰都清楚，她是親手將作業交給我的。並且除了我，只有你知道，我將她的作業本放在了哪個抽屜。」
「記憶中，上次有人和我作對，還是很多年前了。結果，那條生命永遠停在了八歲。所以，蘇同學，交出來吧，趁我現在還能好好說話。」
男子呼吸吐納快了幾拍：「我說有，你就會好受些？」
聽說是齊悅英忽然收了手，慎周才在最短時間內打壓別家順利拿下。但真相究竟怎樣，不得而知，只有獎金可以提起我的興緻。
「你還不知道啊？！程改改，你到底是不是個稱職的大學生？！你都不上貼吧的嗎？這種一日三餐必刷一把的精神食糧，你竟然不用！」
「明天回濱城。你那麼熱，不忍心讓你等太久。」
我將手機聽筒捂住，拿遠些，用眼神鄙視她：「現在就算要你回去給我按摩半小時，你都會眼睛不眨就同意吧？」
「走後門。」
那日周印打電話來，說他媽媽的親妹妹的小女兒……從周邊小市轉學來濱城了，衝著教育資源好，目前就住在他母親那邊。這小姑娘其他科目還行，唯獨英文偏科，想找個家教先補一陣子，才有把握考進重點中學。
周印說完，腳步大動，生怕下秒就會後悔自己的決定。盛杉當機立斷叫住他：「周印！」他停頓了，沒回身。
「第一次是因為，她的小禮服破了，羞恥心作祟。這第二次，卻不是因為被人打掉了牙齒，而是真心被辜負。從那以後，她再無心經營友情這種東西，因為家庭身份使然，接近的人總帶有色彩，只有你，說話行事都赤條條，令人一眼望穿，不用懼怕。所以程改改，如果有可能的話，永遠陪著她吧。」
沒多久，導師現身，卻是一個人，開始有條不紊地叫大家翻開教材，講解德國文化。
「什麼嘛，又讓她出風頭！」
我對他有愛意，可我對這樣的自己，無能為力。
男子有所動容，伸手過來拍拍我的頭，像照顧一個幫小姐妹出頭的小朋友：「程改改，如果可以的話，我有個請求。」
昨晚臨睡覺前，我還信誓旦旦地將鑰匙放在某個固定地方。心想這樣好了，以後不會找半天。我的確很了解自己，因為我壓根忘記了找這件事兒。
半晌，男子聲音若有似無傳來：「您別擔心了，我會儘快籌備的。」他壓低嗓，儘力克制自己的真心。
你忍心吧忍心吧，砍死我吧。
媛媛話落，長廊那頭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我遙遙望著他長腿闊步、由遠及近，只幾步距離時，我那張要道歉的嘴卻怎麼也啟不開了，急得我手心冒汗。
他轉身喝她，將露在外邊的半截胳膊放進被子，順便整理了點滴瓶的流速：「注射過快，手不會疼？」
2009年，慎周成功併購韓國工廠，打開亞洲版圖。葉慎尋親赴首爾簽約，周印也去了。
雖然丟三落四的習慣被盛杉揪著，隔三岔五地說一遍，從「你什麼時候把自己丟了啊」到「怪不得能弄丟魏光陰。」她說前面我還能忍，說後面，我簡直忍不了，當場和她打賭，一個月以內，不會再給她打電話回來送鑰匙。
蘇思雅猛吸一口新鮮空氣，雞血重燃，衝著那挺直的背影大聲喊：「你這樣做，就不怕我向所有人揭發你的真面目嗎？！」
「哦，定好日子了？」
「熟悉的人出入，比較放心。」周印解釋道。
聞言，魏老來了興緻：「之前有人告訴我，你和那程小姑娘頗有交情，我沒當真。現在看來，還真有此事？」魏光陰沒作答。
盛杉瞬間紅眼，糯米顏色的皮膚也跟著由白到紅。模糊視線里，那人的剪影開始碎裂，噼里啪啦。
「可以走了。」
我這沒出息的，已經被他「魏光陰」氣質的溫柔收買，沒問是什麼，就忙不迭點頭。
前方男子背脊一僵，像忽然被人扒皮抽筋，句句見骨。
可我從中感受到的，並非周印與母親之間的血濃於水，而是桎梏。這桎梏沒有形狀，難以掙脫，令我手裡捧著的鮮榨果汁，也頓時味道全無。
初冬，收到錢的第一件事是請盛杉吃飯。平常沒少蹭她的飯，大多是學校慕她而來的男同學，隔三岔五地請客。她一般會拒絕，但如果約的是吃小龍蝦的地方，她就差遣我去，用食量嚇死對方。
他背脊一僵：「你覺得是我惡作劇？」而神經大條的我，以一副痴傻的表情回應了他，大意是，曾經你對待蕭何不也用這樣的手法嗎？沒關係，你經常控制不了自己，我不怪你。
冬日，正午的光並不燙人，漏進走廊縫隙，星星點點的光斑跟著清秀雋永的側臉移動。看起來光芒萬丈，實則冷意襲人。
怎麼只過了半個上午，感覺跟過半個世紀似的，我已經跟不上她說話的節奏。
蕭何：「別來騷擾我，有心上人了。」……誰！不行，我不能回。
那女生接著嗔道：「帥哥誰會嫌多啊？我們都期待他來，拉高整個班的顏值哈哈。」
不到一分鐘，簡訊鈴聲響個不停。
每個人心中都藏著一個名字，一旦出口，摧枯拉朽。
自從上次在美國暈倒，我就沒再出過什麼毛病。現下遇見季節交替，流感來勢洶洶，整個人昏昏沉沉。等吃完葯捂著被子睡一覺醒來，居然已經是第三日凌晨。
周印：「……」
「嗯，他回來了。」
語出，耳畔傳來驚聲尖叫。
魏光陰臉色一嫣，卻只片刻恢復如初：「沒您說得那麼離譜。只是一直以來，對她的印象，都停留在她欺負別人這件事上，突然見她被暗地陷害，一時看不過眼。」
「臨時增加了幾門選修課，過年估計都回不來了，哪有時間出去玩啊。」
他回來了，我的光陰。
「喲，你知道你剛才的表情嗎？恨不得立馬衝上來獻吻的如饑似渴，嘖嘖。」
這樣的冷空氣持續好幾天，我和魏光陰再無交集，自覺任何道歉都蒼白，只好扮鴕鳥。周末，去周家為婷婷補課時也顯得鬱鬱寡歡。
劉大壯一臉「你可千萬別提她」的表情：「負責是什麼？負責是https://m.hetubook.com.com你不喜歡她，就別去招惹。作為一個有思想有道德有品位有個性的男人，我怎麼可能去欺騙人家純潔的感情呢？」
「那個、我吧……前天不是下雨嗎？忘帶傘，有些感冒發燒，吃完葯一頭睡過去了……」
全天下姓魏的人多如牛毛，我未曾將兩者聯繫起來。如今聽見如此爆炸性的消息，整個人差點從椅子上滑下去。怪不得，盛杉肯定早知他秘密回國的消息，這才在分別時遞給我一個看好戲的眼神。
「他既然肯主動同我說話，表示已經原諒了我兩年前的無心之失啊。那意味著，我們還能和以前一樣，做朋友？」
沒錯，慌張。怕他不再回來。怕他回來不再記得我。更怕他記得的，都是我的莽撞和不好。
然而禍不單行，周二德語課，魏教授當眾點名說，沒收到我的作業。
他親自開車來接我，拐進一條清幽小路，進入濱城有名的別墅區，紅褐黃赤的小樓林立。我一幢幢掃過去，忽然想起什麼，弱弱地問駕駛座上的人：「那個……葉慎尋是不是比你窮啊？」
「她捂住棉花，含糊不清說，我的牙齒有30顆，可以掉十五次。這就意味著，至少將有十五次的機會，能和你單獨相處。我是從那時開始才不自覺注意她的。注意到她嘴上不饒人，卻總將流浪的小貓小狗帶回家，盛宅也因此空出專門飼養動物的房間。有一次，她的同學送她一塊小蛋糕做生日禮物，她人前扭捏吐槽，人後開心極了，走路都蹦蹦跳跳。後來聽說，那女孩行為是家裡人逼迫，只為她開口向家裡求情，別辭退她的父親，那是我第二次看見她哭。」
呸！不是朋友！
她臉色越加發白：「既然我能出現在現場，那任何人也都有可能存在現場，看見我所見的一切不是嗎？魏助，就算你不喜歡我，也別硬把罪名扣在無辜的人頭上啊？在大家眼裡，你可是……」
迄今為止，吃過無數斤小龍蝦的我，還是沒能將哪位仁兄的名字順利刻進盛杉的腦袋。想想，我能安然地活到現在，真要感謝校友的不殺之恩。
或許盛杉說得對，一直以來，面對魏光陰，我都特別矛盾。一面想永遠在他身邊落腳，一面又疑神疑鬼著，他會在哪天將我傷害。這樣的我，根本沒資格，對他談喜歡。
「溫柔、善良、體貼……這些小說里才會出現的詞，就別冠在我頭上了吧。」魏光陰打斷她的話，接著道，「沒同情心、沒善心、睚眥必報，這才是我。」
「小時候，我們躲過了校霸。初高中，我們躲過了學霸。沒想到上了大學，卻栽在一段光陰手裡，唉……」
「為什麼找我？」畢竟也不是師範學生。
大概像他們這樣的人，還沒被堂而皇之問過有多少錢，周印方了好幾秒，很快又鎮定：「怎麼這麼想？」
「看！探望病人居然買自己喜歡的水果！沒誠意！」
「這位就是你們千呼萬喚的新助教，魏光陰。同時，也是我們魏家最優秀的基因。」
看來葉慎尋說得沒錯，真正出國汲取知識的人，是沒多少時間風花雪月的。只是，我很想問，那你和你的室友……但我沒有立場。更何況，劉大壯還在跟前，我的千言萬語只好封在喉嚨。
他神色一時間變幻莫測，末了才婉言相拒：「公司還有些事沒收尾，改天吧。」我搭著車門的手放下，正臉瞧他，臉上寫滿了三個字：不爭氣。
那日，程改改離開辦公室以後，他也是笑過的。那笑容，真真地驚艷眼球，而並非若此刻，化身撒旦。
媛媛的小心臟還怦怦跳，不知被嚇的還是被羞的，雙手捂臉作花痴狀：「外表倒是差距無多。但那氣質……簡直了，禁慾氣息超標！」
事已至此，我將目光投向不遠處的人。他略微一怔，旋即思考什麼似的，別開視線，我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說，當晚和周印通電話的時候，就報備過我換手機的事情。所以葉慎尋那邊，也已經更換了我的號碼。我一口血吞吐不是，葉慎尋的簡訊又跟著來了。
如今，他說了。
見他依舊要向外走，她聲調上揚：「我和你爸這活生生的例子擺在眼前，難道你還不能吸取教訓嘛？！」
「嗯？是……？」
我咂舌，默默承認自己果然沒有說謊的天賦。
話一完，手機鈴聲突兀響起。拿出來看，赫赫顯示著「盛杉」二字。我著急忙慌確認周夫人沒看見來電顯示，一邊起身，躲躲藏藏地邊往外走邊接起。
「你當初怎麼答應我的？我早說過，你和盛家那小姑娘不會有結果的，盛家人能允許他們唯一的寶貝女兒嫁給你這個私生子嗎？」
看著自己的親侄子，如剛長成的白楊安靜佇立，好像隨時能接受風吹雨打，也初嘗兒女情長，魏老的笑意徹底從喉頭溢出，開玩笑道：「哎呀，這下批改她的作業都要手下留情了。」
我只知道，他給我走後門，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想走前門了！不，我的意思是，連走後門這麼隱晦的事情，被他一說，都頓時光明正大了起來，能在這朵牡丹花下死，我做鬼也風流。
「她要的繁花似錦，我……給不起。」
「嗯，就是，我看見了。」
得到想要的答案，魏光陰轉身就走。
青年男孩漸漸沒了耐心，可依舊保持著細聲細氣：「以後大家有很多時間碰面，我不想為難你。」
不過，為了不讓魏光陰為難，我指天發誓說，加快速度把資料找齊熬夜趕課題，爭取在魏老沒發現之前補上漏缺。所以那幾晚，我依舊沒睡好。一方面是興奮，一方面是動力加持。所幸當日趕完是周五，上午課結束后就能回公寓昏天暗地睡大覺。
「周印！」
「要找作業本，出門往右的垃圾站，興許還在。」
在雨里淋那麼幾下子，我和盛杉雙雙中招。她情況比我好，只有些鼻塞，我當晚直接發燒到39℃。
女孩尖聲叫著想掙脫，如同砧板上的魚，做最後的垂死掙扎：「算了吧程改改！你愛我，只是因為我的美而已！」
哦也，終於成功和土豪做了朋友。
我嗡嗡的腦袋還沒恢復正常思考的邏輯能力，媛媛這朵班級八卦花已盡職盡責地向我輸送了情報。
她出名不僅因為亮麗外表，還因一開口就小鳥依人的滿滿嬌態，饒是再心如鋼鐵的男孩，和她多交談沒幾句，都會成為繞指柔。
那通電話我當然打了，不過出乎意料，程穗晚很快接起。隔著聽筒，我都能聽見她那邊的禮花噼里啪啦，她卻悻悻。
「到底有多帥？記得拍照啊。」
「不是的盛杉！是因為錢！你有那麼多錢還沒用呢，別想不開啊！」
他果然看見了！關鍵我還失敗了！讓我去死！
雖然特別想說，她只是長得好看了些，說話嗲了點兒，但是還不到人盡可夫的程度吧……但一想到魏光陰竟然選擇和她同桌，我頓時覺得，人盡可夫這種詞語，太輕微了！
「不要，盛杉！他不愛你！還有我啊！」
男孩略一默：「沒找到練習冊之前，做什麼都是無用功。課堂人多嘴雜，站出來反而顯得刻意。畢竟知道我和她是同窗的人，不少。」
不在乎……蘇思雅喃喃，那能夠讓你在乎的，究竟是什麼
hetubook.com.com？程改改嗎？她有什麼好？不過成績稍微優秀了些！嘗過不見魏光陰兩年滋味的我，自詡比誰都有資格當教育者。周印掌著方向盤，堪堪側臉，遙望窗外樹木成群。
回頭，雍容華貴的女人扶著二樓欄杆，指節微微鼓起，神色有種克制的冷靜。
周夫人稍微離我近些：「這樣也好，陌生人出入我還是有些不放心。」
「我喜歡啊！」
「開春？」她表情獃滯片刻，訥訥著，「籌備婚禮是需要時間。」
「我、我就是想問問，這麼多年來，你有沒有一個時刻，有一點點地，喜歡我？」神色凄哀。
經不住高壓，蘇思雅終於繳械投降，表情不情不願的：「在你辦公室堆雜物的角落裡。」
蘇思雅表情一僵，下一秒又強顏歡笑：「你說什麼呀？程改改的作業本，我怎會知道在哪裡？」
盛杉早晨也有課，正好和我一起走在道上，聽見媛媛的描述后略顯失望地撇了撇嘴：「禁慾啊？那有什麼意思。」她什麼下流的字眼都沒說，可聽起來怎麼這麼……至少周圍一圈小姑娘，頃刻全部緘口，火燒雲成片。
「天哪，程改改！天哪！我再也不用有事兒沒事兒被抓出來聽你訴苦！我終於可以逍遙法外了！」語文老師已經提著菜刀在來的路上。
婷婷的底子不錯，什麼問題一點就通，我不算特別費勁兒。中途休息的時候，用人送來果汁，我百無聊賴地捧著杯子轉了一圈，恰恰走至樓梯口，聽見談話。
「肯定嫉妒你成績好，又曾和魏助教同窗，現在把你移出班級群，估計是沒臉見你了吧！」
沒什麼比心愛的人要你放棄愛他更殘忍，殘忍到周印也忍不住閉眼，一手的拳頭鬆了又握。
她右手邊的姑娘也激動得直接話：「怪不得連魏老都氣質不凡，有些東西真是與生俱來……」
盛杉：「……」
「我記得，你們繫上不是有個好主動的姑娘，正在對你窮追猛打嗎？」我說。
中年女人總算笑了，安撫性地抱住兒子，像抱住大海中僅剩的浮木：「我這一生，有兩件事不後悔。一件是愛上你爸，一件是頂著罵名生下你。」
天氣預報說清晨有雨，難得准一回，剛走到教學樓就淅淅瀝瀝下起，雨勢還越來越大的趨勢。我和媛媛等人衝進教室，回首向盛杉告別。她欲言又止地瞄我一眼說：「那助教到底有多帥，記得拍照。」
看著那一張紅色物體，我有些生氣：「居然只有一張？太小看我了！」蕭何哈哈大笑，冬日的霧氣四處蔓延，年輕面龐若隱若現。
自從得知周印的心理狀態后，我無法再坦然面對盛杉。知道秘密的人，果然不會比蒙在鼓裡的開心多少。
我躲在門背後一邊感嘆一邊偷師學藝，聽盛杉略帶不滿地追問：「怎麼現在才來？改改不是在你家幫侄女補習？還以為會一起過來的。」
繞半天，話題回到原點。我陪著顧左右而言他，企圖令盛杉忽略，周印的缺席。結果周印還是來了，快黃昏的時刻。我蹦躂著說盛杉想吃披薩，跑出門去買，刻意給兩人留下單獨的空間相處。
蘇思雅有沒有臉見我，我並不在意。可此時，我徹底沒臉再見魏光陰。
魏教授雖然平常愛和我們打堆，對待課業卻黑白分明毫不馬虎。作業憑空消失的後果就是扣掉一定比例的期末分，這足以對我的獎學金造成威脅。
「可我不喜歡吃鳳梨！」
這幾天意外突發，到了周末也沒閑著。
「不過，你說的難怪，是難什麼怪？」
劉大壯不知什麼時候，將他的來電鈴音設為了自己的聲音，半夜聽來，驚悚萬分。他在那頭急吼吼的：「今天我來B大找你，結果看見一男的，特別像魏光陰！哎呀，賊像！」對哦，我被震得都忘了向他報告這個驚人消息。
半晌，她調整一下姿勢，寬大的病號服不小心露了肩，卻恍若未覺。
鬼使神差，我避開那陣目光，只覺得渾身發燙，大腦空白。
導師熟稔地搭著青年男子肩膀，向大家介紹。
「我比較喜歡家裡。你知道的，我認床。」
程改改，總有一天，我遭受的屈辱，要讓你百倍千倍地還回來！
聖誕。
是的，她應該永遠如記憶中那樣。為了自己與劉大壯決鬥，勇猛酣暢。為了嘗鮮吃秦椒，被麻得哼哧直跳。為了保護自己，與蕭何捶打撕咬……這所有姿態，才是他行至遠方，不敢相忘的理由。
「……那您覺得哪裡好？」
猶記月色傾城的夜晚，猶記某張花容月貌梨花帶雨：「只要他一天沒和解綾去民政局登記，他還沒親口對我說：盛杉，你別等我了，你被判死刑了，我就不會灰心。」
我氣餒地站在雨中，克制狂跳得厲害的心。不願承認，無論我多努力轉移注意力，它的每一次律動，都叫囂著同一句話——
正出神，課堂上有好動的女生忍不住了：「老師，聽說我們新增一位助教？今天怎麼沒來？」
但，我對魏光陰的認識又刷新了高度。經介紹，他在高一暑假去德國夏令營時，已順便在那邊考過DSH。所以連魏老這座出名的知識庫，都對他刮目相看。
回公寓也是周印送的，他難得休假。我知道盛杉在房間里，刻意邀請他上去坐坐：「前幾天城南新開了一家水上世界，她一直嚷嚷著要我陪玩，你今天正好有空，我們三一起啊！還有免費司機！」
念頭剛起，魏光陰便同蘇思雅共撐一把傘走過。
「盛杉？」
「程改改，你趕緊回來。老娘要死了。」
「作業本究竟在哪裡？現在交上去，魏老可能會既往不咎，要是再晚一些……」
說到這兒，周夫人嗓子幾度哽咽，看樣子不是裝出來的難受。
他眼神終於不再逃避她，起身與之隔開點兒距離，眸子淡漠，重複剛剛的話，一字一定。
簡單幾個字，房間氣氛頃刻成冰。
「蘇同學。」
「還沒還沒呢！聽說昨天跟著導師走了一圈熟悉環境，好多準備去和男友過聖誕的姑娘都不想走了，瞬間屍橫遍野。」
「聽小印說，你是B大的學生？」我點點頭，看她眼皮掀了掀，漫不經心地問起，「那認不認識一個叫盛杉的姑娘？」我再傻，此時也知道她想打聽周印和盛杉的情況，立即裝蒙：「盛杉？這名字倒是耳熟。哦哦。好像是那盛家的大小姐，不過一直無緣得見。」
周夫人尚不知我探聽了自己與兒子的談話，舉止還是貴婦人般，與我隔著距離。
幸虧沒告訴她，每次擠公交，我還特別留心周圍有沒有小偷出沒呢，否則可能要絕交。
等我將視線重新落在紙上，魏光陰骨節分明的尾指正好從我的名字移開，淡藍色墨漬未乾，一時間，我的思緒波動更加厲害，說話結巴不斷：「你這、你這是？」
這麼八卦的事情，怎麼能少了我。我騰地冒出，嚇了班級好友媛媛一跳：「有多帥？比學生會會長還帥？！」
話題敏感了，男子微抿唇不再言語，緩緩停車：「到了。」
「對對，還是我們魏老師的侄子呢。聽說出生名門世家，剛從賓法商學院歸來，僅用兩年時間就修完所有學分順利畢業哦！誰不知道，沃頓商院出了名地變態？掛科率百分之七十，那簡直不是人的腦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