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霍皙腦子木然，傻乎乎的站起來，沈斯亮抓著她的手：「走。」

……

……

她一直覺得南京是個好地方，生活節奏要比北京慢很多，人文知識氣息也濃厚，記得自己當初高考報志願，有人問她，二朵兒，想考哪去兒啊？

沈斯亮嘴裏叼著登記卡，抱著霍皙跟人家口齒不清的說：「我媳婦，跟我一塊來出差，腳崴了，走不了。」

沈斯亮罵他：「沒完了是吧？」

她一共和他來過兩次，第一次是她大二那年的冬天，她和他一起參加同學聚會，見了好多他大學時候的同學，就住了兩天，第二次是她再放暑假的夏天，他休了幾天假，特地陪她好好逛。

勞顯一副你自己的事兒都忙不過來還來惦記我的表情：「你就別管我了，要不車我給你留這兒？」

嚴靳來的很快，也就二十分鐘，看到桌上的酒瓶一愣，隨即坐下和她閑聊：「這兒你來過？」

她這一看他，沈斯亮就知道肯定是哪個孫子給她灌酒了，那味兒，地道的陳年內供，喝的就是個烈字。

「我跟你走。」

她眼睛亮起來，真的？沈斯亮點頭，說到做到。

大家在房間里各組洗了個澡給家人報平安，等太陽落山，張羅著一起出去逛逛，同行的人有來過南京的，也有沒來過的，也有約了朋友晚上有飯局的，行程不統一，於是嚴靳這個領隊的思忖一下，讓大家帶好手機，自由活動。

她問的生硬，嚴靳橫亘在兩人中間，企圖去掰開沈斯亮鉗制著霍皙的胳膊：「先生，你先放開她。」

沈斯亮壞笑著低頭，蹭她鼻尖，霍皙抱住沈斯亮的結實腰身，仰頭，微微張著唇，兩個妖孽極為默契的就親在了一起。

最後，嚴靳給她打電話，詢問她這麼晚怎麼還不回賓館，霍皙應了一聲，理智清醒：「就回去了。」

……

嚴靳半開玩笑道：「那個在你家樓下的保衛排長？」

霍皙在沈斯亮懷裡睜開眼，大大方方字正腔圓，一點醉意都沒有：「叫沈斯亮。」

一群人不說話，都往沈斯亮那邊瞅，丫可真作ｈｔtｐs://ｍ.hｅtｕｂooｋ•ｃoｍ.ｃoｍ孽啊。

他提溜著她去洗手間，讓她用冷水洗臉，沖了半天還是不清醒，她揪著他耳朵，踮著腳，一動不動，最後，趴在他肩膀上哇的一下就吐了。

那天的酒還是他們從家裡帶來的陳釀，霍皙喝了一小盅，就找不著人了。屋裡屋外找了好幾圈也沒找著，還是最後沈斯亮姍姍而來的時候，才門口發現的。

霍皙遲疑，一雙黑亮的眼睛被酒精催化的渙散又茫然。

沈斯亮說：「去207。」

沈斯亮皺眉：「你喝了多少？」霍皙伸出兩根手指比劃：「就兩杯。」

207是一個部隊招待所，沈斯亮之前每次來南京都住在這兒。規格相比其他星級賓館一點也不低。

沈斯亮骨子裡有點大男子主義，以前作威作福慣了，看見她不問別的，抿唇就說一句話：「起來。」

霍皙抬起頭，雙眼不能聚焦，臉頰通紅，半天才認出他來跟他嚶嚀一聲：「沈斯亮，我難受。」

勞顯不滿：「嘿，你從一開始就沒打算住我那兒？」

也不知道霍皙是睡著了還是沒睡著，進了招待所登記處，人家懷疑沈斯亮。

沈斯亮歪著樂，沒看出來還挺熱血啊，他站在台階上，把手搭在她肩膀上，像勸好兄弟似的那麼勸她，說，二朵兒，別的地方都行，南京，你就甭考慮了。

嚴靳蹭的一下也站起來，幾步抓住霍皙另一隻手，不容置疑的攔住：「霍皙，你認識他嗎？」

那地方吃人，尤其是女人，哪個姑娘沒事兒往軍校里鑽？他說，你吃不了那苦。

結果第一站去的就是南京遇難同胞紀念館和博物館，霍皙鼓起臉，腹誹他沒情調，他站在紀念碑前示意她放下買的白花，莊嚴敬禮，然後才耐心跟她說，你去一個城市，首先要了解它的歷史和經歷，而不是急於享受它帶給你的舒適環境和好心情。

霍皙也沒多想：「啊，出去散散步。」

一個女人，坐在熱鬧的店裡，自己喝酒吃菜，總是引人注目的。蒸汽一熏，不過兩杯和_圖_書下肚，霍皙臉上就紅撲撲的。她一個人靜靜坐在那裡，想著曾經那些往事，想著幾年前來南京的樣子，自有一股不容人靠近的安靜氣場。

霍皙提起這個人的時候眼中是驕傲的，嚴靳沒想到她能這麼坦然的就跟自己提起她的過去，他從來都知道她是個有故事的女人，那個故事在她心裏，她不自知，也不為人知，卻格外吸引人。

霍皙沉默，半天，才認真糾正他：「他不是保衛排長，是一個非常優秀的軍官。」

霍皙頓了一下，她沒想到嚴靳這麼直白的邀約，本來今天晚上她是想一個人出去的，可是又不能直接拒絕他的好意，見她遲疑，嚴靳迅速反應道：「不方便？那你忙你的。」

他牽著霍皙進屋，打開門口的兩盞綠罩子壁燈，用腳踢上門。

她蹲在包廂外頭的一顆大盆栽後頭，沈斯亮也蹲下，摸摸她的頭，關切問她：「二朵兒，你在這兒幹嘛呢？」

服務員笑了，遞上門卡：「成了，上去吧！」

她以為自己出幻覺了。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夜有所思，日有所夢？

嚴靳笑一笑，拿起酒瓶給自己斟上，又去給她倒滿：「今天我陪你，不醉不歸，介意跟我講講他嗎？」

霍皙摟著沈斯亮脖子一笑，清脆說道：「外事局二處！是個二毛二！」

霍皙也笑：「你也沒和他們一起？」

「不用。」

霍皙說，想跟我媽一樣，學語言，當翻譯，報效祖國。

……

沈斯亮走過來，瞥到桌上的酒瓶，不善盯著嚴靳，嚴靳同樣毫不客氣的回視，沈斯亮收回目光，單隻手插在兜里，彎腰溫柔去撥霍皙的頭髮，露出她酡紅臉頰。

霍皙低頭，把話又默默咽了下去，她心裏有個秘密，有個誰也不知道的秘密。見她低落，沈斯亮又哄，聽話，許叔好不容易把你接回來，你要是想往外跑，他肯定不能答應，再說了，你要是真考出去，可就看不見我們了。

霍皙心急，猛地從沈斯亮手裡掙出來去攔嚴靳：「組長，我認識他。」

霍皙被他抵在門上，倆人視線相對，誰也www.hetubook.com.com不說話。

他常掛在嘴邊，藏在心裏的，是那句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劍破蒼天。他有誰都不知道的理想，也有常人不曾背負的擔當。

沈斯亮不滿：「同志，你這可有點侮辱咱人格了。」

勞顯說：「我跟你說，咱這車沒有擋板兒，我能把敞篷給你放下來都算是照顧你了，實在不行就當我啥也沒看見，啥也沒聽見。」

她跑過去追他，抓住他右手死死不放，沈斯亮回頭，霍皙小口喘氣，呼吸急促，迎上他的目光。

他車開的快，路上顛簸催的霍皙噁心，白酒的後勁兒上來，她意識處於半混沌狀態，後排的倆人一個仰頭，一個低頭，目光焦灼，那叫一個電閃雷鳴，驚心動魄。

沈斯亮插著兜，站在路邊坦然自若地問她，怎麼想考南京了？

嚴靳見看她這身裝扮愣了一下，驚訝問：「你沒跟他們一起出去？」

後來沈斯亮跟她說，你要是想去南京，等放了假，我帶你去。

「你好像對南京挺熟的，有家人在？」

霍皙說：「來過兩次。」

從那以後，誰再讓霍皙喝酒，沈斯亮第一個急。

霍皙離開住的賓館，步行去了一家火鍋店。

兩人面對面坐在嘈雜的火鍋店裡，中間隔著一個熱氣騰騰的鍋子，未免太傷氣氛。

服務員追問：「哪裡工作？什麼級別？」

就這一句話，徹底掐了霍皙遠走的念頭。

酒是江蘇地產的雙溝，度數非常高。

霍皙一下就慌了。矜持，矜持算個屁。

霍皙這趟是有她自己的打算的，等到天色稍暗的時候，她換了條很舒適隨意的黑色長裙，穿了雙平底鞋，剛走出房間，正好碰到隔壁同樣關門的嚴靳暴君的蛇蝎寵后。

沈斯亮望著她溫和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臉，轉身就走，瀟洒狠絕，毫不留戀。

霍皙去了她和他第一次來南京吃的那家火鍋，點了滿滿一大桌子菜，還破天荒的要了瓶白酒。

兩地之間並不算太遠，晚上六點多鍾，到處都是下班放學的行人，霍皙在人群中慢悠悠的溜達，路過很多熟悉的地方。和圖書

霍皙明媚彎起眼睛笑起來：「不是，我之前男朋友在這兒上大學，我和他來過幾次。」

嚴靳神情流露出幾分心疼寵溺：「沒關係，有我在。」

嚴靳微微一笑，順勢接話：「那正好，一塊吧。」

「來之前老杜跟我說他們這裡有個火鍋特別正宗，我請你。」

嚴靳甩開沈斯亮，表情一下就冷了，他不輕不重提醒霍皙：「你的私事我不過問，我也不管他是誰，但是你別忘了是來幹什麼的。」

讓我們二朵兒喝酒行，但是別喝太多，晚上一定給安全送回家。

他說這話的時候聽著像開玩笑，可是含著霸道，一點也不容人反駁。

他心懷壯志，也有慈悲。

沈斯亮最煩別人對他不禮貌的觸碰，眉頭擰起來，想發作。勞顯也躍躍欲試想上來湊個熱鬧。

霍皙跟著嚴靳還有其他三四個同事來開會，到達南京的時候已經下午了，會議定在第二天一早，他們一行人沒什麼事兒，在賓館辦理完入住登記就可以休息了。

霍皙遺傳她媽，成績不錯，許懷勐又給她遷了北京戶口，上個名牌大學一點問題也沒有。霍皙跟人家脆生生的說。想去南京，想考國際關係學院。

沈斯亮從後頭咣當給他一腳，勞顯縮縮肩膀告饒，嘴裏依然碎個不停：「要不……我把車開個沒人的地方，你忙著，我先下去？」

沈斯亮垂眼看了眼腿上躺著的人，路邊有燈從窗外不斷掠過，晃得人皺眉，他舔了舔嘴唇，裝作漫不經心把手罩在她眼睛上。

霍皙停頓了一下，說：「好。」

這麼多人面前丟人現眼，沈斯亮心裏的火蹭蹭往上涌，他最後耐著性子問她一遍：「你跟他走，還是跟我走？」

再後來，孤身在外的霍皙跟著攝製組出去拍東西，寫稿子，也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要喝酒，一次成功的樣刊的慶祝，拍到一張極為珍貴難得的照片的狂歡，在東北白茫茫的雪地里為了自己取暖，她拿起酒杯，仰頭就干，喝的乾脆果斷。

這是對它最起碼的尊重。

霍皙一個激靈，意識回籠，甩了一下手沒甩開，就那麼直勾勾m.hetubook.com.com盯著沈斯亮：「你怎麼在這兒？」

霍皙半趴在桌上，莞爾搖頭，說不行，那些故事是她一個人的，不能跟人分享。她又說嚴靳，我不能再喝了，再喝就真醉了。

勞顯開著車，時不時坐立不安從前頭後視鏡里看一眼。

勞顯擺擺手，表示玩笑到此為止，惆悵嘆口氣：「斯亮，你得承認，這就是命，是緣分，怎麼打都打不跑，該是你的，還是你的。」

我跟你走，你別問緣由，我不想後果嘿，這是我的菜（種田）。

社裡有人誇她是女中豪傑，千杯不醉，其實他們不知道，霍皙是不敢，她身邊沒人值得她依賴，她也不知道自己吐了以後，會不會有人像當初那樣不嫌棄她。

他這人從來都這樣，不給別人添麻煩，什麼事兒自己都料理的特別好。

那句話，霍皙後來記了很多很多年。

人家服務員不信，懷疑沈斯亮給人家下藥，問霍皙，姑娘，你倆認識嗎？他叫什麼？

霍皙記著自己剛高考完那個夏天，一伙人給她慶祝，武楊他們慫恿她成年，非要給她倒酒。那天很多人，包括胡仲也在。見都是熟人，也都是放心可靠的，胡仲代表他爹鬆了口。

沈斯亮抱著人一口氣上了三樓，刷開門，是個蠻幹凈的單人大床間，一切符合招待所的標準，沒那麼些浮夸調子，樸素整潔。

電話那邊嘈雜，嚴靳耐著性子又問她：「我也沒吃，你介意我過去嗎？這麼晚，順路一起回來吧。」

霍皙茫然仰頭，那一瞬間，驚喜萬分。

嚴靳：「他們愛鬧，晚上不一定幾點回來，我想自己出去隨意走走就算了。」說完他又打量了霍皙一眼：「晚上有約？」

話音剛落，身後就走過來兩個人，直衝著他們而來。

勞顯問：「這情況，你也不能去我家了，給你送哪兒去啊？」

三四個人立在人家店裡，不少人都往這邊看，服務生聚堆兒低聲談論，生怕哪個客人喝多了打架。

到了地方，沈斯亮把人扛著，站在外頭跟勞顯道別：「早點回去，別跟他們瞎胡鬧。」

她酒量很淺，一杯就倒。而且喝完醉相不太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