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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不怪他。

她的神情那麼認真，一如當年她從昏迷中清醒，對我說出謝謝時地認真。毫無理由，我選擇了相信。可，除夕夜晚，我竟不敢追根究底問她，都和魏光陰談過什麼。我不敢告訴她，曾親眼看見光陰走進了她的房間。後來，我佯裝循聲找去，是希望看見他們坦蕩聊天的情景。但，只有一片空蕩蕩的陽台。

「蘇思雅，你錯了。我來找你不是為了算賬，是為了讓你……償！命！」說完，手下大動。

解明棟抽出胳膊：「胡鬧！我要是偏幫外人不管你，以你的行事作風，早就暴屍荒野！以前你再怎麼任性都沒人管，因為你不但是我解明棟的女兒，更是未來葉家的少夫人。現在他心思在別的女人身上，我勸你收斂些，別獅子頭上拔毛。」

從解家出來，葉慎尋便接到沛陽消息，說程改改消失了一天，現在在醫院。他帶人匆匆趕到，還沒開口責怪，她卻像終於找到靠山，暈倒在他眼前。

不知過了多久，手術室燈滅，兩個護士推著渾身紗布的程穗晚徐徐而出。隨後主刀醫生現身，摘了口罩：「抱歉，令千金傷勢過重，身體多處骨折，顱內血壓異常偏低，神經也有受損跡象，這一時半會兒……估計還不能恢復意識。」

她說：「媽媽別走，我最近沒有和小朋友打架了，也沒有再去後山偷秦椒……」

她眼畔的水止住，看夜風中的我冷笑。

她叫我名字破了音，正視我的姿態，雙手撐著欄杆質問：「說過要讓給我的啊……說過我想要南，你死也會靠北的。為什麼不算數？為什麼！」

身後的沛陽急急解釋：「之前說下樓去拿同學帶的筆記，就每周五都會來的那女孩子。這次我也沒多想，結果她似乎陰差陽錯地發現了……真相，和那姓蘇的打起來了。」

她說：「媽媽，我雖然愛搗亂，卻只有一點點的壞，小小的壞。我可以變很乖，你別不要我，好不好？」當時在夢裡，眼淚就淌滿臉。

是我要幫她給蘇思雅送筆記。

「這件事，不許再告訴第三個人。如果有誰興風作浪，就算不是你，我也會把賬算到你頭上。屆時，我不會讓你輕鬆地死。我會像毀了你的家那樣，一刀一刀，毀了你的臉。」

不過，葉慎尋若生在古代，估計是個明君。他一根手指就點到我腦門上，戳破真相像戳破一張白紙般簡單：「給他一萬個膽，也不敢出這樣的主意。」畢竟也是見識過周印手段的人。

但看葉慎尋嚴肅的神情，她一小簇的希望火苗被陡然澆熄，喃喃自語：「好人有好報，壞人有惡報，天道循環。可是為什麼，葉慎尋，我一點也不開心。」

程阿姨身體一軟就要往地上倒，程叔叔出手扶住。「一時半會兒……是多久？」他佯裝鎮定，問。醫生似乎難以作答：「這種昏迷型病人，要清醒，首先是在危險期內，確保各腦部機能正常運作，其他只能靠傷者的意識和運氣。」

醫院。

恰好此時，背後一陣凌亂的腳步聲響起，我回頭，看見姍姍來遲的葉慎尋。

如今的程家，已不再是她的庇蔭，而是牢籠。她無法向程家人盡述程穗晚的所作所為，正如她不知以後再見蕭何語盛杉，該給他們怎樣的交代。

我忽然想起不久前，撞見他倆的那個冬日，她曾信誓旦旦對我講：「沒錯，穗晚，他是我追逐多年的男孩。但如今，他選擇的人是你，我這齣戲早該落幕。你放心，從今後，我會盡量減少與他的接觸……」

「聽說店裡的橫樑斷了兩根，難為下面的人挨家挨戶，找到兩扇顏色和年代差不多的木門，可惜人家不賣，我回頭叫沛陽去談。」

可如果，有一天，她發現自己也有所隱瞞……

她的厲聲將回憶打碎：「對不起就能將我的女兒喚醒嗎？既然對不起為什麼還要和她吵架？！為什麼要這樣做？！穗晚對你不好，還是我們程家對你不好？！」

「光陰？」

他頓住，眼底最後一絲澄明消失了：「程改改，說過的話，你最好記得。」

前一秒，不是。這一秒，是了。

「但是，葉慎尋，像你這樣的人，到底缺什麼呢？如果哪天你有了想要的，一定告訴我。上刀山滾油鍋，我都會送到你面前。」

自從上中學，我再沒和人動過手。我以為，我的野性早已被時光磨盡，可當我確定蘇思雅就是整件事的幕後推手，我簡直有如神助、力大無窮。明明還處於被動狀態，轉眼已奴隸翻身做主人，膝蓋壓著她上半身，抬起胳膊扇她的耳光，跟網上抓姦視頻沒什麼兩樣，扇得一條街作響。

「初中時，英語課代表給我寫的情書，是你扔掉的吧？你說，學業為重，但為什麼，偷偷藏起有他簽名的練習冊？」

當日，打聽到蘇思雅住的地方，我尋過去，是個挺舊的居民小區。我還在想怎麼才能避免和她言語交鋒，遠遠便見她身影，提著醬油瓶走近。曾經仙氣四溢的嬌嬌小姐，忽然從雲端跌下，不知作何感想。

她的話我一向都聽，因為在所有脆弱和不被理解的少女時光里，她守候了我，像個驍勇善戰的女騎士，姿態鏗鏘。我曾以為，這個我在祥和里河邊偶然發現的姑娘，會陪我到生命終結那日，直到，我遇見一個比錦色時光更令人趨之若鶩的男孩。

此前，葉慎尋只覺她性格有趣。那之後，對她，便有了www.hetubook.com.com好奇。至現在，更是摻雜了黃河越堤般擋也擋不住的憐惜。所以，她哪裡是小小的壞，一點點的壞？分明手段絕佳。

我腦子頓時一激靈，反抓住她的衣領：「那件事是你指使的？！」她呆了幾秒，反問：「難道你不是來找我算賬的？」

思及此，明眸里已經又積了一汪水。葉慎尋拖過她的手指，語氣輕得如一片葉落進池塘，從未有過的絮叨。

本來葉慎尋還氣的，見我這潑皮無賴樣，膨脹的怒氣又跟海綿似的迅速消了，食指勾了我的下巴來瞧：「疼嗎？」

「小學的你總被欺負，你知不知道為什麼？並非你性格軟弱，而是你永遠不明白，和人交往需要真誠，不是表面一個甜美的微笑，背後一句老師面前的小報告。」

「怎麼，有人還沉浸在姐妹情深的戲碼里不能自拔？人家好心救你一命，分你一個家遮風避雨，而你，本來就是個野種，還又要佔房，又要搶男人……早知今日，不如任你淹死了好。」

我放了點心，開始計劃著回學校上課。葉慎尋恰好國外出差，我打電話給他說要搬走，他那邊似乎對追查幕後真兇這件事有了眉目，堅持要我再等等。沒辦法，我只好給媛媛發簡訊，要她每周五將課堂筆記帶給我。

解明棟什麼心思，他並非不知道。周解兩家自婚禮后就斗得厲害，葉慎尋始終獨善其身，即便慎周因此受到些微波動，他表面也保持著中立。這通電話，明面上是長輩請晚輩吃頓飯，實則是他劃分敵友的舉動。

「她什麼來歷啊。不過一個沒人要的孤女，好心救她爛命，留她寄人籬下，還敢搶我的風頭，覬覦我的東西？穗晚，這樣的念頭，不止一次在腦子裡出現過吧？興許還對蘇思雅提過：怎麼辦，好想把給她的一切要回來。好想叫她從哪個陰溝里來，再回到哪裡去……」

這頭，解冉嬌寵病犯，無法無天：「巧得很，迄今為止，也沒誰敢從我手裡搶人。」

盛杉還是沒消息，葉慎尋說，連他和周印都找不到的人，必然也有厲害角色在背後幫忙。

「我早說過，從她一來家裡那天起，我的心就不安寧！要不是你見錢眼開，非要養她在家，穗晚怎會變成今天的模樣？！」

從蘇思雅驚怕的瞳孔里，我看見了駭人的自己。長發遮眼，灰塵抹臉。原來當一個人陷入困境，真的沒什麼不敢，也沒什麼做不出來。

沒課的時候，我去員工宿舍尋他。之前他做助教，學校有分配單人宿舍。後來轉為研究生，他嫌懶得麻煩，依舊沒搬離。房間沒鎖，應該去了三樓打熱水。我推門而入，東逛西看，幫他收拾一些零碎，卻無意瞥到一件眼熟的物品。黑木，紅繩，死結。

魏光陰不忍，別過眼，我怕她瞧出端倪，故作歡天喜地：「他本來就很優秀，否則學校也不會發那麼多獎學金。這店面就是他盤下來的，說曾經答應過您，出人頭地后要給您開家小店，不再風吹雨淋。」蕭媽媽酸著鼻，直點頭：「欸，嗯。只要他爭氣，我比什麼都開心。」所以當我和媛媛再出現，她顯得異常開心。好像看見我，也能一解她對蕭何的相思。

她好像說了什麼，我驚慌失措跑過去，發現那幾個字是：「我……恨你。」

接踵而來的信息量，我一時間難以消化，掙開魏光陰的懷抱，向前走了兩步，語氣遲疑：「阿姨您……說什麼？」

「這不，魏老心軟，還要我將最近的筆記也送一份給她呢，真不想再和她打交道！」

何以一瞬間，我真覺自己是被他捧在掌心的明珠，委屈得緊：「太陽穴還在發脹，周印太狠了，幸虧他手裡沒有刀。」

那時的她，渾身通紅，劉海汗濕在額頭，帶著哭腔叫：「媽媽！別走！」

下秒，金屬撞擊骨頭的聲音，無比清晰地響徹我耳畔。再抬眼，五米開外，長長的血痕順著輪胎摩擦至遠。有個蝴蝶精靈樣的女孩，面目模糊地躺在血泊中，翻著蒼白的眼皮，望我。

當眾被掌的程叔叔並未發火，當著我們的面，悔不當初蹲下身，捂臉就哭：「是我的錯，是我鬼迷心竅……」

「咳、咳。」

聽見蘇思雅的名字，程穗晚小腿明顯痙攣了幾次，應該猜到我也已知真相。面對我的靠近，她驚嚇性地往旁邊移了些。而我，果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渾身帶著如同索命閻羅的氣息。

群眾眼裡，魏光陰或許在任何方面都是人中之龍。但鮮少人知道，他不識水性。等我趕到現場，他已經不管不顧和衣跳下，所幸保安隊及時施救。後來，關於他跳水的版本眾說紛紜，可只有我知，心碎的過程，是怎樣的滿目瘡痍。

瞳孔倏然收緊的瞬間，一些片段在腦子裡電光石火閃過。

兩人沉默，她忽然正過臉：「穗晚怎麼樣了？」她走的時候，醫生說不知什麼時候會醒。萬一，已經醒了呢？

不久前還面帶慈愛的中年女人，此時如罌粟煉出的毒，恨不得將我毒死給程穗晚作陪。

正合我意，當即潑婦化身：「叫啊！叫！懶得我再打一次110！」

「我當然不像你！你性格外向嘴又甜，還知道說笑話哄老師同學開心！難道這些就不是手段嗎？！在魏光陰面前，假裝照顧我的情緒，表現得真跟姐姐似的，令他覺得你多麼顧全大局替人照相，而我呢ｈetｕboｏｋ.ｃｏｍ•cｏｍ？！相形見拙。」她哽咽片刻，陷入恍惚，「他明明是喜歡我的，在美國……明明對我笑過的。為什麼一回來，全變樣了，難道不是因為你的表演？！你遊刃有餘的伎倆？！」

我記得，那指甲，還是情人節時，我帶她去美甲店做的，因為盛杉曾說，女人愛美是一生的事業，我說要幫她打扮打扮，給程叔叔煥然一新的感覺……

見到我，她瞳孔放大怔了怔，旋即將手裡醬油瓶一把砸在我腳跟前，暗黑色的液體和玻璃濺在一起，直往我小腿上蹦。

呵呵，誰叫你老是針對我嫌棄我！！

「我本以為，永遠不會翻起陳年舊賬。因為，從你說服阿姨叔叔收留我那天起，我已經認定，你是個善良的姑娘，註定該被人捧在手掌，就算有些小情緒，也很正常。可是，穗晚，我沒想到，你會變成今天的模樣。」

越到後面，聲音越低，生怕這次就不是跳傘自降，可能直接就是降。

聽見身後有動靜，我騰地轉身，見到公子如玉的一張面龐，淡淡對我：「怎麼了？」

我和保衛要送魏光陰去醫院，他尚有意識，堅持拒絕，只好將他扶回宿舍。沒多久，他發了燒，整個人迷迷糊糊，許久未見的、另一面的狂躁樣子也再度展現我面前。那嗜血般的冷酷，曾是我手臂那兩道粉痕的由來。然而，我的選擇和最初一樣，飛蛾撲火，使勁全身的力氣企圖將他摁回床上，這才發現他渾身冰涼。

我倆約見的地方，在程家小區附近的十字路口。十字路燈靠近一家工廠，已廢棄多年，我到的時候，天色已徹底黑下，她獃獃地坐在欄杆上看燈火。

蕭媽媽小村出生，沒讀過什麼書，為人卻和善。之前我們眾口一詞說蕭何被學校選派去了德國學計算機，她高興得流下眼淚，握著魏光陰和我的手說謝謝，地方口音濃重。

因為魏光陰昏迷當晚，正好下了春天的第一場雨。我在淅淅瀝瀝的雨中，發瘋摔掉了手邊所有能見的東西，扯斷那根刺眼的紅。然後，打通那個帶我去地獄的電話。

我的眼神比夜更夜，程穗晚被嚇到，差點從欄杆處跌下。然而我的真心，還是想伸手扶她一把，她卻誤以為我想傷害她，身子晃得更加厲害，最終側摔至街道。

剛開春的風，夜晚拂來依舊有些冷，我抖了抖肩膀，沒說話，她卻繼續侃侃而談：「不過，正主都回來了，她反而變本加厲，我這個局外人也實在看不下去……」

「要不是你們這些好同學好朋友，他肯定早出社會混吃等死咯。」

見狀，程阿姨怔了怔，而後反應過來什麼似的，姿態更加瘋狂，卻不再對著我們，而是面向程叔叔，錚錚一個巴掌甩去，啪的一聲，震得耳膜微響。

「對不起？！」

解冉一聽，雙頰緋紅，小心翼翼地說：「我以為，你還在生氣。」葉慎尋眨了眨眼，直奔主題：「我來是想告誡你，別以為借刀殺人這招做得天衣無縫，在濱城，沒誰可以動我手裡的人。」

「那家旅店的老闆娘要出國陪女兒，我已經把它買下來。」

「初二競選班長，班主任內定人選是我吧？為什麼告訴她，我一點兒也不想管理班級雜事，而你很有興趣？」

蘇思雅的聲音散在風裡，我捂住耳朵，卻難以控制它像個魔咒般，在腦海經久不息。

遠處，偶然一盞車燈打過，我眼角感受到強烈的光線，鬼使神差地大叫一聲：「小心！！」然而，已來不及。

未想，遲遲沒開口的我，一出聲便驚動了癱軟在地的程阿姨，她忽然瘋狂地朝我撲過來，五指一掃，我的臉側被她剛磨過不久的指甲刮傷。

「哦，對了……」

起初，蘇思雅還試圖反抗，聽見我的話突然丟盔卸甲，詭異笑開。她說：「程改改，你不敢報警，你不敢。」我胸口起伏不定：「你不會這樣就被我打傻了？那多不好玩啊，我還沒看到你穿牢服的樣子。」她一派輕鬆，灰頭土臉地，後腦勺重重往地面一磕：「好啊，你告。我進去了，誰也跑不了。反正，你那金主的手段我已經見識過，未來的人生也就這樣了。臨死前能拉個你們姓程的作陪，我……心滿意足。」

他輕佻地抬起她的下巴，遠看像濃情蜜意的戀人調情一般，叫一眾年輕的女傭害羞得別過眼嬉笑。

婚禮烏龍過去大半月，濱城商圈已經是風風雨雨。

那天陽光很好，他的背影飄忽，像只線條流暢的風箏，奔往天空是他的宿命。可惜那個叫程改改的女孩，才是他的天空。

他一點點掰開她的指：「我來不為吃飯，只想見你一面。」

難堪。是我腦海里出現的第一個詞語。

打了蘇思雅一頓后，我已經打消找程穗晚對質的念頭。

「阿姨，都是我的錯。是我和穗晚拌嘴，才導致她發生意外。」抬頭，窺見魏光陰不動聲色的臉。

倉促爬起，我逼近她，將鋒利的玻璃片和一手腥味湊到她嬌俏的面龐前，語氣森森：「臨死前拉人陪葬不就心滿意足了嗎？看來，還是怕死啊，蘇思雅。」

興許再往前一步，拉開陽台的門，我會離真相更近。關鍵時刻，我的選擇是退縮。

媛媛這枚吃貨，敲詐我請她吃哈根達斯的冰激凌火鍋，門店就在商業步行街。我到了步行街忽然想起，魏光陰特意幫蕭何的媽媽找了家店賣小吃，就在附近，於是拉著ｈttｐs://ｍ.ｈｅｔuｂｏoｋ•cｏｍ.ｃoｍ媛媛改道：「帶你嘗嘗正宗涼皮兒。」

自那，我倆相處的氣氛變得詭異。她應該察覺出端倪，連說話都變得小心翼翼，我亦同樣。我曾試圖改變彆扭的局面，主動在午飯時間約她去食堂，然而有些東西，就像碎掉的玻璃，就算拼湊完好，鏡子里的反射也都四分五裂。

見我眼睛特別紅，沛陽好奇探頭：「儀式很感人啰？」

竟拿他的話催眠，葉慎尋惱，又不忍心搖醒她，只忽然覺得，夜色很好。

待看清床邊幕在黑暗中的人，想起他對自己的隱瞞，她忍住疼，抽了枕頭向他砸去：「還有臉回來！」那模樣，活脫脫指責偷情的丈夫。

我在不知不覺間跑掉了鞋，此刻光腳踩著地面，倚著冰涼的牆壁，聽著醫生的話，語言功能失常到只說得出三個字：「對不起。」

察覺有哪裡不對勁，我眉毛擰起：「什麼意思？」她偏頭睨我，狼狽不堪，卻始終掛著詭異的笑容。

不是沒有過邪惡想法，乾脆剝皮拆骨吃了，也許就會發現，她跟其他交往過的女人沒什麼兩樣。說不定，身材還沒人家好。然而，每當望向那雙對自己裝滿信任的眼，所有糜爛的念頭煙消雲散。

她咬唇：「可他早和葉家人決裂，葉氏一族枝繁葉茂，他未來能不能奪旗尚未可知。現手下統共不過一個慎周，能有多可怕？」

她明明沒指名道姓，我已經腿一軟，從她身上跌下，還假裝鎮定：「你少胡說八道……」

怎麼覺得我倆說的話有些牛頭不對馬嘴？我分心他想，卻令蘇思雅佔了上風，將我摁倒在地，振振有詞：「反正我的處境也不可能更壞了，大不了真去坐牢，也要拉你陪葬！！」

他不要我。他寧願冷，要的人，也不是我。

一場兵荒馬亂過後，我被葉慎尋揪回公寓。

恰逢葉慎尋換完便衣下樓，面色沉沉地問我：「搞事情搞到人家婚禮上去了，誰教你耍的這些心機把戲？」我猶豫也未曾，指向沛陽，情緒還沒恢復過來，說話發哽：「他。他說如果不去大鬧現場，就不是好朋友的表現。」忽略沛陽躺槍的表情。

葉慎尋攤開掌心，我這才發現他手裡握著一小盒消腫祛瘀的膏藥。

只是，當真相大白，他也陷入了和我一樣的困境吧？無法面對，唯有分開。

後來，程改改對我說，她始終無法忘懷某個雨夜。我說，我也是。

公寓。醫生診斷，程改改只是虛脫，加上手掌有碎片造成的傷口，沒及時清理髮了炎，引起低燒。

「要真是這樣簡單，我今日何苦打這個電話？」解明棟眺望無邊夜色，「原本想藉著這次兩家大動，利用政策連帶重創慎周，根本不給他們出頭的機會。可我放出去的消息，到了京城，直接沒了下文。能夠直接吞掉消息泡沫都不出一個，他結交的人，背景該多深？總之，葉慎尋不是省油的燈。」

吃涼皮的時候，媛媛辣得兩頰發燙，又欲罷不能，臉扇了又扇，忽想起什麼，問我：「你知不知道，我們班昨天發生了一件大事。」

艷陽之下，我突然渾身發冷。蘇思雅卻不罷休，笑得更開心：「哈哈哈，我偏要說！就要說！你以為自己是太陽啊程改改？！全世界都圍著你喜歡你要和你做朋友，假的！她們喜歡你，對你好，是因為你平凡，沒有威脅。等你真正傷害到她們的切身利益……」

挑撥的嘴臉，我見過。在美國讀書時，留學生之間的爾虞我詐更甚，遂冷眼凝她：「你不是第一個來對我說她如何如何的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但我的態度大概會讓你們失望了。蘇小姐沒什麼真心朋友吧？沒有過，所以不知道多年的信任積累，並非外人三言兩語就能瓦解。」

「我胡說八道？哈哈！程改改，你難道從沒想過，為什麼她送你的衣裳，會在那麼恰好的時間送？你難道真以為，那兩個匪徒選擇來找你的日子，也是巧合？」

起初，他閉著眼喃喃著兩個字：「改改……」而後似乎嗅見我頭髮的味道，忽然一把將我推開，出口成冰，「不，不是她。」跌坐床邊的我，如遭雷擊。

「魏光陰和我分手了。」她帶著哭腔，尾音不全。

「你！」解冉氣急，男子已翩然而去。

床上的人還在熟睡，葉慎尋一邊瞧她一邊訝異，怎麼竟有一天，會被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弄得暈頭轉向？

他簡短几句話，將錯誤往自己身上攬，眸子有愧疚，卻還是堅定用身體保護我，像每個我無法忘卻的瞬間。

葉慎尋鬆開手，冷眼似雪：「忠告已經帶到，聽不聽隨你。如果再有下次，我真的不介意，帶你參觀地獄。」

原本嬌美的音調，在那噬人的雨夜聽來，有種屠夫出沒前的詭異恐怖感。

臉上驚慌的表情已無處隱藏，然後像是為了證明什麼，我鬼使神差吼出一句：「改改、她，她掉進人工湖了！」接著，從來鎮靜如他，竟完全沒考慮此話的邏輯和真實性，扔了水盆，背我而去。

此情此景，他不禁想起兩人第一次到美國，程改改因為撞破魏光陰和程穗晚的戀情，失魂落魄地昏倒雨中，也發了燒。夢中，她迷迷糊糊地喊著什麼，他好奇探身，才聽清她叫的是媽媽。

話到最後，他目光如電，一雙眼如亟待捕食的鷹，鋒利得嚇人。

「這倒並非壞事，說明她現在絕對安全。」

我漸黑的臉色取和_圖_書悅了蘇思雅，失去鉗制的她上半身坐起，拍拍灰塵，得意揚揚：「呵，你以為，全世界恨你的人就我一個嗎？看看周圍，誰不討厭你？盛杉莫名其妙幫你受了罪，她會原諒你？你那朋友無端被捲入是非，失手殺人坐牢，在裏面得受多少罪？就連你從小到大的好姐妹，也被逼得加入我的計劃，只想毀了你。」

她抓欄杆的十指更緊，泛著異於常人的白，瞳孔迅速緊縮，像被踩住痛腳的患者猛然跳起反擊。

語畢，程叔叔都禁不住胳膊一松。

該怎麼形容當時的感覺？就像一望無際海洋中飄搖的船隻，遭遇空前的暴雨。頭上閃現的雷電打中標杆，透過水，電擊我四肢百骸。那蔓延著囂叫著要淹沒我的海水，叫瘋狂與嫉妒。

心裏有了數，葉慎尋平復情緒，見床上人不安穩地痙攣了好幾下，乾裂的嘴唇一張一合念著什麼。葉慎尋湊近，卻沒了聲息。

葉慎尋原想拒絕，話到嘴邊又轉了一個圈：「我準時到。」

春日的氣息已經很濃，傍晚入了院子，一陣青綠相間。解冉早早侯在長椅上等，見他出現，裙裾翻飛地撲過去，繞上男子肩膀，似乎兩人還和從前一樣。

解冉委屈得不行：「爸，他對我始亂終棄，您怎麼反倒偏幫外人？！」

「姓程的，我果然沒看錯，你就是個賤人，臨到頭也不忘來落井下石。」

魏光陰見勢不對，迅捷地將我往背後一藏，我卻將他推開，正面迎上對方暴風驟雨式的襲擊，不吭聲受著。不一會兒，忽覺落在肩背的拳頭力度再度小了，眼前陰影一閃，已然落進氣息清淡的懷抱。

多年感情到頭不過一場戲劇，可笑到我連與她爭執的慾望都沒了，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她：「程穗晚，」她目光凜冽，看得我我太陽穴一顫，「你做的那些事情，究竟是出於對魏光陰的喜歡，還是為了和我較勁？」

慌亂中，我滿房間找退燒藥，無果，只好用被子和體溫帶給他溫暖。

這麼講，女孩倒緩了氣焰，懨懨地將頭偏向一邊，幾不可聞：「也不怪你。」

見我倏然沉默，背後人的聲音又起，這次，帶著得意：「看來多年的信任積累，也不是那麼無堅不摧嘛……」

他想起什麼，還要再說。程改改最近實在太累，心力交瘁，眼皮已經重新耷上，嘴裏還迷迷糊糊應著：「嗯，嗯。」

「你猜，如果盛家那邊知道，整件事的幕後推手是你，他們私下會不會放過你？」貌美如花的容顏一扭，「盛杉自己倒霉。」

「但，盛杉是無辜的。你栽在無休止的虛榮和嫉妒里翻不了身，為什麼要拉別人陪葬？直接找我就好了，面對面給我一刀就好了，別人應該有大把好時光要享受，下地獄的事，就讓我們親自來，不好嗎？」

葉慎尋剛回國，下飛機便接到解明棟打的電話，說濱城新開的酒店東主送來一打澳洲龍蝦：「廚師也是現成的。」邀他去家裡吃飯。

我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卻又說不上為什麼，撬著碗里的涼皮發獃，直到媛媛的手機鈴音響起，緊接著是她的大嗓門：「爸爸住院了？什麼病？在哪裡？！媽，你先別慌……」然後，我終於明白那股不祥的預感是什麼。

看門的老大爺跑出來，被我倆女漢子嚇著了，一時半會兒也不知該不該動手來拉，只好拿著喇叭沖我倆吼：「小姑娘再不放手我可叫警察了啊！」

察覺我的陰影，她頭也不回，紅紅的鼻頭昭示她已經狠狠哭過，髮絲凌亂：「還記不記得小時候，一旦意見出現分歧，我們總喜歡拿這個紅綠燈口做選擇？」

葉慎尋身手敏捷接了那隻白軟，故作嚴肅：「我這次出去可沒有拈花惹草。」程改改更氣了，反手就要去抽另一隻。他注意到她的傷口，傾身過去單手制住，不自知開始哄，「好好，我的錯。」

解明棟不知在角落觀察有多久，此時現身，略顯嚴厲：「既然他已無意於你，就別再做些有損解家顏面的事情！」

葉慎尋心裏早就有數，這才將她從學校接到身邊，避免有人還想動手腳。他之所以選擇隱瞞，是怕這件事一旦開了頭，程穗晚必然脫不了干係。而程改改，真能親手將程穗晚一起送進監獄？明顯，她做不到。既然做不到，他的處理方式已是最好。

夜色更黑，照片上的人，卻隨時隨地都像林深處的燈，吸引著迷路者的目光。背景是學校的排練廳，他放了小提琴踱步而下，神色比春風溫和。越往後，他便坐著了，肩膀處依著一個女孩。他不知說了什麼，女孩高興地跳起來，笑容明媚。

平白無故被罵一遭，我暴起，將手裡的筆記一把砸進她懷裡，怎麼讓她痛怎麼戳：「人在做，天在看。你啊，平常說話做事就是太不積德，報應而已。」

「咦，你那從小佩到大的紅繩怎麼沒見戴了？」女孩兒一怔，「哦，那個啊，之前出門不知掉哪兒去了。」原來，不是掉了，是贈予。

我一身不吭地往後縮去沙發：「若非我故意將機票選在這天，再陰差陽錯找到那間房，刺|激了周印，說不定他和盛杉真的要遺憾終生了啊！」他抄手走近：「我且問你，盛杉的事情是大事，那別人的就都是小事？解綾對你尚算不錯，你這麼莽撞，有沒有考慮過她的立場？」

「周末去哪裡郊遊、零用錢怎麼花、暑假念補習班還是參加課外拓展……做不m.hetubook.com.com了決定的時候，就閉上眼睛默數紅綠燈秒數。誰數得准，就聽誰的。」

「大事？」「對啊，」她神神秘秘地湊近我，「就那個蘇思雅啊，她竟然退學了！聽說她那開公司的父親，忽然就欠了大筆債，不僅公司宣布破產，連家裡的房車都被抵押。之前跟在她屁股後面轉悠的那些男男女女，現在都對她指指點點敬而遠之，估計難以承受這打擊，乾脆就退了吧。」

「等我忙完這一陣，就把星星接回來，我們再去一次呈坎。你不是喜歡那裡嗎？可以拋開一切，看山清水秀，享與世無爭。」

那段時間葉慎尋特別忙，他與周印都作為慎周的創始人，公司自然也受到牽連，但他好像早料到最壞局面，心有丘壑。

「看吧，程穗晚。我說過，你一定會來找我。」

「本來你們姐妹之間的事情，我不該插手。但我真心鄙視有人一面虛偽地和你演著榮辱與共，一面又罔顧姐妹之情地和魏光陰暗渡陳倉……哦，抱歉，說暗渡陳倉應該不適合。畢竟你沒回來以前，全世界都知道她採取各種手段勾引魏助教的事情，得虧魏助定力夠好。」

說到這兒，我想起她善意的那一眼，切切感到愧疚，小聲嘟囔道：「她不是也說嘛，你什麼都能解決。那我就只管造反，收場的事，你們這些機靈人來。」

只聽一聲尖叫和路過人群的抽氣，我再回神，發現蘇思雅正捂著胳膊驚慌后縮。她五指縫間，有鮮紅淌出。我緩緩側眼，發現了右手裡的玻璃片，尖銳上方，熱血滾燙。

我猛搖頭：「不行！我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外面。」葉慎尋笑，語氣難辨：「怎麼對別人這麼有良心，對著我，完全是個白眼狼。」我正色：「不是。對我來講，你是救命恩人般的存在。蕭何的事情，你跑東跑西做了多少才有這尚算溫和的結果，我心知肚明。」

手術室的燈亮著，程阿姨與程叔叔都在，包括匆匆趕來魏光陰。我們四人分三個對角站著，各懷心思沉默。

「別說了。」

「那時候真勇敢，完全沒考慮過發生意外怎麼辦。後來你偷偷告訴我，其實每一次，你都默默在心裏多數兩秒，故意輸。你還說，以後如果遇見紅綠燈也無法抉擇的問題，也一定讓著我。但是，你怎麼說話不算數呢，程改改？」

刺啦。

說完，強撐著起身要走，卻突然發現，竟有些分不清東南西北。

語落，蘇思雅美艷的容貌突然變得扭曲，虎虎生風撲過來就扯我的頭髮：「好啊，報應！今天我也是你的報應！別人弄你不死，我來替天行道！」

言盡於此，程穗晚的淚水已徹底止了，用一種驚悚兼雜困惑的目光盯著我。

對面小臉更加煞白。

「滾。」關鍵時刻，我恨恨出聲，打落她手中的照片，抬腿要走。

「是我記得你喜歡海鮮，特意叫家裡留的。」

「你來啦。」

「程穗晚？」

他在我的詢問還沒得到回答時，強勢走近，逮著我的胳膊往自己身邊拉。我受痛，太陽穴周圍的神經一陣天崩地裂，一張口，強撐已久的眩暈感再抵不住，腳下晃了晃，眼睛一閉，意識徹底消失。

因為經過街邊櫥窗時，我看見裏面駭人神色未褪的影子，與殺紅了眼的變態沒什麼分別。我真怕，怕自己發瘋，會對那總是小心翼翼跟在我身後的女孩拔刀相向。只沒想，她的電話倒打了過來。

我企圖推開她：「你到底說什麼？」她手上的動作頓了，冷笑：「事到如今，你還裝什麼大尾巴狼？沒錯，人是我找的，那又怎樣？！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討厭？有多少人想那拿你開刀？盛杉真是時運不濟，碰見了你這麼個掃把星！」

儘管在清醒的時候，早對母親沒了印象。可潛意識的夢裡，她還記得母親將自己抱進祥和里的情景，然而一歲多孩子的記憶，對母親面目始終分辨不清。

換作一小時前，我興許驚訝。此刻，我一點兒也不。根據蘇思雅的話，葉慎尋早就清楚了真相。他能查到的真相，于魏光陰而言，只是時間問題。

程改改悠悠轉醒，頭昏腦脹，這才驚覺包紮后的掌心疼。

「不過你也別擔心，人賤，自然有天收的。就算天不收，總會有人替天行道。如果有天你想通了，看透她虛偽的嘴臉，我隨時是你的戰友。」

她重溫舊時光，我如鯁在喉。

「耳聽為虛，眼見總為實？真不知道你看了這些東西，還會不會那樣想。」語畢，細瘦的胳膊從後方繞過來，將一組角度精準的照片攤在我眼前。

沒料到我表面看來斯文安靜，嗆起人來卻不輸改改。蘇思雅胭脂色的臉煞白，怔怔片刻，見我利落轉身，又揚了聲調將我叫住。

程穗晚激動起來，可此時我看著她乖巧惹憐的模子，只會想起重創后發獃的盛杉，當即怒火中燒：「沒錯，說過，但你真的相信過嗎？」

「還有……算了。」

之所以有印象，是和改改在食堂吃飯的時候，曾巧遇過。當時，她指著對方告訴了我四個字，敬而遠之。

蓋子翻開陳在手邊，他挖了半個指甲的白色塗在我臉上，輕描淡寫地說：「沒事，有了盛杉的蹤跡后拖他個一年半載，權當報仇。」

「別說了！！」

夜自習回宿舍的途中，有人在必經之道叫住我。一個身材高挑、唇紅齒白的姑娘，似乎姓蘇。

她屏息靜氣，生怕玻璃入骨，眨著睫毛靜靜地哭。我頓了頓，微眯眼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