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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牛車很不順利。

「仙字怎麼開始？」他問。

白賢也看了眼：「我從未見過這麼好看的，你們家山清水秀，就連天空也比其他地方乾淨。」

他們倆正在寫，外面又有人敲門。

他時常對著顧紜有這樣的衝動，又沒等他有所行動，他就會先把自己鄙視一番，然後掐斷了這些。

顧紜讓他練習著，自己出去開了門。

白賢立馬跟上：「你去哪裡？我也去。」

她在紙上，寫了比劃和順序，然後告訴他如何起筆、如何落筆。

顧紜道：「我離開上海的時候，跟同事說好了，給報紙寫點小文章，他會幫我發。發不了他也會幫我推薦給其他的報社。我已經寫好了，要去鎮子上的郵局，把文章寄出去，順便說一說我這邊的地址，讓他們也好聯絡我。」

一上午，顧紜在白賢的幫襯下，把床單被罩都洗了，擰乾量好。

白賢前半年在洪門裡，也學會了一些為人處事的技巧。

她這麼一笑，白賢消沉了一整天的心，顫抖了下。

白賢就自告奮勇：「我幫你去寄。」

白賢和圖書認字不過短短几個月，他能讀通文章，靠的是蠻力。寫字的話，他認認真真跟小孫學過的，只有「顧雲」這兩個字。

她還沒有說完，白賢就打斷了她：「我先從你的名字開始。顧紜，練習這兩個字。」

她性格里懦弱和沒擔當的那一面，在這個時候就顯露無疑了。

白賢就覺得，哪怕是毒藥他都要的。

她偶然發獃。

她是沒辦法對其他人負責的，她只能做到儘可能不給別人添麻煩。

他好像是頭一次當著她的面，叫她的名字。

朝陽從天邊升起，顧紜定定看著。

顧紜多年不回來，跟族裡的人不熟，她本身除了四叔，又沒個至親的人，誰家都推脫有事，不肯借給她。

「……你要練字嗎？」顧紜問他。

她沉默的時間有點長。

顧紜很想說，他人高馬大的，比牛可要厲害了，忍不住笑了。

可到底是玩笑話，她不好跟他說。

他像個對疼痛上癮的人，迫不及待需要這些。

白賢說：「我可以背你。」

他一直喊她「顧小姐」。

牛在鄉下和-圖-書算是奢侈品，一到開春就是勞力，誰家都寶貝得不行。

顧紜莫名耳朵尖都紅了。

她大概覺得，教別人寫她自己的名字，是一件很羞澀的事。

郵局的人很多，顧紜在擁擠中填單子，白賢擠過來對她說：「顧小姐，我去買點東西，你忙好了就在這裏等我，別亂走。」

那兩個字，是刻在他心上的，刻在他靈魂里的，帶著血跡斑斑，每一筆一劃都是他的痛。

顧紜抿唇笑。

「還好。」顧紜說，「慢慢來，熟能生巧。」

白賢一開始不太會趕牛，畢竟他沒做過農活。

聽說顧紜明天要去鎮子上，五姑夫把牛車留給了她，自己走三個小時的路回去了。

而白賢，東西買好回來了。

白賢看著她。

「這邊有字帖，你要不要？我給你買。」顧紜道。

家庭瑣事很耗功夫。

「……沒有。」

白賢的臉色有點慘白。

白賢很不好意思：「寫得很差……」

顧紜有點過意不去，四叔就說：「自家的姑父，別見外。」

「你不是說，你後來學會了認字，那你練過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嗎？」顧紜解釋。

「那不是我的。」他道，「我沒有名字，爹娘沒給我取過名字，這隻是別人喜歡用的代稱，跟我沒關係。」

他面紅耳赤。

她低聲說了句抱歉。

可他學東西很快，牽著走了幾步，他就摸透了，那老牛在他的驅使下，很溫順往前走。

「要！」他簡潔有力的回答。

天際露出了青白色，幾縷殘雲似著了火。

他很想親一下。

總之，兩個人各有心思，一樣的怯懦。

他也想辯解。

白賢的視線，落在她纖細的手上。

他沉默著，額角的青筋動了動。

到了鎮子上，先直奔了郵局。

「那我只能步行去了。」顧紜嘆氣。

他心中最大的擔憂隱去，昨天的親吻滋味，就慢慢在腦海中回蕩。

顧紜當時沒放在心上。

「一起吧，我先去借牛車，咱們明早去。」顧紜道。

「還是用你的，行不行？」他問，聲音不由自主帶上了幾分哀求。

顧紜出來，瞧見牛車上空空，只有幾包點心，不免詫異：「你買什麼了？」

她聲音低了下去和圖書：「我的名字稍微複雜一點，從你的開始吧。用你自己的名字，這個稍微簡單一些。」

白賢就小心翼翼問：「顧小姐，你是累了嗎？」

可這些話太過於沉重，每個字都有千斤，壓在他的舌尖，他一句也說不出來。他就沉默著，任由自己犯的錯繼續著，反正他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顧紜愣了愣。

依照顧紜的說法，她和羅主筆是談戀愛了，可什麼交代也沒有，就這樣把對方趕走，太不妥當。

第二天，顧紜和白賢早早起床，天還沒有亮就出發了。

於是，他寫出來的字有點像小孩子那樣歪歪扭扭。

顧紜提起了精神。

她的手指細長，白皙，指甲是粉潤的，有淡淡珠光。

顧紜笑了下。

後來才知道，兩個字錯了一半。

他應該問點什麼。

白賢支吾了下：「沒買到。」

好在顧紜沒看他。

她跟白賢感嘆：「我很久不曾看過日出了。」

顧紜沒辦法去想他有多恨，只是擔心他這一路回去是否平安。

顧紜還想問他買什麼，他已經出去了。

回去了之後，顧紜教他寫字。

這和*圖*書邊的進度比較慢，填好了單子又要排隊，顧紜看了眼手錶，約莫已經等了一個多小時了。

他想寫她的名字。

顧紜也只是想了想，她沒想過去追。

比較幸運的是，黃昏時候，五姑夫送了四叔和四嬸回來，用的是牛車。

「諾，這句——仙苑春濃小桃開，枝枝已堪攀折，今天就練這句。」顧紜指了指字帖的開頭，「仙字從……」

他們倆把牛車託人看管了，兩個人到處走了走，買了些日常。

顧紜則是沉默了下。

若不是折在戰場，反而是折在她家裡，她肯定要內疚一輩子的。

牛車上墊了被褥，這是四嬸他們坐過的，還沒有拿下去，顛簸歸顛簸，她坐著還很舒服。

羅主筆辛辛苦苦來一趟，得了那麼個結果，假如換成了自己，一定是恨的。

下午，顧紜說要出去一趟。

「不，我在想羅主筆。」顧紜如實道。

顧紜還在小書鋪里買了幾本書。

顧紜就花了點錢，幫他買下了這個字帖，又買了些紙筆。

她一沉默，白賢就讓步了。

兩個人坐在吃飯的那張八仙桌上，分別佔據了兩個方位。