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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嘉魚蹲在地上哭的越發厲害，好像……不僅僅為了剛才那一場離別。計程車已經在長街盡頭變成了一個小小的點，周嘉魚抬頭淚眼朦朧的看著，忽然朝著那個方向追了過去。

周嘉魚抱著王謹騫，哭的身體在凜冽風中微微發抖，他沉默的聽著她喃喃自語，心裏像是被狠狠扼住一般的疼。

周嘉魚跑的瘋狂，什麼都不管不顧的樣子讓人膽顫心驚。王謹騫大口喘著氣跟在她後面，一把拽住周嘉魚的胳膊把人給拖了回來。

兩雙眼睛，一個深邃沉靜如水，一個傷心簌簌不止。

小月亮的爸爸這些年在南方的一個沿海城市做海貨生意，吃了很多苦，也攢下了不少錢，這回來北京一是為了接女兒回去，二是也做了另一手準備，老實人不曾見過什麼大世面，總以為這天子腳下的城根里多是紈絝之人，老薑甚至做好了打官司來要孩子的準備，可是他沒想到，第二天，周嘉魚就聯繫他來接小月亮回去。

王謹騫坐在車裡，車窗大開，手中還夾著燃了一半的煙，顯然已經來了多時。

為了兩人在一起相處五年的情意，為了心中那道一直被自己刻意壓制的傷疤。

她手指靈巧的給周嘉魚綁辮子，細軟的頭髮被分成兩股，動作溫柔而慈愛。

當初收養這個孩子是周嘉魚為了填補內心的情感空缺為了自己那些偏執的想法，現在夢醒了，她也被迫著成長，開始理智的考慮問題。

「你怎麼才來啊……」

「月亮，你想和爸爸回家和-圖-書嗎？」

「快走吧。」

在你最無理取鬧的時候，他沒有因為你發脾氣沒有因為你對他的傷害惱怒的將你推開，反而將你抱的更緊，看上去是一種妥協，可是，更是一種無限的容忍和寵愛。

街道張大媽勸她，你看你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總帶著一個孩子將來自己都沒法過日子了，這事兒吧，于公來說，你當初收養她就沒有任何正規的手續，法律也不承認，但凡這老薑動了什麼歪心眼把你告上法庭，隨便說你個什麼拐賣孩子的罪名，你這丫頭盡心儘力幫人養了這些年孩子的心血不算，搞不好，自己還要搭錢坐牢的。

在花店幾米遠的街角，靜靜的停了一輛黑色轎車。

「因為你不是，只有他們。」

周嘉魚有的時候太過偏執，讓她親眼見到小月亮被自己的親人接走，也似乎對周嘉魚是一個警醒，能夠讓她走出那種對父母親情懷有質疑的思維怪圈。

「回家要聽爸爸的話，要是爸爸對你不好你一定要告訴我。」

「好了好了，不哭了。」他按住她的頭不讓周嘉魚有機會再動，把吻落在她的頭髮上細細密密的輕聲哄著。

周嘉魚掙扎劇烈，崩潰般的在王謹騫懷裡又踢又打。

「嘉魚，以後媽媽不在，你要自己給自己梳頭髮了。」

察覺到他衣服下有隱隱血跡，周嘉魚終於鬆了口，她把頭埋在王謹騫喉結往下一點的地方，鼻間儘是他身上熟悉的氣息。

老薑興奮，在花店門口看著小月https://www.hetubook.com.com亮的小背包和行李箱，感激的快要給周嘉魚跪下了。

王謹騫臉色一變，扔了煙迅速下車。

任憑只有五歲的周嘉魚跟在車后怎麼哭喊，年輕的母親都不曾回一回頭。

小月臉依舊點點頭，然後從小板凳上跑下來抱住周嘉魚，把臉埋在她的裙擺里。

「我想過無數次有一天她也能這樣回來接我，告訴我說她這些年只是很忙，並不是故意把我留在這裏的。」

小月亮終於還是跟著那個老實憨厚的男人回去了。

周嘉魚攪著牛奶的手沒停，「那你會想姐姐嗎？」

這事兒于私來說呢，畢竟人家是孩子的親爸爸，就隔著五年孩子還是認識爹的，那天爺倆見面的情景你我都在場，也不是沒看見，將來這丫頭上學，戀愛，結婚，麻煩事兒多著呢，你說說這哪一樣不得當爹當媽的來操辦，根本就不是你一個半路殺出來的姐姐就能解決的，親生父女那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呢，這孩子，就沒有不還回去的道理。

她失望的不是小月亮肯捨得離開她，而是失望自己，失望這二十幾年來，她從來就沒有小月亮這樣的命運，在被人拋棄許久之後，還能得到轉圜。

小月臉抽泣著點頭。周嘉魚安慰著笑了笑，把準備好的一袋子資料遞給老薑。「這是這幾年我帶她看醫生的一些病例和治療方法，南邊的醫療條件不比這邊，你有時間多耐心陪陪她，這種自閉性聾啞，也許以後有治好的機會。」

夏和-圖-書末，她隻身穿著薄薄的棉衫站在老城區的街口滿目清淚，好像下一秒就會崩潰。

漂亮溫柔的女人沉吟半晌，拍拍女兒稚嫩的小臉，有對她的不舍，也有對自己未來生活的憧憬和洒脫。

上次周嘉魚去他公司的時候他就隱約感覺到她有什麼話要和自己說，這幾天工作忙，好不容易得出空來打聽他才知道小月亮要被接走的事，本來不放心她跟小月亮的爸爸直接接觸，想早一點來看看是什麼情況，畢竟有些事情，有一個男人在場會讓場面變得緩和很多，可是後來想想，王謹騫覺得，讓周嘉魚獨自去處理也不是一件什麼壞事。

他面無表情的看著不遠處的周嘉魚，沉默不語。

小月亮坐在小板凳上點點頭。

可是在車裡看著看著，王謹騫就有點後悔了。

「可是王謹騫，你說，她怎麼就能狠心不要我了呢？」

夏天衣薄，王謹騫今日沒穿西裝，只有一件半袖衫，她牙尖嘴利的咬下來，疼的王謹騫臉都白了。

她穿著很漂亮的裙子，化著精緻的妝，長長的頭髮披在肩后隨著她窈窕的身姿輕輕擺動。

最後這一句話，似乎再問他，也似乎再問自己。而那個她，也似乎再說這個陪伴了她五年時光的小女孩，更似乎再說那個自周嘉魚五歲起就在腦海中期待了一遍又一遍的女人。

走吧，走吧。

小月亮無聲的哭，怎麼也不不肯撒手。周嘉魚強忍著眼淚把手裡的卡偷偷塞到小月亮的書包夾層，狠了狠心把她推開，那張卡，是小月亮和圖書爸爸臨走的時候塞給她的，說是為了答謝這些年周嘉魚對孩子的照顧。

「當初我多想她就那麼回頭看一看，哪怕就看我一眼。」

陽光明媚，周嘉魚站在老城區的林蔭道上，看著小月亮爸爸的車在視線里漸行漸遠，終是沒忍住的痛哭失聲，她捂著臉，近乎哀號。

周嘉魚閉了閉眼，心中的無力感一層一層的漫上來，將她整個人淹沒透頂。

她抱著自己年幼的女兒，吻她的臉。「要照顧好自己，等媽媽以後來看你。」

那時候周嘉魚的認知里還沒出現媽媽會不在了這種情況，她嘴邊還沾著牛奶留下的白鬍子，仰頭問媽媽。「為什麼媽媽會不在？」

然後在周嘉魚茫然恐慌的注視中，拿起自己的行李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家。

王謹騫上前強行扳過她的臉，與她平靜對視。

「嘉魚。」他伸手將周嘉魚滿臉淚痕一一抹去，指腹溫熱乾燥，神情專註嚴肅。

老薑訕訕的想要去牽女兒的手，小月亮回頭看著周嘉魚，忽然跑過來。周嘉魚蹲著接住她，頓時紅了眼眶。

周嘉魚把小月亮的手遞給她爸爸，微笑著和她告別。「記得回家給姐姐發消息。」

「我曾經以為小月亮跟我在一起會生活的很好很好，可是我看到她爸爸來接她的時候，那雙眼睛里的笑意和歡快是我和她在一起這些年裡從來都沒見到過的，其實她一直都在等，她也相信會有人來接她。」

周嘉魚兩隻手被王謹騫攥在一起，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就像是急於找到一個宣洩口一和_圖_書樣，她對準王謹騫鉗制著自己右肩忽然狠命的咬了下去。

晚上周嘉魚給小月亮熱牛奶，奶鍋的氤氳熱氣散發出來，馨香的味道讓人眉間舒展很多。

她抽噎著不肯看他，忽然沙啞開口，話語間帶了無盡的壓抑和痛楚。

王謹騫這麼一個動作，讓之後多年周嘉魚再想起的時候，心底都還是會有感動。

一排牙齒下的肌肉因為巨痛痙攣僵硬，王謹騫摟著周嘉魚的手因為驟然襲來的痛感攥起了拳頭，他沒氣急敗壞的推開她，反而把周嘉魚抱更緊了些。

女兒失而復得，老薑特地定了從來沒坐過的飛機接她回家，計程車一直停在路邊等著。老薑站在一旁誠懇跟周嘉魚道謝，牽著小月亮跟她揮手告別。

大媽把事情利害分析的頭頭是道，小月亮的爸爸也是個實誠心眼兒好的，抱著小月亮去裡屋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只能聽見父女兩個一大一小的哭聲。

那個陽光明媚的早上，童年時期的周嘉魚如同往常一樣起床穿衣，然後去吃早餐，她咕咚咕咚喝牛奶的時候，媽媽就會拿著她最喜歡的那對兒蝴蝶結給她綁頭髮，周嘉魚還記得那天早上媽媽的樣子。

「每個人的生活中都會面對或長或短的分離，這個人走了，永遠會有下一個人來代替。你媽媽離開你，只是把時間提前了一點，可是你不能總是守著你被傷害的那些年來過你今後的生活，你身邊還有更好的東西等著你，至於——親情，只能承認是你的一個遺憾，但是並不能成為你就此消極下去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