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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門重生手記

作者:御井烹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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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咫步隔天闕,而今從頭越 第四十一章 過分

卷四 咫步隔天闕,而今從頭越

第四十一章 過分

權仲白隨口道,「他還用見識嗎?掏狗洞、爬牆頭,軟硬兼施威逼利誘,早就出去過許多次了。你讓他見識了廟會的熱鬧,恐怕他更不願意關在家裡了。」
燕雲衛的審訊雖有了進展,但權仲白按常理來說是不能參与得這麼深的。小夫妻也就都沒有給別家送信的意思,橫豎結果如何,數日內就能知道了。兩人各忙各的,倒是到了傍晚,雲媽媽來送通道,「香霧部的人送了消息來,燕雲衛又有大動作了,有些信使已經出城去了——是往西北方向去的,從毛家、昂家前些天陷進去,到現在都沒消息來看,很可能就是去宣德和西安的。」
她並沒有安排人給其餘三家送信——他們自然有自己的渠道,隨著牛家倒台的希望越來越大,這個臨時聯盟,也到了解散的邊緣,各家在接下來的變局中說不定都已做了不同的準備,在某些方面,也許還會發生小小的碰撞。在這種時候,太熱心實誠那就有點犯傻了。
這些道理,事後來看總是明白的,揚威侯蠕動著嘴,好半晌才嘆了口氣,道,「貞寶從小就有決斷,連她母親都能不顧,那我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蕙娘掃了周圍一眼,輕聲道,「那就不必了,哪裡就這麼嬌弱了。」
話沒說完,權仲白已插入無辜道,「泰山,您說什麼,我聽不清楚。」
在這樣的情況下,達貞寶被遴選出來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了。她甚至可能和婷娘一樣,經過特殊的訓練,只為了達成家族的目標。只是婷娘業已成功,而達貞寶的路卻走得並不順:達家人錯估了權仲白的性子,他堅不納妾、注重性靈的特點,使得達貞寶入門做妾的希望,已變得相當渺茫。
但再難也要去試,達家人利用福壽公主,成功地離間了蕙娘和權仲白的關係,又派達貞寶南下,做最後的努力。他們卻沒料到,兩人在沖粹園的那一番談話中,蕙娘已經指出了達家的嫌疑:她雖然對兩夫妻的感情再不報希望,但也不想看到一個妾侍進門來噁心自己。達家野心已完全坐實,謀算徹底破產,達貞寶又非痴傻,當然要為自己謀算。她也是個狠人,竟不顧父母和_圖_書,自己就索銀遠揚了——說不定比起進門做妾,她還更願意走這條路呢。能夠瀟洒自在,誰喜歡為了別人去斗生斗死?
現在權仲白所享有的一點自由,全因為對長輩們來說,他還完全出於不知情、被蒙蔽的狀態。這層紙要被揭開了,鸞台會肯定會收緊對他的控制權。蕙娘就是怕偷雞不著蝕把米,達家不能提供多少用處,反而把他們辛苦掙得的一點優勢給弄沒了。
權仲白卻道,「這不至於,岳父是聰明人,達貞寶也同我說了許多話。達家的脈,我還是捏得準的。」
還是老問題:對權仲白的能力和性子,蕙娘是有點不放心的。從前兩人間意見有了分歧,她總不能聽權仲白的安排,還是要想方設法地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在權仲白遠走回歸后,兩人意見在大方向都還是一致的,也未有什麼大的齟齬,只是今日安排,權仲白顯得胸有成竹,她卻總覺得不甚妥當。就算明知權仲白對達家了解更深,也具備足夠的理智來判斷形勢,蕙娘依然有繼續抗辯的衝動。
就是蕙娘,此時亦都覺得他有點過分了
權仲白微微一笑,道,「那泰山你這就錯了,她亦沒有棄之不顧,臨走前還是托我護得她母親周全,我也答應了她。」
蕙娘過門幾年來,除了和達夫人、達貞寶有過不多的來往以外,和達家幾乎還從沒有接觸。本來像她這樣的續弦,和原配娘家關係就比較尷尬,平時不來往也是常有的事。至於上門拜訪,那更是沒有的事,這幾年達家大部分親眷都回老家去了,要不是有爵人家無事不能離京,只怕連達老爺都要回老家居住。府里沒個男丁,她也沒有上門的必要。
現在權仲白自己也想到把達家拉進來賣力,蕙娘自是樂見其成的,只是她也有一絲顧慮,「和你一道去?別的不說,只怕達家做事有疏漏,暴露了你已知道真相的事給家裡知道。」
揚威侯有些吃驚,但立時道,「這是自然,你放心好了,族裡不會苛刻她的。」
平時蕙娘出門,多少總還是要交代一下去向,看權仲白放縱至此,她也有一絲暗暗的羡慕。因便和-圖-書同權仲白道,「說起來,最近城裡不是在辦廟會嗎,得了空你也把歪哥帶出去見識見識,孩子大了,不能老關在家裡……」
「我對達家仁至義盡,達家對我,卻不大過得去。」權仲白慢慢地道,「焦氏還沒過門時,季青動手動腳,過門以後幾次謀害,你們是知情不報呢,還是也有摻和?」
說著,便將兩人引入抄手游廊內,直進了二門,又折向了揚威侯居住的正房內堂。
權仲白讓她跟著去達家走一趟,自然是要攤牌的意思了,利用達家,蕙娘心裏倒沒什麼過不去的坎。只是她畢竟也不熟悉達家人的作風以及他們殘存的力量,這筆買賣合算不合算,她有點拿不準。再說,達家那完全是權仲白的關係了,她也不能越俎代庖為他安排。
揚威侯的涵養功夫,肯定還沒到家,權仲白只一句話,便把他眉頭挑動,渾黃雙眼閃過一道亮光,他定定地瞅了權仲白一瞬,正要說話時,權仲白又插入道,「連會裡的事都一點沒瞞著。」
權仲白卻並不以他這幅神態為異,他和回到自家一般,隨意行了個禮,便拉著蕙娘在下首坐了,笑道,「三嬸,上茶來吧。——你們都下去,這裏用不著你們服侍了。」
大庭廣眾之下,手牽手這樣走著,成何體統?蕙娘出於禮教不能不表示抗議,她輕輕地掙了掙,低聲道,「你做什麼啊……別人看著呢。」
「我在江南,遇到了貞寶。」權仲白果然開門見山,一句廢話都不肯多說。「她把什麼事都告訴我了。」
權仲白還不放心,握起她的手輕輕地捏了捏,方滿意地鬆開,笑道,「手是暖的,那就無妨了——三嬸,泰山在書房呢?」
這聲調,嬌蠻任性,到底是又露出了焦大姑娘頤指氣使高高在上的壞脾氣……
第二日宮中並無人來請,權仲白也就拉上蕙娘一道,交代了一句,「出門散散心。」便和她一道上了車,出了權府大門:要不是京城畢竟風氣保守一些,他都有心和蕙娘一道騎馬過去。也免得還要套車,又少不得驚動家裡。
對於一般的名門大戶來說,這一段路一般都是換了轎抬進去的,才一下和-圖-書車就要從外頭走進二門的,屬於中等人家的做派。揚威侯府地方不小,但做派不大,一路上秋風吹來,蕙娘才曉得權仲白那話也不是無的放矢。她瞟了權仲白一眼,權仲白生出感應,也回望過來,竟伸手握住她。
蕙娘對此事竟是懵然無知,聽權仲白說起,這一驚非同小可,「這不可能吧,他一出去總要有一兩個時辰,如何我一點都不知道,難道連廖養娘都不曉得?」
上來迎客的一位老管家嬤嬤,本來正怔怔地看著蕙娘,此時猛地一個激靈,回過神來點頭哈腰,「今兒因少夫人來了,畢竟是初次見面,在正房候客呢。您請這邊走——」
但今時不同往日,如果繼續以前的作風,權仲白終究只會漸漸和她繼續離心,在更大的難關跟前,兩人若還互相疏遠、互相猜疑,只怕這條路會走得更磕磕絆絆……就算心底不大舒坦,蕙娘也只能擠出一線笑容,輕聲道,「你有十足把握就好。」
蕙娘對達貞寶的事,了解得本來沒那麼詳細,此時聽權仲白說起,倒也明白了個中糾葛:達家既然深知內情,對權仲白的看重,就不止於他本人的醫術了,他們不但需要權仲白在明面上的照拂,也需要一個自家人在權家後院為達家日後在鸞台會中的權益使勁。這也是一種自保,畢竟明面上的敗落倒也罷了,但在達家失勢以後,對鸞台會來說他們已經失去利用價值,不管他們知道內情多還是少,這總是個隱患,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順水推舟把達家徹底整死,在東北那塊地方,有崔家在,就是老家也不安寧。達家根本已經失去了退路,只能借用權仲白這個籌碼,做最後的努力。
自從權仲白回來,兩人說話,都是客客氣氣的,除了在孩子們跟前,蕙娘很少用這麼私人的語氣和權仲白說話。這話一出口,她自己也吃了一驚,一時間眼神閃爍,竟不敢再看權仲白。車內的氣氛,一下就沉悶了起來。
蕙娘一口茶剛入喉,差點沒嗆起來,揚威侯自然更別說了,剛拿起來的茶盞,失手就打得粉碎,他雙眉一軒,先是狐疑地看了蕙娘一眼,又轉向權仲白,低沉地道,「府上都和*圖*書沒說穿,貞寶有這麼大的膽子?唉,看來,她是一輩子都不打算回京了。」
權仲白並不為所動,只露出一絲微笑,蕙娘翻著大白眼看著他,他亦是視若無睹。兩人僵持了好一會,蕙娘忍不住怒道,「權仲白,你——」
揚威侯本人年紀不小,或許是因為境遇,看著比實際年紀還要老些,還不到六十的人,簡直有年近古稀之感。人老了就顯糊塗,揚威侯更是一臉氣血衰弱、命不久矣的老相,見蕙娘和權仲白進來,他動了動灰眉,口中嘟囔了幾聲,也不知是在招呼,還是在自言自語,換做是一般的年輕人,只怕看到這幅情態,都要從心底生出不耐煩來。
「她本來就是心高氣傲之輩,做妾不成,又不想回東北老家去,有一個遠走高飛逃之夭夭的機會,又怎會放過?」權仲白道,「再說,我們家大婦厲害,她是深有體會的,您把她一個人遣出來追我,是有點託大了。」
只是這一句話,便可知道達家和權家的關係,絕非往昔所見那麼簡單,而揚威侯亦不是蠢笨之輩。蕙娘心念電轉,她更為留心揚威侯了:別看達家明面上已經敗落不堪了,這種世族在檯面下,總是有一兩招殺手鐧的。
三嬸畢竟也是大家下人,雖說神色黯淡是免不得的,但行動上依然不失禮數。將兩人帶到了內堂跟前,恭聲回報過了,得了裡頭人叫進,方才掀起帘子,把兩人帶進了內堂中去。
西安、宣德分別是桂家和牛德寶的大本營了,以皇上性子,不管揭不揭蓋子,肯定要把內情詳加了解。蕙娘並不吃驚,但還是偽裝出驚喜之色,微笑道,「好,看來這步棋,還是走得很順。」
權仲白卻並未放開,他的手乾燥而穩定,又較一般人的體溫涼了幾分,圈著蕙娘虎口,像是鉗住了似的。蕙娘被他握得渾身難受,稍微一調開眼神,見那三嬸正偷眼打量自己,便淺淺一笑,示意自己也十分無奈。
竟是對蕙娘用上了少夫人的尊稱,這位揚威侯,也算是能屈能伸了。
「這件事一會再說吧……」權仲白端起茶水,垂首啜了一口,忽地嘆了口氣。「貞珠去世之前,托我照顧她家裡,這些年來,我也和-圖-書算是盡心儘力,對達家仁至義盡了。」
蕙娘看了看權仲白,正要說話時,權仲白忽地伸手道,「且慢,我這媳婦,性子如何我是清楚的,心軟得不成樣子。得了你幾句賠罪,這件事多半也就這麼過去了。可事就擺在這裏,泰山你該不會想要用這句話就把前事給糊弄過去吧?這麼做——你心裏無愧嗎?」
揚威侯的喉頭翕動了一下,他似乎想要說謊——但又明知說謊是最無用的,畢竟達貞寶很可能已將所有實情說出,面上神色,一時難堪到了十分,半晌才頹然道,「都是情勢所迫,不得不為,只盼少夫人你大人有大量,別和我們一般見識……」
「你不說也好,回頭我問養娘。」她也動了些情緒,「養娘年紀究竟到了,也該回家好生養老去了!」
正好,車行已至揚威侯府,兩人也都是老成人了,乘勢就揭過了這一頁。權仲白先下車,他今天還特別體貼,沒讓達家下人接車,而是自己探手把蕙娘扶了下來,更破天荒地道,「仔細風大,要不要加一件披風?」
幾個丫頭不敢就走,都看老爺的臉色,揚威侯的嘴唇翕動了幾下,也不知低聲說了什麼,蕙娘反正沒有聽懂,一行人倒是都退了出去。只有三嬸倒了一壺茶來,給眾人斟上了,自己退到門外把守。
揚威侯和蕙娘均是一怔,揚威侯望著權仲白,面上神色變幻莫測,好半晌才一咬牙,他顫巍巍地站起身來,走到蕙娘跟前,身形一晃,說不清是站不穩還是有意,竟就跪了下去,含混道,「少夫人大人有大量,請恕我等前罪——」
這番談話,眼看要走向達家人最恐懼的結局:連最後的救星,都要把達家拋棄。揚威侯在權仲白跟前,還擺得起岳父的威風么?他面上滿布汗珠,再不見絲毫老態,反而寫滿了恐慌,「仲白,你這是——這是——」
權仲白自知失言,便閉口不提此事,做出一副無辜的樣子來。蕙娘心裏也有些醋意:這個小壞蛋,自己生他養他,從小貼身帶到大,和鸞台會斗生斗死,不能不說有很大原因也是為了他的將來。他倒好,把自己瞞得嚴嚴實實的,他爹回來沒有多久,什麼秘密都告訴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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